他们将宋明轩带到了一间房屋,将宋明轩放在床板上,有几名白须老头围了上来,他们手搭在宋明轩的手上,有人在翻看他的眼皮,宋明轩的眼眸全都在充血,他明明刚刚才鲜活乱跳,如同八宝善安镇最滑头又被抓上案的鱼一般,尾巴不住甩来甩去,怎么现在就变成一个任人摆弄,冷冰冰不动的躯体?那几人将所有人都拦在外方,用几道屏风挡住所有人的视线,我只看见他们的身影在屏风上晃来晃去,感觉自己从来都没有这样茫然失措过,后方似乎有呼喝声,我也听不真切,我看见似乎有几人抬着淳于泽若从我面前经过,淳于泽若已经脸色青灰,他一手捂住膝盖,难受得咬住下唇。叶云好像仍然在哭,我听不真切,我转身看外方,一道红云,覆盖住天际,那种鲜红,像是那晚的红蝴蝶,又像是八宝善安镇的那片尸山血海,血流成河,我什么也不愿想,什么都想不到,猛地冲出去,一路不停地跑,我不知自己要跑到什么地方,我只是越跑越快,一路上撞了不少人,响起一片盆钵摔倒的声响,那些人都惊异看着我,我一路跑,来到围场,却不见淑妃的踪影,唯有方才淳于泽若跪过的坚冰,在那里丝丝冒着白气。“淑妃在哪里,淑妃在哪里?”我一把抓起一个宫女,大声问道。那名宫女被我一抓,吓得身躯不断往后缩,声音已经细若蚊蝇:“淑妃娘娘已经死了。”
“死了?”我一把更抓紧宫女的衣襟:“你骗谁,她刚刚还在这里,她明明没事,她怎么会死?”“是真的。”那名宫女哭丧着一张脸:“就在刚才,大王直接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活活勒死。”宫女一边说声音已经扭曲:“大王单手就将她举了起来,淑妃娘娘在半空中不断挣扎,只是几下就断了气,大王看都没看一眼,就丢在地面,淑妃娘娘死不瞑目,宫中这么多年,我从没见过死得这样惨的娘娘,她还身怀龙甲啊。”“死了?”我的心一下就像是空了一块,后退几步,觉得有风灌进来,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大殿内烛火闪耀,红色似乎浓密都要挤出来一般,看得人心中恶心,炎薄的身影,在地上长长拖出,几乎成为一条直线,落在大理石砖石上,像是某种封印一般。我的手一掀开珠帘,那种红色在殿内晃荡出游走移动的猩红,像是漫天飞舞的群星,炎薄就在这一片旖旎之中,抬起头来。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反正炎薄看见我的时候,他眸中明显掠过惊异的光芒。我还未来得及出声,殿外就响起太监的声响:“太后驾到。”我听见后方的脚步声,回转头去,我入宫这么久,从没见过太后,我甚至都不知道宫中还有太后,她头上戴着金丝与珍珠相互挽制的珠钗,一双丹凤三角眼,斜斜入鬓,不怒自威,背脊略略有些驼。“母后。”炎薄站在我身边,并未行礼。太后上前两步,一脸的肃杀之意,直接掀开身旁宫女端着的托盘,露出一道黄色的绸缎,狠狠丢在地上,她的声音无比清朗:“宫中容不得妖孽,这道黄缎,便是哀家赏赐的,这个小贱人,她非死不可。”炎薄摇了摇头,几乎是细微不可觉察的动作:“秦公秘籍博大精深,没有秦氏后人不行。”
“秦家就她一个人吗?”太后一听,面容冰冷:“关在地窖内这么多秦家的人,哀家就不信没一个比得上她?”“杀啊,杀死我好了。”我闻言几步走下台阶,站在太后面前,心灰意冷到极致:“你们花语王朝就知道仗势欺人,我们好好地在八宝善安镇活着,你们偏偏要派人来毁掉我们的村庄,无缘无故将我们抓到这里来,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不如意就要往死里打,最后还要赐我自尽,我受够了,我才不想和你们一起疯,你们让我死啊。”我因为情绪激动,说话也说道颠三倒四,我都不知道她到底听懂没有,反正太后看我一眼,似乎不为所动,目光直直朝向前方:“一切但由大王定夺。”
“不行。”炎薄回答得很快,声音也很坚决。“她非死不可。”太后没有退缩:“大王因为她,居然不顾淑妃腹中的胎儿,虎毒不食子,大王竟然罔顾天理伦常,无力自控到这种地步,若是留她在这世上一日,定然会掀起天大的祸患。”炎薄仍然是摇了摇头,太后忽然倒退两步,将发髻上的珠钗拔下,抵在自己脖颈之间:“但凭大王定夺。”
她的皮肤很白,白皙的脖颈下,可见青筋道道,她将珠钗就抵在脖颈上,咄咄逼人。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隐约觉得自己可能是错了很多,要不无缘无故,哪来这么多人想我死呢?那我一定是做错了什么,不死都没用了,要不这世上活着的很多人,都不会快活。“母后年岁已打大。”炎薄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波动:“即便是一心求死,本王也会昭告天下,母后与先皇情深不寿,日日思念,甘愿下到黄泉,陪伴先皇左右,让先皇不至寂寞无依。”“你?”太后显然没想到炎薄会这样说,一下就愣在原地。“日后未得本王宣召,母后不得来这御书房。”炎薄按了按额角,淡淡说道:“母后若是强行下令,本王只会早一步令人送母后上路。”他这话即使我再笨,也能听明白,炎薄根本就不在乎太后的生死,也不想听她再啰嗦。炎薄转过背去,声音清淡:“送太后回宫。”半夜醒来,竟然身边没有发现炎薄,我披了一件外衣,走下床榻,却从窗外望出去,看见一个黑影正在院子中踱步。炎薄披着一件单衣,在院中慢慢行走,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亮洒在他俊美至极的脸上,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一种迷惘的神色。他就站在那里,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看着那轮皎洁的弯月,他的侧影被月光拉成一条弧线,无比动人。我趴在窗前,看着他站在院中,不知不觉就手枕住下巴,目光动也不动,一片静谧之中,却带着致命的吸引力,炎薄就像是我见过最好的一副画卷,水墨流淌,鲜活生动,乃是绝世的珍品,任何人都想用眼眸将他紧紧留住。但我还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今后会怎样,不知道会发生何事,不知道宋明轩倘若是死,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