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也不怪他!”方牧好似十分大度,就像刚才的不耻之举,另有其人一般。“年轻人嘛,行为直率一些,显得可爱。”
“多谢先生谅解。”年轻公子笑了笑“在下穆姓,单名一个黎字,敢问先生名讳?”
“方牧,居于方寸,牧马天下。”方牧不怕说出名姓,就像穆黎也不怕暴露身份。因为,没人认识他。
不过,穆黎认识,但也只是微微愣了下神,没想到与他相见,是在这种情况下。
“方才我听先生说,当权者愚笨,不知...”
“说你的!”穆黎还没把话说完,方牧直截了当的打断道。
“你放肆!”没待穆黎有所反应,他那个侍卫,却是再次愤声喝道。
方牧瞄了他一眼,眼神颇为不屑“我就是放肆,你又能怎地?”
“你!”那侍卫果真没了办法,三皇子脸色沉得厉害,让他再不敢言语一声。
“敢问先生,此话怎讲?”穆黎自小聪慧,识得方牧,自然也知晓这人的能耐,此刻,倒是总感觉这个人要指点自己一般。
方牧看了一眼先前那母女离去的方向,不急不缓的说道“天子脚下,盗贼猖獗。众目睽睽,在你有侍卫的情况下,都有贼人敢抢你的荷包,你说你给了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女这么大额的银票...”
方听到这里,穆黎的脸色顿时变得急切,他急忙命令侍卫道“速速跟上那对母女,定要护得她们周全!”
他怎么就给忘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还是在这么多人的眼睛底下,说不得坏了这二人性命,那可就罪孽深重了。
“多谢先生指点。”穆黎诚心的躬身行礼道。
“你是个聪明人!”方牧看了看周围围观的人,颇为无奈,这些人都是在等着看自己被那壮汉狠揍一顿吧...
穆黎显然也注意到这个场合说话,不太方便。
“先生随我来,前面有个茶楼,环境还不错,待我请先生尝杯茶水,咱们再慢慢叙话。”说着,穆黎倒是再次看向那对母女离去的方向,看样子对她们的安危,很是着紧。
方牧点头宽慰道“穆公子不必多想,毕竟是在城中人多眼杂之所,就算是被人盯上,也多半会在人少的地方动手,你那侍卫的脚力,跟得上!”
这位三皇子,倒是个心善的。
...
“燕燎斋。”方牧念叨着茶楼的名字“总感觉在哪里听到过。”
“这很正常。”穆黎回身笑道“看先生器宇轩昂,谈吐不凡,想必是走南闯北,饱历沧桑之人。而这燕燎斋,可是开遍了天下间大大小小数十座城池,先生听着耳熟,也在情理之中。”
方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跟着穆黎上了楼,看样子此人倒是个常客,茶馆里的小生一见是穆黎进门,径直领着几人上了三楼里的一间雅阁。
这房里就一个小茶桌,两边的窗子倒是开得很大,秋高之时,吹着凉凉的清风,还是颇为惬意的。
三人坐定,那两个侍卫老实的站在穆黎身后,丝毫不敢逾越。
“先生方才,为何要让出一条道路给那贼人方便?”穆黎不等茶馆里的人送来茶叶,先斟了两杯白水。
“穆公子自小在这皇城根上长大,却对这京城之事,不甚熟悉啊。”方牧话中有话地说道,摆明了,我知道你是谁,不过我不说出来,你也别托大。
“还请先生,把话说明白,以解在下心中困惑。”穆黎递了一杯水过来,而后坐直了身子,却是一副认真受教的模样。
方牧像是很享受这种感觉“我若是不让路,帮你拦住那贼人,你倒是开心了,苦的可是方某。”
“天子脚下,理应律法最为严谨,执行最为冷厉之地,却有一批又一批的人敢于隐藏暗中,做着些不法之事,以谋取利益。”
穆黎一声不吭,继续听着。
“京城人多,事也多。不管是外地前来求学的、谋生的,还是各地跑来经商的,鱼龙混杂,这也导致冲突与矛盾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于是一支又一支团结起来的队伍,应运而生,例如脚夫有自己的队伍,苦力,也有自己的队伍,这些贼人,更有自己的帮凶在后面,我若是帮你拦下了这个贼人,免不得使他怀恨在心,日后从衙门里出来,伙同一些帮手来寻我麻烦,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可不能小看了这帮人的本事。而方某,是最怕事的,太麻烦。”
方牧这些话说完,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见穆黎还在思考中,也不说话,将头转向了窗外,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先生这话是说,京城的治安还不够严谨?”穆黎试着问道。
方牧失望的摇了摇头“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方某跟你直说了吧!”方牧像是不经意的扫了他身后的两个侍卫一眼,缓缓开口道“这些人聚集到一起,难免不是怕自己受人欺负,而一个集体,相对来说,在京城这个地方,比较好生存。”
“不过这些人不是重点,他们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我说的,是同一形势下,聚集在一起的另一伙人,他们,威胁可是大多了!”
方牧的表情微微有些严肃“这些人的组织,是为帮会。不怪你不清楚,自小在里面长大,也受不了什么坊间的东西。”
“帮会里的人各行各业都有,平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一旦帮中有令,这些人瞬间就会变的残忍嗜血。不可避免的,明面上有明面上的律法,暗中,也有他们设下的规矩,这些人以此为生,为谋夺利益,打架闹事算是轻的,杀人放火,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在这京城,有一个帮会,名为盐帮,顾名思义,帮主靠贩运私盐牟利,蛆者附蝇,多少年的积累,已经让他们成为名副其实的京城第一帮会。就在这皇城根下,天子门前,做着见不得光的事情。”
穆黎的神情是越听越夸张,他显然理解不了这种生存模式。“那官府就不管吗?这毕竟是京城啊,城外就是暮商军营,为什么不将他们铲除殆尽?”
“铲除?”方牧笑了笑“说得容易,这里面大多数人都是平民,甚至是不少难民,先不说贸然行动会激起多大的民愤民怨,就算是把柄尽皆握于手中,官府,和昭阳殿里的那位,也不会有什么作为!”
“这怎么可能?”穆黎皱起眉头道“照你所言,这帮会就是靠压榨百姓而生,不折不扣的罪恶之辈,难道天子还不敢清了不成?”
“你啊,做事只看表面,却不懂暗地里的道道!”方牧舒了舒筋骨,示意文四给自己捏捏肩“清,自然可以清,但是清完之后呢?”
方牧语气渐缓。
“这...”听方牧这般反问,穆黎却是说不出话来。
“我说过了,明面上有明面上的律法,暗地里,也有他们的规矩,盐帮一除,京城里其他的帮会就会因为争抢地盘而闹出更大的乱子,从而,死更多的人,直到,出现下一个盐帮为止!天子自然不怕这群乌合之众,不过他显然跟方某一样是个怕事的,麻烦。而盐帮在京城里做的也不是很过分,反而因为他们管理着京城的其他帮会,使京城里的治安,好上很多,甚至每年还会拿出些银子捐补国库...你说,皇帝为什么还要管?”
“可是,放任其在京城发展的话!”穆黎越来越搞不懂父皇的心思了。“毕竟是些不遵律法的!”
“这些事,穆公子不需要理清楚,在下今日就是为了跟你说说,如何,在自己的功劳簿上,划下重重的一笔!”
方牧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句话,顿时让今日他们二人的谈话,变了个性质。
“先生教我!”穆黎起身深深躬了一礼。
“现在青国内忧外患,现有安王造反,北伐蛮金,而安王之下的楚国,更是对我们虎视眈眈,河江一部又有大水冲堤,致使一府百姓流离失所。直白点来说,现在的青国,很缺银子!”方牧缓缓开口,见穆黎眼中已有精光闪过,终于再次露出笑意“而此刻的盐帮,就成了补充国库的不二之选。”
“毕竟经营了数十年,毕竟是在这最繁荣的地段,扒一扒,挖一挖,方某担保,国库瞬间就能充盈起来!”
穆黎瞬间明白了方牧今日所言的关键之处。
“话是这样说,可是...”穆黎露出难色“先生也说过,盐帮一除,会招来更多的乱子。”
“那是因为你除的不够干净!”方牧的声音突然压低了许多“你以为陛下现在不想把盐帮吃掉?他只是事情太多,无暇顾及,现在他缺钱,尽快补充银子才是正经,至于带来的后果什么,都是以后的事情!”
“您的意思是?”穆黎的眼神越来越亮“陛下无暇顾及,我可以着手施为?”
“当然!”方牧笑道“只要你拿下盐帮,将所得的银子充盈国库,你说陛下...还不会对你另眼相看吗?”
“你立了这么一大功,甚至可以说是救国之举,难道,还会怕以后的事,不可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