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聪从文隽的背上下来,两人站在夜风中向远处眺望。远处是连绵不断的山,桃源郡与世隔绝,一是有高山这个天然屏障,二是有专人把手关隘,即使有人误入了,也会被把手关隘的人员引向另一处。
“我们赶快走吧,趁天亮之前走得越远越好。”文隽说。
丁聪点点头说:“你不用背我了,要节省体力,刘子墨说外面兵荒马乱的,你得保护我。”
文隽采纳了丁聪的意见,两人相携前行,不敢停歇。这一天是个月圆的好日子,月亮的光亮就像是一盏明灯照亮他们前行的路。连续走了两个时辰之后两人都有些疲倦了,按照文隽手里的地图,他们要走一天一晚才能走到最近的一个村庄。
山上间小路露水多,有一点雾气,丁聪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文隽说:“前面有个山洞,我们里面休息一会儿吧,现在已经离开桃源郡了,顺便生个火,我去打个野味。”
两人来到山洞前,文隽进去查看了一下,只算得上是个小洞,里面什么也没有,只能避雨罢了。文隽把身上的包袱递给丁聪,然后再周围找了些树枝,不一会儿就生起了一堆火。
“你先烤一会儿火,拿一点干粮出来垫下肚子,我去查看下路线,顺便打个野味,很快就回来。”
丁聪把两人的包袱放到了一起,因为走得急,两人并没有准备多充分,只是带了两件衣服,三日的干粮、两个装水的葫芦、和若干银两。估计是预计了回事一场持久战,所以文隽的母亲还贴心的给文隽准备了一些调味用品。丁聪把外衣脱了下来,挂在文隽临时搭建起来的支架上烤,因为是晚上出行,难免会被沿途的露珠浸湿,之前丁聪没有说,可是全身其实都湿了个遍。然后她又取出了一个装满水的葫芦喝了口水,并没有拿起干粮,想着文隽即将打回来的野味,丁聪就嘴馋的不行,古人打猎水平很高这是他早就知道的,况且文隽功夫好,肯定能满载而归,她觉得要是可以照下镜子,她现在肯定是满眼爱心的,哪还有逃难的窘迫啊。然后她把一件外衣铺在山洞门口,靠在了山洞门口的墙壁上。
丁聪近乎贪婪的望着天上的明月及漫天的星星,眼睛一眨不眨的,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哪有机会看到这么原生态的环境啊,绿水青山,这才是真正的绿色环境啊。丁聪转而又想到了即将面对的现实,文隽为什么要离开桃源郡,她并不知道,但她则是为了寻找回家的路,虽然不知道是否能找到,但总比困在桃源郡里好啊,桃源郡固然好,但安逸的日子,她真的怕找不到回家的路。可是前面的路是什么呢,柳子墨说了,是一片兵荒马乱,她当时是被柳子墨从危险中带回来的,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刀剑无情,况且她只是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弱女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外面的世界像是一个邀请,当文隽跟她发出这个邀请的时候,就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命中注定。
想着想着,文隽就回来了。见她望着天空发呆,文隽楞了一下,他想,一个小姑娘面对这样的抉择,估计心里也是充满了彷徨和犹豫吧,当时自己就差下一个决心,所以才找到她同行,想不到她竟然会答应。如今,她会不会后悔了呢?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断丁聪的沉思,而是走到火堆旁把打整干净的一只野鸡放到火上烤。他一边熟悉环境与路线一边打猎,因为怕有大型野兽,所以并没有往深山处走,翻过这座山,山下就有一条小溪,他在把葫芦装满了水,然后把山鸡清理干净,就回来了。文隽是个野外生存高手,所以他选的野鸡又大又肥,撒上了一些调料之后,没一会儿,烧烤的香味就传进了丁聪的鼻子里。丁聪循着味道望过去,只见文隽已经把她的衣服收了起来,调整了烤架之后,他把野鸡从中间切开,穿入两根树枝上在火上烤,他不断的翻着,以免烤糊。这是鸡已经熟了五分了,油不断的滴到火里,加大了火势。
见丁聪走了过来,文隽说:“快过来帮忙,撒点调料在上面。”
丁聪赶紧跟文隽打下手,不一会儿,香喷喷的烤野鸡就做好了,虽然只有盐和文隽妈妈调制的一种类似茴香味道的香料,但胜在新鲜。丁聪觉得,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一顿夜宵。
“我刚才看到前面一座山上好像有房子,月光下看不太清是否有人居住,天亮之后我们就去那里吧。一来可以跟当地人打听一下风土人情,二来也做一些补给,好做下一步的打算。”文隽说。
“太好了,想不到这么快就能碰到外面的人,想着心里就有些激动呢。”
“也不要抱太大希望,战乱时期,哪里会有太平的日子啊,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
“有你在,我放心。”丁聪脱口而出。
“谢谢你的信任。不过我还是跟你交个底,我虽然小时候开过这外面,可那时年纪小,加之是我父亲一路安排的,所以许多情况我都不是很清楚。这次出来,我确实有所准备,但也没有十分的把握。我手里有一块玉佩,是当时的平北王送给我祖父的,当时他们戎马半生,有很深的情谊,可是他们都厌倦了乱世,平北王却因为肩上的责任没有离开。我父亲说如果拿出这块玉佩,平北王的后代自然会帮助我们。”说着,文隽从衣服最里层拿出了一个绣着青竹的白色绸缎布料香囊,香囊打开就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玉佩有半个巴掌大,上面刻了一个家族的徽章,右下角刻有一个“北”字。
丁聪摸着玉佩,上面还带有文隽的温度,迟疑了一会儿,她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什么非要离开桃源郡呢?”
文隽像是猜到丁聪会问这个问题一样,他想也没想就回答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志向,我的父辈祖辈喜欢的是归园田居的生活,而我喜欢的确实建功立业的生活。我从小受儒家文化熏陶觉得男儿都该报效国家、建功立业,直到封王拜相,不应该贪图自己生活的安逸而逃离现实。我并不是看不起他们,而是每个人的观念不同,我也不能强求他们改变,他们也没法强求我。那年我跟我爹外出之后,我就下定决心要出来,筹划了很久,直到我爹临终前,我们父子终于敞开了心扉,他早就知道我的想法,也鼓励我遵从内心的想法。”
丁聪什么话也没说,其实她想说的是,或许文隽有一天会后悔这个抉择,因为这个世界太多的尔虞我诈,身不由己,封王拜相是有的,但都是踏过无数人的尸体,失去许多珍贵的东西换取的,而当真的有一天得到了这些东西,或许心境会迥然不同。但她什么也没说,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梦想,并为之奋斗,要不然人生该是多么无趣呢。
“我们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吧,等天亮之后,我们再出发。”文隽说。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丁聪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文隽显然起了一会儿了,他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而且还摘了些野果子洗干净了放在一旁。文隽带着丁聪到昨晚发现的溪水做了简单的梳洗之后,两人又踏上了前行的路。
沿着山路攀爬,一个半时辰后两人到了山下看到的房子处。走进了之后才发现是一个寺庙,寺庙有些老旧了,外面看进去有些颓败的样子,可是小院子却非常整洁,一看就是长期有人打扫的样子。文隽敲门:“有人吗?”,没人答应。
于是,两人推门而入。寺庙是一个两进的院子,虽然很久没人住了,但还算整洁。院子里一切的生活用房一应俱全。
“我们在门口坐一会儿吧,说定会有人来”文隽自言自语的说。
“我们怎么办呢?”丁聪问。
“按原计划来吧,按照地图,再过两日的路程我们就可以到达荣安郡的地界,荣安郡是西边比较大的一个枢纽,风土人情比较开放,由于离京城较远,所以受战乱影响应该没那么大。等我们到了那里,我们再先办法去京城。”文隽说。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个穿着黄色僧袍的一个小和尚就走进来了。
“施主。”小和尚大概10岁的样子,瘦瘦的,说话有些怯懦。
“小师傅,我们路过此地,没有休息的地方,所以冒昧打扰。”文隽说。
“阿弥陀佛,施主随意。我师傅和师叔下山给人看病去了,寺庙中就只有我和师弟两个人。你们要住多久呢?”小和尚说。
“我们打算休息片刻,下午就启程前往荣安郡。”
“也可,施主到藏经阁休息片刻吧,我去给施主倒清茶。”
藏经阁里面的书不多,除了经书之外还有许多游记、风物志,大概是乡绅之类捐赠的。文隽找出一本年鉴,里面详细记录了从高祖立国到如今,南朝8个君主在位时寺庙的沿革历史,事无巨细都一一在列。高祖开国采取休养生息的政策,儒释道三家迅速发展,这间寺庙就是那个时候兴建了,如今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
“施主拿的书是我师傅记录的。”小和尚说。
“想不到战乱竟然是因为一个美人而起。”文隽感慨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小和尚说。
“你这小和尚才多大,竟然知道这个道理。”丁聪看小和尚一本正经的说处这句话之后,打趣道。
“我都是听师傅师叔说的。”小和尚有些不好意思。
“自古嫡庶有别,尊卑有序,可是老皇帝却想仅凭个人喜好来改变这个规则,自然会有反弹,有反弹就有厮杀,最后受伤的还是百姓。”文隽感慨道。
听小和尚讲,战乱是由于老皇帝宠妾灭妻开始的。老皇帝一手废除在位20年的太子,扶植幼子,也就是陈贵妃生的五皇子登上太子之位。太子在位期间清正廉洁,深得朝中大臣的拥戴,可老皇帝因太子妃十五年无生育,借钦天监的手预测出太子妃为不祥之物,欲处之。太子与太子妃少年夫妻,感情很好,太子长跪皇帝面前不起,皇帝趁机废掉太子,并将二人软禁在皇宫中。太子的亲弟弟燕王在西北以“清君侧”为口号直接起兵反抗,皇帝派出了大皇子和三皇子对抗,战争持续了近四年,这期间,全国势力风起云涌,太子的势力和皇帝的势力战乱不断,最后太子和燕王胜利了,可是在燕王大军攻下城门的前一天,皇帝就草草的处决了太子与太子妃。三皇子和皇帝在战乱中死去,大皇子深受重伤,陈贵妃被燕王一刀结果了性命,陈贵妃的儿子,也就是当时的太子被燕王贬为庶民,永世不得进京城。
“这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丁聪听完感慨道。
“其实上个月才结束的。”小和尚回答,“燕王现在还在京城呢,大家都推举燕王继承皇位,他却怎么都不同意。”
燕王本是皇四子,和太子同母,都是赵皇后所生,为嫡次子。从小就随性而为,对权力毫无兴趣,到了10岁,便跟着外祖父到西北军中历练,到发生那个事件的时候,他才15岁,如今也才19岁而已。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丁聪由衷的赞叹道,“那最后谁当了皇帝呢?”
“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太子有个庶子,九岁名唤宸哥儿,燕王让他继承了皇位。登基典礼在五月末,你们如果到时在京城说不定还能一睹新皇的风采呢。先皇的几位皇子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听说新皇虽然年纪尚幼,却也是生的极其标志。”小和尚笑着说。
“你这小和尚真是有趣。”丁聪笑着说。
“我听山下的姐姐们说的。”小和尚有些不好意思。
“师兄,饭做好了,过来吃饭吧。”这时,一个跟刚才的小和尚差不多大小的和尚走了过来,他的脸圆圆的,个子也比小和尚高,看起来却像大一点。
“走吧,施主,先吃斋饭。”
午饭是蔬菜粥,粥很稀,寺庙的光景也不好。两人临走的时候给了小和尚一两银子,小和尚不敢收。在战乱的时期,一两银子是个大数目,可以买一只猪了。文隽说是给菩萨的香油钱,两人要远行,需要菩萨保佑,他才勉强收下了。
“施主,我把你们送到山下吧,山下有家人有驴车,你们可以坐驴车进荣安郡。”小和尚把两人送到山下,找到了一个那户农家。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农夫,大胡子,笑声爽朗,据说是一个猎户,经常去荣安郡买猎物,所以就买了一辆驴车,顺便也做客运的生意。
小和尚跟农夫说了几句话之后,农夫就拉了驴车出来了。
由于赶车人识路,走了近道,三人在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就进了荣安郡。只见街市还十分热闹,赶车人问了文隽的意见之后,把他们送到一家客栈留宿。客栈位于城中心,交通发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