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里一时起了些骚动,一些正常的食客纷纷识趣的走了。看来这今日的临仙楼不免要有一番争斗。
来的有两个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红脸汉子正是刚才发话的人,一身武士劲装,散发着一股剽悍的杀意,一双充满挑衅意味的眼眸冷冷盯着钦天卓。那白脸汉子四十左右年纪,一身白衣穿扮,下颌蓄着胡子,身量虽然不高、但是气势迫人,面容颇为严肃。
钦天卓看着红脸汉子,轻蔑一笑道:“我当是谁,这不是渊凝派的孟大弟子么。”他一瞧白脸汉子,又道:“破讷堂的‘残刀’桓彭也来了,咦?渊凝不是早就与左道不和了,怎么,你孟子冲私下里又和左道勾搭在一起了?”
孟子冲红脸更炽,怒道:“钦天卓!随你乱嚼舌根,死到临头由不自知!”
那白脸的桓彭却微微一笑,一拉正要上前教训钦天卓的孟子冲,说道:“我们左道虽有六派,但是向来六派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四公子这话可有些不智。子冲,你有何必与四公子一般见识呢。”
孟子冲忙道:“桓老说的是。”
钦天卓冷冷一笑,正要开口,只听桓彭又已接口道:“庞门中人,远来是客,我们左道既已设下端阳之会,宴请天下豪杰,希望明日贵门不要爽约啊。”
钦天卓嘿然一笑道:“是么,左道几时又给我们下了请帖呢?”
“庞门关系特殊,只要你们肯来,左道断无不欢迎之礼。”桓彭一边说着一边游目四顾道:“王掌柜既然在这里,桓彭不请自来当面恕罪。”
一旁,一位稍稍显胖的中年男子起身拱手道:“临仙楼是天下客人吃饭的地方,更何况桓老这样的贵客,能够光临此楼,王某万分荣幸。”
“好说,好说,王掌柜看来也是一个爱瞧热闹的人。”
那王掌柜哑然一笑道:“桓老、孟兄,请来坐我这里。”
桓彭欣然落座,轻轻一笑道:“只不知王掌柜这个‘天下客人’,包不包括契丹人?”
王掌柜微一错愕,正要答话,桓彭已先喝道:“萧诺!既然已经到了,就给老子滚出来!”
众人正都疑惑时,一位坐在临窗座位的男子朗声一笑道:“‘残刀不残’,你那口残刀还在吗?”
桓彭道:“怎么?你认为残刀已经锈的不能再用了吗?”
“你那柄破刀,我还以为早就卖了废铁呢。”那叫萧诺的男子道。
“大哥,原来你早到九江了!”那胡女一脸兴奋道。
“宁妹,辛苦你了。”萧诺微微一笑道:“你带雪儿这边坐。”
被称作“宁妹”的胡女右手搂着商雪向萧诺那一桌走去。
便在这时,变故已起。一柄软剑自钦天卓腰际霍然卷出,袭向胡女。忽的,一道劲气破空而至,“叮”的一声脆响,狠狠打在软剑上,钦天卓闷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
桓彭那不温不火的声音缓缓传来:“四公子何必心急,萧氏兄妹既要团聚,你有为何拦着他们,哦,莫非你看上了萧宁那丫头?”
这时,众人方才知晓,那一缕劲气正是桓彭弹指射出的石子,这等劲气竟然可以令蓄势而出的“霜桐”钦天卓应付左支右绌,实在可怕。
钦天卓生性乐观,将软剑盘回腰里,洒然一笑道:“有桓老在这里,晚辈怎好再插手你们的恩怨呢。”
这话说的也当真厉害,别人只会以为,钦天卓作为桓彭的晚生小辈,特意代劳出手,这一下锋芒所致便全在左道身上了。
那桓彭倒不在意,轻轻一笑道:“各位朋友,今天桓某有些私事料理,请各位不相关的速速离开,今天所有的酒钱就全算在桓某的帐上了!”
一些本还想要看看热闹的江湖人士一听这话,赶忙起身纷纷向桓彭抱拳告辞。那王掌柜也令几个伙计纷纷去楼上请客人离开。
“哦,我倒看走了眼,天下第一剑手竟然在此。”桓彭遥遥的向韩庸这里抱拳道:“韩兄、郑女侠在此,桓彭有礼了。”
韩庸一摆手:“桓兄客气。”
“大哥,你也在这里!”游婉玉轻声娇呼,来到韩庸郑妍这里道:“大哥,雪儿被他们捉住了,都怪玉儿看护不力,我……”
“玉儿不必自责,你放心,有我在,雪儿不会有事。”韩庸让游婉玉坐在一旁道。
郑妍微微一笑道:“‘红嫣’之名,姐姐我是久仰了,今日一见,妹妹真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啦,难怪你的韩大哥整日念着你呢。”
游婉玉是何等聪明的人物,一看便知郑妍在吃醋,心中已知两人的关系,口中道:“嫂子‘花摇’之名犹在江湖上传名时,玉儿还没有成年呢,若论姿色,嫂子更胜我万倍呢,韩大哥有你来照顾,玉儿总算放心了。”
这一番话说的乖巧,郑妍俏脸一红,但是掩不住美眸中的喜悦,与游婉玉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韩庸不理他们,自顾自的看着场中的局势。
这时楼中局势已极为分明:韩庸、郑妍、游婉玉一桌;萧氏兄妹一桌;钦天卓独坐一桌,脸上却笑容可掬,不知在笑些什么;桓彭、孟子冲、王掌柜一桌;还有就是,一位坐得远远的少年,仍在大口大口的手上的油酥饼。
“韩兄,留下何意?”桓彭问道。
“韩某是个爱瞧热闹的人,怎么桓兄不给小弟这个机会吗?”韩庸微微一笑。
桓彭道:“岂敢,请便。”接着他一指远处那位少年道:“朋友,既然留下,桓某不得不讨个说法了。”
“人家孩子还没有吃饱饭,你怎么就想哄人走了?这酒楼是你开的么?要送客也是王掌柜送,何时轮到你了?”却是萧诺在一旁冷言插嘴。
桓彭正要反唇相讥,只听那少年有些怯生生的声音传来:“我叫连小羽,我……我是看那个叫雪儿的妹妹可怜,不想她落入坏人的手里。”
“哦?依你看,我们这些人里,谁是坏人呢?”萧宁那娇媚的声音传来。
“我……我不知道,不过,想要害她的人一定就是坏人!”那少年说着说着有些理直气壮道。
“小羽哥哥,你是好人呢,还一直记挂着雪儿,雪儿记住你了。”商雪眨着那双大眼睛,看着连小羽。
连小羽脸上一阵火烧,呆呆瞧着商雪那精致的脸蛋。
“连小兄年少侠义,不愧为我道中人,钦某佩服,来来来,到我这里欢饮一叙如何?”钦天卓冲着连小羽举杯道。
连小羽倒也不客气,手里仍旧拿着那一块饼,坐在钦天卓旁边。钦天卓为他倒了一杯酒,递至他的面前。连小羽却连连摆手道:“这位大哥,我是不喝酒的。”
钦天卓哈哈一笑道:“是不愿喝呢?还是不会喝呢?”
连小羽搔了搔头,讪笑道:“我……我不会喝,我娘说酒不是好东西,喝多了会伤身误事的。”
“连小兄说的是,钦天卓,你少喝些酒,否则你恐怕无法生离九江。”孟子冲寒声道。
钦天卓倒也不理会他,自斟自饮,仿佛已经置身事外。
桓彭旧话重提道:“好了,现在你可以给我说说来九江的目的了,萧诺。”
萧诺一叹道:“桓兄你不要忘了,就算左道明日举办端午会,可你们依旧无法在九江任意妄为。”
桓彭哈哈一笑:“这个自然不劳萧兄挂怀,只不过,我在想以萧兄你的功夫,就专程来抓一个小姑娘,哼,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吧,这个叫‘雪儿’的丫头到底是谁?”
韩庸剑眉一皱,眼眸杀机陡现:任何人如果胆敢动他要保护的人,他的眼眸或许不会那么无情、不过他手上的剑可就不好说了,更何况商雪的身份极为特殊。
可这时,萧诺却不回答,反而和桓彭打起了哑谜道:“这个女孩当然重要的很了,怎么?你们左道也要来分一杯羹么?”
“哦?看来这丫头对我们左道大大的有利了?”桓彭在笑。
“我本以为,中原武林中的老大是庞门,因而,我们要对付的也是庞门,却不料,你们左道这出自庞门的小派也这么大架子,竟然懂不懂就搞个端阳会、重阳会什么的。”萧诺有些漫不经心道。
“萧前辈,不知庞门何处招惹到你了,使你要对付庞门?”钦天卓在一旁冷笑道。
“庞门十位公子……我可真不知你们是何时冒出来的,不过我想知道,当年萧某在与庞门周旋的时候,你们这点公子有没有断奶呢?”萧诺讥讽道。
桓彭一笑道:“看来这丫头真的干系重大,桓某对她的身份当真好奇得紧,四公子,你今日恐怕无法交差了,因为……这丫头左道要了。言未毕,身形已动,一对肉掌裹挟着如山劲气狠狠向萧诺袭去。
萧诺冲萧宁说声“看好她”,起身单掌就要接招。可就在这时,一口碧阴阴的剑蓦地横在两人掌力之间,萧诺桓彭两人一惊时,那口剑已向萧诺扫至,萧诺不敢硬接,身子一退,躲过这一剑。剑刃一转又狠狠向桓彭肩头挑去,这时桓彭已经看清了韩庸的身影,闷哼一声猛地后退。
韩庸也不追击,长剑化作一抹潋滟向萧宁劈去,萧宁大骇,她料不到竟然一口剑可以挥动起这样的光彩,身子一退——商雪已脱离了她的控制。
韩庸揽住商雪娇小的身子,剑光一闪,再一次将萧桓两人的追击破去,施施然返回座位。
整个破敌、救人、归座的过程不过数息的光景,却令众人看的连气都不敢喘。韩庸竟然可以一剑将两大高手迫退,多么恐怖的剑术、多么恐怖的身法。
韩庸轻轻一笑:“雪儿,师父说有办法救你就定然不会错。”
钦天卓一叹道:“无怪乎尊驾享有天下第一剑手的美誉,当真盛名之下无虚士,钦某佩服。”
韩庸道:“岂敢,钦兄谬赞了。”
那商雪历经这些变故,倒不害怕,反而喜滋滋道:“雪儿当然相信啦。”言罢跑到游婉玉身旁坐下。
“阁下不是来看热闹两不相帮的么,怎么关键时刻又要插手?”萧诺有些恼怒道。
“她是我弟子。”韩庸就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这就足够了,韩庸如果想让一个人死,那么这个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韩庸的青渊也会追到那里;韩庸如果想救一个人,那么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剑。
桓彭却不生气,哈哈一笑道:“难怪小丫头不凡,原来是韩兄的高足,的确冰雪聪明,桓某失敬。”
韩庸一笑了之,却不答话。
萧诺忽的转怒为笑道:“韩兄,小弟倒想来领教领教你的青渊剑了。”
韩庸一怔,缓缓向楼梯方向望了一望道:“好说,不过萧诺,你听听明白,来的两个人里,可未必全都是帮你的!”
楼中忽然一寂,而楼外,已经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