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迹罕至。
恐怕是从山岩摔落。
我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我要死在这里了。死?王妈妈总会在我出门时微笑着小声叮嘱,顾姐姐一向视我如掌上明珠,她们呢?她们去哪里了?哦,她们已经死了,死了挺久了。一个寿终正寝地度过了深宫的枯寂在癫傻中睡去,一个以死明志般以一枝珠翠了却残生,一解压抑已久的恨与爱。
而我呢?我还苦苦挣扎在深宫里,如屡薄冰般小心翼翼地活着,微不足道地苟且。难道我比她们任何一个人幸运?难道我生来就喜爱这样明争暗斗的日子?不,不!母亲,我世上仅存的亲人,如今酒瘾日重,脾性更糟,几乎不肯正眼瞧我一眼。自懂事以来的那些所谓处心积虑的筹谋,所托之人已变或逝,日渐力不从心,心灰意冷。
上天,你觉得我自小所受仍不足以成长,所以才这般折腾我训诫我?既然如此,何不赐我一个劲敌,让它磨我心志,褪我浮华?孤独绝望到尽头,原来敌手都难求?
我忽然想起李贤,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恍如隔世。突然忆及曾经数次邂逅在书房中,年夜烟火之下的相视一笑,当时狱中的怀抱,只觉温暖异常,眼泪却不自知地落下,只发着嘤嘤地啜泣声,昙花一现,只是我的梦而已!!!我究竟爱他吗?我不知道,也许这只是漫无边际枯燥的宫廷里的寄托,也许这只是年少无知的一时意乱情迷,也许我真的爱他,我心悦他,我想见他只对我侧目的微笑,我想要他温暖而大的怀抱,我想闻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我想他,想他。
这只是我的梦,他从始自终无心于我,他早有貌美良娣,他是一国太子。可我呢?爱会让人卑微。我从来没有此时此刻般地痛恨自己的身份,厌恶自己的处境,只可惜,连这份卑微也只是浮生一梦!
卦不敢算尽,谓天道无常。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确是其事。
“如果可以,不要爱任何人。”顾灵的话在耳畔回荡。不要爱任何人?若真是如此,还有何意义?
不如就此死去?呵,死倒是一种解脱。不必面对母亲的责罚打骂,不去理会祖父冤屈,不必为谁是谁非心力交瘁,不必碌碌无为一生只做笼中鸟,不必活在梦中不能自拔徒然生痛,不必为活下去折衷地失去自己,不必担心前路呕心沥血却仍旧天命难违,眼见着一个个,一个个如花少女随风而逝,烟消云散。
不如就此死去吧。这样想来,心里竟有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心。闭上眼,你可以不去看你不愿看的一切。我肆无忌惮地流泪,却觉得难得舒畅地发着微笑。
夕阳渐好,死在宫外,荫荫山林,鸟语花香,多少人梦寐以求呢?
不知过了多久,我沉沉睡去。一觉醒来,身体越加僵硬疼痛。
天亮了。
天空弥漫着氤氲湿气,鸟儿在林中歌唱,清脆悦耳,宛如天籁。青草泛着露珠,青翠欲滴。微风拂动,树梢摩挲一片悦动,我静静地嗅着来自遥远山谷的味道,神清气爽,倍感心情愉悦。
活着真好。
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感慨惊讶却又十分认可的笑了。若是在宫外过着闲云野鹤男耕女织的生活,偶尔有吵闹偶尔为生活所迫,都是好的,都是好的。从未体验过的,一切都是好的。
咕咕-肚子再次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