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初秋,太阳还火烧火燎地挂在人们头上,秋老虎还没有发威,倒是知了还在没完没了的叫个不停。整个北京城都是车水马龙,让人看上去都热得难受。在北京东城区安定门内有一个东西走向的老胡同,在前清的时候叫做“成贤街”,因为孔庙和国子监在这里而得名,后来到了民国时候该叫做“国子监街”。“国子监”是自大隋朝以后官方的最高学府,历代王朝都在都城设有国子监。这北京红砖绿瓦的国子监街算到现在已经有七百多年的历史了。整洁平坦的老街古巷,堆金描银的牌楼,红墙绿瓦的旁边掩映着古劲苍穹的老树,老树的下面是那古朴的四合院,一派古香古色的味道。
沿着街口的牌楼往里走,不多远就能看到一座老式四合院的大门旁边有一间门脸,门脸的上面高挂着一块匾,上写“宁静斋”三个虬劲有力的金色大字,是收售古董的古玩店。推开大门往里走,在门脸房的后面是七间正房供主人居住,东边的厢房里是宁静斋的收藏室,摆着各种瓷器、玉器、青铜器以及书画之类的古董,与之相对的西边厢房是客厅。在客厅与正房之间的衔接处,有一间小小的抱厦。两个年轻人正在里面说话。
一个长的浓眉大眼薄嘴片,一看就是伶牙俐齿的主,一对元宝形耳朵让人怎么看怎么喜欢,圆圆的脑袋上两个眼珠一直在不停的乱转,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这小子长得倒真是不错,就是肤色有点儿黑。看样子也就是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只见他躺在床上,把脚搭在床头上晃来晃去,将胳膊枕在头下面乜斜着眼睛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另一个年轻人问道:“我说老秦,你坐在那里都老半天了,连句话都不说。光看那些考古介绍有什么用啊,再看下去你就成书呆子了。”只见另一个年轻人长得眉清目秀,鼻直口方,两眼炯炯有神,看样子年龄也不到三十岁,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说道:“谁能像你一样啊,不用上班有龙叔养着你。我不学习怎么办啊,你不是不知道我们考古研究所讲的就是实力。”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个躺在床上的叫:龙绍康,他就是龙啸天的儿子;这个正说话的是和龙绍康一起长大的发小,也是龙啸天的义子干儿---秦岭。因为他大几岁所以龙绍康一直管它叫:老秦,哥哥。
龙绍康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睛说道:“切,你可别说我好过,就我们家那老爷子看哪里都感觉我比不上你,你现在在你们考古研究所这一批中青年当中已经算是骨干了,老爷子常夸你是考古这行当几十年难遇的人才。再说了,你光看书也不是办法啊,闭门造车你能学多少知识啊,考古这行当本来就是实践出真知,只有见得多才能会的多。”说着龙绍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下来,盯着秦岭说道:“老秦,你说,以前我们小的时候老爷子经常给我们讲的,他当年老哥仨的事是不是真的?还龙脉、干尸、紫檀木棺材、连古滇国都出来了,最可笑的还说有黄皮子会救人,你说这有可能吗?”秦岭转身坐在了床上,用手挠了挠头说道:“其实,有些事是用科学解释不通的,但它又真实存在着。就说现在的考古,我们有这么先进的仪器有时候还是比不上盗墓贼的手快,多少次都是抢救性发掘,这就说明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出现的。至于黄皮子,世界上未解的事情太多,我们不能都说成是迷信。”
“这么说,你也认为老爷子所说的事情是真的,根本就不是编故事骗我们?”龙绍康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秦岭点了点头说道:“龙叔的那块玉你也偷出来见过,依我看来就那块玉的品质和雕刻技艺只比四千多年前的龙山文化早,不会比他晚。这也得说是保守的估计。”
龙绍康嘴角歪斜着呵呵的笑着,靠着秦岭坐在他的旁边,搂着秦岭的脖子说道:“哥啊......”话刚一出口,秦岭像是受到惊吓一样,一下子就从床上站了起来,说道:“我看,你还是叫我老秦,我心里踏实点儿。你这一叫哥,还不知道从哪里又要找补我呢。”龙绍康依旧笑嘻嘻的说道:“哥啊,我有个打算,这件事呢,对你是有绝对的好处,我就是跟你去沾沾光,散散心。你可不想我在家里给这个老头折磨疯了吧。”说着指了指窗子外面,意思是说龙啸天。
秦岭走到椅子上说道:“什么打算,说出来听听。”
龙绍康死皮赖脸的从床上站起来贴在秦岭身边小声地说道:“我想去趟东北,找一找当年他们哥仨去过的地方。当然咱也不盲目就去找,我最近从老爷子嘴里打听到,他们的大哥,就是我们的杜彪大爷现在还在大兴安岭上当守林员呢,只要到东北找到杜大爷,就凭咱俩这三寸不烂之舌,我就不信还说不动那老头。倒是这事就水到渠成了,你说这是对你不是一次实践机会吗,对你还不是大好事吗?”说着,冲秦岭抛了个媚眼。
秦岭用手点指着龙绍康微微笑了一下说道:“看来你小子是早有打算,这是想拉我下水啊。不过我可把话说到前头,我去行,但是你要自己去跟龙叔说,我可没这个胆去说。”龙绍康一听秦岭这话,出点没蹦起来,说道:“你这个老爷子眼里的香饽饽都不敢去说,你让我去捋老虎的须子,这不是明白着不想让我去吗?”秦岭看着绍康急得满头大汗,轻轻的笑了笑说道:“我没说不让你去,只是要改变一下策略。中国有句老话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我呢,这几天先去单位请假,而后我就来找你,说让你陪我出趟差,估计龙叔会答应的。只要龙叔一点头我们马上去火车站,不过你的事前买好车票,省得到时再有什么事耽误了。只要我们坐上火车,一切就好办了。”龙绍康听到秦岭竟然在一时间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不由得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就说嘛,这书生是最坏的。”秦岭赶紧一下就捂住了绍康的嘴巴,说道:“你这一笑,所有计划就得泡汤。”龙绍康赶紧闭上了嘴巴,搬过秦岭的脑袋就在他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秦岭吓了一跳赶紧躲开,说道:“两个大男人,你真不嫌脏。”两个人又在房间里说笑了好好一会,暑气渐渐退去,龙绍康要去前面的门脸上照顾生意,秦岭也就去了单位上班。
话说,龙啸天在被遣返回家之后,因为头上始终顶着一个挖社会主义墙角,盗取国家财产的大帽子,所有单位都瞧不起他,想混口饭吃都难。好歹靠着从前的老关系,在北京郊区的一个生产队收留了他,但是人家并不承认他是生产队里的人,所以他要干最脏最累人家都不愿意干的活,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住在生产队的牛棚里。就算这样龙啸天还是经常吃不饱,多少次都会在夜里饿醒,只能喝点凉水再躺下接着睡,好歹捱到天亮去吃那顿队里派发的高粱米糠窝窝早饭。不要说人的尊严多值钱,主要是你我都没有赶上那个年代。只有人在能吃饱的时候才真正有资格去谈“尊严”两个字。有时候尊严很伟大,但有时候她却真真实实的就是一顿饭或者是一句话那么的渺小!
就在龙啸天住的牛棚旁边,有一户人家。男主人叫秦通,个子不是太高长得也很一般,可是脑子好使,在生产队里管仓库。家里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娘,再就是他的媳妇和一个可爱的小儿子,一家四口都是老实本分人,虽然穷但是日子却也过得其乐融融。龙啸天和人家住邻居,一来二去都彼此熟识了,秦通一家人也就知道了龙啸天的故事,虽然嘴上不敢说什么,但是心里却是十分的敬重龙啸天的为人。每每有吃的东西都会特意给龙啸天偷偷地送一些,龙啸天在闲暇的时候也会教秦通的儿子认一些字,这小孩还特别的聪明,不管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龙啸天对这个孩子稀罕的不得了。
十年动乱的阴霾终于越来越轻,龙啸天也早就离开了那个生产队慢慢的又回到了北京,靠收破烂为生。他倒想得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因为他的父母在这场浩劫中都已经早早的与他阴阳两隔。到特殊时期结束的时候被作为封建余毒见证的他家的四合院祖屋也已经重新发还给了龙啸天,并且它在部队的冤案也得到了平反。最难的是,在这期间他还娶了媳妇有了儿子。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龙啸天就依靠祖上传下来地收古董的手艺,在大兴、房山及北京周边一带的农村以他独到的眼光不住地捡漏,积累了一个相当规模的古董店。当经济搞活的号角吹响的时候,龙啸天一马当先,在自家的老四合院门口挂起了“宁静斋”的牌匾。从此他的生意蒸蒸日上,在京城已经是响当当的名号!
受人点水恩,当以涌泉报。龙啸天虽然发达,可他怎么也忘不了在生产队时秦通一家人对他的好,如果没有人家或许自己早就饿死、冻死了,这种大恩就如同天高地厚一般。特别是对秦通的儿子,龙啸天是打心眼里喜欢。当秦岭再回到秦通家的时候,就收了那个小孩做义子干儿,带到了北京自己的家里,和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块养活。转眼二十几年过去了,龙啸天已经是两鬓斑白,但是当年的那两个小孩都已经长成了大人。一个就是秦岭,另一个就是龙绍康。龙啸天对绍康是敢打敢骂,但对秦岭只有疼的份。所以一说去东北,龙绍康第一个就想要秦岭去游说老爷子,但龙绍康想不到的是秦岭竟来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妙招。因为秦岭最明白老爷子的心思,根本就不会让自己和绍康去东北冒险,只有将生米煮生熟饭龙老爷子才会接受这个现实。
秦岭在自己的单位请了假,龙绍康这边也早早做好了准备。转过天的第二天早上两人一起向龙啸天辞行。龙啸天看了看眼前的这两个孩子,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似乎早就知道他们这次远行的目的地是当年自己曾将战斗过的地方,红着眼睛慢慢地嘱咐道:“你们哥俩长大了,一切事情要好自为之。出门之后要多加保重。”说完话,龙啸天转过身冲两个孩子挥了挥手。秦岭和龙绍康心里说不出的别扭,老爷子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心慈面软了。龙绍康是个少爷脾气,想不通的事情也不会太用心去想,拽着秦岭的袖子,转身就跑了出去。
随着火车的一声长鸣,两个人就踏上了远上东北的路程,可谁知道这一切的磨难都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