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五月底,骄阳似火,人若是站在太阳底下,片刻就能晒晕过去。
这会正是晌午,地里反正没有什么活,庄稼汉们要么在家里,大开着门窗,脱的光溜溜的睡觉。要么就找了个树荫,敞开了胸怀,再拿个草帽遮着脸,仍然是躺着睡觉。
要是富贵人家,有些就把地窖的冰块搬出几块,放到大木桶里挨着旁边放了,不管是睡觉还是做活,都舒服的一点都不想动弹。再熬上些绿豆汤红豆汤放在里面,等到冰的透了,就一小碗一小碗的喝着,比那些个穷人们会享受的多了。
从白马寺往西走上几里路再拐往北,有一条不算宽的大路,路两边是半人高的玉米杆子,看着倒也绿油油的带着些凉意。不远处有一条小河,几个光屁股的孩子正在里面欢快的浮上钻下,玩的不亦乐乎。更小一点的就在边上看着哥哥们的烂衣服跟烂草鞋,间或被大孩子们故意拍上的水打湿了身子,就嘻嘻笑着捡起手边的东西回击起来。
麒麟正站在一颗大树的下面,一边看着孩子们嬉戏,一边有些烦躁的拿个蒲扇使劲的扇着。奈何扇出来的也是热风,扇到身上不过是把上面的一层汗赶远点,再把下面的一层汗挤出来而已。
旁边站着的天赐更是热的直叫唤,全身脱的就剩了个裤衩,看着河里的孩子们露出一脸的羡慕。柱子在后面捧着一个罐子,咕嘟咕嘟的猛灌了几口水,放下罐子刚擦了擦脸上的汗,就又热的难耐,接着捧起罐子灌了起来。赵叔从那河边上来,端着一个洋瓷盆,一边走一边甩着头,想把脸上的汗珠子给甩下去,身上的褂子也不知道是汗塌湿的还是让水溅上的,反正是水漉漉的。
麒麟上前去接赵叔的盆子,赵叔避了一下从他旁边走过,放到地上后,把盆里面的手巾拎出来拧了一下递给麒麟道:“这天太热了,少主先擦擦吧。”
麒麟把手巾整个的覆在脸上,大口呼吸了一下从上面透过来的清凉空气,愤愤的说道:“知道这么热的天,还让我们出来赶远路,六叔这是看我有些不顺眼啊。”
天赐一边把盆里的水往身上撩,一边接口道:“就是,自己在家偎着冰块,跟当神仙似得,让我们几个去那么远。这么热的天,估计还没有走到,我们就被晒干了。”
麒麟拿下手巾,瞪他一眼,却见他满脸汗水夹着黑污一缕一缕的往下淌,一脸悻悻的样子。就没好气的说道:“好了,我记得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家客栈,里面夏天的时候卖有冰棍,等会到了,给你上十个,让你也当当神仙。”
‘真的!’天赐一脸惊喜的叫道:“那还不快走,快走、快走,我都快热晕了。”
麒麟看了看拉车的两匹马,见它们也是耷拉着头,有气无力的站着,就有些恨恨的说道:“马都走不动了,怎么去,你来拉车?”
天赐回头看了看,像大人般长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的走到树下,一屁股坐了下去。柱子走过来,将罐子递给了麒麟,麒麟抿了下嘴,无奈的摇摇头,苦笑道:“喝不下了,我估计我都喝了有八斤还多,这会撑的站都站不稳了。”柱子也是苦笑了一下,将罐子递给了旁边的赵叔。
麒麟掏出怀表看了看,又看了看天,说道:“算了,不走了,等到热气下去再说。”
天赐‘哎哟’一声,往后躺去,却不知道让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惊叫一声又蹦了起来,低头往草中找去。扒拉半天翻出来一根枯树枝,扬手将它扔了出去,口中恨恨的说道:“连你这烂树枝也来刺挠小爷,要不是看你难看,小爷就把你吃了。”
麒麟又好笑又好气道:“你这小子,最近不跟着我,学的什么坏毛病,还小爷起来了。去去去,想玩就去玩一会,只要你不觉的丢人,跟人家毛孩子学游泳去吧。”
天赐瞪着麒麟道:“我还用跟他们学,你看着我怎么空手给你抓来鱼。”说完,就把脚上的鞋子踢掉,大叫着跑到河边,一个猛子就扎了。
麒麟赶紧往前走了几步,睁大了眼看着他扎下去的地方。不旋踵看见他的脑袋从下面浮了上来,又摇头摆尾的游了两丈,才松一口气退了回来。
赵叔把身上的褂子也脱了,用手巾沾了点水在身上拉了几下,看着麒麟笑道:“这小子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除了你,谁都看不进眼里。”
麒麟笑笑道:“别看这小子小,本事可大着呢,我要的东西已经给我全做好了,就等着这一趟回来做旧就可以了。他这一身本事,我要是不看好他,放到外面非引出大灾祸不可。”
说完,看了看柱子道:“柱子,我看那陈家二闺女不错啊,你怎么还是不愿意?”
柱子刚要把赵叔放到地上的罐子提起来,听见麒麟的话,就笑着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太想愿意,大哥你就不要催我了。”
麒麟低头想了想,叹口气道:“可惜是太远了,要不我就直接上门给你提亲了。这趟回来,你怎么着也得先应下一家,哪怕是为了留后呢,我可不想将来让咱姐心里说我。”
柱子轻轻‘嗯’了一声,提着罐子走到车边又去灌去了。
赵叔看了看麒麟,没有说什么,坐到刚才天赐坐的地方歇了开来。
麒麟愣愣的站着没动,却是想起了小燕。
前一段时间,六叔的一个老伙计辗转给六叔来了一封信。说是在运城的边上发现了一个大墓,可是他们怎么也找不到墓室,信里还说李丰山把家里的东西都卖完了,这些原来跟着六叔的几个老伙计都没有落到钱,现在过的有些艰难。这次是当地的一个大财主请他们过去帮忙,事后他们能分不少,只要这次事成了,他们也就不再干这一行的,都准备回家抱孙子养老了。恳请六叔过去帮一把手,只要把地方找出来就行,他们那边自有干活的人。
六叔看信的时候,麒麟正好在边上坐着,看六叔有些心思沉重的样子,就把信拿起来看了一遍。末了就对六叔说道:“不如让人送些钱过去,一人给他几百个大洋,够他们下辈子花的了。
六叔却是摇摇头道:“他们我都很了解,肯定不全是因为钱的事,估计是他们接了活,现在给人家干不下去了,一方面确实是想分一些,一方面也是不想坏了名声,要不怎么会说这次事后就不再干了呢。”
麒麟听了就没有再说什么,陪着聊了一会就先离开了。
第二天的时候,六叔将麒麟叫到自己屋里,先是聊了一会其他的,然后就看着麒麟道:“我想了想,我还是回去一趟的好,都是跟我一、二十年的老伙计了,现在有难处求到我头上,我不能坐视不理。我跟你说一声,你看能不能给我找两个人陪着我一起去?”
麒麟笑笑道:“六叔,要说这事的起因吧,还是因为我。当初我要是小心一点,也不会让安四海跟曹有德看出咱的东西来,没有他们,你老也不会找李丰山来帮我的忙,也就不会把老家的产业都送给了他,说来说去,这事还应该我去解决啊。”
六叔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会这样说,可是山西那地界你不熟,你虽说有勇有谋、办事也老道,可是俗话常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是那边的老人了,各个道上的或多或少都会给我一些面子,这样做事就比你方便很多。你放心,我快去快回,来回连一个月也用不上。”
麒麟想了一下,笑道:“不行,这么热的天,你年纪大了,万一路上有个好歹,出个啥事,我不得愧疚一辈子,这事要不就不办,要不就我去,肯定不能让你去。”
六叔听完,沉默了一会,看着麒麟道:“那好,那就你去,不过你听我一句劝,你毕竟年轻,江湖经验不够,有些暗地里的勾当你是看不出来的,你只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把事情办完就赶紧回来。”
麒麟笑着表示记下了,又问了一些当地的风俗跟那几个老伙计的情况,就出来开始准备了起来。
光这准备就花了三天的时间,要带的东西才算是弄齐,正好天赐把那套编钟都做了出来,耐不住那边的热,过来找麒麟玩,听见这事就吵着非要跟来。
本来小燕也想跟着来的,不过麒麟放心不下冬妮姐弟两个,另外,天气热了,一个大闺女出门有诸多的不方便,最后只好作罢。不过麒麟出门的时候,小燕哭的跟个泪人儿似得,气都快要喘不上来了,麒麟无法,只好又在房里好好安慰了一番,又多给了几个‘奖励’,才哄的小燕止住了泪。
就这样耽误了上路的时间,都到这个点了,才走出了二十多里,不过主要还是因为天热的难受,马也走不动。另外看这个样子,想等热气下去,估计要到傍晚了,今天能走出五十里就算是不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