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闭狭长的地下室里阴冷潮湿。但是,说这里是地下室确实有些牵强,这里没有窗,没有阳光,唯一的明亮来自石壁上狰狞的火把。然而,前一秒还为光亮而本能得感到安慰的“罪人”,会在第二秒怨恨光源——世上最大的恐惧是无知,比无知还要恐怖的是超越认知。
牢房,刑具,死寂,冰冷,残酷,罪恶,痛苦......这里是地狱吗?不,地狱比不了,比不了......
地面以下37米处,男人,摇着轮椅缓缓前行,像一条曲折蜿蜒的巨蟒。他要去猎取天下少有的猎物。恍惚间男人仿佛听到了水流声响,沽沽得想要冲破石层,涌上地面。他欣慰,阳光般神圣的面容幻化出足以蛊惑世界的微笑。
水...呵,我还真是搞不懂,我们两人,到底是谁为谁设下一生的束缚,又是逃不过谁锻造的枷锁?两边凹凸不齐的石壁上雕刻着精致的风铃草,石匠细致地把它刷染成亮白色。风铃草?男人想了一会儿——花语是“永远的羁绊”。
轮椅划刻石质的地面。没有节奏没有起伏的音响折磨着男人的大脑,男人不禁皱了皱眉头。还好,猎物就在眼前了。
抬手,轻轻叩门。他洁白光滑的手在黑暗中铮铮然放着寒光。
“我进来了。”声音不高不低。他拿钥匙开启笨重的大锁。锁,不是为了束缚,只是想要侮辱。这是最里面的一间屋子,相比于其他房间无以复加的破败,简陋与阴冷。这间房里却温暖明媚,设施舒适。然而这些并不是它最大的特征。
房间正中间,是巨大的铁笼。笼子里锁着奢华的大床,亮的耀眼的水晶灯,精致的红木家具。还有...
一个男人。男人蓬头垢面蜷缩在铁笼一脚,满是撞痕的身体不住的抖动。
“好久不见,”来人开口说话了,“沨哥在我这里,过得还好吗?”
蜷缩在角落里的水沨猛地抬头,鳄鱼般凶狠的眼睛死死盯住来人,“你这个王八蛋!放我出去!”水沨的声音越发沙哑,四年来,死一般的寂寥蚕食虫蚀着他的声带,撕扯着他的身体。
来人收起优雅的笑容,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角落里的那只比一只蚂蚁重要不了多少的生灵,眼睛停留在他身上深刻的疤痕上,良久。“你又何必呢?笼子终究比你身体硬,看到你这样,我也很难过。”
“你这王八羔子!你就不怕被雷劈死!”水沨狂叫,吐沫横飞。
来人没有答话,只是表情更加悲哀,“你这脾气,真该改改。也不想这么多年为它吃过多少亏。”他转了转轮椅,滑向距离水沨更近的地方,低头仔细瞧着那张脸。
“我来,是有好消息告诉你。”温暖的面容温柔地笑着。“前几天她又给你寄钱了,我帮你从银行账户里取出来了......”男人把一只鼓鼓的信封丢掉水沨脚下。水沨抱着那些毫无意义又意义满满的纸张,涕泗横流。“还有啊,今天中午,我见到她了呢......”
水沨瞬间紧张起来,沙哑着说:“你想对小沉做什么?”
来人玩味地笑了,“你想哪里去了...更何况,即便我真的要做什么,你也没有必要知道。我来只是因为遇到了这么开心的事,想找朋友分享。可是呢,后来才发现,只有莫清和你才配得上体验我的喜悦。但托你的福,去他们那里对我来说有些艰难。不过,还好,找你倒是方便得很。”
“他妈的!你还有脸说莫清!”
来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接着说:“不知怎么的,这些天我怀旧的很。想来我留你在国内当真是正确的。否则现在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四年前,那些懒散的警察知道我没有上诉想必是高兴得很,他们也乐意听水沉编的什么你畏罪潜逃的谎话,省事多了呢。只是可怜了你家人。水沉呢,以为你和父母在美国,而你父母却相信他们儿子躲在国内。更可笑的是,他们甚至四年了都不敢联系,还以为保护了你,哈哈。”
水沨一拳砸到铁笼上,气得说不出话,“你...你...”
“唉,”那人悲悯地看着水沨红肿得手臂,“你干嘛要这样折磨自己?”
“哼,我死了你倒高兴吧!在这里假惺惺装给谁看!”
那人摇头,轻声说,“当然不是这样,否则,你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水沨狠狠盯着他,很久。继而,声音卑微到近乎乞求,“尹离,我知道你恨我。那你就弄死我,谁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男人!我只求你放过小沉...放了她...”
尹离一愣,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听到别人叫自己的名字,他略显迷失地看向奢华的水晶灯。危险的沉默,一秒又一秒,地下不远处的水流又开始冲击地面。两对耳膜分享着那股水流的情谊。
“没有,”很久之后,尹离回答。“水沉那么聪明,她一定已经意识到了我的存在。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早就拿到了我的详细资料了吧。
不过有两点,她不会知道。”
良宇侦探所里,水沉瘫痪在柔软厚实的沙发上,脸色煞白。茶几对面,张良宇皱紧眉头,抓紧手中厚厚的资料,青筋暴起。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男人不无歉意的说。
水沉没有回答。那一个个可怕的事实缠绕着她的大脑,勒紧她的神经。
第一页,离沫集团,拥有多家极具潜力的上市公司,涉及诸多行业。近三年来,势头猛进,股票不断上涨。并且,其国外资产也极具膨胀,成为全球经济凋敝的真正受益者。现已跻身一流企业之列。而其未来走势,可谓不可估量。接下来是离沫集团旗下的公司,很长的列表,水沉扫了一眼。的确都是大企业,但是她没有兴趣。
第二页,据了解,离沫的高层行事都极其诡秘,他们的情况,社会一无所知。而离沫总裁,更是真正的秘密。即不知道姓名,不知道年龄,不知道履历,不知道户籍,不知道长相。而据我调查,公司法人代表事实上是完全受总裁控制的傀儡。
第三页,尹离,22岁,下肢残疾,表面上是受残疾人基金资助的社会底层群众。然而,事实上,他就是离沫的总裁。自从三年前,其父去世,尹离独掌离沫大权,集团实力极具扩张。究其根本,是因为尹离在三年内奇迹般的创造了庞大的地下组织,其残忍恐怖程度无法调查。因为,进去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利用这一手段,尹离铲平了诸多对手,使得其旗下多家公司成为各个领域的龙头。
张良宇凝重地看着水沉,“您需要我帮忙吗?”
却见女子却悠然抬头,“多谢你,不必了。”
张先生,真的谢谢你的好意,然而,我不敢再让另一个人被牵扯入我的命运。那个男人,太危险了。
深夜,没有星,也没有月。水沉俯身在书桌旁,飞速打字,写书。而目的,赚钱。她需要钱。钱意味着她能早一点还清在苍靡买房子的贷款,意味着她哥哥能生活得更好,更意味着她爱人生命的延续。如果是这样的原因,那么这个为钱拼命的女子,在我眼里,依旧如同神明般高贵。
昏黄的灯光打在男人的脸上,细看来,上面有细细小小的绒毛,给人一种舒服的质感。此刻,他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嘴角依旧上扬,那是这枚生命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的明媚。水沉温柔地看着他,好久,似乎这样就足以度过一生。亲爱的,除非在某个今天,我们真的死在一起,我都会不懈地守护你,守护着我的幸福。
女子轻轻走到窗前,顺手关掉台灯。马上,是浓重的黑暗。只是那双黑色的瞳孔微微发亮,指向西方。哥,不管明天长什么样子,我都不害怕,只是为什么我总在想你,总在不安?哥,你还好吗?
兄妹,分别,四年六个月十三天,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