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淑云死后,林西深感自责:若非自己本领低微,或许既能杀了那个妖怪,又可以保住戴淑云不死。从此林西加紧修习劳燕十三式。
修习劳燕十三式,须循序渐进,不学会前一式,后一式只能看到几十个字,无法修习。
此前,林西唤出贪心,七生剑才会跟着出来。此时,七生剑已经可以任意唤出收回。但除此之外,前两式毫无进展。
第三式名为乌衣巷口,几十个字,只简单记述着这是回麦地的方法。
日已偏西,林西依然是儒生打扮,纵马跟在徐凤仪马后。
林西再次拿出折扇,随手抖开,千余字尽数展现眼前。林西心头大喜,这一次,这一式的修炼方法终于看到了。
原来第三式,是要把伯劳鸟变作一把剪刀,在虚空中剪出一道口子,一道通往麦地的口子,可随时随地出入麦地。
林西大喜若狂,唤出贪心,默念口诀。伯劳鸟在他手里倏尔一沉,黑背变成了刀柄,白腹变作了刀刃,像两把短刀交叉在一起,形成了一把剪刀。
随着林西默念口诀,剪刀不停变幻成林西过去见过的各种剪刀的形状。最终,林西把剪刀形状固定成西江头家中那把老式黑剪刀的模样。
剪刀看着虽然普通,却不是一把普通的剪子,这是一个可以打开麦地大门的剪刀。
林西心中狂喜,按照口诀,虚空而剪,东一剪,西一剪。
前一剪,后一剪,上一剪,下一剪……
空中哪有什么被剪过的痕迹?
林西修习的劳燕十三式,又一次以失败告终。
林西修练第一式时,本想让贪心幻出无数分身,却只能变为四只。第二式,除了飞刀,贪心什么也变不成。这一次,林西虽如愿把贪心变成了剪刀,却毫无用处,反像第二式落花流水多出了一种变化。
这一日,两人来到泽远国境内。泽远国有一条大河,名叫原沧河,自东向西流去,此时已经结冰。
两人沿着左岸,纵马疾驰,不久,看见前面一个村子。村头一条沟渠,笔直通向原沧河。
村头有一小桥,林西不由得想起马致远那首《天净沙》,顺口念了出来:“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边境本多空村,待二人走近,才发现这个村子和别的空村不同,竟然是新建的。
徐凤仪呆了一呆,道:“这个村子怎么这么眼熟?”
林西望着村头,就望见了自己家的胡同口,心里暮然一惊:“这不是西江头吗?”
“西江头?这怎会是咱们的村子?”徐凤仪定睛观看,但见小桥后一条大街由东而西穿村而过,不是西江头又是哪里?
一个崭新的西江头村伫立在两人面前,但这绝不是那个古老的村子。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村子,咱们莫非遇到鬼了?”林西放出贪心,进村侦查,并无异状。
两人过了小桥,但见家家户户红砖红瓦,坐北朝南,位置无不依照西江头格局而建。村头人家的房屋格局、大门开处,也无不跟西江头一模一样。
家家户户院墙都已建完,院门或有或无,院里房屋大都没安门窗。
两人先后进了几户人家,越看越奇,村里不仅无人,更无树木,像一个鬼村。
徐凤仪的房子早已卖给别人,已被翻新,再无以前痕迹,两人一起向林西家走去。
钻进街北胡同,由东向西,林西一路经过四叔家和二叔家的门口,来到西面第一家,就看见了自己的家门。
两扇铁门虚掩着,两人推门而入,进了院子。出乎预料的是,林西家与众不同,正房门窗都已安齐,只要搬入家具被褥,就能居住。
徐凤仪指着西厢房南边砌了一半的猪圈墙说:“看来你家也没建完。”
林西苦笑道:“这年头儿谁家还养猪?我家猪圈一直未拆,这边的墙早就塌了。只是这院子中空空落落,如果种上两畦瓜架,南墙边再种上一棵大香椿树,我若深夜到此,只怕真要把这儿当自己的家了。”
猪圈边砖头零落,有堆泥土,中间挖了个坑,当初浇入的水,已经结冰,显然入冬时还有人在村里干活。
到底是谁,让这样一个村子,在另一个世界平地而起?
当夜二人住在这个并未建完的村中。次日,两人起来后,又在村中各处查看,发现除了村东,村中各处都已经修葺完工。除了村外环境不同,这就是一个复制的西江头村。
这村子是何人所建?建来何用?可惜此时时值冬天,已经停工,否则,一早有人前来施工,就能询问。不知不觉已是下午,两人决定上路,去附近村庄询问。
两人由村南走出村子,远远看见一辆马车从东边行来。待得马车行近,二人看清车辕上坐着一个人,双手互揣袖中,斜抱马鞭。
徐凤仪喜道:“这人不会是来看管这个村子的吧?这倒巧了。”
马车并未进村,向这边的路上行来。赶车人脸色黝黑,叼着烟袋,是个四十来岁的农民。车上有十几个口袋,都鼓鼓囊囊。
说也奇怪,凡是颁布过公田令的国家,边境村民遇到生人无不十分警惕,这人却顺着大路径直行来。
他把马车停在两人身边,就下了车,满脸憨笑,嗓门憨厚道:“两位爷,这是要去哪里?”
徐凤仪说:“我们要去泽远国都城。”
“原来你们也是从都汝国过来的。”那个农民听了,收敛笑容,似乎有些失望。
“老乡,你是都汝国民吗?”徐凤仪见他从都汝国方向而来,只道也是路过,颇为失望,随口问道。
“我是前边杜柳庄村的人,你们若去泽远国都城,我们正好同路。”
两人听了,心中大喜。他既是附近村民,对这个村子多少会有些了解,正好相问。
“原来如此。”徐凤仪问明这个农民名叫刘福贵后,渐渐问向主题:“我们路过的那个村子,看着也真奇怪,刚才进去,看见都是新的,却不知为何建了这么一个村子?”
“这个村子,是我们村建的。”提到这个村子,刘福贵满面红光。
两人想不到会遇到正主,正中下怀。
徐凤仪拈须道:“你们既建了这个村子,为何不来居住?”
刘福贵哪儿会知道这个村子与西江头村一模一样,向二人说起了这个村子:“一年以前,一个天大的好事降临到杜柳庄村头上。有人拿着图纸,来到村里,说要在原沧河边修建一个村子。他出砖木材料,希望我们村里出工。
我们向来以种地为生,当时谁也不愿去干。没想到的是,他说,如果有人出工,每人每月的工钱是十两银子。白花花的银子,这比起我们种出的玉米稻谷,可强的多了,傻子才不去干。于是,村里男女老少,凡是能干活的,一齐出动,都去修建这个村子。话说回来,方圆几十里,只有我们村在这附近,他不找我们,又去找谁?
后来,国家颁布公田令,收回了所有的土地。但因为建这个村子,杜刘庄丝毫不受影响。国家加收苛捐杂税,我们的工钱是绰绰有余。后来各处百姓造反,军队镇压,但这里山高皇帝远,根本没受殃及。
今年国家废除了公田令,又发放了土地。但我们村家家户户都把田地当成了累赘,根本不种,田地都已经荒芜了。我们不理理睬,只顾修建村子。
每日早上,我们村的人都坐上马车出发,来到原沧河边。那里早有人等着,有人烧水做饭,有人看守工具,有人拿着图纸,在一旁指导。这些人给的工钱多,态度也好,盖错了既不不克扣工钱,也不责怪,只让我们推倒了重盖。大家干劲十足,这个村子很快就拔地而起。
说起来,这个村子可是我们的摇钱树,大家对它十分依赖。眼看冬天临近,村子就要建完,大家又要回去种地,都有些依依不舍,后来就推说天气寒冷,无法干活儿,把建村一事,一下子拖到了明年。”
“不知这出资之人是谁,为什么要建这个村子?”
“这可不清楚了。村里人说法不一,有的说是要建一个客栈,有的说是避暑山庄,村长说是要安置各处流民……据说出资的,是个城里富商,到底叫什么,还真想不起来了。”
后来,林西和徐凤仪才知道,原来刚才刘福贵见二人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竟把他们误当成了雇主。
徐凤仪骑在马上,跟着马车,边行边道:“老乡,你车上满满当当,装的什么?”
“车上啊,是近来村中的吃穿用度。不瞒二位,我车后都是肉食米面,泽远国其它村子的,平时可吃不上。”刘福贵得意地说。
“你既是泽远国人,为何不去泽远国购买?”
“徐爷,你有所不知,我们村位置特殊,都汝国的集市比起泽远国的可近的多了。我们村购买衣物,历来都去那里。”
“可是,你孤身前去购买,路上不怕遇到强人吗?”
“这个大爷可不知道了。我们这里穷山恶水,强盗可是看不上眼,从未来过这里生乱。”那农民胸无城府,对二人竟毫不防范。
“真想不到,兵荒马乱的年月,这里竟有一方乐土。”
“托老天洪福。”
杜柳庄的村长名叫刘志和,六十岁上下,是个矮小黑瘦老头儿。
他听了林西和徐凤仪的询问,说:“那建村的富商,名叫万天德,住在泽远国西方的云泽城中。”之后他设宴相待。
当晚,二人住在村长家东厢房里。
贪心守在窗棂上。
徐凤仪侧身缩在被窝里,只露出脑袋,尽量压低声,道:“这里的村民,在原沧河边,花了一年多时间修建了这么一个村子。他们却不知道,这个村子,和另一个世界一个名叫西江头的村子一模一样。”
林西仰天而躺,说:“他们更不知道,我们正来自西江头村。”
“村子建得如此相似,决不是巧合。那富商哪来的西江头的图纸?这里面当真古怪,莫非他是我们村的人?”
“也许真是如此,我想明天飞到云泽城去看看。”
“那个结帐的人,后日就来……你何必如此着急?”
“我们来这个世界之前,村子就已开建,决不是用来对付我们的。但我总觉得这个复制的村子,会对西江头人不利,若不弄明白,只怕睡觉也做噩梦。”
“这人修这个村子,鬼鬼祟祟,多半用的不是真名,而且也不是住在云泽城中。估计你去了也问不出来。”
“如确有其人,云泽城一定尽人皆知。我在茶楼饭肆,随便问它几处,有就是有,无就是无,不会耽搁功夫。”
徐凤仪嘱咐道:“你过去查看也好,路上要多加小心。如若确有其人,你先不要找他,快去快回,我们一起去问。天气寒冷,你多穿些衣服。”
“好,我中午前就赶回来。”
“今日你滴酒不沾,原来已经想好明天出发。”
“呵呵。村里人对我们也真热情。”
“嗯,民风淳朴,说来也真亲切。”
次日,日上三竿,徐凤仪酣睡方醒,林西已经不在。
村长端来早饭,问起林西,徐凤仪说:“我侄子习惯早起,到原沧河边看日出去了。”
林西既已出发,徐凤仪便一个人在村中溜达。农闲时节,村民们也刚睡醒,街上只有几个人在墙根下晒暖闲聊,纷纷向徐凤仪打招呼。
徐凤仪心中想着那个怪村,不知不觉走出了村子。
他不知林西何时回来,无意间抬头向西边看去,恰好看见林西自树林后转将过来。
徐凤仪迎上前去,说:“还没走吗?”
“我刚回来。”
“这么快?!”
“来去路上,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只是,我要找无人之处,才好飞起,耽搁了一些功夫。”
“找到了吗?”
“查无此人。”
“果然不出所料。”
“既然如此,我们只有等那个结账人来了,再顺藤摸瓜。”
村西都是荒野,只有几个孩子在远处追跑打闹,两人说话便无忌惮。
“你在云泽城找不到万天德,只怕村民们是在说谎。”
“您说这是村民们编的?”
“他们太热情了,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村民们在骗我们?不可能。”
“要不,你偷偷放出伯劳鸟去村里看看。”
难道村民是妖怪变的?林西心里也开始疑惑起来。于是,贪心飞进了村子。
“贪心在哪儿?别被看到。”
“在房脊上,没事。墙根下好像有几个村民在闲聊。”
“让贪心去村长家。”
林西凝神倾听,过了一会儿,对徐凤仪说:“村长在屋里,刘福贵也在,正在向村长说天降财神的事。原来他赶集时已经听说了。他说昨夜不便相告,现在我们不在村里,才来细说。没想到,这家伙看着四肢发达,脑袋里却不简单。”
“想不到消息传得这么快,连这么偏僻的村子也知道了,我们以后要改名才行。”
“又来了一个人,叫王麻子。”
“你的伯劳鸟在哪儿?”
“好像在窗下。不要紧,贪心机灵得很。”
“偷听到也有趣,你把他们的话学出来听听。”
此时,村长、刘福贵和王麻子围坐在桌边,正在喝茶。
“这叔侄二人,为何要打听河边那个村子?”王麻子脸上不仅有麻子,横肉也不少。
刘福贵说:“有钱人都吃饱了撑的,谁知道啊!”
“三叔,他们锦衣貂裘,身上银子一定不少。我们如半夜把他们一刀杀了,东西可就都是咱们的了。”王麻子压低声音。
“他们有两个人,你如何一刀杀了?昨夜你是不是喝多了,酒还未醒,来我家胡说八道,你不怕我报官把你抓了吗?”村长道。
“林西在风驰国,几十万军队都奈何不了他。照你说法,是我们杀他,还是他来杀我?”刘福贵说着,把林西在风驰城十里长亭、东象国金銮殿和天降财神的传言又说了一遍。
王麻子听了,惊道:“他这不成妖怪了吗?”随即,他露出一脸贪婪,说,“想不到徐凤仪这么有钱!我们不如用蒙汗药把他们放倒,然后再杀。哦,用**更好。”
“这两个人不是妖怪,就是神仙,下药管用吗?要是不灵,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刘福贵一脸讥讽。
村长说:“王麻子,你不要再说了。我们杜刘庄村民,怎么能做此伤天害理之事!”
“我们可以把银票偷出来走人。”王麻子还是痴心不改。
“你撒丫子走人,不管大伙命了?!”村长说。
“可是,看着这么多银子,你们不眼热吗?”
“村长,他们那么多银票,只怕多的自己也数不清,我们偷偷抽出几张来,他们不会发现。”刘福贵憨笑着说。
“这个倒是有门儿。福贵,还是你行。”王麻子说。
“他们的银票肯定带在身上,你怎么拿?难道你这样说:大爷,您那么多银票,到底有多少啊?我帮您数数吧。”村长说。
“村长,依您说呢?我们难道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不成?”刘福贵说。
“我们只管好生招待,他们对乞丐尚且那么大方,临走时随便留下些银子,就够我们吃穿不尽了。”
“对,管他是神是妖。”刘福贵说。
“村长这招,最为有效!”王麻子竖起大拇指。
……
林西听三人之后只是闲侃、抬杠、吹牛皮,杜刘庄绝无问题,把伯劳鸟收了回来。
徐凤仪笑道:“原来是一群刁民。”
“刘福贵看着憨直,没想到如此狡猾。他遇到我们,来套近乎,说什么我们是雇主,原来早就不怀好心。”
“昨夜村长虽不知情,但他道貌岸然,对我们如此招待,生来就是个势利眼。”
村里人都管前来结算工钱的人叫卢七。次日午时,卢七并没有来,天黑也没来。
大家一等就是十天。村民们都说,想结算工钱,只怕要等到过年春天开工的时候了。
林西和徐凤仪急于寻找麦地,便告辞西行。二人途中经过很多国家,风俗各异。日月如梭,转眼进入春天,草木葳蕤,万紫千红。
这一日,两人来到山下一个村子。这个村子名叫大范庄。徐凤仪去树后解手,结果一去就不回来。林西到树后寻找,徐凤仪已不知去向。
不久,一群面目凶恶的官兵围住了村子,把林西也围在里面。村里着起大火,林西欲唤出七生剑,却唤不出来。林西想唤出伯劳鸟来,伯劳鸟也毫无动静。林西手无寸铁,眼看村民被官兵追赶,却无法解救。眼看自己就要陷于危难,林西只好飞了起来,去寻找兵器。
林西高高飞起来,已经看不见村里的火光,身下山峦起伏,越看越像东方的大龟山。林西落在山顶,想看个究竟,谁知一脚踏空,眼前一黑,摔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西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来到了群山的另一边,正躺在山脚下,虽未受伤,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他顺着道路,又来到一个村前。暮色四合,一个落难书生,衣衫褴褛,只知道自己名叫林西。他想去村里讨口水喝,站在村口,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村头一户人家里走出一个大个儿,来到林西身边,问道:“你是不是从大范庄那边过来的?”
林西记不起什么是大范庄,却点了点头。那个大汉把林西带到村里。街上人们看见林西,都露出怜悯的神色。
来到村长家,见到村长,那个大汉说:“他叫林西,看他模样,一准儿是从山那边的大范庄逃出来的。他受了惊吓,失去了记忆。他已经想不起自己的村子被烧毁了,想不起自己的家人。唉,想不起也好,免得伤心。他翻山越岭,好不容易来到我们这里,我们就收留他吧。”
村长说:“好,刘大个儿,你既然说收留他,就让他住你们家吧,反正你们家地方大。”
于是林西来到刘大个儿家。
桌上已经摆上饭菜,刘大个儿的媳妇把饭碗递给林西,一边给林西挟菜,一边说:“你无家可归,就把这儿当家吧。身大力不亏,你在这里干活,饿不死你,等过得一两年,挣些钱,我们就托媒婆,给你说个媳妇儿。”
刘大个儿的儿子叫刘桂生,和林西年纪相仿,长得很黑。当夜林西和刘桂生住在西屋。第二天,天蒙蒙亮,刘桂生就把林西叫了起来。
林西问:“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快吃早饭,准备出发。”
“去哪儿?”
“东山下有一个村子,刚建了一半,每个人一个月的工钱是二十两银子。”
林西看着刘桂生的一脸憨笑,觉得有点眼熟。
十几辆马车已经等在村外,车上都挤满了人,林西和刘桂生挤了上去。行了几十里,来到山下,林西看见那个建了一半的村子,觉得份外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村边搭了很多帐篷,都住得有人。
刘桂生说:“帐篷里都是戴家村的人,他们村里失火,被烧光了,就攒钱让我们再建一个。”
林西心里疑惑不定,戴家村的人为什么不从帐篷里出来?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动手修建村子?
大家已干起活儿来。那些在村东挖渠的,在被他们扔到岸上的淤泥里,时有泥鳅钻出。大多数人都在盖房,搬砖和泥。村里村外横着很多房柁檩条。他们原是新砍的树木,现在被制作成型后,散发出新鲜木头的特有气味。
林西跟着刘大个儿和刘桂生一起,来到一户人家垒墙。这家的正房和门楼已经建好,装上了铁门,只少了三面院墙,正好一人垒一边。
刘大个儿亲手教林西垒墙,林西不久就已学会。
林西感激这家人不把自己当成外人,干起活来,分外卖力气。一段不到三米长的短墙,不久就垒到了他的腰间。林西回头看时,见那对父子都光着膀子,刚起了个地基,不禁暗暗得意。
刘桂生见林西垒了这么高,走了过来,对着墙抬起脚。林西以为他要试试结不结实,哪知刘桂生一脚就把墙给踹塌了。
林西不知哪里垒的出毛病了,哪知刘桂生说:“你怎么这么卖力气?这个村子,你建得越快,大家没活儿干的日子来的也就越快。村子建好,我们还到哪里去找挣钱这么多的事儿?”
这话林西听着更是耳熟,过去的事情,忽然一下子全想了起来。
戴家村的人早已死光。帐篷里的人之所以不出来,难道都是鬼魂,见不得阳光?他又想起了戴述云,这唯一的幸存者,后来也遭惨死……
可是,戴家村的人,为何要修建另一个西江头村?林西越想越是害怕,身上大汗淋漓。
林西从梦中惊醒,发现天已大亮。
徐凤仪正在身边推他,说:“快穿衣服,卢七提前来了,大家都出去了。”
林西刚穿好衣服,就听见外边小孩儿哭大人叫,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在乱跑,似乎在人追赶,不断有男人的惨叫传来:
“腿……”
“我的腿啊……”
“别砍我的腿!”……
徐凤仪大惊失色:“不好,紫电宫的人来了!”
林西大叫不好,唤出七生剑,冲到街上,就看见一把把铃兰国军刀,弯如冷月。
虽然紫电宫门人追赶的只是男子,但村里所有男女老少,都在奔逃。
杜柳庄村民被人追赶,跑得虽乱,却并非盲目。他们基本都是沿着大街,向村长家方向跑来。危难关头,人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林西住这里。
东象国皇宫的事,村里早已传开。他们表面上虽不说破,但人人都知道林西本事非凡,此时早已把他当成了救星。
看见林西和徐凤仪,村民纷纷跑到他们身后,把他们当成了保护伞。两人本来站在路边,此时只得站到中央。
林西看着紫电宫门人手里的一把把弯刀,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腿,觉得有些发麻。他当初在七星山上,杀一个紫电宫门人,尚且险象环生,险些丢了性命。此时劳燕十三式他只学会了一些皮毛,如何是这么多紫电宫门人的对手?
几十个紫电宫门人,都披着红袍,举着弯刀,疯狂追来。前面那个,便如没看见林西和徐凤仪一般,只盯着前边那个男人的右腿。
徐凤仪宝剑一闪,那人已经发觉,却不躲不闪,仍然追赶着前面村民。徐凤仪心知不妙,宝剑穿过那人身体,果然便如什么也没碰到。而那个紫电宫门人,已来到徐凤仪身后,身体完好,并未受伤。
村民人群里有人哭道:“完了,神仙也奈何不了紫电宫门人。”哭的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把铁锹。人群里,还有人拿着棍棒,和各种农具。原来村民们早就试过,根本没法对紫电宫门人造成任何伤害。
林西记得,七星山下那群假扮成军人的紫电宫门人中了刀枪,也是毫发未损。后来李旺宝杀了一个,自己在山顶也杀了一个,但这中间的缘由,却怎么也弄不明白。
眼看弯刀就要碰到村民膝盖,林西连忙举剑,砍向身边那个恶人。
众人见徐凤仪宝剑落空,最后的希望只能寄于林西身上。但是见那个红袍人依然有恃无恐,不躲不闪,众人只道同伴右腿非断不可。
清光一闪,那村民已感到刀刃碰到膝盖,吓得缩成一团,瘫在地上,睁眼看时,右腿还在,衣服也未割破。那个红袍人,已被林西拦腰劈为两半。再看林西,身披貂裘,玉树临风,手持宝剑,昂然而立。但见这把宝剑形状奇特,剑柄如赤色蛇头,黑沙护手,剑刃如三尺清泉。众人虽未听说过七生剑,但都知道,这绝非普通宝剑。
村民们见找对了人,惊喜异常,无不欢呼。
紫电宫门人见了人腿,早已疯狂,前赴后继。前面一个死了,后面又扑上来两个。
林西信心大增,接连杀了几个。
后面几个有些迟疑,随后一拥而上。
此前,他们的目标只是人群。此时,人群前面,林西和徐凤仪首当其冲,人人都看上了他们的右腿。几个红袍大汉扑来,乱刀砍下。
林西不敢含糊,飞身而起。
那几个攻击林西的紫电宫门人,目标落空,砍向林西的那些弯刀,跟着同伴也赏给了徐凤仪。
在云州见到夺命黄榜后,林西和徐凤仪二人曾经议论过,对白金龙戒能不能档得住紫电宫的弯刀,谁心里也没底。
铃兰国军刀天下闻名,紫电宫门人行凶,也用此刀。乱刀之下,徐凤仪哪里躲得开?徐凤仪大惊失色,眼睛闭起,只能听天由命。
林西见了,心里大急。但当时,林西唯一的办法,只能是飞起之后,再回身反击,根本无法施救。
乡亲们惊呼声一片。他们见徐凤仪奈何不了紫电宫门人,法力显然不及林西,众人都觉得,连林西也要躲避的弯刀,砍到徐凤仪身上,右腿非断不可。村长说:“财神爷,快躲。”早已经迟了。
一把把弯刀砍在徐凤仪膝盖上,剁肉之声不绝于耳。
人群里胆子小的,早已闭上眼睛,睁眼看时,只见徐凤仪裤腿已经破碎,露出了皮肤,膝盖却毫无破损。
众人无不啧啧称奇,村长说:“我说财神爷为何不躲呢,原来心里早就有谱。”
林西大喜,叹道:“白金龙戒果然厉害!”
徐凤仪但觉一股冷气钻进裤子,寒冷异常,直透全身,右腿抖动不停。他自己也不知这是冻的,还是吓的,苦笑道:“小子,你忽然飞起,不是来拿我作试验吧?这试验我可受不了。”
徐凤仪既然不怕弯刀,于是就挡住了道路,当起了乡亲们的活盾牌,不让紫电宫门人靠近。
一群恶鬼被林西杀了之后,剩下的恶鬼终于清醒过来,停在那里,不敢再追。
林西落在地上,透过紫电宫人群,看见东面街边,鲜血已经冻住,倒着几个断腿村民,不住哀号。
忽见街北一户人家院门敞开,王麻子手拿菜刀冲了出来,砍向门前一个恶人。他目睹村民惨状,竟发了蛮力,发疯一般。门前那人看见他,也举刀相砍。二人互相砍向对方的身体。
大家要阻拦王麻子时,已来不及。
紫电宫门人自然无事,王麻子被割下了右腿,扑腾一声,矮了下去。这个村民倒是硬朗得很,倒在地上,一声不吭,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眼前恶人。
那恶人便如没看见他一般,拾起地上血淋淋的右腿,装进腰间口袋。
幽魂殿已毁,此时每个紫电宫门人,腰间玄袋都换成了大袋子,用来装腿。每个袋子都血淋淋的,不住有鲜血渗出,凝结在血液冻成的冰上。
村长在林西身后说:“林仙人,您一定要为我们村断腿的人报仇。”
林西问道:“紫电宫的人是怎么进来的?”
“我们刚才正在街东杜如龙家门口,从卢七手里领取银两,不知如何,这群紫电宫的就冲了进来。”
林西心道:你们眼里都是银子,坏人进来,哪里看得见?
这里是泽远国,是皇帝下旨,谁能破获断腿案就把女儿下嫁的泽远国。
附近村子,时有断腿案发生,村民早已逃生。而杜柳庄村民,为了每月十两银子,为人修建那个被复制的西江头村。他们舍不得这棵摇钱树,终于有此下场。
但是,如果这些村民早已离开村子,赶上泽远国的公田令,加上苛捐杂税,再赶上战乱,后果只怕更是凄惨,还不如现在。
这哪里是什么乐土?
寒风刺骨,伴着断腿村民的哀号,村里犬吠一阵高过一阵。
大街上,紫电宫门人身披红袍,站在东面。杜刘庄村民站在西面,林西和徐凤仪站在村民前,持剑戒备。
今天本是卢七来发放工钱之日,不想却来了一群恶鬼。
众村民听村长提到卢七,不知是出于关心,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工钱,有人问道:“对了,卢七呢?”
“那个独眼龙哪里去了?”
“只怕他也被割了腿,走不动了。”
忽听王麻子的声音从紫电宫门人身后传来:“卢七,这群人专门割人右腿,你别过去。”
听他的话,卢七显然是在东边,正向这边走来,只是被几十个紫电宫门人挡着,大家看不见。
王麻子惊道:“你怎么还往前走?原来……你也是紫电宫的!”
正在此时,大家看见,紫电宫门人纷纷闪在两旁,垂下弯刀,神情万分恭敬。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走了出来,正是卢七。
见此场面,众村民明白过来,这个以前发给他们工钱的卢七,竟是紫电宫的首领。
林西和徐凤仪更是吃惊,原来这个复制的西江头村是紫电宫建的。
林西向卢七看去,见他戴着棉帽,右眼被棉帽下一个棉罩盖住,只露出一只眼睛。这人个子很高,脸上消瘦,身上却鼓鼓囊囊,不知穿了几层衣服,显然十分怕冷。
村长刘志和站在林西身后,指着卢七,手指颤抖着说:“你这独眼龙,一年多来让我们建村,原来一直在骗我们。你这割腿的恶魔,现在终于忍不住,要来割我们的腿……”
“你们不知道时,叫我卢七,叫我独眼龙也就罢了。其实,我的名字叫万天德,你们以后可不要叫错了。”卢七眯着左眼,细声细气地说:“你们出工,我们真金白银,可从来没拖欠过。我们出资建村,提供饮食,也不曾亏待你们。没有我们,你们吃得上大米白面?如此优厚的待遇,你们到哪里去找?但你们是怎么干活的?村子本应在冬天之前建成,你们却拖到了明年。我只是隐瞒了名字,而你们,却在骗我的银子。亵渎紫电神,自然要受到惩罚。你们受到报应,失去右腿,需怪不得我们,这是咎由自取。”
“我是个过路的,你们为什么割我的腿?”这个声音发自一个断腿男人,从紫电宫门人身后传来。
“杜柳庄,是一个被诅咒过的村子!所有到过这里的男子,都会失去右腿。”
“一派胡言。各国断腿案频发,其他村子又不曾为你们建村,不曾消极怠工,你们为何迫害他们?”那人道。
“别的村子,自有他们触怒紫电神的原因。”
林西见他危言耸听,忍不住道:“别的村子,触怒紫电神的原因,都是什么?你说来听听。你根本就是强词夺理,你们分明早就看上了他们的右腿,否则,割了之后,为什么要装进袋中?”
“我们割下右腿,自然是要给紫电神验看。至于原因,乃是天机,岂可泄露?”万天德唯一一只眼睛对林西仔细打量着,不阴不阳道:“你叫林西,在七星山杀了紫电神的一个仆人,我们早已经知道。今天,你的七生剑,能破我的梵生咒,杀了这么多人,果然有些门道。”
林西这才明白,紫电宫门人被徐凤仪剑刺,之所以没事,原来是因为万天德在后面念咒。在七星山上,这念咒之人却不知躲在哪里?李旺宝当时之所以能杀死紫电宫门人,是因为官军四散奔逃之时,念咒之人已经追远。而在山顶上,林西杀死那个紫电宫门人时,自然是没人念咒。
万天德说割人右腿,给神验看,林西哪里肯信,说道:“你们疯狂割人右腿,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到底要干什么?”
万天德狞笑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既然不相信,就用你手中的七生剑来问吧。”
林西见他赤手空拳,看不出他用什么武器,举起宝剑,凝神戒备。
林西这一战的胜负,干系到杜柳庄所有男子右腿的有无,村长站在村民之前,带头给林西鼓气道:“林仙人本领高强,百战百胜。”
“紫电宫邪魔外道,必败无疑。”
村民们跟着齐呼,喊着喊着,想起被割腿之人,声音开始散乱:
“什么紫电神?根本就是世间邪魔。”
“你们这些恶鬼,一个个不得好死。”
“这群王八蛋!”
“牲口!”
……
乡亲们的鼓气渐渐变成了诅咒谩骂,粗口百出,恶毒无比。
万天德心神不宁,怒道:“住口!”他一扬手,棉帽落地,露出另一只眼睛。
那只眼,盖着两片干瘪眼皮,眼皮似已长在一起,让人不忍心看,却又觉得万分邪恶。眼皮慢慢睁开。原来,他那只眼睛并不是瞎的。
眼皮睁开之后,便消失于上下眼眶。露出的眼睛,越来越亮,狠狠瞪了带头咒骂的村长一眼。
大家便觉得有一道紫光射来。随后听见村长一声惨叫,已经倒在地上。
又一条右腿落在地上。村长的腿已被割断。
万天德的另一只眼睛,原来就是他的武器。
此时,万天德已闭上那只怪眼,两片眼皮似乎又长在一起。他声音冰冷道:“亵渎紫电神的,都是这个下场。”
剩下的人哪敢再骂,一个个噤若寒蝉。
“你是麦家人,你的腿,一定比他们的几百条腿加起来还要肥美,紫殿神见了一定喜欢。这里地方狭窄,人又多,碍手碍脚,我们到外面去割。”万天德说着,向村外走去。他转身时,偷偷瞄了一眼林西右腿。
林西膝盖不禁抖了一下。
村东的田地,杜刘庄村民一年多不种,早已荒芜。村民怕引起火灾,把杂草荆棘斩断烧净,此时只留下一望无际的原野。
紫电宫众人正等在那里,几十件红袍被北风掀起,比村里时,人数似乎多了些。
林西解下貂裘,轻装走出村子,一出村,他就看见柳树下倒着一个村民。
紫电宫的人入村时,这村民本躲在家里。后来见紫电宫门人和林西对峙,他想从村东逃走,却不想有人守在村外。被割去了右腿后,他已无力回村。村民们在村口探头探脑,男人们怕失去右腿,一个也不敢出来。反倒是几个妇女,把他搀扶进村。
田间紫电宫门人见状,根本不理。他们虽然割腿,却不杀人,对女人更没兴趣。
林西在村里厮杀时,飞上天空,曾看见村子四周有人把守。现在他见万天德身边的紫电宫门人增多,知道紫电宫所有来人已汇聚一起,是因为对自己不敢轻视。
徐凤仪手持宝剑,跟在林西身后。
“万天德的眼睛,不知有多厉害,徐叔叔,您的戒指,只怕也抵挡不住,您也回村去吧。”
“我怎么敢再进那个被诅咒过的村子。”徐凤仪的话吓了林西一跳,原来他对万天德的话,一直信以为真。
“您怎么会相信他的鬼话?”
“天地之间有神灵,你怎能不信?”
“我们已进过这个被诅咒过的村子,如此说来,我们的腿注定是要断的。但我们此行,正是要和神的使者作战。如果胜了,我们就不会被割去右腿。即便有神又怎么样?不是也没办法吗?”
“别再说了。孩子,你听我说,你如果被万天德割去右腿,杜柳庄村民肯定理都不会理你,就只顾自己四散逃命。所以,如果你见势头不妙,就直接飞走,不用管这些村民。”
“这怎么行?您怎么办?”
“我有白金龙戒,不会有事。你想想麦女,她正在麦地等你。你还年轻,来日方长,等将来练好了劳燕十三式,再来找他们给我报仇。”徐凤仪虽说没事,但心里毕竟没底,已经认定林西不是对手、自己的腿今天不保,说话也开始矛盾起来。
林西心里涌起一阵热流,徐凤仪私心极重,他如此说话,显然已经把自己当作至亲之人。
“我如果打不过万天德,西江头村可能就要出事。”
“这有什么办法?我们自己只怕都无法自保,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人来到地里,林西站在万天德面前。
在大街上,林西身后曾有几百个村民助威。此时格局,和村里截然不同:万天德身后有几十个人,人人手持弯刀。而林西身后,只有徐凤仪一个。徐凤仪为顾及面子,剑已入鞘,但仍手扶剑柄。
林西手持七生剑,说:“万天德,你为什么要建一个和西江头一模一样的村子?”
“西江头是什么地方?它是个村子?”
“你怎会不知道?你的图纸,又是哪里来的?你们建这个村子,到底有何阴谋?”
“图纸,自然是神给的。神的旨意,我怎能泄露?”
林西举剑道:“你又来骗我,我今日就为天下所有断腿之人和戴淑云报仇。”
“什么戴淑云?你说清楚点?”万天德似乎被弄了一头雾水,细声细气道,“噢,我想起来了,听说你在风驰国有个相好,叫戴淑云,漂亮得很。她死了吗?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装什么糊涂?除了紫电宫的,谁还能钻进人的身体?在云州边境空村,你们派去杀我的人,已亲口承认是紫电宫的。”其实,边境空村那个怪脸妖人,对自己是否是紫电宫人,并没承认,也没否认。林西此言乃是试探。
“我们紫电宫的能钻进人的身体?你不是开玩笑吧?紫电神向来怜悯苍生,我们怎会伤害女人?”
“你们割了那么多男人的腿,弄得他们妻离子散,卖儿卖女,自寻短见,女人难道反而受益?”林西虽如此说,心里也不禁犯疑:难道云州空村里的妖人,真不是紫电宫的?
“你一副书生模样,却好不讲道理。我懒得和你争辩,你还是出手吧,看你的七生剑厉害,还是我的紫目神剑厉害?”
原来万天德右眼里的紫光,叫做紫目神剑。
刚才万天德割村长右腿时,林西根本没有看清,不知紫目神剑到底是什么样子。
林西不敢大意,飞到空中,绕到万天德身后,直刺他的后颈。
在麦家人里,这飞身御剑之术,本是林西独有。林西对这剑术,极有信心,更何况此时手握七生剑。
此时,万天德那只怪眼还没睁开。林西乘此机会,从高空扑下。他身披白衣,直似天外飞仙。
万天德忽然横移,已经转过身来,右目睁开,紫目神剑射来,直切林西右膝。
林西虽快,离万天德尚有三米,根本无法近身。
他正欲撤回,哪知手里七生剑忽然剑芒暴长,也长了两米。林西心中大喜,想不到七生剑还有如此好处。
但他剑尖如触及万天德胸前,就会被割去右腿,只得作罢。
万天德闭上怪眼,紫电神剑也已消失。
林西当即反手砍向万天德后背,不成想砍了个空。原来七生剑剑身又变回了一米长短。
当下两人打了十几个来回,一个是紫目神剑收发自如,另一个七生剑遇长则长。
两人剑来剑往,林西看得清楚,万天德眼里紫光,介于有形无形之间,可当暗器,也可作为兵刃。
这一交手,两人都已知道对方深浅。林西自恃宝剑,剑剑欲与对方目光相碰。
万天德剑光始终不与林西宝剑相碰,有意无意,招招割向林西右腿,似乎执意执行紫电神的诅咒。
林西虽不信鬼神,却也是不敢大意,严加防范。
时已近午,北风依然猛烈。
林西怕右腿被割,束手束脚,无意间看见地上徐凤仪关注的目光,心想:他的戒指和麦女耳钉,同是麦家法器,戒指却只能自保,不能攻击。若是麦女在此,自己早已取胜。如此拖延下去,自己必败无疑。之后徐凤仪右腿只怕也会被割,杜刘庄村民后果更不堪设想。自己如被割了右腿,如何去见麦女?更何况,万天德怎会饶自己不死?难道自己真的就这样被他杀了?难道听徐凤仪的话,自己逃走之后,练好本事再来?那么,紫电宫的阴谋便会得逞,西江头不知会有何后果?
两人本不相上下,怎容他如此胡思乱想?林西渐渐处于劣势。忽见万天德一剑刺来,林西顺手去腿边格挡。哪知这次,万天德攻击的并不是他的右腿,而是腹部。腹部如被刺中,便是肚破肠流。
万天德这一招好不狠毒。他几百剑只刺林西右腿,林西每次都是挥剑格挡,这次顺手又是护向右腿,回手施救已经不及。
林西只好往后飞退。他不知道,更厉害的,并不是万天德的剑。他这一退,便觉得身后金光灿灿,寒气逼人。
村民们在村口一片惊呼。他们在村口观战,忽见田间惊起一群蓝鸟,细看时,这些鸟竟是从几十个紫电宫门人手里飞起。这哪里是鸟,分明是几十把铃兰弯刀。
刀光映日,断去林西后路。金光耀眼,林西如果后退,便会被乱刀分割。
村民们守在村口,见林西被紫目神剑和数十把弯刀前后夹击,就要血溅当场,发出一片惊呼。
哪知,林西身子一斜,已从左边飞了出去。
别人不知道其中原委,徐凤仪却心中了然:林西飞在空中,不比地上,上下前后左右,无论从哪一个方向他都可以任意飞出。林西飞行用意不用力,身随心动,冲出自不在话下,徐凤仪一点也不奇怪。
林西飞出夹击后,就一直飞到田边,落于枝头,一边半飞半栖,一边喘气。
万天德站在地上,睁着左眼,细声细气道:“麦家高手,果然不同,连这紫电飞刀,也能躲过。”
“如果我没见过紫电宫飞刀,只怕如今已死。只可惜,当初在七星山上,我杀过一个紫电宫门人,紫电飞刀的厉害,我早已见识过。而今天,从村里到村外,紫电飞刀这般厉害的招式,你们始终未用,其中必有蹊跷,我一直在暗中防备。”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得意什么,再来。”万天德说罢,一张大网已自上而下,向林西罩来。
几十个紫电宫门人,都已瞪起三角眼,在地上站成一个方阵。
其实此时,紫电宫人数根本无法形成阵形。但这个方阵,和人数无关,四周人数可任意加减。紫电宫门人死了二十几个,此时有三十七个。六六三十六,多出的一个,随便站在方阵一角。他们不成阵形,又似阵形。
每个人的眼睛都控制着自己抛出的弯刀,几十把弯刀追在林西身后,像一群大鸟上下翻飞。
人人用目光控制飞刀,身形跟着飞刀转动,弯刀也形成了网格形。这张巨网,向林西渐渐收紧,刀与刀之间相隔只有半尺,布成一道刀网,追向林西。
林西急忙飞离树枝,不停改变方向,躲闪刀网。林西在前面飞,刀网在后面追,如被围住,再飞出来,必被肢解。
林西虽然一直在防备弯刀,却哪知这些弯刀还能布阵?几十把弯刀,不成阵形时,已够林西忙活,此时形成阵形,林西更是东躲西藏。
更何况,此时,另一边还有一个万天德。万天德的紫目神剑,一直在林西前面比划。紫目神剑有形无质,收放自如,能长能短,实难把握。和一把或几把紫电飞刀相比,它确实强了很多,但与几十把相比,却差了很多。
万天德的紫目神剑,一直不敢与林西的七生剑相碰。林西先前之所以处于下风,一方面是因为忌惮右腿被割,另一方面,就是要留心堤防弯刀飞出。
紫目神剑和几十把紫电飞刀相比,林西更忌惮的乃是后者。
林西一面飞离刀网包围,一面不住用七生剑硬磕紫目神剑。万天德依然不敢相碰。但万天德如此一挡,林西离刀网又近了一些。
徐凤仪喊道:“你快跑吧,这样下去,迟早被千刀万剐。”
林西似乎根本没听见,依然在田间来往。
村民们虽不敢出村,但守在村口,无不担心。每个男人都知道,如果林西战败,自己肯定失去右腿。每个女人都知道,男人如果失去右腿,自己命运将万分悲惨。
一把弯刀忽然从空中落了下去。三十七把弯刀,本如一群大雁,排翅南飞,似乎有人射箭,射下了一只。弯刀似鸟,当空落下,又似一根羽毛,从大雁身上落下,随空飘零。弯刀似乎没有重量。
又一把弯刀落下,刀网出现了一个窟窿。林西本无处躲藏,此时正好破洞而出。
徐凤仪看得清楚,一柄柳叶飞刀,接连刺中了两个紫电宫门人的咽喉。两个紫电宫门人先后倒地身亡,弯刀无人控制,失去控制落在地上。
这柄柳叶飞刀,正是林西的伯劳鸟。此前,林西未放伯劳鸟,是想在关键之时,突然起用伯劳鸟,出其不意。此时此刻,他即将被围,毫无办法,只得用了出来。
紫电宫门人,随即分出十人,收回弯刀,护住阵形。伯劳鸟一旦靠近,便有弯刀相向。伯劳鸟无奈,只好围着阵形盘旋。伯劳鸟收效甚微,局势依然未变。林西一边躲避弯刀收网,一边堤防紫目神剑。从此时开始,他完全处于下风。幸好,紫电宫从此也未翻出花样。
空中又落下一柄弯刀。接着又是一柄。
林西见身后刀网一阵混乱,便如鱼得水,任意东西。他低头看时,见徐凤仪已经冲入紫电宫门人阵中。
原来徐凤仪见贪心可以杀死紫电宫门人,心里一动:难道梵生咒已经失去了效用?他随即明白,万天德在交战中,根本顾不得念咒。徐凤仪仗着有戒指护身,拔出宝剑,冲入了地方阵中。他接连砍倒几个紫电宫门人,紫电宫门人的阵形一阵散乱。
万天德大怒,不再理会林西,紫目神剑接连射向徐凤仪。徐凤仪对于紫目神剑,甚是忌惮。他不停躲闪,连窜带蹦,好不狼狈。林西此时虽然不再受到万天德的骚扰,但身边的刀网又已形成了合围之势,他只能继续左闪右冲,无法相帮。
万天德见到徐凤仪滑稽的样子,哈哈大笑。笑声里,树林后又闪出几十个紫电宫门人。几十个紫电宫门人组成了另一张刀网。两张刀网,形成了更强大的合围之势。
万天德细声细气道:“林西,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漏网之鱼?你已受到了神的诅咒,你的腿,迟早都是神的。有名的腿,紫电神最喜欢了。”
又一把弯刀落在地上。
接着又是几把。
村民们冲出了村子。刘福贵带头,拿着一把铁锹。杜柳庄是个大村,村民近千,冲出的男女老少无不拿着刀枪农具,蜂拥而出,和紫电宫门人杀在一起。
紫电宫门人阵脚一阵大乱,天上刀网一阵大乱。紫电宫门人此时不到百人,以一敌六,饶是他们勇猛过人,也架不住村民们拼命,不得不收回天上弯刀。
村民们虽有死伤,但几百个村民加入战团后,形势已完全逆转。刀网消失,林西便腾出手来,凌空飞舞,七生剑紧逼万天德。
周围村民杀到近处,偶尔也给万天德几下。万天德想要还手,却被林西纠缠。身边紫电宫门人纷纷倒地,万天德心头已乱,哪里应付得过来?不久,林西一剑刺来,万天德只得用目剑去挡。
两把剑终于相碰。咔嚓一声,万天德的紫目神剑断为两截,上半截落在地上,消失不见。下半截,退回眼中,万天德的眼里流出鲜血。他这只眼睛,这次真的瞎了。万天德的另一只眼睛,也已被鲜血盖住,有如盲人,四处乱摸。
林西飞身而下,正欲一剑刺出,边上早有一个壮汉以铁锹平铲,正中万天德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