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风和冰岩对着那堆木头都犯了难。木头倒是好木头,是新鲜的紫杉,连枝枝桠垭都没有一点,全都是剥过皮、裁成一方一方的木料。可是,怎么搬回去呢?
霜风的法术虽然多,可是没一个能排上用场。冰岩呢,造那个“冰岩的伐木将军”的材料都是从羊皮卷老师那里偷偷顺出来的,那里面有好多昂贵的变流石、黑曜铁、赤炎芒星一类的材料,以及动力组件啊、化合组件啊什么的小部件都被黑熊拍得全体报废,不要说再找东西造一个能搬运木头的机器,就这些东西要怎么给老师交差就已经是冰岩头痛无比的问题了。
霜风和冰岩的身子骨都一样单薄,俩人无可奈何地对看一眼,一人扛起一根小木料,往家里走。凡妮倒是想帮忙,两兄弟谁也舍不得她搬东西,最后凡妮挽了个篮子,装上刚采的蘑菇,以及没来得及吃的午饭,跟着两兄弟往回走。本来计划砍完树就吃中午饭,这倒好,这些木料自己跑出来堆着了,全程不过半小时……
“冰岩,你肩膀疼不?”霜风愁眉苦脸地走在后面。
“哪能不疼呢,哎哟,快走,回到家再说。”冰岩一咬牙,跨过一丛刺莓,“别踩上了啊!”
凡妮在后面给他们鼓劲:“加油!加油!”
冰岩说:“你能安静点不……”
一路上拖拖拉拉,总算扛回了老屋旁边,冰岩把木料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下了,嘴里说:“肩膀痛死了!凡妮帮我看看……”
霜风也放下木料,安安静静坐在一边,自己看着肩膀,哟,破皮了。
凡妮帮冰岩看了看,心疼地说:“哎呀!破皮了!霜风肯定也是!我回去拿点药水给你们擦擦。”
冰岩有气无力地说:“用不着,霜风自个不就是个法师嘛,一会他捣鼓点恢复祝福水什么的就好了,倒是那些木头哎……”
凡妮心疼他们,说:“我让爸爸想办法吧,他力气可大了,看你们这小身板!”
凡妮还真搬救兵去了,霜风进屋去配药水,冰岩自己挪了挪,坐到屋子里去,太阳已经很晒人了。这些药水可真麻烦,霜风最烦的事情就是配药水、配药水、配药水!魔法师学魔法就好了,为什么老师非要让自己学那些药剂师才做的玩意儿!不但要把那些发了霉的破书一本本翻出来查,要翻箱倒柜地找材料,有时候一剂药水需要的材料得好几十种,还要拿着天平挨个地称。忙活了半天,霜风刚刚做好星辰使者之祝福水的时候,就听到外面院子了哗啦啦地一阵响。他站起来一看,就看见老铁匠那古铜色的肌肉在阳光和汗水的衬托下闪闪发光,院里堆了好大一堆木料。
“烘炉大叔!你可救了我们了……”霜风赶紧跑出去,然后又往回跑——回去倒水,大叔肯定渴了。
冰岩满眼羡慕地走出去,摸了摸铁匠的肌肉鼓突的手臂:“乖乖,这才是力量啊,什么工程学和魔法,通通顶不上啊……”
凡妮一脸得意:“那是!还是我爸爸最厉害。”
“哈哈哈,别听她说,冰岩,无论是魔法还是工程术,你们学好了都很有用的。叔叔嘛,学不会你们那些东西,所以只能靠自己这身力气了。不过,你要是羡慕啊,就多锻炼身体,这可是好事!”烘炉爽朗地笑着,接过霜风递来的水杯,大口喝起来。
“大叔!我以后跟你学打铁吧!”冰岩忽然说。
“怎么,工程术不要学啦?”烘炉诧异地问。
“不是!我只是觉得身体要跟心灵一样强壮才行。你看今天,我和霜风一点办法都没有!打铁的话,是不是就会和你一样强壮呀?”
“行呀!那你可要准备吃苦了,小子,我可不会惯着你!”烘炉说完,喝了一大口水,然后说:“走,现在我们再去搬一趟,再搬两次就能搬完了。”
“嗯!”冰岩高兴地跟着烘炉就出去了,凡妮在后面追着喊:“冰岩!你的伤口还没抹药呢!”
“不用啦!搬完了再说!”冰岩学着铁匠粗声粗气地回答。
霜风也没闲着,画好了一个好大的法阵,这叫“聚日之阵”,他和凡妮吃力地把木料一根根抬到法阵上,然后施放法术,周围的阳光瞬间变得暗淡起来,法阵里却聚集起灼热耀眼的阳光。霜风要把这些新鲜的,还淌着芬芳气味的树液的木料均匀地烘干,方便盖房子用。
几个人忙了一天,跑了好几趟,搬回木料,分批烘干,直到夕阳把村子都染得通红的时候才算弄妥当了。所有的木料散发着香味,整整齐齐码在一起,还带着微微的热度。冰岩把衣服一扔,趴在木料堆上,让霜风给他搽药,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冰岩,你脱衣服干嘛啊!”凡妮扭过头不看他了。
“你爸爸也脱衣服呢,你怎么不说他……”火辣辣疼着的伤口一抹上药水,马上变得清凉起来,说不出的舒适,冰岩正享受着呢。
“懒得理你!我回去做饭了!”凡妮赌气就走了。
“呵呵呵……”老铁匠开心地笑着。
“爸,一会和他们一起过来吃饭!”
“哎!记着呢!”
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冰岩开始搭房子了。本来还和冰岩生着气的老博学家尘封的羊皮卷也很有兴趣地拄着拐杖来到席尔曼的小院。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方块,按了几下,那个小方块就自己展开了,成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大座椅,还带着桌子。尘封的羊皮卷费力地把自己放进柔软的椅子里去,然后桌面自己扣了过来,正好让他可以趴着,看书也行,看冰岩工作也行。
先前冰岩很不情愿地向羊皮卷开过口,想借用一些材料,他保证会毫发无损地还回来,并且以后会挣钱赔偿伐木的时候搞坏的那些东西。老博物学家虽然没有给他好脸色看,不过也没有和他计较,还大方地许诺说,要啥都可以拿。其实老头子心里是想看看冰岩到底会把屋子造成什么样,说起来,这个天资聪颖的学生让他这个老师都充满了好奇心呢。
本来,为了省力,冰岩可以借一些现成的机器用用,可是为了证明自己给羊皮卷看,他一个现成的东西都没有用,全拿了材料。现在他把霜风和凡妮都赶得远远的,在院子里空出一大片地方,把所有的材料都摆开,看起来虽然乱七八糟,可是什么东西摆在哪他都了然于心。摆好了东西,冰岩展开一张巨大的桦树皮纸,专心地在上面绘制图样和程式。霜风看了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打了个哈欠,和凡妮说起了话。
“冰雪之路法师……”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喊道。
霜风很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叫自己,咳,这名字真别扭。他扭头一看,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站在他背后,绞着自己的手,欲言又止的样子。他认识这个孩子,他是北村高杆老爹的儿子克伦,很懂事的一个孩子。前几年高杆老爹丧偶以后,就整天在矮脚酒馆里酗酒,凯丽老板娘都把他轰不走。克伦幼小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家,忙活里里外外的事。霜风常常看到他在酒馆把他老爹扶回去,有时候去北村也会看到他提着一个小桶吃力地给晚餐树浇水。霜风喜欢这孩子,能帮他的时候会主动帮一把,可这孩子很坚强,从来不主动寻求帮助。
霜风赶紧说:“克伦,怎么了?你还叫我霜风哥哥就行,出什么事了吗?”
“霜风哥哥,我知道你很忙,可是,可是,这几天不知道哪里跑来一群隐鼠,快把我们的晚餐树啃光了,要是再不想办法把他们赶走,我和我爹今年的口粮就没有了。我问了好多人,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他们说你现在是法师了,肯定有办法,你能帮帮我吗?”
“我也不知道行不行,但是,我一定会帮你的,克伦。”
“法师不是都会收费的吗?你会收多少钱?我们可能给不起太多……”克伦说。
霜风哈哈笑起来,“席尔曼老师每次只收酒钱,我又不喝酒,酒钱是不用收的啦!不过法师的规矩是做事都要收费的,克伦,要是我们能把隐鼠抓住,你就帮我收集一瓶子绿晶水吧,那样我就太感谢你啦!”
“绿晶水是什么呀?”
“就是早上爬起来时榛树树叶上的露水,挺不好找的。”霜风说。
“嗯,我一定帮你找。”克伦赶忙点头,然后问:“我们什么时候去啊?你现在在忙吗?我可以在一边等你的。”
霜风看冰岩那架势,一时半会怕是弄不完了,于是跟克伦说:“没事,我们先去你那边看看,这房子又不是一下能造出来的。走吧。”
他进屋去拿了一些东西,然后就跟着克伦出去。
“霜风,你现在就要去啊?”凡妮看看冰岩,觉得实在是很无趣,就说:“等等我,我也去!我看看隐鼠长什么样。”她一溜小跑地跟上去了。
“隐鼠是看不见的呀!”霜风边走边说,“怎么能看到它长什么样。”
“我摸摸不行么!”
克伦感激地跑在霜风前面带路,三个人快步往北村去了。
高杆老爹家在睿哲村的北边,这边有着三十多户人家,人远远比南边少,他家的晚餐树园就在房子旁边。霜风远远就看到好多树无精打采,枝条耷拉着,叶子枯黄。克伦愁眉苦脸地说:“这些隐鼠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只能听见它们吱吱的叫声,听到它们啃树根的声音,就是找不着,你看,我们的树都快被咬死了。”
“我一直没有见过隐鼠呢,只是听人说起过,一定要抓一只回去玩,哈哈。”凡妮说。
克伦赶紧朝她摆摆手:“你可不知道,隐鼠很可怕的,我向桦皮弓爷爷打听过,他说三十多年前这里出现过好多隐鼠,它们饿疯了,什么都吃,好多牛羊和人都被咬坏了,村子都快毁了,大家束手无策,都决定抛弃村子了。后来有一个著名的大法师把隐鼠全部赶跑了,我们村子才活下来的。”
“那么严重?”霜风很吃惊地问。
“嗯,不过大家说这次的隐鼠不多,还好办一些,他们一起帮忙在我们的房子和树园外面挖了一圈水沟,这样隐鼠就跑不出来了。你看,他们还在那里呢。”克伦一指,霜风看见一些叔叔伯伯围着院子的入口,用木板挡住没有水沟的地方,手里拿着火把和棍棒。
“啊,小霜风来了!现在该叫你什么呢,你现在可是法师了呀!”一个很朴实的大叔看到他们过来了,赶紧站起来说。高杆老爹也在,今天没有喝酒,不过眼睛还是很红肿,他有些垂头丧气地看着自家的房子和树园,没有说话。
“马特尔大叔!大家还是叫我霜风啊,只要不在前面加个小字就好。”霜风说。
“哈哈哈,小霜风真的长大了!你看现在多懂事,以前多调皮啊!”马特尔一高兴,“小霜风”又喊出口了。
霜风无可奈何,他就问:“大叔,这里面有多少隐鼠啊?”
“不清楚,谁也看不见啊!不过不太多,听动静能知道。”马特尔说。
“我也没见过隐鼠,让我先进去看看再想办法吧。”霜风说。
一直没有说话的高杆老爹开口了,“霜风,你小心些啊,上次隐鼠成灾的时候我还像你这么大,被咬过好几口。那时候你的老师幽暗之杖还没有来到村子里,老人们请了好多法师都没有办法,最后还是一个大法师才帮了我们。”
霜风不禁好奇地问:“那个大法师是谁呀?”
“他叫不灭的魔法之光,他施法的时候我们好多人都看到的,真的跟天上的神一样呀!他可救了我们的命了。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在哪。”旁边几个人都拼命点头附和。
霜风一阵黯然,他总不能给他们说,这位大法师被内心的黑暗吞噬了吧……
他从包里拿出一本书,仔细地读了一阵,按照书里的指引,施展了一个从没施展过的法术。他打碎了一颗黄水晶,引导魔力围绕在自己身边,成为一个看不见的保护罩。他向周围的叔叔伯伯笑了一笑,说:“我要进去了,马特尔大叔,你们帮我开一下门。”声音被保护罩隔了一下,听着有点瓮声瓮气的。
马特尔小心翼翼地把木板打开一个小缝,其他人如临大敌地在一边敲打锅底之类的东西,发出巨大的声音吓阻隐鼠。霜风进去以后,大家挥着手对他说:“小心啊!”凡妮对霜风的魔法挺有信心的,爬上外面的一棵大树,坐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用手托着下巴看着霜风。
霜风小步走进了晚餐树园。
冰岩抹了一把汗,长吁了一口气,把鹅毛笔插回瓶子里。尘封的羊皮卷抬起眼皮看了看他,说:“完啦?我还以为会写到我进棺材为止呢。”
冰岩说:“嘿!到时候有你瞧的!看好了,老师!”他铺展开整张图纸,按照自己先前写的单子,把一些精细的材料按设计好的顺序摆放到图纸上的某些地方,然后细心地组装了三个小机器。做完这些,他用一只手按住图纸上的一个地方,大声念起工程学咒语。按住那一块的图案被慢慢点亮了,字符和程式闪着光漂浮起来,浮现在空中,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拉着一样逐渐伸展,变得稀薄而巨大,然后像是蚕茧抽丝一样化作一条长长的光带,慢慢注入到那三个小机器里。小机器开动了,它们有条不紊地驶入到各个区域,用精巧的爪抓起各种材料,快速合作着组装起来。冰岩在一旁耐心地等,等它们组装完成一个,他就迅速为组装完成的机器赋予启动的咒语和力量,于是新完工的机器就行动起来,加入到忙碌的行列中。一部一部更大的机器被组装起来,机器们开始在一边拿取更多的材料来制造更多的机器。机器们有的在行驶,有的在拿取东西,有的在安装组件,忙忙碌碌,却没有出现一丁点的混乱或者碰撞,乒乒乓乓的声音和配合美妙的工作汇成了一曲庞大的交响乐。越来越多的机器汇入到这曲协奏曲里。冰岩越来越忙了,连额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
老博学家的表情变得凝重了,他心情复杂地看着冰岩的工作,没有说话。
终于有一部巨大的带着钢爪、锯子等多种工具的机器组装完成了。它很快被冰岩做了启动,然后用很多的小短腿支撑起自己巨大的身躯,爬向木料堆。它伸出长长的钢爪抓起一块木料,稳稳地放到自己的躯干部分,然后锯子开始将木料按照设定的尺寸进行切割。很快,一些更大的机器也出现了,它们比房子还要高大,用有力的爪钳抓起切割好的木料按照程式搭造起来,有一个很小的的机器把钉子扶好,另一个机器负责挨个钉,订好一个,这一对机器就往前走一点继续钉,配合天衣无缝。
冰岩的汗水更多了,他要把更多的程式激活,放置到各个机器里面去,发亮的符号和文字布满了图纸上方,飞舞着,变幻着,朝一个个机器奔去。
突然,这首庞大的乐曲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不和谐,一个运送铁钉的小机器撞上了刷漆的机器,漆桶打翻了,两个家伙顿时就傻在那。慢慢的,不协调的地方扩大了,有的地方开始混乱起来,碰撞的声音、吱吱嘎嘎的响声……造房子的协调曲越来越不对劲,冰岩苦苦维持着局面,想把错乱的地方改过来,他额头上不断冒出豆大的汗水。终于,“砰!”一根木料掉在了地上,清理刨花的机器正好被压在下面,砸扁了。“停!”冰岩用手急速挽了一个休止符,所有吱嘎作响的机器一瞬间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