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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不会停止的钢琴声(四)

单影轻轻呼出一口气,总算是赶上了。不过这次也是自己的疏忽,居然在陆子衿差不多要离开的时候才记起这件事情。

“单影,现在我们要去哪?”

单影脑海中响起陆子衿的声音,他心里回答:子衿,现在我要回去出租屋拿东西之后再回来上学。本来应该将背包带过来的,但是来得有些匆忙,之前想好的计划也就忘记了。

“想不到你还是蛮粗心的,单影。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蛮纤细的人,这种类型的人通常是很细心的。”

单影不解,他离开钢琴房,心语: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一个纤细的人?我倒是觉得自己蛮坚强的。

“纤细的说法也不是反对你是一个坚强的人,准确来说你太过敏感,就像含羞草一样,任何接触都会让你封闭自己的内心。无论接触你的人是好心还是恶意。”

单影走出旧校舍,小心关注周围的情况,心语: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不过,现在我不就将自己的内心完全向你打开吗?子衿,那么现在这种情况你又如何解释?

“单影,你真的是一个好矛盾的人。纤细我觉得形容你是十分恰当的,但是偏偏你又认为别人做出的行为都是好的。单影,你是人性本善的支持者。”

单影偷偷摸摸来到隐蔽角落,轻盈翻墙离开,心语:子衿,难道你不也是人性本善的支持者吗?

“我也知道人性本善。但是,单影,我希望你能够有防人之心。因为,你太容易受伤了。”

街上已经有小贩开始卖早餐,单影买了油条豆浆边走边吃,心语:子衿,你说的这句话我爷爷曾经也说过类似的。他说‘你可以怨所有人,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怨恨自己’。但是,我觉得爷爷这句话说错了。对了,你喜欢吃油条豆浆吗?

“喜欢。单影,你为什么会觉得你爷爷说的这句话错了?他说出这种明显不符合主流观念的话一定有他的思考的原因,这个原因很大程度基于对你的了解。或许,你按照你爷爷说的那样做反而会活得更加开心。”

单影将塑料袋扔进垃圾桶,心语:我觉得,别人对你做出某种让你生气的行为很大程度是因为你自己不对在先。考虑自己不对的地方,这不是正确的吗?

“但是,你根本没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的体质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但是,它却让你受到无穷无尽的烦恼。刚刚,你甚至不能够伸出手去接小贩递过来的食物。在他看来你是不礼貌的,但是,其实你是不想伤害他。”

单影掏出钥匙打开出租房房门,走进房间,心语:可是,这确实是由于我自身的原因。你刚刚说的那个小贩并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我自己。我没有礼貌接过他递过来的食物本来就是我的不对,他即使责备我也没有做错。

“但是,这根本就不是出于你的本意,你只是不想让他受伤。”

单影收拾背包,心语:但是结果我还是让他受伤了。

陆子衿的声音变得悲伤:“单影,你已经在恨自己了吗?”

单影手里的动作突兀停顿,片刻后恢复自然,心语:“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单影,你的内心现在已经向我毫无保留地打开,你怎么可能会瞒得过我?”

单影苦笑,想不到鬼附身居然还有这种副作用。看来,这种行为果然是不能经常使用。单影收拾好背包准备出门,子衿再次说道:

“单影,你的父母呢?”

单影离开出租房,他没有回答陆子衿的问题。但是,他明白自己的内心已经毫无保留地向她坦白一切。

一路上,子衿变得沉默寡言。两人在沉默中来到学校,班级里已经来了不少同学。不过,他们看了单影一眼后继续跟旁边的人聊天。

单影坐回自己的位置,沉默许久,单影心语:子衿,高铃老师的音乐课是在第二节。

“恩,我知道。”

两人之间出现让单影措手不及的尴尬,这时候上课铃已经响起。单影不知道如此处理这种尴尬,因此他变得沉默。首次,单影觉得沉默是一件让自己感到悲伤的事情。子衿,现在也体会着这种悲伤吗?

以往养成的学习习惯使得单影很快放下心事专心学习,学习时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下课铃响起,单影起身离开教室,心语:我现在要去美术室练习绘画,不过上课前我会准时赶到音乐室,你不用担心。

子衿变得沉默,这种变化是单影始料未及的。

学习绘画的时候美术老师明显察觉到单影的变化。虽然单影还是专心练习绘画,但是相较于往日,美术老师感觉单影缺少了某种东西。美术老师提议单影休息片刻,但是单影拒绝了。他明白现在停下来的话自己一定会胡思乱想的。

课间休息毕竟只有十分钟,第二节上课前一分钟,单影离开美术室,恰好在铃声响起的时候赶到音乐室。

单影站在自己的位置,这时候高铃老师走了进来,子衿的声音终于响起:

“高铃她变了好多,变得更加成熟了。”

再次听到陆子衿的声音,单影有种松了一口的感觉,心语:子衿,我跟高铃老师同台弹奏钢琴的话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时候我们的距离肯定少于一米,她会受伤的。

“我知道。”

这时候高铃老师已经开始讲课,单影心里继续说道:我觉得有一个折中的方法,就是你掌控我的身体弹奏你为高铃老师创造的《羁绊》,你觉得怎么样?

“恩,听你的。”

高铃老师上课有一个特点,她喜欢空出一些时间让学生自由发挥自己的才艺。今天,她也没有破例,鼓励的目光注视所有学生,微笑说道:“有没有学生想要上台展示自己的才艺?”

“老师,我想试试。”高铃老师声音落下的瞬间,单影举手说道。

同学们都将诧异的目光投向单影,高铃老师知道单影,不过她只知道他是一个很奇怪的学生,却想不到他还有音乐方面的才艺。

高铃颔首,微笑说道:“单影,你打算表演哪个才艺?听说你现在正在学习绘画,不过,这里可不能表演你绘画的才艺。”

单影走上台,平静说道:“我弹钢琴。”

高铃老师虽然惊讶,但还是说道:“加油,不用紧张。”

单影正襟危坐,他把自己的身体交给陆子衿掌控的时候,忽然问道:子衿,假如你的执念完成的话,你会离开这个世界吗?

陆子衿掌控单影的身体,心语:会。这时候,轮到单影变得沉默。

琴声从单影的指尖跃出,就像一条条绳索将每一位聆听着的心灵牢牢锁住。高铃老师难以置信地看着忘我弹奏的单影,她难以想象一名学生居然有如此高深的钢琴造诣。而且,不知为何她会有一种熟悉感。

曾欣完全被单影所弹奏的琴声俘虏,她难以置信,一直孤单一人的单影居然还有如此让人震撼的钢琴才艺。

曲终,陆子衿归还单影的身体掌控权,心语:我先走了。

子衿!子衿!子衿!

单影心里不断呼喊陆子衿的名字,然而,她再也没有回应。单影想起自己询问陆子衿的问题和她给出的答案,脸上露出苦笑。

单影呀单影,你一开始不是想要帮助她完成自己的执念的吗?现在成功了,她也不需要再留在这个世界忍受无穷无尽的寂寞。难道,你还不满足吗?单影在心底不断安慰自己,但是无论怎么做,他还是觉得心里变得空荡荡的。

这种感觉单影并不陌生,一次是爷爷离开他的时候。现在,是陆子衿离开了他。

单影双手离开钢琴键,站起身子。这时候下课铃已经响起,单影脸色骤然苍白,脑袋晕乎乎的十分难受。

这是鬼附身之后的后遗症。这一天,单影请假了。一整天时间,单影把自己关在出租房里疯狂作画。画的,正是陆子衿。

单影害怕自己忘记陆子衿,因此他想在自己还能牢牢记住她的模样的时候将她画下。这样,他就不会忘记她了。可惜,单影毕竟才学了几天绘画,即使他进步极快,但是画出的陆子衿远远达不到自己心里的标准。

身体的虚弱再加上耗费心神作画,单影终究撑不下去昏倒了。

单影恢复意识的时候猛地睁开双眼,他连忙从怀中取出怀表,这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二点整。单影抱起判官笔录推开房门准备出去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陆子衿已经离开了,即使他再去钢琴房又能做什么?

单影在门口愣愣发呆,最后他还是抱着判官笔录向学校方向跑去。陆子衿或许真的已经消失了,但是,他想再去那个地方呆着。虽然那个地方已经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路上的风景依旧,但现在已经物是人非,单影的心情不再像以前那么愉快,他的脚步也变得沉重。单影步入旧校舍楼梯的时候,若有若无的钢琴声忽然从上方传来。单影双眸突然涨大,疯一般向上奔跑。

“砰!”

漆黑的夜难以视物,单影狠狠摔了一跤,不过他也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势,一口气跑到四楼。单影喘着粗气看着废弃钢琴房的方向,这时候,他心里滋生一种恐惧。他害怕弹钢琴的并不是陆子衿。

单影慢慢走向钢琴房,他将要踏进钢琴房的时候停顿了一秒,然后重重踏下。脚步声掩盖钢琴声,陆子衿不满看着单影,娇嗔说道:“单影,你怎么这么粗鲁。”

看到熟悉的钢琴前坐着那熟悉的人,单影忽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他掩饰自己的情绪,虽然声音还是发出抖音:“今晚我迟到了,不好意思,子衿。”

陆子衿微笑,单影从她的眼中看出一种陌生的情感。陆子衿让出钢琴椅一端,说道:“单影,之前我们附身之后你是可以接触别人的。算了,不说这些。单影,我刚刚创作了一首曲子,我想弹给你听。你能听听吗?”

单影坐下,看着近在咫尺的陆子衿,微笑说道:“曲子起了名字吗?”

陆子衿颔首,看到月色照耀下互相依偎的影子,说道:“曲子叫做《三影》,我只弹一遍,你一定要记住哟。”

单影苦恼,说道:“你这钢琴老师当得还真是严格,只听一遍我怎么可能记得住?”

陆子衿注视单影的双眼,自信说道:“你这么聪明,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记住的。”

琴声响起,单影顿时沉醉于琴声中,当然,他还要分出一份心思记住这首曲子。聆听陆子衿弹奏的这一首曲子,单影感觉自己被一团温暖的气息所包裹。但是,温暖的同时却又有着一丝难以抹去的哀伤。

曲终,单影正想说些什么,陆子衿忽然一把将他抱住。单影完全惊呆了。

拥抱片刻后,陆子衿轻轻推开单影,笑中带泪:“单影,我要走了。”

陆子衿的身体慢慢变成光点消散,单影伸手抓住她的手,喊出他现在最真实的想法:“子衿,能够留下来陪我吗?”

陆子衿脸上露出一种单影看不懂的微笑,无言中,陆子衿的眼神代替语言:影,我真正的执念是‘弹一首曲子给心爱的人’。现在执念已经完成,我也应该离开了。《三影》是我为你创造的,真的希望你能够记住。

真的、真的、真的好想陪在你身边。

陆子衿消失于空中,单影依然向前伸着手,仿佛一头石雕。良久,单影将脸贴在钢琴上,闭上双眼,脑海里浮现陆子衿离别时的眼神,低喃:“子衿,我好想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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