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出了慎思园并没有马上离开平大,先去学生食堂买了早饭,虽说物价翻着跟头地飞涨,可学校里的东西到底比外边要便宜,安乐本身又不富裕,能省则省,虽然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等他从人迹稀少的角门走出平大时,已经从独自一人变成了两个——手边牵着个四五岁大小粉雕玉砌的白裙小女孩儿,扎着羊角小辫,眉目如画煞是可爱,军挎依旧鼓囊囊的,只是里面装着的是从食堂收集来的丢弃的面包糕点馒头包子。
“乐乐,就这么完啦?”小女童一开口却是老气横秋,如珠玉落盘的清脆声音赫然是方才藏在安乐军挎里的小兽。
“这事儿跟咱们先头的猜想大有出入……”安乐低头瞪了女孩儿一眼,“还有!胡小狸,跟你说多少遍了,要叫哥哥!”
女孩儿翻了个白眼,“我也说过多少遍了,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活到现在也不管说比我岁数大呦!”
安乐也不恼,两人之间这样的吵嘴也不知有过多少次,笑眯眯地问道:“那你究竟多少岁了呢?”
“山中不知岁月,有数日子的闲工夫还不如多多修炼来得实在呦。”胡小狸老气横秋地道。
“那你修行了这么多年,为啥还是两尾呢?”安乐的问题登时就让胡小狸无言以对,气咻咻地板起粉嫩小脸儿不搭理他了。
安乐嘿嘿一笑,弯腰将生闷气的小丫头抱了起来,讨好道:“我们家的小狐狸最厉害了,才两尾就能幻化人形,说不定三尾就大道圆满了!”
这话却是为了哄胡小狸开心睁着眼睛胡扯了,狐族修行按照道行的深浅分为灵、妖、仙、天,大道圆满也就是最高的境界了,普通的狐族修成妖狐就不得了,除了九尾一族罕有修成仙狐的,更别提天狐这种传说中的强悍存在,就算九尾一族也需得修成九尾方算圆满——九尾狐的名字可不是凭空而来的。
按照胡小狸现在的道行顶多就相当于灵狐的境界,可幻化人形却至少也要达到妖狐的修为才能施展的法术,不光安乐想不通其中的玄妙,就连胡小狸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胡说八道!”胡小狸闻言皱了皱鼻子,娇哼一声,似是对安乐的话不屑一顾,不过弯成了月牙儿的眼睛却是泄露了她的欢喜,脑袋枕在安乐的肩头,细声细气地道:“乐乐,说说那只扁毛畜生是怎么一回事呦,咱们的计划不是要把它咔嚓掉嘛,为什么你反倒救治它?”
胡小狸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堂堂精卫的后代到她嘴里就变成了“扁毛畜生”,这话换做普通的狐族,哪怕仙狐的修为也不敢说,为什么?人家的出身在那儿摆着呢,精卫可是炎帝的女儿……
这道理其实和人类社会是一般无二的,瞧一瞧那些个“官二代”、“富二代”们也就明白了。
可胡小狸就敢说,而且理直气壮,这态度同样也是出身决定的,传说九尾一族出于青丘国,实力强横,血统高贵,在妖族的地位基本相当于人类的皇族,所以说胡小狸对一只不成气候的帝女雀心怀鄙夷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安乐的表情有些怪异,微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视着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东升的旭日和明丽的阳光充满了勃勃的朝气,可他的心里却徘徊着一种说不清是惋惜还是哀伤抑或兼而有之的复杂情绪,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轻声道:“咱们都想错啦,那帝女雀非但没有害人,反倒是为了救人折损修为,差点把小命儿搭上……”
安乐救鸟并非如韩振业所想的那般知识偶遇,实际上十多天前自从小狐狸偶然发现平大校内忽有妖气隐现不定,安乐就开始暗中搜寻妖气的来处了。
这事儿还得从安乐的出身说起——不管是人还是妖都有各自的出身,最要命的是不能自主选择:“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生在贫苦之家的就只能自己去拼去抢,不过好歹还是有机会改变的,可安乐的命运却是从降生到这个世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的……
“这世上有种人天生就是与众不同的”,安乐六岁时偶然发现自己能够听懂鸟兽的语言,父亲揉着他的脑袋对他如是道,骄傲地告诉安乐:“我们安家就是这种人!”
天真的小安乐为自己的与众不同甚感自豪,就把自己独特的能力告诉了同伴们,结果非但没有收获想象中的羡慕,反倒引起了小伙伴们的嘲笑和追打,与众不同其实不是什么好事儿……
随着年龄渐渐长大,安乐慢慢地了解到更多有关自家的秘密,安家自安乐的父亲向上数八代都是医生,至于是中医还是西医,是内科或者妇科,父亲则守口如瓶。
一天夜里安乐无意中撞见一只会说话的大黑熊对父亲鞠躬作揖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时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兽医!
可是后来他见识到的其他病患又让他动摇了,胳膊上长树叶的老头儿、飘着走路的女人、甚至还有一块会自己滚动的石头……
因为有六岁时的那一场记忆深刻的教训,安乐尽管好奇却始终严守秘密。
一直到安乐十四岁生日那天,安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了一场安氏族会,主持人:安全(安乐之父),与会者:安乐,父亲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安家的确是医术传家,只不过救治的患者既不是人也不是兽,而是隐匿凡间的妖魔鬼怪……
话说安家的先祖出身贫苦(可见出身实在太重要了),坚信知识改变命运,日夜攻读却屡试不第,第N次赶考途中病倒在荒庙里,奄奄一息时一位奇人出现了……
因为没有留下确凿的记载,后人们只能根据父祖相传的只言片语加上艺术加工脑补这一段奇遇以敬仰先祖的高洁风骨,据说奇人见安氏先祖根骨清奇不仅妙手回春更是传以奇术,从此安氏后人秉承祖志行医世间,救妖灵、结善缘,日夜操劳,百折不挠,信念执着的堪比地藏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不过在全面了解了安氏家规后,不管满面追思的安全是不是真相信这个传说,反正安乐是不信的,这事儿在安乐看来再明白不过,就是一笔交易:安家老祖宗病得眼瞅着要蹬腿了,绝望之际一个奇人现身说我能救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我教你救治妖魔鬼怪的医术,你以后就只能干这个,不光你,从你往下的子子孙孙都得干这个,干满了九世才算完,而且还不能靠这项奇术谋取好处,不能要挟病患为你办私事儿,更不许收红包——可见现在医院的一些现象其实由来已久。
安家老祖宗就问那我和我的后人们怎么生活啊?奇人显然早有预谋,说你可以在不耽误本职工作的前提下搞点副业啥的,这样,以后你们安氏一族就开个客栈吧,既能养家糊口也算是定点医院,一举两得。
还有一条重中之重的,学了这门奇术的安家子孙二十五岁之前不能破童身!
蝼蚁尚且贪生,为人何不惜命,安家老祖宗琢磨着这条件不算苛刻——反正他早已年过而立,再说这也算给安家找了个铁饭碗嘛,于是一点头就把自己连着八世儿孙的命运前途一股脑定下来了。
不过安乐那时灵时不灵的与鸟兽沟通的能力却并非来自祖传,基因突变也好,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他是安氏灵医传世至今的头一个。
咳,话题扯得有点远了,都是出身惹的祸……
开完家族大会安全就一脚把安乐踢出了家门——你当历练也行、游玩也罢,反正你爱干嘛干嘛去吧,从现在开始你独立了,等二十五岁的时候回来接班就行了,嗯,有一点要牢记,千万别失身!
离家到现在已经五年,安乐四方游走,可谓是阅遍世间百态,尝尽酸甜苦辣,小狐狸就是他在东北一座山中小镇的宠物市场里买来的,话说那宠物店老板也瞎的厉害,愣是把九尾灵狐当宠物犬卖,而且还胡诌是比熊和大白熊的串儿——虽然名字里都带个熊字,可这俩的体型能弄一块儿去吗?
也幸亏遇上了安乐,要不然因修炼走火入魔而修为尽失的小狐狸极可能会成为九尾一族史上第一只家养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