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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边景春饮恨认赔偿 洪四家思痛明心智

且说韩贵取来笔墨纸砚之后,王有财研墨毕,展纸于桌上,对边景春说道:“边大少爷,欠据还是你自己写吧。我写呈报公文。”说完,提笔写道:

报案呈文

乡长、治安所所长诸位大人阁下悉阅:

今呈报入户侵害案一件如下:即日边景春未经通报,擅自闯入本屯村民洪四家家中,以执行公务为名,挥警刀割断其织布机上的棉线。并声称:洪四家乃私开机房;另隐匿“国家”专控物资——皮棉,已构成“果实犯罪”云云。

据卑职所知,皮棉虽在“国家”专控物资之列,但在“国家”限额收购之外,允许农户有一定自留。洪四家为谋生计,替人织布,何为私开机房?又何为“果实犯”?在众目睽睽之下,边景春自认,他此举并非执行公务,纯属个人报复行为,皆为正月初四日,其在老街基屯诈取狼皮未遂,后被治安所判罚禁闭而耿耿于怀,才做出今天欺门诈户、践踏纲常之不耻事。鉴于此,为保社稷安宁、抚慰民心,属下不敢隐瞒。今如实上呈,望量法裁处,以儆效尤,不胜期待!

此呈

治下杨家堡闾长王有财仅递

康德某年正月十八日

写罢入封。接着对边景春说道:“某写完了,现在就请边大少爷赐字吧。”说完,让过一边。

边景春不知道王有财写了些什么,犹疑再三才走到炕桌前,站在那里皱眉挤眼,不知如何下笔。照实写,他不甘心,不照实写,他自知今天出不了门。犹豫了片刻,只得坐下来咬着牙写道:

欠据

兹于康德某年正月十八日,本人假借执行公务名义,擅入杨家堡村民洪四家家中寻仇报复,割断其织布机上棉线,损坏家织布一匹,愿照价赔偿,特立此据为凭。

边景春画押

某年某月某日

写毕,递给王有财。

王有财看了看,说道:“请边大少爷再赐个手印儿。”说完,打开印台盒。

边景春很不情愿地按了手印,然后问道:“我可以走了吧?”王有财说道:“走是可以走了。可你得说好,啥时候赔人家的布,必须得给个准话。你如果不说明白,我只好把欠据附在呈文上,一并送上去了。”

边景春低头想了片刻,说道:“一两天之内某就还,你看咋样?某绝不食言。”

王有财转头看着杨德山与洪四家说道:“两位还有啥说的没有?趁这工夫大家都把话说在桌面上,省得日后再生麻烦。要不我把边大少爷写的欠据念给你们听听,你们看行不?行呢,就放边大少爷走。不行呢,你们也好当面锣对面鼓把话说死了。”说完,把边景春的欠据念了一遍,然后问道:“咋样?行吗?”

杨德山问洪四家道:“二弟,你觉得咋样?”洪四家迟疑地说道:“字据是立了,可他一旦出门走了,往后他要是不还,俺上哪里找他去?他家深宅大院,能是咱说进就能进的吗?去治安所找他,那是衙门口,就更不方便了。”

苗凤说道:“洪大兄弟说的是。字据在财主手上,那是一张催命的符。在咱穷人手里,就是一张废纸。我看最好押他点儿啥东西,不然还真不好说。”韩贵也附和道:“就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了他。”

杨德山把目光转向王有财,说道:“兄弟,你是走场面的人,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这事儿该咋办好,你就给做个公断吧,反正不让某二弟吃亏就行。”

王有财一听,虽然有些为难,但想大家所虑不无道理,便说道:“按说呢,凭边大少爷的身份是不会出了门儿就赖账的,可洪大哥和大家伙儿所虑又不无道理。咋办呢?边大少爷,你自己表个态吧。”

边景春正在心中暗自盘算呢,心想:“哏哏,让老子赔?做你妈的美梦去吧!也没看看你们土眉鼠眼的样儿,睁眼看不了三寸远。想和我斗?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等我一出了这个门儿,那就是海阔天空,你们能奈我何?欠据?欠据又能说明啥?说我边家大少爷欠你们穷鬼的账?笑话!那不是胡说八道吗?”

他平时拿穷人开涮惯了,每每都是被涮的人附首贴耳,以不与他争不与他辩而结束。可屈指算来不过区区十几日,竟两次栽在这个外来户手中,他心里确实千般不服万般委屈。但此时此刻又无计可施,只得自认虎落平阳被犬欺,强忍“胯下之辱”,只在心中愤愤不平。

但今天的事还有以前他所碰的钉子,都让他悟出了“辱极必反”、“狗急跳墙”这两句话的含意。他开始在想:“平时这些穷鬼们顺从我,那是因为我家大业大,以财势压着他们,所以奈何不得我。又因我是警察,手握执法大权,他们不敢摸老虎屁股,不得不忍辱负重……”

经过三次较量,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人是不可以随便欺负的。那些平时看似愚蠢而又胆小可欺的穷棒子,一旦把他们给逼急了,他们所爆发出来的冲击力是可怕的。他今天便领略了这种排山倒海之势的锋芒,可说是:令他终身难忘。而原先那种目中无人、强梁霸道的心态开始动摇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尽快摆脱这个令他快要窒息了的窘迫之地,不然他真的快要支持不住了。

一听王有财这么说,马上说道:“请各位放心。常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边景春说话算话,绝不食言。”

王有财又看着杨德山与洪四家问道:“二位以为如何?”杨德山说道:“说句不中听的话,以边大少爷的人品而论,我杨德山确实有些不放心。但边大少爷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今天不妨相信他一回。”说到这里,他虽然面带微笑,但目光中却放射出一股令人怵栗的光芒,只听他又说道:“另外,我还有一句话忘了告诉边大少爷了。今天这个事儿,某们也不怕你反悔。因为你那浑身刺痛的毛病,一时半会儿还除不了根儿,它三天两头就要发作一回。我想那时候某们即便不去找你,你也会自动来找某们的。”

边景春一听,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看着杨德山那一脸严肃的表情,深信这话不会有诈,因此又打了个冷战。他那刚要恢复原态的脸,刹那间又没有了血色,只见他目光呆滞地看着杨德山,口中近似哀乞地说道:“我现在就回家拿一匹布来赔偿给洪爷,还望杨大侠大发慈悲之心,务必让我平安回到家中,然后再平安回来。等赔了东西之后,就请您老人家帮我解了穴道,我给您磕头了。”说完,跪在地上连连磕起头来。

因为刚才穴道被困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一想起来浑身便颤栗不止,所以杨德山这番话令他魂飞魄散,筛糠不止。

一见边景春的样子,杨德山长长叹了口气,然后说道:“边大少爷,你也不必如此。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不必屈膝于人。只要你不平生恶念,我保你来去无妨。我杨德山这辈子所推崇的就是信义二字,只要你履行诺言,我更不食言。请快去快回吧。”

边景春羞愧满面,十分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朝杨德山深鞠一躬之后,说道:“多谢杨大侠开恩,多谢杨大侠开恩。”说完,匆忙出门去了。

听见风门响时,窗外随之传来一阵嘲笑声。杨德山抬头一看,原来窗户纸早被舔出几个小窟窿。他叹了口气,刚要说什么,却听苗凤说道:“报应!这才叫‘脚上的泡自己走的’呢!”说着,站起身来,又说道:“某该回家瞅瞅了,都出来半天了。”韩贵也说道:“等等我,咱俩一块儿走。”杨德山说道:“再坐一会儿呗?回家也没啥事儿。”二人说道:“时辰不早了,等有工夫某们再来。”

见二人走了,王有财说道:“趁现在天色还早,我这就去乡里把呈子递上去。”杨德山说道:“那就有劳兄弟了。”王有财说道:“客气啥?都是一个堡子住的乡亲。应该的,应该的。”

杨德山与洪四家把三人送到门外。这时,看热闹的人也都陆续散去。

杨德山看着众人的背影叹了口气,说道:“唉,平时咱庄稼院儿里也没有啥新鲜事儿,一旦有点儿啥事儿就像看大戏似的,全堡子都轰动了!”

洪四家因心中窝着火,一时提不起精神来,只是苦笑着点点头。

见洪四家如此,杨德山说道:“咱们也快进屋去吧!在外面站一会儿还怪冷的呢。”说着,先进屋去了。

且说边景春从东屋出来,因羞于见人,便低着头快步走到拴马桩前,迅速解开马缰绳,也顾不得坐骑饥渴挠蹄,强行认镫翻身骑上去,不等坐稳又狠磕了一下马刺,那马负痛,仰起前蹄惨嘶一声,放开四蹄疾驰而去。

一路上,边景春打马如飞,风驰电掣。因羞恨交加,心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只觉得郁闷填胸,满腔失落。想他家大势大,从来都是他羞辱别人,不想今天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他活了二十几岁,曾几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但今天受制于人,只恨自己技不如人,只得垂头丧气,——认打、认罚。一想起刚才那痛苦的滋味,可说心寒不已。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早点得到解脱。

他暂且把仇恨抛过一边,以待来日,因想:“快回家把布取来,早赔给那穷要饭的,早解了痛根儿要紧。至于其它的,容日后再作计较。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在焦心积虑中,边景春终于回到自家大门口。他急勒缰绳,命马稳住四蹄,仰望那高墙看了刹那,不禁哀哀自叹道:“这算什么?我堂堂五尺男儿还不是白白受辱?”想到此,一股怒气直撞心头,于是一迭声地大叫道:“开门,开门,快开门!”见没有人应声,他十分恼怒地下了马,然后气哼哼地走上前去,抬起右脚狠狠朝大门踢了几脚。

不一会儿大门开了,一个护院迎出来,见边景春神情异样,吓了一大跳,忙说道:“大少爷,小的一看见大少爷,没敢耽搁就来开门……”边景春不耐烦地说道:“没有用的东西!要你们有啥用?滚!”

护院见边景春无来由冲他发火,虽然心中不平,但只好默默恭维,赶紧赔着小心接过马缰绳。

边景春说道:“把这匹马牵到厩里喂上,然后再给我换一匹新马。要快,一会儿我等着用。”

那护院心中虽然不服,但因受雇于人,不得不听,只好按照吩咐去做。

一进大门,边景春急匆匆奔账房去了,一看见管家阎守诚,不容喘气,马上心急火燎地说道:“老阎,快把家织布给我拿一匹来,我有急用。”阎守诚闻听,不辨来由,迟疑地看着边景春说道:“少爷,家里的开支……都要经过东家亲自招呼才能走账。你看这……”

边景春不耐烦地说道:“啥这个那个的?我让你拿你就快去拿得了。咋的?我这个大少爷在你眼里说话不好使咋的?”阎守诚赶紧满脸堆笑地说道:“少爷息怒。您这话可是冤枉死我了,我只是不敢破了东家的规矩而已……”

一听这话,边景春更加怒不可遏,大声嚷道:“你们这些口是心非的家伙!平时嘴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可心里头指不定藏着啥弯弯肠子呢!”阎守诚听了,诚惶诚恐,赶紧说道:“大少爷息怒,大少爷息怒。我只不过……只不过……噢,府上的规矩,我不敢擅自违背……”

见阎守诚不肯从命,只管啰嗦,边景春忍无可忍,大吼一声道:“阎守诚,难道你想独专边家大权是咋的?我告诉你,别不识抬举!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去不去拿?”

一见边景春动了怒,阎守诚心说道:“妈呀,我这是何苦哟!再大的规矩还不是限制别人的?大少爷是谁呀?他是东家的儿子,这家业早晚都是他的。唉,我又何必这么死心眼儿!”想着,忙说道:“大少爷,你别生气,我只不过提一下老规矩罢了。因为东家三令五申,凡是出入账目,都必需由他亲自过手,否则就追究我的责任,所以我才敢这么说的。既然是大少爷吩咐,守诚敢不从命?只要大少爷在支出流水上签个批,就和东家亲批是一样的。”说着,拿过账簿翻到出入账尾页,然后用食指一指账面,说道:“大少爷,您请在这儿签批吧,我去给您取布去。”

见边景春签完字,阎守诚这才转身去了内需库房,不多时他夹着一匹家织布放在边景春面前,殷勤地说道:“我特意给大少爷挑了一匹上好的。大少爷,您看看行不?”

边景春咬着牙哼了一声,夹起布便走了。见边景春走远了,阎守诚赶紧跑到上房,把此事报告给边玉亭。

且说边景春夹着布出来,看见拴马桩上已经换了一匹新马,忙把布往怀中一揣,上前解开缰绳,认镫骑上去,护院早打开大门,他双脚一磕马刺,那马一声长嘶,飞也似地出了大门,直奔杨家堡去了。

骑在马上,边景春只觉得耳畔风声呼啸,眼前疏林闪闪,丘陵似浪,跌宕起伏,一波波被甩在身后。此时,他恨不能立刻到杨家堡,尽快了却当前之怨,解除身上的痛苦隐忧。他虽有万千不愤,只在心中强忍;暗怀切齿之恨,不禁思绪穿梭,心乱如麻,一阵阵焦忧不宁。

恍惚间他又回到杨德山家门前,不等坐骑停稳,忙翻身跳下马背,手牵缰绳走进院子,将马拴牢之后,赶紧朝屋里说道:“杨大侠,洪师傅,边景春赔礼道歉来了。”

杨德山与洪四家听见,从东屋出来,见边景春手中捧着一匹棉布,正恭恭敬敬地站在屋门口三步之外。

杨德山说道:“边大少爷,请进屋里说话吧。”说完,与洪四家先进屋去了。

边景春尾随在后面也进了屋,忙把布放在炕上,然后转过身来朝杨德山与洪四家一拱手,说道:“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还望杨大侠和洪师傅大人大量,原谅我年幼无知。乞请大发慈悲之心,解除因某年轻不谙事故所遭受的惩罚——浑身酸麻痛痒这个隐患,不胜感戴。以后定当永记教诲,再不敢欺侮良善。若有半句假话,甘愿加重受罚。”杨德山说道:“杨某暂且相信你一回。不过,常言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善恶有报,并非耸人听闻,还请边大少爷好自为之。”

边景春连连称是,然后哀乞道:“望杨大侠格外开恩,快点儿给某解脱痛苦,此恩胜似再造,永不敢忘。”见边景春卑恭,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杨德山长叹一声,说道:“心存善,厄自解,此是第一要诀,请记住吧!”接着给他轻慰风池,暗疏合谷;点新设、揉归来、抚心俞,转瞬间给边景春抚平了脉络,又说道:“好了,要想彻底解除痛患,还需一年的工夫。在这其间不管遇到啥难心的事儿,千万记住:少动心气,勿生躁念,自然就好了。你可听清楚了?”

边景春听完,心有不甘,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愣怔了刹那,哀乞道:“还望杨大侠可怜我一片虔诚之心,您就彻底给某解脱了吧,往后某绝不敢再为非作歹了。”杨德山严肃地说道:“没听说‘得病如山倒,去病如抽丝’的道理吗?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一年之后,自然全好了。”边景春无奈,只得垂头丧气地走了。

边景春走了之后,费氏才领着金栋从北屋回来。银环也随后跟过来。

一进屋,费氏看见织布机上的线断落在地上,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随之泪如泉涌,只见她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哭说道:“老天爷呀,你这是逼俺走绝路呀!俺招谁惹谁了?”

忽见费氏悲痛,金栋不知何故,吓得赶紧拉住费氏的手,哭嚷道:“娘,你咋的了?你咋的了……”

费氏抹了把眼泪,口中埋怨道:“孽种呀,都是为了你呀!俺和你叔带着你离开老家,千程百里地来找活路,谁知天下老鸹一样黑,到处都有‘促狭鬼’,不让人活呀!你但是个有福气的,也不至于灾祸缠身,一家人总是磕磕绊绊的,让俺不得安生哟!”

见费氏伤感,银环也成了个泪人,伏在爹怀里小声抽泣。在她幼小的心灵中,生活的磨难已经让她伤痕累累,每当触及痛处,那吐不完的苦水便翻江倒海般滚动起来,让她不能平静。

见女儿伤心,杨德山也不禁心酸,泪花顿积眼角。他无声地摸抚着女儿的头,咀嚼着人生的滋味。想世间血雨腥风,乌云压顶,坎坎坷坷,荆棘遍布,曾有几日晴空日朗?豪侠胸怀,一时间雷电交织,如骤雨狂风横扫,好不惨淡!

过了一会儿,杨德山抹了一把眼睛,强忍心中隐痛,说道:“好了,孩子,快去劝劝你婶儿,说咱要坚强,要像个人似的活着。”

银环抹了把眼泪,马上站起来,然后走到费氏跟前安慰道:“婶儿,快别难过了,咱要好好地活,不信老天爷总不睁眼睛!”说完,又看了洪四家一眼,但见洪四家埋头坐在炕沿上一言不发,因又说道:“二叔,你咋老憋屈着不说话呢?某婶儿和金栋可都指望你呢。”

一听这话,费氏一把将银环揽在怀中,说道:“俺的儿呀,金栋要是有你一半儿的好处,俺又怎会伤心……”说着,又落下泪来。

听娘又数落自己,金栋嚷道:“俺又咋不好了?有事儿没事儿总数落俺?”

洪四家说道:“你这孩子说都说不得了?你但是个懂些人事的,就是日子再难过,俺也能扛过去。可一见你犯混不懂人事,俺的心就凉了。唉,老是这么着可是一点儿指望也没有了……”

听了这话,金栋越发混沌不开了,因又嚷道:“俺一直和银环姐耍得好好的,又没惹你们生气,咋就合伙儿说俺?”于是不依不饶,继续嚷道:“不喜待见俺,俺去死了算了。”说完,摔门便走。

见金栋如此,洪四家只觉得血往上涌,一口气没上来,一头栽倒在炕上晕了过去。本来他因为边景春无端上门寻衅,又肆意割断织布机上的布,心中的郁结还不能疏散,正五内翻滚呢,现在又见金栋犯了混,一时绝望填胸,遂悖过气去。

费氏也因金栋不顺意而气恼呢,忽见洪四家昏过去了,她也顾不得金栋了,忙踮着一双裹脚走到洪四家跟前,一把抱起洪四家的头,坐在那里,欲哭无泪,欲说无词,只是两眼发直,不住地摇着洪四家。她脸色苍白,哀哀欲绝,只管呢喃呓语,不连贯地呼唤着:“他叔,他叔……”

看着这一切,杨德山打了个嗐声,大喝一声道:“金栋,你这不肖子,赶快给我回来!难道你要逼死爹娘而后快吗?身为人子,你不能善解父母心意予以宽慰也倒罢了,小小年纪,居然以刁蛮相逼,你还有人心吗?”

听到这炸雷般一声喝断,金栋被震得浑身一颤,只见他神经质地停住了那条已经迈出门槛的腿。回头一看,身后人仰马翻,大家都忙着呼唤洪四家。他愣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他第一次感觉到由于他的原因,叔与娘是那么伤心,而且都不理他了。他那一向用来要挟父母与其他人的心,一时间被震撼了。同时,他也感到被人冷落的滋味是那么凄楚,犹如身坠谷底,只觉得风寒刺骨。

一时间,那从未离开过他分秒而又不断给他温情与娇宠的呵护,在这一刻都绝然离他而去。他开始害怕了,不禁放声大哭。这哭声是发自心底的悲号,已不是平时那种暗藏叵测又利用眼角余光偷觑揣摩大人心思之后,所发出的要挟之声了。

再说洪四家,经过杨德山掐仁中、推神阙、揉天枢等一番折腾之后,总算缓过气来。他微闭双眼,泪水不停地顺着耳畔往下流。

见洪四家醒过来,杨德山这才松了口气,只见他轻叹一声,说道:“二弟,想开些吧!世道如此,你不往开想又能咋办?如果愁能改变咱们不受穷不挨欺负的话,那咱们就哭,可事情不是这样呀!愁坏了身子谁可怜?还不是自己遭罪?”

洪四家支撑着坐起来,眼中流着泪说道:“大哥,俺也知道光愁无济于事。可他边家总和俺过不去,俺实在想不通。自打俺来到这里,他们就接二连三地来找茬。大哥你说,俺咋得罪他了?说句不中听的话吧,俺比那要饭的能强多少?俺咋就碍着他们的事儿了?”

杨德山苦笑着说道:“我的傻二弟呀,你今天咋说起孩子话来了?他们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咱们,就是因为咱们穷又没有势利,所以这些恶霸财主羔子们才敢肆无忌惮呀!看来还是王忠义兄弟说的对,不把这些扛膏药旗的小日本儿赶走,不把跟着他们跑的狗腿子打倒,咱穷人就没有好日子过。唉,可这一天……啥时候能到呀……”

一听这话,洪四家心中立刻闪起渴望的火花,只见他激动地说道:“今天俺算是看出来了,遇着事儿光怕不行。想来想去,已往咱吃亏挨欺负,都是因为咱怕事儿,一但遇到不平的事儿就知道忍,可忍的结果往往事与愿违。他们看见咱们软弱好欺负,就越拿咱们当软柿子捏。通过今天这个事儿俺也体会到了,只要咱真硬起来了,老边家那小子不是也服软了吗?”

见洪四家好了,费氏的心才安定下来。忽见金栋在她身边缠磨,心中很是不耐烦。因为刚才他那不肖行为太让她伤心了,所以没像平时那样抚慰他,只是不耐烦他。

银环坐在她身边,便拉着银环的手说些贴己的话。

忽听洪四家说老边家那小子服软了,费氏忙问道:“咋?那恶贼向咱服软了?那割坏的布咋办?”

杨德山说道:“他已经赔了,炕上放着的就是。”停了一下又说道:“布是赔了,可那小子肯定心里不服气。刚才二弟说的,也正是我心里想的,咱不能怕事儿,越怕事儿他们就越欺负咱们。从今往后咱们也要多加小心,因为边家父子是出了名的坏种,这谁都知道。如今他忍痛舍财,指不定心里疼成啥样了呢。常言说:‘小心没大错。’”

费氏拿过边景春赔的布看了一眼,心中虽然敞亮了些,但一想这只是暂时解决了饥荒。刚才又听杨德山说,小心没大错,她那颗稍微宽慰的心又罩上了一层阴影,禁不住落下泪来。

银环劝道:“婶儿,快别伤心了。”

经过今天这番磨砺,洪四家对人生有了重新认识,似感觉挣脱了某种枷锁的束缚一样,心中有了定见,也敞亮了许多。

这时他见费氏难过,便说道:“甭理会这些事儿。哭管啥用?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坉。’真要到了那一步,拼他个鱼死网破也许就好了。”他话音刚落,忽听院子里有人说道:“说的好,说的好呀!”

几个人正在屋里回味人生,心潮滚滚,忽听有人叫好,杨德山、洪四家、费氏都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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