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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回乡受阻

吴大山在罗复华家住了半个多月,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在客家庄与县城之间来回奔走,观察罗梅与林秉华病情的变化,及时调整治疗、康复方案。因为治疗精心得当,罗梅和林秉华恢复很快,重新显现出青春的活力。这时吴大山才发现,罗梅原本是个漂亮姑娘,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楚楚动人。一双明亮的眼睛顾盼生辉,仿佛会说话。她性格开朗活泼,走到哪儿都能带来欢笑。和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相比,简直是两个人。林秉华也是个英俊后生,他长得比哥哥林秉宗高,也瘦削一些,看上去更加精明。

眼看罗梅和林秉华逐渐康复,吴大山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思乡之情越来越浓,决定返回永定。罗复华晓得他要回永定娶亲,不敢挽留。加之考虑到台湾局势动荡,夜长梦多,也主张吴大山尽快离台。正好有一批货要运回广东,他就安排吴大山搭乘阿水的船,让阿水送他回永定老家。

临行前一天,罗复华塞给吴大山一包银子,表示酬谢。吴大山一看,坚辞不受,说:“复华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两家是世交,我有事,第一个求助的肯定是你。你有事,我赴汤蹈火也理所当然。你给我,实在就是生分了。那我在台湾这么久,住你们家,吃你们的喝你们的,是不是也得给你钱?这钱我不能收!”任凭罗复华怎么劝,吴大山还是原封不动还给他。

林秉宗也特意赶到客家庄,塞给吴大山一包银子,说:“你救了我老弟的命,这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这点钱权当你回永定的路费,一定要收下,如果不收,就显得我们闽南人太不懂得感恩,不重情义了!”林秉宗一家在台湾生活时间长,生意做得更大,他为人又豪爽,包来的银子更多。

吴大山仍不肯收,说:“给秉华医病,药是你们自己买的,我不过是手到擒来写个方子,岂能受如此厚礼。再说,你是复华的朋友,复华又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相互帮忙,本是理所应该。你非要给我钱的话,那就是不把我当朋友看,也不把复华当朋友看了。”

双方一个要送,一个不收,推来让去,僵持不下。罗复华见状就说:“算了,秉宗,既然大山不收,就算了。我们今天认个兄弟,从今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山若有需要帮忙之处,你尽点力就是。”

林秉宗想了想只好作罢:“那好吧,我们三人认个兄弟!只是我常年在台湾,偶尔才回一趟福建,能帮上大山的,恐怕很少很少。我担心愧对兄弟呵!”

吴大山说:“既然是兄弟,就不能计较这么多。心往一处想,足矣!”

罗复华让脯娘炒几道菜,为吴大山饯行。菜端上来,他打开一坛子客家米酒,哗哗倒了三大碗,与吴大山、林秉宗各执一碗,三人叮当一碰,齐声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罢一饮而尽。

席间,吴大山发现饭桌上少一个人,就问:“罗梅呢?她怎么不来吃?”罗复华脯娘说:“叫她来,她不来。”吴大山忽然意识到,这两天罗梅变得很沉默,谁都不搭理,整天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他不明白怎么回事,又不好多问。

晚上,吴大山把行李收拾一番。这回到台湾,给罗梅、林秉华治病都很顺利,从永定带过来的《吴氏药典》一直没机会用上。吴大山没有打开过药典,也没跟罗复华一家透露过药典的事。《吴氏药典》一直用油布纸包裹得严严实实,放在行囊里。此刻,他悄悄把《吴氏药典》夹放在衣服中间,准备带回永定。收拾完毕,他想跟罗梅说几句告别的话,叮嘱她继续调理身体,但罗梅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一直不下楼,喊她也不应。

第二天吴大山起得很早,吃罢早饭,背着行囊准备离开。罗复华见罗梅一直不露面,生气地喊一声:“罗梅,大山哥就要走了,你还不下楼告个别呀。”罗梅还是不见动静。吴大山不想再等,迈开步子就出发。

拉开院门,门口围着一群人,见吴大山出来,突然齐刷刷跪下,异口同声请求:“吴医生,你不能走,我们想请你医病!你要走,我家亲人恐怕就没救了!”

吴大山忙放下行囊将他们一一扶起,询问怎么回事。原来这几个都是附近的客家人,家里都有病人,这段时间到处寻医问药,却始终没有治好。其中两个人病情很重,如果再得不到有效治疗,可能很快就会离世。他们到处打听哪里有好医生,最近听说罗复华家来了一位郎中,三剂药医好了罗梅的病,都感到这是个神医,心里燃起一线希望,决定请吴大山医病。听说吴大山要离开台湾,他们慌了,不约而同赶到罗复华家,恳求吴大山留下。

吴大山没料到会遇到这种情况。来台湾后,他一直深居简出,除了给罗梅、林秉华医病,几乎没去别的地方,真不晓得这些人怎么打听到他的行踪。

罗复华认识这些人,他们都是客家庄的邻里乡亲,家里也确实有久治不愈的病人。但他晓得吴大山要回永定娶亲,就委婉解释:“各位叔叔伯伯,阿哥阿嫂,大山来台湾时间不短了,家里有事正等着他回去。他不能不走,请大家让开路吧。”

众人竟又齐刷刷跪下,请求吴大山留下。

吴大山看着大家,沉默片刻说:“复华,今天我不走了,救人要紧。”

罗复华为难地说:“阿水的船不是经常走,这两天风向正好,过几天风向一变,想走也走不了。你今天不走的话,他不能等你。下次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你再想想吧。”

吴大山说:“医生的天职就是治病救人,现在病人等着我,我怎能抛下他们不管?何况都是我们客家人!”

罗复华将吴大山拉到一边,郑重地说:“大山,实话跟你说,台湾缺医少药,好些人病了,因为缺少好医生,得不到及时治疗,最后英年早逝。如果有病人找你,你就不回永定,就怕永远都有病人等着你,你一辈子都别想走得开!你来台湾这么久,我一直不敢跟人说你是医生、医术很好,就是怕你被拖住,想走也走不开。你该走还是走吧,这几位乡亲,我帮助他们找别的医生,你就别惦记了。”

吴大山说:“这几天我其实也想过多次,在福建,像我这样的医生有许多,我不回去,病人不会被耽误。在台湾好医生确实少,这里的病人更需要我,我留下来能做更多的事。要是一辈子都走不开,那我也认了,我就一辈子留在台湾!”

罗复华说:“如果是和平时期,你愿意留在台湾,我也不拦你。现在朝廷正跟日本打仗,台湾局势动荡。台湾本是孤岛,防守力量薄弱。一旦战火烧来,这里真是芨芨可危!本来这个时候请你来台湾,我都感到很不应该。只是罗梅病情实在严重,不得不请你来,这是无奈之举。倘若你不回去,将来万一出点意外,我怎能心安!怎么向你阿爸交待?怎么对得住我们两家几代人的交情?再说,何美英也等着你,我不能耽误你的终身大事。”

吴大山已拿定主意,坚决地说:“就算台湾局势动荡,你们都不怕,我又怕什么。你是命一条,我也是一条命,我的命不比别人的值钱。医生不跟病人在一起,不给病人诊治,还叫什么医生?什么也莫讲了,我要留下来,给病人治好病再说。”

罗复华还是感到不安。这时罗梅忽然跑下楼来,对罗复华说:“哥,大山哥想留在台湾,就让他留吧。他留下来,咱们家还热闹点呢。万一将来打仗了,实在呆不下去,再想办法送他回永定。”

罗复华想了想,只好说:“既然如此,那就依了你。”

吴大山高兴地说:“你给我找纸笔,我写封信,托阿水带回去,给家里报个平安,说明缘由。”

罗梅这两天一直闷闷不乐,闭门不出,这时竟又变得欢欣雀跃,很快找来笔墨纸砚,在桌上摆放好。吴大山快速写了两封信,一封给父亲,一封给何美英。这时正好阿水前来,他把信交给阿水,简要说明一下情况。

罗复华郑重叮咛:“阿水,这封信不能托人转交,你要亲自送到永定,亲手交给大山的阿爸。”

阿水说:“你们放心,我一定做到。”小心地装好信,就告辞了。

几个求医者见吴大山真的留了下来,不约而同又再三拜谢。吴大山将他们扶起,请他们坐下,一一询问他们家人的病情。通过他们的叙述,判断谁的病情最重,谁的病情较轻,然后跟他们约定,先去看病情最重的病人,再看病稍轻的病人,求医者同意了。

罗梅主动说:“大山哥,你路不熟,我给你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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