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纱,像一个待字闺中的大姑娘,朦胧中满是静幽之美。白天绿油油的湖水,此时变的黑乎乎的,看着有些吓人,感觉里面藏着什么水怪一样。不过当月儿越过柳梢头,将她的身姿透射在水中之时,便没有了任何的恐惧。滟滟的波纹,一圈一圈的荡漾着,激荡起垂在水里的柳枝,也跟着扭动她那柔美的腰身。
如此好月,好水,好柳,自然会吸引很多的人前来欣赏。一群群书生在月光中、柔柳下、水塘边吟诗作赋,相互攀比文采,为的只是得到明月楼上、薄纱帐后,那些咯咯娇笑的年轻小姐们的一个青睐的眼光。更有雅士泛舟湖上,就着月色饮酒高歌,说不出的惬意洒脱。
孙策越过柳岸,路过绣楼,对这些东西只是微微一瞥,便不再停留。他见到过洛阳百姓的惨状,想来昔日的洛阳百姓应该也如此的安逸惬意,可是如今他们却是生不如死。扬州此时尚是一片乐土,可是三年五载之后呢?今日的洛阳,可能就是明日的扬州。
“好好的狂欢,尽情的享受着短暂的和平吧!因为他持续不了多久了!”孙策心中默默的道。
周家的主院,比舒城县太爷的衙门还要宽阔奢华,孙策凭借着印象,绕到了周家的后门,因为以前晚上他总是在这里接周瑜,然后一起出去玩耍。后门处,一扇白木小门紧紧的闭着,使孙策不得入内,可是他又不想叨扰周家主人,因为他还要急着赶回长沙。
“叮叮咚咚”这时忽然一阵悦耳动听的声音传入了孙策的耳中,好像是高山上飞流而下的瀑布撞击在岩石上一样。声音时快时慢,时高时低,快时如急流,慢时如细水,高时如山峰,低时如丘壑。闭上眼睛这些景象顿时能显现在人的脑海之中,端的是神乎其神,就操琴的技艺而言,可谓琴中圣手矣!
“这小周瑜,感情这些天别的没干,一直再研究他的琴艺!”听了片刻,孙策心中暗道。
孙策刚感叹完,便听得“铮~”的一声,琴声戛然而止,显然是周瑜的琴弦断了。
“吱呀”一声,白木小门应声打开,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道:“琴弦虽柔,然宁断不屈。想来定然是有英雄心中不屑!”随着声音,一名身材高大,着月白锦服,相貌儒雅俊朗若文士,偏偏又不怯弱,反而显得雄姿英发的翩翩佳公子,嘴角含笑,静立月下。
“大半夜的不睡觉,乱弹琴,难道还不许让别人埋怨两句吗?”孙策看到周瑜,油然生出一股喜爱之情,便笑嘻嘻的开着玩笑。
“这个声音!”周瑜淡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快步上前,看清了孙策的面容,立时欢笑着扑了上去,便要跪倒,叫道:“兄长!兄长!想煞小弟矣!”
“你我弟兄何须多礼?”孙策不等周瑜跪下,便将他一把托起,并笑道:“为兄也老是记挂着贤弟啊!”
“兄长何以至此?既已至此,怎不登门相见?”略一定神,周瑜当即问道。
“董卓走了!联军也在酸枣解散,某便于父亲一起回到了长沙,此来乃是接家母回长沙。由于事态紧急,不便登门叨扰,只是想私下与贤弟一会!”孙策简单的道。
“事态紧急?”周瑜微微皱起了眉头,然后问道:“叔父,难道要以长沙为根基,向整个江南扩充实力了吗?”
“贤弟何以知之?”虽然说孙策对周瑜的能耐很了解,就谋略而言,入谋士前十是毫无压力的,但是却不明白他是怎么能一口断定的。
“兄长要考小弟吗?”周瑜微微笑道:“叔父乃大汉忠臣,但是却不是董卓的忠臣。如今天子掌控于董卓之手,叔父自然不会听命于贼,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叔父再不会听天子之言。再者叔父虽然勇武无敌,但是在名义上却是荆州刺史刘表的部下,试问叔父怎会甘心屈居于刘表之下呢?荆州九郡,江南有四郡,刘表此时无暇顾及,此天资于叔父,叔父安能不取?”
“我可没有周瑜想的的多,我只知道,若想在乱世活下去,没有实力是不够的,所以这才建议孙坚打江南四郡,没想到还歪打正着了!”孙策心中暗自思忖着,嘴上却笑着道:“贤弟所思,与我父子不谋而合,不日便要兵打武陵!”
“攻打武陵?”周瑜有些不解的道:“零陵、桂阳不久前才经历战乱,局势震荡,其上无维护一方的官吏,其下百姓多有离散,若取此二郡,当如拉朽摧枯一般,一战可得。然武陵郡太守维护有方,郡内清平,百姓依附,若然攻打,恐有不利!叔父与兄何以舍易而就难乎?”
“贤弟有所不知!”孙策拉着周瑜在一块大石上坐下,淡笑着解释道:“家父曾有恩于零陵、桂阳二郡太守,家父亲自去书相招,他们焉有不就之理?此二郡不战可得也!武陵太守虽然维护有方,但是却有不义之行在家父手中,我等以此而起兵,定然无人敢来多管闲事。曹寅一介书生,安有勇力?我父子大军一至,他焉有抵抗之力?”
“原来叔父和兄长早已胸有成竹!”周瑜爽朗一笑,跟着十分好奇的看着孙策道:“平定江南指日可待,以兄之雄才大略,应该不会满足这区区的四郡之地吧!”
“正如贤弟所言!”孙策点了点头道:“江南四郡,除了武陵外,都经历了战火,百姓多有流亡,再加上我们攻打武陵。虽说是四郡之地,但是可用之民,比之以往的二郡恐怕尚有不如。这点本钱,割据江南绰绰有余,进取天下却是难上加难!”
“兄之言差矣!”周瑜摇头道:“四郡久经战火,怎可不休养生息便进取别处?兄等所患者民也,非地也!以瑜只见,兄等当巩固四郡,招贤纳士,使江南四郡成为一片乐土。天下纷争在即,民所患者,地也!到时自然有无数百姓渡江依附,到时聚十万之众也是轻而易举的!”
孙策心中一愕,没想到从来都是鹰派的周瑜,居然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旋即想到是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以为天下纷乱在即,应该加速抢占土地的步伐,可是没有实力为依托,就算能抢占土地,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而已!想着孙策展颜笑道:“贤弟之言却也在理!不知贤弟可今后当有何打算?”
“兄何以如此?”周瑜一板脸道:“半年之前,我兄弟分道扬镳。兄从叔父从军讨贼,历练军事,弟从家叔前往丹阳从政。我二人当相互扶持,共创大业!今兄长诛华雄,斗吕布,名扬天下,何以弃弟与不顾乎?”
孙策闻言心中狂喜,周瑜这是要效忠自己了!想着孙策笑道:“贤弟不必恼怒,如今贤弟尚且年幼,自当继续学习政务韬略,怎可此时分心别物?”
“兄长是看不起弟吗?”周瑜急的一下子跳了起来道:“这几个月来,丹阳一郡的政务都由弟一人操办,家叔多有夸耀!兄就算给弟一、二郡,弟也定然给兄搭理的井井有条。”
“贤弟错矣!”孙策微微扬起头,方才还明亮的月,轻轻的隐没在一层淡淡的云中,月晕依旧明亮,却不见了月的笑脸。漫天星斗没有了月华的遮盖,显得格外的明亮了起来。看了一会,孙策盯着周瑜那漆黑的大眼睛沉声道:“为兄要的不是一个郡守,乃至于一个州牧的周瑜,而是一个能出将入相的周瑜!”
“出将入相?”周瑜有些惊诧的重复了一遍,出将入相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纵观历史长河,不论是名将或者名相都是人们争相效仿的对象,可是没几个人敢同时两头兼顾,能出将入相的人只有姜太公一人而已!可是姜太公那可是超越圣人的存在。想着周瑜苦笑道:“兄长太也高看小弟了吧!小弟恐怕会辜负兄长的期望!”
“贤弟莫要自贬!”孙策轻轻按着周瑜的肩膀,略带宽慰的笑道:“为兄相信你是可以做到的,而且还会做的很好!”
“兄长!”周瑜一声轻唤,此时薄云渐渐的散开,月亮又成为了夜空的主角,使漫天的繁星失去了风采。乳白的月华照在孙策那坚毅又俊朗的脸上,他的眼中满是期望之情。周瑜不再心头一宽,爽朗的笑道:“小弟会尽力的,如果达不到兄长的要求,兄长可切莫生气哦!”
“那可不好说!”孙策心中欢喜,嘴上却戏谑的笑道:“敢不出将入相,非把你发配到一个穷山恶水之地,让你对着一群蛮夷‘高山流水’。”
“如此甚好!”周瑜也跟着起哄道:“看为弟怎么用君子礼乐,为兄长调教蛮夷之民!”
两人就在半圆月下,冰冷石上,谈天说地,好不畅快,直到月上中天的三更时分,两人这才依依不舍的分手而去。
第二天一早,孙家一家人便启程回长沙。蒋钦的渔船又大又结实,正好合用,于是一家人便乘船沿江回长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