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亮的出现唤起了安乐童年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一段快乐记忆。
何明亮家的熟食店准确地说是他父母经营,何明亮本人是名军人,安乐依稀还能想起何明亮探亲时穿着军装时的英挺,记忆里的何明亮可比眼前这个挺着肚腩、笑得世故的矮胖中年人要高大明亮得多。
简单给众人做过介绍,安乐好奇道:“何叔你这是探亲?”
何明亮神情恍惚了一下,怕冷似的紧了紧大衣,苦笑道:“都转业七八年了。”
安乐也愣了愣,时间过得可真快,耳中听见何明亮的声音,“房子都烧成这样了,肯定住不了人了,小乐,要不嫌弃跟何叔去凑合凑合?”
石不破不乐意了,这简直是侮辱他,“怎么不能住?不就是烧掉几扇窗框、门板吗,收拾一下就成!”老头儿嘟嘟囔囔地向前走了几步,握拳在墙上砸了几下,“看看,结实着呢!”
趁着砸墙的机会,石不破运转法力,整个地面都微微颤抖了一下,周青鸾与何明亮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安乐却不这么想,心知是石不破做的手脚,却猜不透他干了些什么。
胡小狸和龙少白也察觉到了石不破施法,只是他俩也和安乐一样迷惑不解,唯有与石不破最熟悉的吴老板认出了这个法术,惊诧中还有些恼怒:石不破竟然不惜耗费大量的修为施展出“根深蒂固”的法术,与之相比他先前使出的“坚若磐石”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他这行径却是违反了不插手人类世界的规矩。
安家客栈算是彻底与大地连在了一起,想要将这座小二楼夷平除非用炮轰……
好嘛!这回安家客栈可真成了名副其实的“钉子户”。
何明亮学着石不破的动作捶了两下、推了两下,不禁咋舌,“好家伙,真结实啊!那么大的火……”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他出现时火都已经停了,又是如何知道火势大小?除非他早就在暗处看到了。
“呵呵”何明亮露出尴尬的笑容,“就算收拾也得天亮以后吧,去何叔家里喝点热水暖和暖和,何叔有个事儿也想和小乐你商量……”
安乐本不想去,他与何明亮是老街坊,但算不上熟悉,加上多年未见,实在谈不上亲切感,可看他欲言还休的样子好像真有什么事,想了想点头道:“那就打扰何叔休息了。”
周青鸾其实还有些话想和安乐说,可一直也没找着时机,见状道:“那我就先走了,明天电话联系。”
“别!”何明亮见周青鸾要走,急忙拦阻,“一起去,都是小乐的朋友,一起去,尝一尝何叔的手艺。”
周青鸾也不矜持,略一迟疑就笑着道:“那好,我就沾安乐的光了!”
何明亮黑脸放光,兴奋地直搓手,安乐瞧着就觉得不太对劲,心说莫非这何明亮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是在打周青鸾的主意?可看何明亮望着周青鸾的眼神里并无淫邪之色,倒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惴惴不安。
石不破摆了摆手,“你们去吧,老朽拾掇下房子。”
这老头儿对安家客栈的归属感强烈异常,比安乐这位老板更加像老板。
吴老板也没打算去,“我也该收摊了。”
龙少白也腼腆地道:“我帮帮石老伯,就不去了……”
胡小狸倒是想去,可安乐哪里敢带上她?万一再蹦出两句石破天惊、惊世骇俗的话来,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周青鸾是真的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却被她的愿望雷得外焦里嫩,最主要的是她能看出来胡小狸对她怀有很强烈的敌意,她当然不会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较真,只觉得啼笑皆非,胡小狸这是……吃醋?
苍天啊!周青鸾忍不住想拍额头,她其实很想对胡小狸解释一下:自己和安乐的关系不是她想的那样,可又觉得这么做实在太滑稽,也只能暗暗摇头:现在的小女孩实在太早熟了!
何明亮家离安家客栈不远,不过三四百米,周青鸾没有开车,三人步行朝着何家走去,安乐问起何明亮的工作,何明亮的表情说不清是喜是悲:现任旁头沟街道办副主任。
安乐一见何明亮的表情就明白,这厮肯定是遇上事了,与工作有关,而且真的是冲着周青鸾来的。
平海市是副省级城市,街道办可是正处级单位,何明亮这个副主任好歹是个副处,级别比周青鸾可要高,所以说他十有八九是冲着周明学来的。
安乐和周青鸾默默地交换了个眼神——周青鸾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何家的熟食店还经营着,一溜儿四间砖瓦房,安乐记得以前何家人住两间,另外两间是厨房和柜台,五六年没来却是变了格局,除了一间厨房,其他几间打通成一个大厅,摆了桌椅,除了熟食还提供炒菜。
“小乐,你和周警官先坐!我去弄俩特色菜!”何明亮给两人倒上热水,直接冲进厨房忙活起来,安乐和周青鸾推脱不过,也就只能任他摆布。
“周姐,怕是给你惹麻烦了。”安乐道,“要不然你趁现在离开,一会儿我就说你有急事?”
周青鸾没少经历类似的情况,想搭上她老爸,从她这儿曲线救国的人多去了,闻言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搞的跟做贼心虚似的,至于么?他要是真有什么事,合情合理的咱们能帮尽量帮,如果是搞歪门邪道,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嘿!”安乐不禁笑了,希望老何别聪明反被聪明误,“周姐,有件事,那个,今晚这场火……”
周青鸾也正想着怎么开口说这场火呢,闻言摆了下手,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水杯借以暖手,思忖着道:“小乐,既然你说到这儿了,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我明白无论谁遇上这种事都不会好受,会想要惩办真凶,我也想!其实谁都清楚东城集团在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可是,小乐我说句实话,就凭今晚的事动不了东城集团,刀三斤一定会顶下所有的罪名,当然,火灾造成的损失一定要得到补偿!”
她相信自己出面的话,唐敬之总要卖她点面子,给安乐做出些补偿,唐敬之这个人至少场面上的事还是做得很漂亮的。
这里面的沟沟道道周青鸾没打算告诉安乐,她做这些不是为了让安乐感恩戴德,也是照顾安乐自尊心。
安乐挠头道:“周姐,你先听我说一句,其实这场火真的与东城集团无关,损失什么的就算了,这样就挺好的……”
他是真想此事到此为止,真闹大了人家东城集团也不是好惹的——东平省数一数二的房地产集团他岂会毫无耳闻?万一追查到赵丰收可就难收场了:他接受了赵丰收的赔偿,就连假装不知道背后主使是谁都不可能,搞不好就是个诬陷的罪名。
“你什么意思?”周青鸾狐疑地看着欲言又止的安乐,她不相信这家伙真的天真到不清楚所谓的拆迁公司其实只是在开发商的傀儡和工具,那么唯一解释就是他其实早知道东城集团和唐思琪的关系,息事宁人是不想和东城集团闹的不可开交引起唐思琪难过!
虽然唐思琪和安乐都不承认两人有超越普通同学的关系,可从这两人对彼此的关心看,周青鸾不相信他俩的关系真这么简单!
安乐要是知道周青鸾的想法非哭死不可:不带这么冤枉人的!
“你早就知道了吧?”周青鸾突然感到一种掺杂着酸楚的愤怒,狠狠地咬着嘴唇,怒视安乐:好吧,你凡事替唐思琪考虑是你的自由,可为什么接二连三利用我?
“啊?”安乐懵了,“你也知道了?”一见周青鸾变脸,他这个后悔:干嘛不早点坦白呢?
周青鸾腾地站起身,胸脯剧烈快速地起伏着,眼神冰冷地看着苦着脸得安乐,“我做这一切是因为我把你当成了朋友,可在你眼里我周青鸾到底算什么?你担心流言伤害唐思琪,就用我转移注意力,现在你既然怕她难过,那就老老实实地让他们烧房子好了,又叫我来干嘛?!”
“等等,等等!周姐,你先停!”安乐越听越糊涂:正说纵火案呢,这怎么突然提起唐思琪了?都哪跟哪儿啊?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周姐,我咋听不懂你在说啥呢?关唐思琪啥事?”
周青鸾连连冷笑,“还装?真与她无关为什么非要撇清东城集团?”
“嗐,这事本来就跟东城集团没关系啊!这火是赵丰收……”安乐猛地抬头,“你不是都知道了嘛?”
周青鸾到底是个刑警,虽然情绪有些激动,可最基本的分析能力还是有的,听完安乐这句话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
“你仔细说!”周青鸾觉得脸颊发烫,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也为了内心里的怨尤,“这场火和赵丰收有什么关系?”
安乐一五一十地将火灾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又交代了自己和赵丰收达成的协议,周青鸾听完傻眼了,合辙这场火是真跟东城集团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清楚?”周青鸾送给安乐一记超级白眼球,她真的很生气也很难为情……刚才差一点就要出糗了。
“不是我不想说”安乐连声喊冤:“一直没机会呀!”
周青鸾想想也的确是这样,从她抵达现场一直都有外人,这种事可大可小,的确需要保密。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告诉我了?”周青鸾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些娇嗔的意味,话出了口才反应过来,心头不由得一阵急跳,才觉得有些降温的双颊重又一片滚烫,跟涂了胭脂似的,要是有熟悉周青鸾的人看见这一幕怕是要吓掉下巴。
好在安乐想的都是自己之前关于这笔钱的计划,没有注意到周青鸾的异样。
不是有句话说嘛:“财富不是永恒的朋友,朋友却是永恒的财富!”这话说的有点武断:朋友分很多种,也难保不会遇上专门琢磨你财富的朋友……但是有一点没有说错:财富不是永恒的。
这笔钱虽说不是他靠祖传秘术谋取的,可他也不敢肯定是不是属于祖训规定的不可取的范围?别看安乐跟赵丰收谈价时斤斤计较,可这笔钱到底有没有运气花出去他一点信心也没有。
以前也有几次安乐依靠天赋的异禀赚钱,结果都招来了灾祸,赔的钱比赚来的还多,基本上是赚得越多赔的越多。
最倒霉的一次赌马作弊赚了两万块,还没捂热就遇上抢劫,钱被抢光了不说,屁股上还挨了一枪子!
这一回可是五十万,安乐想一想都觉得不寒而栗:换算成子弹,还不被打成筛子?!
周青鸾听安乐说要分给她钱,立刻沉下了脸,“这是给你的赔偿费,为什么给我?你把我当成黑警察了?!”
“绝对没有!”安乐伸出三根手指做对天发誓状,斩钉截铁地道,随后才半真半假地道:“我这人运气一向很糟糕,但凡有横财必定就要倒霉,小钱倒小霉,大钱倒大霉,你要是真对我好就发发善心分点钱吧!”
周青鸾被逗笑了,她当然不相信这套鬼话,她帮安乐不是为了钱,也不缺这点钱。
安乐急了,“那你帮我存着总可以吧?我需要的时候再找你要!”
周青鸾歪着头,饶有趣味地看着神情认真的安乐,“为什么非要让我帮你存呢?别忘了我可是警察,让人知道还不说我贪污受贿啊?”
“我真的是倒霉倒怕了!”安乐抓耳挠腮地琢磨着能骗过周青鸾的借口:不是他没说实话,说了人家不信啊,说不得只好往赵丰收和东城集团身上推,“说实话吧,周姐,其实我是担心这件事过去之后赵丰收会借口这笔钱为难我,更害怕东城集团认为我是被收买了故意坑他们……”
这个说法果然把周青鸾唬住了,她倒不担心赵丰收,周青鸾相信赵丰收没这个胆量,就算他敢,她也有把握对付,可东城集团不一样,以东城集团的势力和传言里唐敬之那个人睚眦必报的性格,还真有为此报复安乐的可能性。
至于担心被指为贪污受贿的话不过是她逗安乐罢了,她可是警大高材生来的,如何妥善地安置几十万对她来说太轻而易举了。
“你可以请唐思琪帮你嘛!”周青鸾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安乐奇怪的眼神让她有些心虚。
“我跟她真的不熟……”安乐忽地想起刚才周青鸾的突然爆发和脱口而出的那些奇怪的话,“周姐,你刚才说什么怕唐思琪难过就老实地让他们烧房子是啥意思?还有你问我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应该知道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