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把玉瓶递了过去,戚大先生一怔,他没想到这个乞丐竟然来这一手,玉瓶不卖了送给自己,不过怎么说戚大先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略一愣神,就接过了玉瓶道:“这玉瓶与我有些用处,可以保存生麝,这东西既然丢在了坟地,也算无主之物,你捡了本来就应该是你的,我也不白取你的东西,这里有二十两银子。”
老王头将递过来的银子推了回去,如果真接下这银子,围观的这群人肯定又会说三道四,到时自己能不能走得成还是另一回事。
戚大先生看这老乞丐不收自己的银钱,可真是愣了神,平常都是别人欠自己人情,现在自己难不成倒要欠一个老乞丐的人情?这情欠的窝囊啊,保不准时间长了,人家会说自己连个乞丐的便宜都沾,一世清名啊,场面忽然就这么一僵,似乎一刹那间时间停止了似的。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许一柱香,也许只有一眨眼的功夫,戚大先生身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僮捅了捅戚大先生道:“师父,不如就收下这老人家做个园丁吧,城西半山那里的一片药园子,来往照拂也极不方便。”
戚大先生略一沉思道:“老人家,半山腰上有一块两亩地的药园,种了些常用的药材,这些药材生性泼皮,也好照料,那里有三间草庐,灶台床铺一应俱全,每月定时给你送上油盐柴米,你只要药园子干了的时候,浇浇水,春天的时候拨拨杂草,夏天的时候捉捉虫,冬天里到山里拉些腐土洒在地里,平时采摘栽种我会安排其他人去,活不算重,也可让您有个栖身之所,省却颠沛流离之苦,你可愿意?”
老王头一听完,心里就乐开了花,本来以为自己农夫山泉有点田的梦想要彻底破灭了,没想这贼老天还算有眼,补偿了自己一下,虽然园子里的东西不是自己的,但也算是吃喝不愁了,当下就应了下来:“小老儿谢过戚大先生。”
戚大先生点了点头,心里一块石头落了下来,要是这老头再拒绝的话,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看着小僮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嘉许,“运杰,你就还着这位老人家去城西的药园子吧。”
老王头这时也很快的转变了角色,向前一揖道“老爷,您就别叫我老人家了,折杀小老儿了,您就叫小老儿老王头吧,城西的那三间草屋,我知道在哪儿,小老儿就在那一带乞食,我自个去就行了,不烦这位小兄弟。”
那小僮看了看戚大先生,戚大先生道:“也好,你就将草庐的钥匙交给老人家吧。”
……
丰收祭坛边,老王头还在想着先前发生的事,摸着讨饭袋里硬硬的铜钥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幸福走的太突然,来得也太突然,农夫山泉有点田的理想破灭,但是又给了他草庐热饭守药园的美事,虽然有些差异,但老王头想想也没有什么,理想里应该还有一个老婆子,现在这个情况虽说差了一点,但也切合现实,有个便宜孙子己经够自己烦的了,要是再多个老婆子,那得增加多少的负担啊。
“走吧,时候不早了。”二愣子道。
“嗯?哦,对了,差了点忘了中午去说喜话讨喜钱这事了。”
老王头显然心不在焉,但脸上的激动却是掩饰不了的,群丐哪里知道老王头的际遇,只当他知道有喜钱讨,心里高兴的。
讨喜钱的过程很成功,老王头舌绽莲花地涌金莲,把个谢百万乐的满脸皱成了一团,腰似水桶般的新娘开心的满脸娇羞,赞美新娘的时候新郎脸黑的叫锅底似的,这哪难得倒老王头,反过来再把新郎一赞,新郎纵声大笑,脸上肥肉颤动着,几粒麻子也像在欢呼雀跃,破天荒地每人得了一只烧鸡,十个铜子,大获丰收。
老王头匆匆忙忙的回到了土地庙,小婴孩在沉睡着,收拾好东西,老王头就抱着王健向半山的草屋走去,那只四眼狗也跟着老王头向半山走去。
一人一狗一孩,三间草屋,两亩药园,老王头还抽出闲来,养了三只鸡,这样恬静的生活一直过了三年。三年里,王健依然清瘦,但两眼里却透出一股灵动,那只狗也形影相随的跟着王健,王健学走路跌倒了,它就用嘴把他拖起来。第三年的时候,老王头就开始教孙子一些启蒙的东西,王健虽然话不多,但老王头只要教过一两遍就能记得,能背下来。直到第三年的冬天,这两人一狗的生活局面才被打破。
“爷爷,我饿。”王健躺在床上,两眼乞盼的看着老王头。
外面积了一尺多深的雪,上山和下山的路都被雪封住了,己经超过了送粮时间的快半个月了,余粮全部吃光,连三只鸡也被吃光了,不止是小王健饿,老王头也饿的前心贴后心的,这大冷的天,床前放了两个火盆都不能让人有一丝的暖意,老王头默不作声的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一阵黑狗的惨叫声,只持续了几声,就再也没什么动静。
过了许久,老王头再次进屋,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对王健道:“来,喝吧。”
喝完了肉汤,王健又沉沉的睡去。待醒来时,王健又吃上了一碗肉,脸色好了许多,但精神上却没有更旺盛,反而觉得昏昏欲睡,不一会儿,又沉沉的睡着了。就这样,持续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王健醒来的时候,满头是汗,又吃了一碗肉汤,王健问道:“爷爷,大黑呢?”
大黑就是那条黑狗,老王头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道:“大黑被冻死了,你这几天喝的肉汤就是狗肉做的。”
王健只有三岁,但是在老王头的提早教育下,也朦胧的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大黑是再也看不到了,心里不觉一酸,“爷爷,我不想吃大黑的肉。”
“不吃你就会饿死,冻死。”
王健开始沉默,老王头限入了沉默,期间,老王头喝了一碗狗肉汤,也就倒头睡下了,第四天清晨起来的时候,发现王健还没醒,嘴里在梦呓着。
老王头摇了摇王健,还是没有醒,摸了摸王健的额头,略有点烫。说来也怪,自从老王头给他取个名字叫健,印象就还真就没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中午时分,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王叔在么?”
是成运杰的声音,这成运杰,就是当年在戚大先生身边的小药僮,如弟己经成为戚大先生的弟子。
老王头打开了门,看着满脸冻的红扑扑的十六七岁的少年,脚旁放着一个木锨,坐在独轮车上,头上冒着热气,手和脸都红扑扑的,身后是用木锨铲出来的一条歪歪扭扭小路直通山下,小车上放着两只半鼓起来的麻袋。
“成大夫,您这是……”,老丐麻木了几十年的心,今天竟涌出了一丝感动。
少年用袖子拭了一下脸上的汗,笑了笑解释道:“王叔,东、南、北三个城门,城主早就清理好了,可是这西门到了冬天,进出的人少,山民没山货可卖,该越冬的家用,早就存好了,所以西门的雪一直没人扫,师父实在等不下去了,让我就是爬也得爬着到山上,把粮食给您送上了,让您等了。”
“难为老爷念想,快屋里坐”。老王头拖着两个麻袋,将成运杰引进了屋内。
火盆边上,成运杰一边喝着水,一边将手伸到火盆的上方,盆里才放入的火炭,也许还有些水气,不时的炸出一团火星子。
“老爷还好吧?”老王头对于戚大先生是心存感激的,每次见到成运杰都会问候一下。
“老爷好着呢,最近在整理行医以来的病例范本,准备开堂授课,广收弟子,造福一方。”
“老爷大才,成大夫代小老儿向老爷请安,告诉老爷要是需要抄抄写写的,小老儿也识得些字,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一定一定,对了,王叔,健子怎么到现在还在睡着,呵呵,这小家伙,可不像赖床的孩子哦。”从王健会走路起,每次成运杰来的时候,王健就会跟着他后面,成运杰走的时候,老王头都得把他抱着怀里,生怕他跟着跑丢了,后来会讲话的时候,开口闭口的杰哥哥杰哥哥的,很是讨成运杰的时候,加之王健小时候,脖子下面就挂着一个半拃长的木头的糖葫芦,据老王头说是拣到他时,身上就挂着这玩意儿,因此成运杰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些糖葫芦、糖人、泥娃娃这些吃的和玩的给他。
“唉,不知道怎么了,前两天实在没吃的,我把那条黑狗给杀了,做了狗肉汤给他吃,头三天还好好的,今天一早起来就脑门发烫,身上发热,梦呓不醒。”
“哦?”,成运杰的眉头皱了皱,“许是风邪入侵了吧,我来看看。”成运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坐下,仔细的端详着王健。
此时的王健,面色潮红,时而口中梦呓。伸手推了一下:“健子,醒醒,哥哥给你带糖人了。”
连续叫了几声,王健只是翻了个身,将脸别过去,继续睡。
成运杰捉起了王健的一只手,搭在脉门上,久久的沉思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