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风没走几步,就听到“咚”一声沉闷的响声,是一只隐鼠撞在防护罩上了。他往发出声音的地方一看,什么都看不到,更别提抓住这个小东西了。
晚餐树园被破坏得惨不忍睹。晚餐树是远山省特有的一种树,挺好养的,每棵晚餐树都种在一个坑里,里面放上一些食盐、糖,培好土,浇好水,天冷的时候给它们穿上干草的外套,细心照看着,到风雷节过后就能有收获了。它们满树都长着圆球一样的果实,剥开果壳,里面会有面包或者咸的麦饼,还可能有满满的晚餐树酒,味道比麦酒要好,不过数量挺少的。糖、盐、树上果实的香味都常常会引来老鼠,平时种晚餐树的人家都会注意防范鼠患。这次克伦家的晚餐树不知道怎么引来了隐鼠,树上还没有结出果实来呢,隐鼠们就照着肥厚多汁的树根啃,克伦只能眼睁睁看着树根一点点消失,晚餐树一天天枯萎。
霜风走了一阵,看到好多树都已经枯死了,再不想办法,今年克伦家肯定是颗粒无收了。他走动时碰到了好几只隐鼠,可是自己也束手无策,该怎么逮住它们呢?把它们吓走倒是可以,可它们跑散到村子其他地方去就更麻烦了,谁有精力天天和这些看不见的东西较劲啊!
凡妮在外面挥着手大喊:“霜风!帮我抓一只出来啊!”
霜风说:“不行,我看都看不到它们!”
“你可是法师哎!难道没有什么魔法能看到他们吗?”
“魔法又不是万能的!”霜风说,然后他看到外面那群人失望的眼神,又说,“我再想想办法!”
霜风仔细回想自己会的魔法,时空之暗的驱逐术?迅疾之鹰的追踪术?智慧石碑的暗光术?他挨个挨个地想,又挨个挨个地摇头,看不见这些家伙啊,这些法术全都用不上!他试着用迅疾之鹰的追踪术,结果在水晶球里看到的隐鼠果然还是隐身的……这跟没有用追踪术有什么区别?
霜风听到咯咯吱吱的声音,知道又有一只隐鼠在啃树根了。他循声望去,看到一段树根在慢慢凭空消失,越来越少。他大吼一声,那声音停了。他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只能看到树根上的牙印,隐鼠早就跑了。
只要能看见它们!霜风恨得牙痒痒的。对了,看见牙印就知道隐鼠来过,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它们留下的痕迹明显一些呢?在地上铺一层面粉就能看到爪印,不过这好像不太现实,对了,可以这样……嗯,到时候应该能看见它们了。
霜风突然有了办法。他朝外面给了一个笑容,说:“大叔们,准备一下,等下我施法以后你们就看得见隐鼠了,拿好家伙,可不要让它们跑了!”
大家爆发出一阵欢呼,凡妮从树上溜下来,拍了拍克伦:“给我一把铲子,一会我也去!”
克伦正激动呢,晚餐树有救了,他拿着捅火炉的棍子,小手微微有点抖。听凡妮一说,他惊讶地长大了嘴:“女孩子不怕老鼠啊?”
“怕什么!我还要抓一只养着玩呢!”
霜风掏出一瓶绿晶水,滴了一些在一个平底敞口的容器里,再往容器里加了一些墨水和一大碗清水。他双手拿着容器,念开了咒语。“石墨之眼的雾化术”是一个制造小范围雾气的法术,霜风施展之后,容器里的水迅速雾化了,一大片浓浓的雾气蒸腾起来,把霜风裹在里面,更多的蒸汽还在不断地往外冒。很快,高杆老爹的家和整个晚餐树园都被墨绿色的浓雾盖起来了。
“霜风!我看不见你啦!”凡妮大喊。
“没事,一会就好啦,凡妮,你帮我看看雾气把园子罩完了没有?”霜风的声音从浓雾里面传出来。
大家纷纷查看四周,然后给霜风报告:“都罩好了!”
凡妮问:“霜风,这是在干什么呀?”
“给隐鼠们染个漂亮的头发!好了,你们别靠太近了哦,小心染个大花脸!”
雾化术施展完了,霜风静静地等待。太阳帮了大忙,没过一会,雾气慢慢消失了,大家瞪大了眼睛往里看,晚餐树园里,几个墨绿色的小东西逐渐显现出来,它们有的跑来跑去,有的在啃树根。大家又欢呼起来,凡妮抢过一把铲子,带头拉开入口的木板就冲进去了。
“凡妮!别忙!”霜风才看清凡妮冲进来了,赶紧大喊。
凡妮停住脚步,“怎么啦?你别吓我。”
霜风结结巴巴地说:“雾还没散完,你进来会把身上染上墨水的……”
凡妮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着急地说:“那我有没有被染到?”
“你……你已经……”霜风支支吾吾地。
“坏霜风!你怎么脸没花?”反正也染上颜色了,凡妮气鼓鼓地走上前,用铲子想敲霜风。
“别!”霜风还没喊完,凡妮的铲子已经敲上来了,然后“砰”一声响,反弹回去。
“我,我有防护罩啊……”
“霜风!”凡妮跺脚。
大家齐心合力,很快把隐鼠全部缉拿归案了,一共有八只。凡妮看清楚隐鼠的样子就不想要了,跟普通的老鼠一样嘛!
大家围着霜风一阵夸,霜风挺不好意思的,和凡妮一起给大家道了别就想走。克伦偷偷用手扯了下霜风的衣角。霜风回头看看他,问:“克伦,怎么啦?”
“霜风哥哥,你能用法术让我爹别喝那么多酒吗?”克伦睁着大眼睛望着他。
霜风心里一阵难过。他俯身给克伦说:“抱歉,克伦,这种事魔法是没有办法的。”
高杆老爹走上前来,紧紧把克伦搂住,说:“克伦,爹不会再喝酒啦,看看毁掉的树园,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糊涂。唉,好孩子,一直都是你在照顾这个家,我不能让你也像晚餐树园一样被毁了啊!”他看了看霜风,说:“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和克伦就会挨饿了。”
霜风笑了,说:“没事!你不用谢我,法师都是收费的!克伦和我已经说好报酬了。老爹,克伦很懂事的,以后你好好对他啊!”
高杆老爹说:“是,我以前真的太糊涂了,克伦,今年的晚餐树收成没多少了,明天咱们一起种点土豆吧。”
克伦眼里闪着泪花,几年了,自己的老父亲还是第一次这样搂着自己。
冰岩颓然坐在椅子上。
尘封的羊皮卷按了一下椅子的把手,椅子嘶嘶作响,伸出四个轮子,缓缓驶到冰岩旁边。老博学家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说:“累了吧,先休息一会。”
冰岩呆了半晌,望着他,说,“老师,难道这样是行不通的么?”
老人迎着冰岩求知的目光,慈祥地看着他,说:“孩子,你很聪明,能这么快想到这一步。我一直到二十多岁,才像你这样,想凭借自己对物质的了解,凭借自己对工程学的狂热,通过这些复杂的程式和具有远古力量咒语,让机器制造机器,然后让他们制造出所有的东西。”
“你前几天和我说起你的构想,这样固然很美妙,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可是,孩子,你有没有想到,你的梦想是在染指神的领域啊!你今天就想把它付诸实践,没有出更大的问题,已经是万幸了。”
“只有神,才能让生命衍生生命,创造万物。我们是凡人,只能了解万物的微小一部分,也只能运用有限的力量。”老人拍拍冰岩,“能做到这样,都已经是我们的福气了。”
冰岩坐着想了一会,对尘封的羊皮卷说:“老师,我想了想,只要不是太大的工程,这么做还是可行的。”
老人微笑着看着他:“是啊,如果务实一些,不要想着创造万物,那用它来做一些小的事情,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你刚才有没有体会到,构建的体系越庞大、动用的机器越多、程式越复杂,那么出现错误几乎是无可避免的。机器没有生命,不懂得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些全都要你自己去安排,机器越多,指挥就变得更困难。孩子,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我懂了。”冰岩说。
“其实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让我万分吃惊了。其实只差一点就成功了,冰岩,你可以放慢一点,把工作分成几步来做,这样不就简单得多了吗?”
“嗯,我还是太高估自己的实力了,我原以为,比起我想创造的工程学的新天地,造一栋房子并不复杂。”
“好好干!我先回去了。”老博学家又拍了拍自己的爱徒,把座椅收成一个小方块,拄着拐杖走了——坐椅子驶回去的话,外面的泥路太坎坷,他这老胳膊老腿的,可受不了那个颠簸。
冰岩赶紧起来扶着老师,走出院子。尘封的羊皮卷说:“好了,别送了,你忙你的吧。”
冰岩目送着老师离去,然后转身开始工作,乒乒乓乓的协奏曲再度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