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为了打消吴浩然的怀疑，显示器墙突然转换画面，放映出欧骷伽罗的正面形象。
那是个头发花白，骨瘦如柴的中年人。显示器上的他仿佛神祇一样缓缓睁开眼睛，灰蒙蒙的双目中，是一对枯井一样的眼仁儿。
这位曾创造传奇的黑客，居然是一个瞎子！
“抱歉用数字模拟的声音和你们交谈，如你们所见，这具身体既不能讲话还是个盲人。”纯粹的男子声音又从溶洞各处传来。“由于高位截瘫，我只能坐在这里，动都动不了。”
显示器上的人脸咧出一个人偶般的笑容，好像这些都不是什么难题。
“没关系，下次再换一个就好了，这对你来说轻而易举不是吗？”北哲寒道。
“轻而易举？！”吴浩然惊讶。“身体是能随便换的吗！？难不成他要做全身移植！？”
“用不着。欧骷伽罗只要利用自己的‘电信号’能力，就可以将自身意念转移到别人的身体里，并利用那具身体达成他的目的。”哲寒说。
“‘电信号’能力？难道说他也是……”
“归属者，不过是‘异化种’。也就是说他既不是‘斗神’也不是‘赞神’。”银发青年道。“欧骷伽罗，其守护神名为‘万变’。‘万变’所赐予他的能力，除了‘电信号’，还有一个是‘模拟’。这两项能力，让欧骷伽罗几乎已成为不死之身。”
“没有人能成为不死之身。”欧骷伽罗的声音说。“你带‘铳狱’来这儿不是为了要把我介绍给他吧，哲寒？”
“‘铳狱’想了解真相，欧骷伽罗，所以我把他带来了。”
“真相？那么你想了解的，到底是世界的真相还是自己的真相？”提出问题的欧骷伽罗未等对方回答便开始自圆其说。“对这个世界来说，人类就像是一面面镜子，世界无论发生什么变化，都会在人类身上反映出来。人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带着这个世界的影子。因此当你迷茫的时候，不妨去观察一下周围，或许答案就隐藏在某个你熟悉的地方。”
“不用跟我扯这些。”吴浩然目标明确。“我只想知道欧骷伽罗代码到底是什么，还有你跟‘无尽齿轮’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原来如此。”显示器里的欧骷伽罗又笑了。“那么——”
随着一阵机械传动的声响，又一个金属“王座”从地下浮现出来，停在吴浩然面前。
“坐上这个，我就告诉你答案。”
“王座”椅背上的半球仪器好像陷阱一样闪着浅绿色的光，让吴浩然不禁想起“无尽齿轮”内测时的游戏头盔。他咬咬牙，走了过去。
“坐就坐，谁怕谁啊。”
玻璃半球缓缓降下，罩住吴浩然的头顶。
“好了，我们开始吧——”
欧骷伽罗的声音仿佛梦呓般迅速远去，眼前的情景犹如灵魂被吸进光纤电缆，色彩斑斓的电信号在吴浩然眼中疾速倒退。像是坐过山车一样下去上来几个弯，最后扑面而来的，是让人暂时失明的白。
停顿了片刻，一个年轻的嗓音忽然传入耳中。
“上帝啊，倘若不是因为我总作恶梦，那么即使把我关在果壳里，我也会把自己当作一个拥有无限空间的君王。”
吴浩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公园里的一棵树下。前方是一把供游人休憩的长椅，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长椅上，眺望着远处海面上的城市。
接着那声音换了种语气，继续道。
“那种恶梦便是您的野心，因为野心家本身的存在，也不过是个梦的影子。”
听到这句台词，吴浩然忍不住接了下句。
“一个梦的本身，便是一个影子。”
坐在椅子上的人忽然回头——是个眼睛红蓝异色，看上去顶多十六七岁的俊美少年。
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了愉悦的笑容。
“你来了？”
“嗯，你是欧骷伽罗？”吴浩然坐在他身边。
“没错。”少年笑道。“刚刚是话剧《哈姆雷特》第二幕第二场。”
“你在扮演哈姆雷特？”“不，我在扮演他们所有的人。”“黑客活动的中场休息？”“哈哈，可以这么说。”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吴浩然问。
“不是啊，在这里能被称为‘人’的，只有你一个而已。”欧骷伽罗微笑。
“什么意思？”
“没有‘人’能成为不死之身，就是这个意思。”
“好吧。”吴浩然只能一知半解的跟随少年跳跃的思维。“既然你不是人类，那么现在的你是什么？”
“灵魂，信息，或者说是一个回忆。”欧骷伽罗说，“就是这些。”
“好了，言归正传。”青年不想再跟他绕弯子，所以直奔主题。“欧骷伽罗代码到底是什么？”
“在说那个之前，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少年反问。
“我怎么知道。”吴浩然有点儿烦了。
“这就是我用欧骷伽罗代码创造出的世界，果壳房间。”欧骷伽罗骄傲地说。“这里可是用无限小的内存创造出的无限大的空间哦！可以的话，我甚至连宇宙都能创造出来！”
“这有什么可得意的？”吴浩然不屑地说。“这里的空间再大也是假的，就算创造出一个宇宙，它在真实世界里也是不存在的。”
“是么。”欧骷伽罗弯下身，在长椅旁捡起一块石头。“都说梦境是假的，触不到也摸不着。但它是存在的，因为你能看到它，甚至还可以回忆起它。”少年把石头递给吴浩然。
“给我石头干嘛？”“放在口袋里，它会跟着你出去的。”
尽管心里千百个不愿，吴浩然还是说服自己接过了那块石头。
“欧骷伽罗代码，是一种创造世界的力量。它连接着世界上所有人和生命的因果，会放飞开始也会迎接结束，也是诞生所有守护神的原初之力。”少年把脚一踢一踢地说。“说白了就是像基因一样的东西。”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青年问。
“因为我的守护神。”欧骷伽罗微笑。“世间唯一不变之真理，即是‘万变’。”
“所以才‘万变不离其宗’吗？”吴浩然似乎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
“嘿嘿，不错，你开点窍了。”异色的双眼流露出开心的情绪，少年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既然这样，我再给你看些东西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