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雅的卧房里。
秋映菡扶住洗脸架,朝自己的脸上泼了几股清水,用手轻轻洗去画在脸上的浓妆。秋雅则手拿毛巾静立一旁。
她家的小姐不同于别家的大家闺秀,梳妆洗脸都有丫鬟在一旁服侍。秋映菡虽然身在豪门大家,在这些方面却是自己动手,从不麻烦别人。
“雅丫头……”秋映菡轻微呼唤,秋雅便将手里的毛巾递了过去。
秋映菡擦着毛巾,脸上的妆总算褪了去。于此一看,原来让人“退避三舍”的丑八怪竟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美女。
她,有小巧的鼻子,轻淡入叶的眉,多情善感的眼。双唇微厚,不施红而天然粉嫩。肌肤水润光鲜,五官精致。
秋雅情不自禁的多看她几眼,暗自摇了摇头。自家小姐长得如此可人,不施粉黛也照样光彩照人。不知谁家的公子会有天赐的好福气,能娶到这位滴滴如玉的美人。
秋映菡却不知她心中所想,一手拿着毛巾,一手从脸盆里捻起一层薄薄的膜。
“雅丫头,我之前忘了问你,这面皮怎么来的?我看还挺好用的,哪天有机会替我多找点儿呗。”因为没有其他人在场,就这一名和自己陪伴多年的丫鬟姐妹死党,所以她说话也随意,想到什么说什么。
秋雅笑着说:“那个是我找街上一位师傅做的。我跟他说,我要做一副假鼻子。他便说用猪胃膜做,花了我好几两银子呢。”
秋映菡笑着点头:“没关系,下回多买一些备用,花销我来出。”
对于元京的许多小姐公子哥儿,家里隔一段时间都会给他们派发零钱,或一天一次,或一月一次。每次派的钱银也因各家情况不同而有所差异,高的达到百金,少的也许只有几钱银子。
秋家现在由秋善文的夫人,京城商户梁靖春侄女梁敏君掌账。她给家里的第三代派发零钱的标准是每月三十两,每月首派发。这在京城所有的大户中,算是中等水平。
其实对秋映菡来说,这笔钱并没有多大用处。她素不爱涂脂抹粉,因此省了买胭脂水粉的花费。平时戴在头上和套在手上的首饰,她都是用家里长辈赏的,很少自己买。因此一月的三十两银子,她一直不曾花完。每次多的银子,她多半赏给一些下人,或放进盒子里藏起来。
秋雅听了小姐的话,高兴地说:“小姐说话算话,我这就把这些天为你多花的银子报销掉。”
“多花的银子,这怎么说?”秋映菡糊涂了。
秋雅坐了下来,打开自己的小账本儿,念道:“假面皮三两银子,画笔两钱,颜料四钱。打发下人二两银子,讨好夫人七两银子,精神紧张的补偿一两银子。算下来总共十三两七钱银。”
秋映菡微皱眉苦笑道:“前面列的我明白,可是后面那些‘打发下人’‘讨好夫人’什么的是怎么回事?”
秋雅挺胸,装着咳嗽两声,道:“你一直没回来,我打发几个下人秘密找你,总要花些银子吧。夫人急着见你,我得出面搪塞和安慰她,总得买些小花样讨好她吧。还有,我这个丫鬟替你紧张得要死,要些精神损失总该没错吧。”
说完她笑着看向小姐,却换来对方猛敲一下额头。她赶忙捂着额头,佯装委屈道:“小姐敲我做什么?我哪里说错了吗?”
秋映菡笑道:“你呀,就一张嘴特别能说,明明占了便宜,却好像你最委屈似的。什么精神赔偿?帮小姐我遮风挡雨,不是你做丫鬟和姐妹的本分吗?”
秋雅凑到她身边:“那是那是。我生下来就是替小姐挡住各种麻烦,摆平各种困难的。这点小事不算什么。不过,小姐你对这点银子也不放在眼里,大可不做计较。”
秋映菡还要敲她,却被她躲了过去。
她道:“你看你的德行。罢了,一会儿你到我房里拿二十两银子,除去你说的十三两,剩余七两算作给你的补偿。”
秋雅双眼弯弯,笑着说:“谢小姐体贴!”这般讨好换来了秋映菡无奈的笑容。
问外响起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秋映菡端坐在床上,秋雅冲门外喊道:“哪位?”同时走向房门。
她开门一看,原来是夫人身边的一位丫鬟小雨。
小雨就站在门前过道,并不打算进来。她只急匆匆地说道:“雅姐,夫人叫你。”
“哦。”秋雅应了一声,想了想道:“你不进来坐坐?”
小雨见她不急不躁,心里有些焦虑,便说:“不了,我只是来传话的。家宴快开始了,夫人有些着急。”接着她又降低声音,小声问道:“雅姐你找到小姐没有?”
这位叫小雨的丫鬟是秋映菡的死党之一,早前也服侍过她。她换了丫鬟后,几个人依然十分要好。秋映菡还没回来的事,她也知道,故有此一问。
秋雅笑着回答:“小姐现在已经回来了,正在我房里,你见不见?”
小雨长舒一口气,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她刚才一直担心小姐的事,现在听到她已经回来的消息,顿时觉得畅快许多。
她摇了摇头,笑说:“不用了,夫人还吩咐我传其他话。你现在就带着小姐去看夫人吧。”话一说完,她便走了,想必还有许多事要做。
秋雅关上房门,秋映菡便问:“刚刚和你说话的是谁呀?”
秋雅回答说:“是小雨啦。她说夫人叫我过去,肯定是问我你的行踪,刚好我们可以一起。”
秋映菡点头,她俩便出发去往秋善艺的房间。
清心居。
这里是秋映菡的母亲艺夫人的卧房,处于秋家别院内西边。刚建成之时,秋映菡方才三岁,还不在秋家生活。后来他一家三口来到秋家,住在清心居。秋映菡长大了,便搬离这里,住于相邻处的闺房。“清心”二字乃秋家大才子秋善武所起,取“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之意。
此刻,主仆二人已经进来,秋雅和艺夫人说着话,秋映菡则为父亲上香。
清心居有内外两层,之间用一个窄门隔开。秋映菡父亲的灵牌就设在内房里,上面写着“先夫聂氏云中之位”,端在小暗阁之中,摆香设坛。
秋映菡的父亲姓聂,据她母亲所说,来自普通人家,曾在秋家做过工,两人在机缘巧合之下相恋,却遭到家里人的反对。一气之下,秋善艺随聂云中离家出走,从此与家族断了联系。直到九年前无意中的相遇,让秋家长辈们彻底屈服,他们一家三口得以重回家族。不过,就在同一年,聂云中不幸病逝,未免让人感到遗憾。
秋映菡点了几根檀香,朝灵位鞠躬三下,而后将燃烧的檀香插在香坛清灰之中。她对自己的父亲一直有模糊的印象,似乎感觉的到,又似乎摸不着。那种恍若迷雾中看人的感觉,让她对自己的父亲多了一份执着的思念。
见她从里面出来,艺夫人佯装生气地说:“你今天去做什么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还好没有耽搁晚宴,不然,我怎么也得教训你。”
秋雅在一旁轻轻笑道:“夫人教训的是,我刚刚就好好教训了小姐,让她以后不要在外面胡闹得太晚。我想,她以后绝不会了。”
艺夫人知道秋映菡的性格,她也明白秋雅和小姐相处如姐妹。她不是一个呆板、死守规矩的人,因此面对秋雅说的这没大没小的话,她也没觉得有大问题。
不过,她还是板着脸:“我不骂你已经很便宜你了,你竟好意思说这说那的。我看,你才是最可恨的人。跟了小姐这几年,你不好好看着她,却变得和她一样皮,还一个劲地搪塞我。你那讨好我的把戏,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秋映菡也在一边煽风点火:“对呀,雅丫头最近越发不像话了,可得好好教训她。”
秋雅顿时苦了脸,委屈道:“夫人怎么和小姐穿一条裤子了呢?刚才还责骂小姐,这回立马换成训我了,你们的脸别变得这么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