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以翔与五个黑衣死士坐在一间房屋里。二、三个死士把剑放在桌上,相对而坐。辅以翔一手横摆在桌上,问:“你们见过我父亲的伤势,致命的伤口用的是什么兵器?”
“少主,主公生前多处骨折,唯一的伤口是贯通伤。”
“是剑?”
“没错,是一把很好的宝剑。”
辅以翔开始梳理起这些线索来:小陌从不用剑,这个人能在把他们十个引开的短短半盏茶的工夫里,对我爹下这样的狠手,难道是中行无穷?
辅以翔先是有了这个假设,又想起当日流陌告诉他:“我到的时候,你爹已经被杀了。”而且“带流陌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回来”,中行无穷说这话时,是强忍割舍的难过。
不,不会是他。辅以翔站起来,边走边想:如果是中行无穷,他为什么不告诉小陌?他很关心小陌,没道理自己出手来让小陌背黑锅,他不会这么做。那会是谁呢?骨折……难道?……
辅以翔来到竹舍,推门进来,看见流陌趴在桌上睡着了。桌上还放了一大锅、一口小碗加一个勺子和一个小调羹。
他解下自己的风衣轻轻地盖在流陌的背上,然后坐下来,掀开锅盖,惊喜不断,是粥。初秋了,不知道辅以翔什么时候回来,粥没那么容易凉。他用勺舀起一碗,慢慢享用,直到吃完。看着流陌酣睡的样子,这粥的味道一定很浓郁。
辅以翔开门想走出去的时候,听见了披风掉在地上的声音。他回头一看,流陌已经站起来,正呆呆地望着他。
辅以翔走过来捡起披风掸一掸,强装笑脸说:“怎么了?”
面对流陌泛光的瞳孔和红红的鼻尖,还有那一种眼神——害怕被抛弃或遗忘的眼神,他全明白了。
流陌转过身去,在他的印象里,她一直是坚强的。“小陌,”辅以翔擦去她眼角流下的泪痕,牵起她的手,“走。”
辅以翔用手蒙住流陌的双眼走在黄绿色的地毯上,慢慢松开双手。
绿茵草原!
流陌转身看着辅以翔,他为什么带她来这儿?
“记得这儿吧?”
“当然,这辈子都不会忘。”
“这也是我们定情的地方。”
莫弗与辅以翔在这里,流陌和辅以翔也在这里。蓦然回首,这里似乎承载了很多故事,让人欢笑,认人落泪。
辅以翔两手搭在流陌肩膀的披风上,说:“我想找一个陪我看星星的人,一个人看星星,连星星也会哭的。”
流陌缩回身子,坐在地上,说:“我杀过人。”
辅以翔蹲下从后面抱住流陌,说:“忘记不愉快的过去,我们以后的路还很长。”
“我们?”流陌转过头来,几乎蹭到辅以翔的鼻子。
辅以翔就地坐下,说:“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可以在这里,和你成亲。”
“以翔——”
“小陌,你愿意当那个,陪我一起看星星的人吗?”
流陌感动得一语不发,结果是众望所归——她点了点头。辅以翔高兴得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易铭与玭坐在一棵百年老树上。易铭之所以突然关心起辅大娘还没有回来,是因为他关心玭。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这两者的关系,读者知道,易铭也知道,现在,他也打算让玭知道。
玭跳下树,边跑边嚷“不可能!不可能!”
易铭也跳下树,抓住玭的手,安慰她,努力使她冷静下来。“玭儿,你别激动,你先冷静一点。”
“不可能的,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玭儿……”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玭几乎是吼了出来,为什么不像辅以翔一样瞒着她。
“她现在有危险。”易铭的声音冷峻中不乏沉稳,可听的人是玭,这个“她”又是玭才知道的在世的生身母亲。
小陌准备好两菜一汤,两双碗筷,在竹舍里等辅以翔回来。有人叩门,流陌喜形于色,打开竹门一看,是两位黑衣死士,顿时变脸。
两位黑衣死士向她作揖,尊称她为“少夫人”。
她渐渐放下心来,问:“以翔呢?”
“少主出去办事,让我们照顾少夫人。”
“他走了?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少主留下话,请少夫人不必担心,他办完事就会回家。”
“连回家的时间也没说。”流陌失魂落魄,他要办的事一定十分凶险。
流陌看着一桌饭菜,轻声喟叹,说:“既然来了,就留下用饭吧。你们权当尝一尝,我刚学习不久,你们不要嫌弃才好。”
流陌以主人家的身份客气地招呼他们,又是盛汤又是夹菜。两个黑衣死士进屋,却“泼了她一盆冷水”。
“少主交待,不能吃少夫人给的东西。”
流陌好像做贼心虚,她坐下来倚在桌边,在被人提前洞悉了会使用的伎俩的时候,只有失落与无奈。
他都想好了……
冰雪回到云岫,身后还跟着黑衣剑客。每处一个守卫看见黑衣剑客就想通知其他人时,都被一剑割喉。江乙也没撑过一招,就去见他弟弟了。辅怡在石墙后,看着两人走远。
两人畅通无阻,一直走到一间石室门口。
当中行无穷意识到那一丝细微的杀气时,两人走进了石室。
冰雪,和黑衣剑客在一起。他们,有怎样的交易?
黑衣剑客握紧巨阙,慢慢拔出。中行无穷想跑过去拿石桌上的巨阙,被一道剑气打得节节败退,幸好双拳交叉护住自己,伤的不重。
黑衣剑客连杀中行无穷的左膀右臂,实力确实不容小觑。还有那两把巨阙,这又是怎么回事?
辅怡躲在石门边看室内的打斗,真是精彩!
中行无穷赤手空拳哪是那黑衣剑客的对手,要是躲得慢了恐怕和那石凳一样粉身碎骨了。
黑衣剑客一踢宝剑,飞跑到中行无穷身边,抓住他的手,压住他的腿,把他的身体挤向剑飞来的地方。中行无穷一时心慌,再者两人势均力敌,形成了僵局。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她,那个痴情的女人,替他,这个多情的男人,挨了一剑。
中行无穷硬是转身用膝盖顶黑衣剑客的肚子,又抓起他的前领把他抛向石墙。黑衣剑客受到重创,倒在地上吐血。
她因爱生恨,他矢志不渝。
她流着眼泪,面对眼前这个男人,一语难发。
他喉咙哽咽,面对怀里这个女人,痛心不已。
“如果……我没有做那些事……你会让我,留在云岫吗?”
中行无穷点头,冰雪感动得落泪,愈发愧疚得落泪。
“对不起……你原谅我吧!”这一句,包含了多少悲苦和渴望,气若游丝,却让中行无穷的心顿时狂跳。
在心痛过后,中行无穷放下冰雪,虎视眈眈地望着黑衣剑客,新仇旧账,一起算吧!
中行无穷一声长啸,诉发着无尽的哀悼与仇恨。他握紧拳头冲向黑衣剑客,一拳被他躲过,打到石墙上,连石头也裂开。黑衣剑客从背后一拳,中行无穷不躲,转身与他蛮干。两拳重击,两人弹得好远。中行无穷背后是墙,吐血倒地;黑衣剑客摔在冰雪身边,再次伤得不轻。
……
两败俱伤,辅怡走出来,对黑衣剑客说:“果然是你杀了我哥,今天,我要为他报仇!”
辅怡冲过来与黑衣剑客交手,被他打倒在地。她拔出冰雪身上的巨阙,刺向黑衣剑客。
黑衣剑客侧身躲过,打落了剑把,又抓住剑把向上提剑,正刺中辅怡。
中行无穷跑起来提向黑衣剑客,黑衣剑客拔出巨阙,又中了中行无穷一脚。
巨阙掉到辅怡身边。
中行无穷刚想去接辅怡,就传来“娘!——”
谁知道玭此刻就站在石门旁?黑衣剑客。(冷笑中)
辅怡全身软弱无力,摔在地上。玭跪在地上,摇着辅怡的两只胳膊,呼喊着:“娘,你不要死!娘!——你还没听见我叫你一声娘,你怎么能死呢?娘——我是玭儿啊!”
“玭儿……”辅怡睁开眼睛。这让黑衣剑客开始不安起来,可是重伤在身,无法控制局面。
玭扶起辅怡,辅怡一手紧紧拉住玭的手,一手指向中行无穷:“他……他……”
可辅怡还没说完留下这满重嫌疑盖在中行无穷身上,就走了。
玭放下娘亲,捡起地上沾满鲜血的巨阙,刺向中行无穷。
这一剑,真的好痛!
……
一阵黑影从眼前飘过。
玭怎么了?
中行无穷看出她的异样,露出担忧的神色。
黑衣剑客在刚才跑到玭儿背后打晕了她,巨阙掉到地上,这是中行无穷第二次被女人所伤。
黑衣剑客抱住玭,一手抓着胸口,连番运功,元气大伤。
中行无穷恨黑衣剑客,他对玭儿有什么居心?
中行无穷气急攻心,訇然累倒。
黑衣剑客的剑连杀两人,重伤一人。而中行无穷的剑还在破碎的石桌中埋着,只露出一截。
辅以翔带着八个黑衣死士走在山野间。
“以翔!”
辅以翔转身一看,是小陌。她跑过来,速度和普通女子一样。八个黑衣死士让开,站在两边。
“小陌,你怎么会来这儿?”辅以翔抓着流陌的胳臂,满脸的困惑与不安。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废人?”
“怎么会呢?”
“那就带上我!危险,也要一起面对。”
辅以翔能说“不”吗?他抚摸着流陌的脸颊,眼睛的散光注意到流陌身后走来的两个黑衣死士。辅以翔上前一步,一手搂着流陌的肩,对着两人问:“我怎么交代你们的?”
两人低头不语。
流陌说道:“以翔,你别怪他们了。你这么了解我,难道不了解他们吗?他们和我一样,不想为你们担惊受怕,只希望可以并肩作战。”
听了流陌入情入理的解释,把这十人感动得差点就跪下喊“知音”了。
辅以翔自然明白,既然流陌来了,就让她带路去云岫吧。
流陌起初还不愿意,你去云岫干什么?
姑母留下话,如果我找不见她,就去云岫。
一行人走进云岫,昔日的守卫如今都成了死栏板。流陌推叫江乙不醒,一阵寒意涌上心头。辅以翔等人立刻朝前找去,流陌也马上跟上。
石桌碎开,已不见了那把巨阙。辅怡之死,令坚强的辅以翔顿时落泪。
“姑母……”声音之凄切令人动容。
流陌站在辅以翔身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死士之一见到辅怡的剑伤,说:“少主,二小姐受的伤与主公一模一样。”
辅以翔看着辅怡的伤口,说:“这是左手使的剑。”
辅以翔想起当日小陌武功被废,与中行无穷交手,中行无穷确确实实用的是右手。再说,云岫是中行无穷的地盘,怎么会如此凌乱,无人收尸。
流陌蹲下,开心地说:“这就更证明,圣主不是凶手!”
这个时候,流陌不该笑的。辅以翔瞪着她,吓得她立刻住嘴。
辅以翔夫妇二人坐着马车来到一小县。流陌下车之后问辅以翔:“我们来这儿干嘛?”
“去拜会一位老朋友。”
两人手牵手走到官衙,流陌正纳闷呢,以翔在官府也有朋友?
“站住。”
“请向你家大人通报,辅以翔求见。”
一去一回,小吏就跟在易铭身后从府衙出来。这在辅以翔的意料之中,却在流陌的意料之外。辅以翔看了流陌一眼,两人立刻心意相通。
“参见大人。”
易铭立刻托住辅以翔的手肘:“快别这样!以翔,你这是干什么呀?”
“尊卑有别,这是应该的。”
“我们好不容易又见面,你就说这样的话来挖苦我?”
“呵,不敢。向你介绍。这是……”
“流陌。”
“我的夫人。”
流陌显露出无比的幸福,易铭却大吃一惊,这实在出乎意料。以翔,怎么会娶杀父仇人?
“玭儿在府上吧?让小陌代我去看看她,可以吗?”
“当然可以。来人,带辅夫人去看玭姑娘。”
“诺。”
兄弟二人笑着走入内堂。流陌转过头来,看了辅以翔一眼。
笛声悠扬,丫头开门,流陌迎着笛声走进香闺。
玭停下独奏,起身迎客。
流陌转身对两个丫头说:“我能与玭姑娘单独谈谈吗?”
“诺。”丫头们关门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