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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生死邂逅父子盟誓 龌龊本性贼子受挫

且说小山纯一郎挥手打断方田的话,恨恨说道:“你不要心存侥幸,必须写出书面报告,详细说明情况,等候关东军方面的处分!”

恰这时,边玉亭走进来。此前,他在禁闭室找到了边景春,见儿子平安无事,他那颗焦虑的心,总算稍得慰籍。但劫后余生,如逢隔世,不免抱住边景春失声痛哭。

等边玉亭哭够了,边景春搀着他来到治安所警员作息室坐下。边玉亭问道:“春儿,你这几天在里边儿没遭啥罪吧?”边景春说道:“没有。蹲禁闭算个吊,不就是不让随便行动吗?那有啥呀?反正又不缺吃少喝的,就等于歇着了。”

边玉亭说道:“儿呀,我总觉得这个罪不应该是咱们遭的!”一句话触到了边景春的纠结之处,只见他咬着牙说道:“我看小野是‘狗咬李东宾不认真假人!’”

见边景春不忿,边玉亭一时无语。爷儿俩对望了一眼,然后都低下了头,心中酸涩不已。

过了一会儿,边景春说道:“今天,差点儿没让金伯仲要了我的命。如果不是他们当官儿的拦着,恐怕这一辈子……咱爷儿俩再也见不着面了……”

边玉亭一听,嚯地站起来,表情复杂地看着边景春问道:“啥?你也碰上他了?”边景春说道:“冤家路窄,白白地挨了他一顿狗屁呲!他说啥,‘你以后如果再为非作歹,下次一定不饶。’狗屁!我就不相信了,几个蟊贼就能把天给翻了?”他虽然嘴硬,但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不禁咬牙切齿地说道:“爹,听他那么一说,这世道不是变了吗?”

边玉亭说道:“儿呀,金伯仲和咱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不共戴天呀!”接着把遭遇金伯仲的经过也说了一遍,然后又说道:“从今往后你要奋志报国,誓与匪徒不两立,否则国破家亡呀!”边景春说道:“爹,你放心,孰是孰非儿子心里明白,我绝不与匪徒妥协!”

边玉亭听了,撅起山羊胡子抖抖瑟瑟地说道:“好儿子!走,跟我回家去,看这两天把你给折磨的!”说完,老泪纵横。

一听这话,边景春顿时把牙咬得咯嘣响,恨恨说道:“都是那几个穷鬼闹的,这事儿不能算完!”边玉亭说道:“儿呀,只要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说完,拉起边景春便走。

见爹拉他走,边景春很犹豫,因为他还没听到小野解除他的禁闭命令,迟疑再三,说道:“没有小野批准,我不能随便离开。”

听边景春这么说,边玉亭似乎不愤,遂说道:“我现在去找小山纯一郎司令官。”说完,冲出屋门直奔小野办公室去了。

见边玉亭进屋来,小山纯一郎说道:“边先生,我们正在研究讨伐匪徒的事。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回你的儿子的。今天你报信有功,功劳的,大大的!嗯,大大的!大日本皇军是不会亏待你的!”

听小山纯一郎说完,边玉亭不自然地看了方田与小野一眼,然后说道:“尊敬的司令官阁下,我是来……来……来为儿子求情的。”听边玉亭这么说,小山纯一郎大惑不解,愕然问道:“求情?求什么情?怎么回事?”边玉亭很难为情地看了小野一眼,喏喏说道:“不才小儿边景春,原在小野所长麾下听命,只因犯……犯了错误,正在禁闭反省。小老儿请求司令官阁下,代为请求小野阁下格外开恩,就把小儿给放了吧……”

小山纯一郎听了,忙问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的儿子被抗匪抓走了吗?”边玉亭尴尬地说道:“当时,我一看见方田副乡长和小野所长都……都被抓走了,我想……我儿子正在关禁闭,肯定也不能幸免……”

小山纯一郎听明白了,只见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怒不可遏地吼道:“八嘎呀路!耻辱,耻辱,莫大的耻辱!”

一见小山纯一郎发火,边玉亭吓得张着嘴、眨着两只绿豆眼、神经质地缩起肩膀,嘚嘚瑟瑟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方田与小野也低下了头。因为他们知道,作为军人,被敌人俘虏了意味着什么?他们更知道,小山纯一郎为什么发火,那是因为他一听见边玉亭说他们被抗匪抓了而受到了刺激,所以方田和小野心中对边玉亭的憎恨与厌恶并不比小山纯一郎对他二人的憎恨小多少,只是此刻不便发作,因此低下头强忍怨恨。

一见他们低头的低头,惶恐的惶恐,小山纯一郎长叹了口气,然后问道:“小野君,边先生的儿子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小野正痛恨边玉亭信口开河,惹得小山纯一郎对他们不满而无地自容呢,现在听小山纯一郎质问他,便毫不客气地说道:“边景春平时欺压同僚,骚扰百姓,横行乡里,劣迹斑斑。正月初四,他擅自闯入民宅,假国家法律进行敲诈。因没能如愿,回来就咆哮治安所,殴打同僚,实属蛮横强梁,目无法纪。为了明正典章,我关了他的禁闭。如有不妥,请司令官阁下指教。”

小山纯一郎问道:“他擅闯民宅,可有证据?咆哮治安所、殴打同僚,可有人亲眼所见?”小野说道:“私闯民宅敲诈,有乡民的联名诉状,后又派警员调查核实,他本人也供认不讳。咆哮治安所、殴打同僚,是卑职亲眼所见。”

见小野理直气壮,小山纯一郎再要开脱边景春时,实难开口,于是征求方田的意见,问道:“方田君,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方田与小野从属关系已经有几年了,而且小野对他一直很尊重;处分边景春,事前小野请示过他,并经过他同意的。至于乡民的诉状,他那里也有一份。如何回答小山纯一郎的问话,他当然很有分寸了,便说道:“司令官阁下,小野君处分边景春,是经过我同意的。为了维护警纪与官吏的形象,我认为小野所长并没有做错。关于何时解除边景春的禁闭,我们本想在今天的乡民大会上,待宣布完对他的处分之后,即刻解除对他的禁闭令。没想到……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

一提起发生的事,小山纯一郎又紧锁起眉头。因为他在想,这件事将如何向上峰报告呢?一触及此,他闹心不已,因说道:“好了,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小野所长,你看呢?”小野立正回答道:“是,谨遵阁下之命。但对边先生的处罚不能取消!”

小山纯一郎问道:“什么?对边先生也有处罚?为什么?”小野说道:“就在他儿子边景春入户敲诈的当晚,他家长工张小五又被他派去偷盗狼皮。他这种图小利而不顾大局的行为,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小山纯一郎一听,转身问边玉亭道:“边先生,怎么回事?”

边玉亭羞愧难当,只是低头不语。

小野说道:“只要到边家验证一下,看一看边先生的女儿是否怀有身孕,就可以印证张小五的供词是否真实了!”

听小野如此说,小山纯一郎不禁疑惑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又扯到边先生的女儿身上去了?怀有身孕?怀有身孕与此事又有什么关系?”小野说道:“据张小五交代,边先生的女儿是其正妻所生。因其偏宠二房,正妻长期不快,不免忧郁成疾,不幸早逝。遗下此女,倍受冷落。张小五是边家长工,因见此女可怜,遂生恻隐之心,经常帮她干一些活儿。长此以往,二人就有了男女之事。如今他女儿已身怀六甲,边先生欲盖弥彰,就炮制出此‘借刀杀人之计’。”说完,又转问边玉亭道:“边先生,我说的对吗?”

一听这话,边玉亭早把老脸涨得紫红。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小野会当众一语道破他内心的机关。他一直以为,张小五并没有合盘供出他与小凤的丑事。因为小野去他家时,并没有吐露一点口风。现在听小野这么说,他知道张小五什么都说了。此时,他那张老脸哪还经得起推敲?恨不能马上钻到地缝里去。没办法,只得腆着老脸低下头,任人讽刺,不敢抬头。

听见小野问他,忙把头埋在胸前,干嚎道:“丢人呀!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呀!呜呜……望小野所长与诸位官长可怜小老儿已是风烛残年之人,就替老朽遮掩一二吧。但有来世,愿托生牛马报答诸位官长的恩德。小老儿愿罚,小老儿愿罚……”

小野说道:“边先生,当初我之所以没有揭你的底,只说你家教不严,罚米两石,就是为了给你留面子。可你呢,总以为自己老谋深算,每每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但你忘了,你们中国有一句老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我审问张小五的时候,他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已经种了你的蛊惑之计。其实他在被抓的过程中已经想明白了,他能落到如此下场的原因,皆是你边玉亭精心设计的圈套,所以我一问他,他就一五一十地对我说出了详情。我认为:张小五很聪明,只可惜错生在了贫寒之家!我从张小五的话中揣摩出你的意愿,就替你把他送进了牢房。你不但不领情,反以怨报德,你太没有良心了!你自以为老谋深算,计策都是你一个人在肚子里想出来的,然后又是你一个人关起门来操纵实施的,所以你认为谁都不知情。但是你想错了,你们中国还有一句话叫做‘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拿这句话来形容你当时的动机再合适不过了。好好想想吧,你是个有身份的绅士,应该知道为‘日满亲善、大东亚共荣、打造王道乐土’的宏大目标做些什么。究竟怎么做,我想不用我教你了吧!”

到此时,边玉亭只有唯唯喏喏,哪还有强辩之词?刚进来时的那种霸气已经跑到爪洼国去了,忙说道:“小老儿明白,小老儿明白,小老儿一定洗心革面,悔过自新。待会儿一回到家,老朽就派人把罚米送来,决不负关照之情。告辞,告辞。”说完,忙转身走了。

看着边玉亭的背影,小山纯一郎欲笑不能欲哭无泪,心情十分复杂。想整个“圣战”形势已颓然无景可观,所依赖的中坚竟如此狼亢,怎不让他心生黯然?这真是:日斜西山霾压顶,路断山横末**。

一时间小山纯一郎沉默不语,他那呆滞的表情让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一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知上峰将会如何处治他们;方田与小野的心情同样惶恐不安,悬念频生。

这时,带兵搜索的连队长们都陆续回来了,他们每个人所报告的内容皆是:“报告司令官阁下,一切正常,没有发现敌情。”

小山纯一郎听罢,腾地站起来,大吼一声:“马上集合,向河对岸进军,去讨伐乱匪!”

连队长们一听,相互看了一眼之后,都不情愿地出去了。

小山纯一郎又抓住电话机手柄使劲摇了几下,可耳机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他愤怒地扣上话筒,然后对方田与小野说道:“赶快派邮电所的人去把电话线路修好,然后向上峰报告,说我率部讨伐去了,请求支援与协调军务。你们听明白了吗?”方田与小野立正答道:“属下明白!”

此时,小山纯一郎就像一只失去了理智的疯狗,当下征集船只,集合三百号人马茫无目的地杀向河对岸,只见一路烟尘滚滚,许久才慢慢散去。

目送小山纯一郎带队走远了,方田与小野的心头都沉甸甸的。同时,一种前途未卜的感觉蓦地袭上心头,不知道是悲伤还是激动,眼眶中都充满了泪水。直到看不见队伍的影子了,他们才凄怆地回到办公室,然后坐在椅子上,沉默无语。

他们心中忐忑不安,那已往在脑海中回荡的预感似乎降临了。那种大势已去的凄凉感,让他们五内翻滚,哀哀不已。他们明白,如果小山纯一郎讨伐失利了,他们也许会躲过一劫。如果小山纯一郎凯旋而归,他们所面临的将是撤职查办,或被移交军事法庭审判。因生死悠关,一时心绪不宁,只觉得前途渺茫,时光难渡。

这时,他们的妻子来叫他们回家吃饭,八目相对,悲喜交加,不由得泪洒衣襟,啼泣之声,顿时充斥了这间狭小的办公室。

接下来的几天中,方田与小野一直忙着开会。他们要求各村屯的闾长与乡绅们要加强防范意识,组织村民巡逻放哨,不可懈怠。如再有疏漏,哪里出了差错由哪里的闾长与乡绅负责。并强调:这次意外并非大日本皇军不强大,而是偶然事件。说小山纯一郎司令官正率大军去征剿,一定会马到成功,胜利归来的;并张贴布告,惮压百姓。一时间乡勇屯丁白天巡逻,夜间巡更,有事鸣锣报警,无事偃旗息鼓,弄得鸡鸣狗吠,人心惶惶。

且说边景春、郑保国二人因祸得福,突发事件之后,不但处分二字再没有人提起,而且又披挂上阵,重抖威风。如今办差也不步行了,不管路途远近都要骑马而行,耀武扬威,比先前更张扬了。

这一天,二人骑马路过杨家堡。一踏进村口,边景春直感一股怒气往上涌,只见他两眼通红,脸色紫涨,口中骂道:“姓洪的,洪机匠,你让老子蹲了七八天黑屋子,老子不能白蹲。今天老子非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到底几只眼不可,不然你连你自己姓啥叫啥都快不知道了!”说完,把牙咬得咯嘣嘣响。

郑保国在旁边听见,因有了上次教训,所以多长了个心眼,赶紧说道:“你去杨家堡,我去七家子转悠转悠。”说完,一拨马头独自走了。

且说边景春从一踏进杨家堡屯口便触景生情,马上想起了洪四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去年他与他爹挑唆几个没长脑子的穷长工来找茬,不但没占着便宜,反被洪机匠与杨德山给埋汰了一顿。从那时起,他便对这个外来户怀恨在心,始终放不下。

前些日子,一听说老街基来了个打狼“英雄”,他岂能买帐?便要去露露脸。不想去了一看,竟是死对头洪机匠。本想借机出口气,而让他万没想到的是,竟“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洪机匠告了一状,害得他蹲了八九天禁闭。这时想起来,只觉得怒火中烧,一股恶气直往上撞。因此由气生恨,又由恨生嗔,便要去找茬出气,所以郑保国独自走了他也不理会。他也不去知会王有财,打马直奔杨德山家中去了。

边景春打马如飞,吓得在门前玩耍的孩子们急忙躲避。这时,金栋与银环正在门前踢毽子。听见马蹄声,金栋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警察制服的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正疯了似地朝他们狂奔过来,顿时吓得脸色发青,浑身颤抖,他也顾不得银环,抱起头便往院子里跑。

忽见金栋转身跑了,银环回头看时,只见边景春骑马奔过来,并且来势凶凶,忙转身进了院子,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杨德山正在屋里收拾农具,忽见银环呼哧带喘地跑进屋来,因问道:“环儿,你咋的了?”没等银环回答,便听边景春在院子里说道:“呵?看来洪机匠的生意还挺红火嘛!一听梭声哒哒地响,就知道生意挺不错。”

杨德山忙放下手中活计,神色迟疑地说道:“是谁呀?咋阴阳怪气的呢?”银环小声说道:“是那个姓边的警察。”杨德山一听,心不由得往下一沉,说道:“他?这小子来准没安好下水!”说完,站起来往门外便走。

出门一看,洪四家也正从东屋走出来。看边景春时,只见他正在拴马。

边景春拴好马匹,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瞅着洪四家说道:“洪机匠,别来无恙?几天不见,你的气色还挺不错嘛!看你红光满面的,大概快要发福了!”见是边景春,洪四家心中顿时不快,冷冷说道:“原来是边警官。你来俺家有啥事儿?”边景春冷笑一声,说道:“自从老街基一别,边某有八九天不曾见天日。在这其间我想了很多事儿,想我边景春浪里行船如走平川,没想到:竟栽在你这个小阴沟里。所以,我想不通呀!这不我刚一见天日就找你来了,想问问你是咋回事儿?”

一听这话,洪四家晒然一笑,口中说道:“你边警官是吃官饭的人,应该知书懂法,俺想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俺是个抡锄把子的庄户人,两眼一摸黑,就知道本份养家,不懂你那些弯弯转。你来问俺,这岂不是错抬举了俺?真让俺受宠若惊!”说完,又抬头看了看天,接着又说道:“这天还没黑呢,边警官不会找错门了吧?”

边景春一听,只见他那张阴阳脸涨得通红,半张着嘴,把眼珠子瞪得溜圆,恶狠狠地瞅着洪四家说道:“你……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刁民!老子今天来又是执行公务,你……你……你还敢妨碍公务吗?”洪四家说道:“你有啥公务就快点儿说,别绕舌头,俺还有营生要干呢。”

边景春忍无可忍了,把脸一沉说道:“少废话!你私开机房,无照经营,偷税、漏税,你可知道你犯了啥法吗?今天我告诉你:棉花是‘国家’专控物资,私自藏匿或织布就犯了窃取‘果实’罪,也就是‘果实’犯!我今天就是为这个事儿来的。这回你听明白了吧?”

洪四家并不示弱,朗声说道:“俺不管你干啥来了,古话说的好:‘私凭文书,官凭印。’你不拿出公文来,俺就不认你的账!”边景春见洪四家不服,不禁嘿嘿冷笑了两声,然后说道:“有道是:‘捉贼见脏,抓奸抓双。’等见到实证,必然宣布公文,这不用你提醒!”说完,往屋里便闯。

洪四家欲拦又止,心想:“反正俺又没犯法,你进屋里又能咋样?”想罢,一缩身让边景春进去了。

杨德山见了,心说道:“二弟呀,你咋让他进屋了呢?这小子心术不正,万一他下黑手,你这不是引狼入室吗?”想到此,忙说道:“边大少爷,且慢!某们平民小户,屋里头脏,小心整埋汰了你的衣裳!”说着,忙跟了进去。

四邻闻讯,都赶来看究竟,大门口与院子里渐次站满了人。那些凑热闹的孩子们,先时都在大门外偷觑,这时也拥进院子,或贴在窗前偷看,或站在门口偷听,恰费氏搂着瑟瑟发抖的金栋从屋里走出来,这才不好意思地闪开,然后目送费氏与金栋进了北上屋。

且说边景春进屋之后,见靠后墙的织布机上绷满雪白的棉线,梭藏在经纬之间,卷布轮上已经卷上了新布。他围着织布机绕来绕去,嘴角不加掩饰地露着冷笑。

洪四家见他只管围着织布机转来转去,贼眼里放着不怀好意的光,便说道:“边警官,请出示公文吧?不然对不起了,俺还要赶活计呢。恕不奉陪。”说完,做了个逐客的手势。

边景春根本不理会洪四家,只见他斜眼瞅了洪四家一眼,说时迟,那时快,抽出警刀便划向织布机上的棉线,刀过处,棉线断为两截,嘭然落在地上。

见此情景,洪四家的头嗡地一声,身子晃了晃,差点儿摔倒。当他稳住神后,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一伸手擎住边景春握刀的手腕,顺势往后一搡。

边景春站立不稳,往后倒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炕沿上,警刀也落到地上,只听他惨叫一声,便痛苦地扭动着身子,眼泪交替而下。他左手捂着右手腕,嘴角不停地抽搐,如一只斗败的公鸡,再也没有了斗志。

见边景春无端地割断织布机上的棉线,杨德山怒火万丈,抢上前去,一把揪住边景春的衣领子,怒斥道:“你个王八蛋**的!今天你说不出个子戌卯酉来,你就别想出这个门!”

再看边景春时,活脱一条丧家犬,只见他缩作一团,瘫坐在地上,耷拉着眼皮痛苦地咧着嘴,不敢正视杨德山一眼。

此时,洪四家已经被气得两眼发直,浑身发抖,欲哭无泪,欲争无词了。你想呀,布是雇主委托他织的,如今被毁在织布机上,将如何向雇主交代?又拿什么赔人家?这不是要命嘛!

正这时,苗凤与韩贵推门进来了。一见这种情景,韩贵忙劝道:“杨大哥,有啥事儿咱不妨把王有财找来,他是堡子的闾长,一方平安,他不能不管。”杨德山说道:“你们看这姓边的鳖犊子,他还是个人吗?连猪狗都不如!还穿着官服呢,简直就是‘胡子’!你们瞅瞅,他欺上门来不说,竟毁机断线。今天他不说明白,我就毁了他的下半截!”

二人往织布机上一看,果见断线纷乱,顿时怒火填膺,再不说和事的话了,马上都怒视着边景春。

过了一会儿,韩贵说道:“都是乡里乡亲的,做事儿咋这么绝呢?就不怕遭因果报应?”看边景春时,如一条死狗般被杨德山提在手中,因又说道:“良心都让狗给吃了?简直灭绝人性!”苗凤说道:“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啥模子脱啥坯,——随根儿!”杨德山说道:“这么欺负人,慢说他是警察,就是天王老子,今天他不说出个四五六来也别想出这个门!”苗凤与韩贵说道:“抓他去见官!不信就没有地方说理了?”

一听这话,洪四家苦笑着说道:“见官?大年初四那天,俺在老街基洪振海家时,他就去诈俺的狼皮。大家伙儿气不过,就和俺一起去乡里告了他一状。这不官家押了他几天,他一出来就找上门来寻仇,管啥用?”

正说着,只见王有财风风火火地来了,一见这阵势,忙解劝道:“德山大哥,还有大家伙儿,咱们都消消气,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说完,暗扯杨德山的后衣襟,一边拉开杨德山的手。

杨德山趁势一松手,边景春死狗般摔坐在地上。见王有财来了,他像有了仗势似的,强忍着疼痛,呲牙咧嘴地说道:“王有财,这可是你亲眼看见的。他们袭警,你看咋办吧?这事儿发生在你的地面上,你可要掂量着办。”说完,踉跄着站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警刀哆嗦着两只手归入鞘内,抬腿要溜。

洪四家一直盯着他呢,这时一个箭步挡住门口,说道:“边警官,你不能走!你得说清楚,你为啥割俺的布?”

杨德山一把扯住边景春,说道:“边大少爷,你就想这么走了?你不把公文拿出来,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

边景春被杨德山扯死狗般扯回来,他还瘦驴拉硬屎假充好汉,口中嚷道:“杨德山,你放明白点儿,不要仗着你有两下武把操,动不动就给这个撑腰,或给那个打抱不平。你要知道,你在和谁说话?”杨德山说道:“你说啥?你再说一遍!你觉得你还是个人物呢?在我眼里,你连猪狗都不如!我告诉你,这一辈子好人我敬重,坏人我痛恨。慢说你是边家大少爷,一个身穿官服的地痞,就是天王老子要想断人家的生路,在我面前也要说个明白,想必你也知道,我杨德山说话是算数的!不信的话,今天就让你尝尝滋味儿!”说完,右手捏住边景春左臂的内关穴,左手食指便点向他的期门。

霎时间,边景春只觉得浑身酸软,又像有万把钢针在刺扎他的肌肉,酸麻难禁,痛苦万分,令他焦躁不安。他站不是坐不是,犹如一头晕头转向的蠢猪,东扑西蹿。

没过半袋烟的工夫,他赶紧跪在地上求饶道:“杨大爷,杨祖宗,我服了,我再也不敢了。饶命吧,活祖宗,亲爹,亲爷爷。”杨德山说道:“饶你不难。你说,你今天又为啥来作孽?”边景春嚎叫着说道:“都是因为大年初四那天在老街基贪图狼皮不成,又被洪大爷,不,洪祖宗告了我一状,之后我被关了七八天黑屋子,因心里不服,所以……所以……所以就想报复……”杨德山说道:“噢?那就是说,今天你不是来执行公务了?”

边景春痛苦地说道:“不……不……不是。只要你老人家饶了我这条小命,我认罪,我赔不是。割坏的布,我赔,我赔。”杨德山说声:“好。”然后转过头来对王有财说道:“王闾长,刚才边景春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你是堡子的‘父母’官儿,你看咋办吧?”

听杨德山这么问,王有财哭丧着脸左右为难,得罪谁也不是。他知道自己的份量,就凭他的身价,怎敢与边家抗衡呢?但杨德山也是一方豪杰,声播方圆,八方敬仰。权衡利弊,只好说和,因说道:“今天这事儿,边大少爷确实做得不对。德山大哥,洪大哥,你们也消消火。都是乡里乡亲的,有啥过不去的呢?边大少爷也认了不是,损坏的布也认赔了,我看冤家易解不易结。看我薄面,今天这事儿到此为止,一会儿都到我家里去,咱们一起喝几盅,化干戈为玉帛,今后以朋友相处,岂不是一件乐事?大家以为如何?”

杨德山说道:“王闾长,你倒是一番好意呀!可俗话说:‘铜铁不同炉’,恐难熔合。我们不求高攀,只有一个要求:只求王闾长做个证人,让边大少爷立张字据,然后把损坏的布给赔了。至于上门欺户的事儿,还要公事公办,请你上呈乡府,给某们讨一个公道,某们今后才好安心过日子。”

苗凤与韩贵也说道:“就是。你看今天边大少爷做的这事儿,他眼睛里还有王法吗?凭白地欺上门来,往后咱老百姓还有法儿过日子吗?”

王有财无奈,只好说道:“边大少爷,那就恕王某得罪了!维护堡子的平安是某的职责,你只好立张字据赔东西了。今天这事儿,我也要如实上呈。你看你还有啥说的没有?”

边景春痛苦地咧着嘴,汗流满面,恨不能马上得以解脱,连声说道:“没啥说的,没啥说的,都按照杨大爷说的办!”王有财说声:“好。”然后对韩贵说道:“兄弟,累你跑趟腿,去某家把笔墨纸砚还有印台盒拿来。”韩贵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边景春哀告道:“王闾长,你能不能替我向杨大爷求个情,先把我的疼痛给解了?我给你磕头了。”说完,趴在地上磕起了响头。

王有财忙拉起他,说道:“边大少爷,你别这样,我替你说就是了。”然后转身对杨德山说道:“杨大哥,我知道你是个热心肠的人。请给我个面子,你就把穴道给他解了吧。”

杨德山瞅着边景春说道:“边大少爷,今天我也不怕你反悔不认账,我现在就看在王闾长的面子先饶了你。”

苗凤挖苦道:“报应!平时把害人当儿戏,今天也尝到受折磨是啥滋味儿了吧?”

杨德山拉过边景春,在他后背上轻拍了一掌。边景春顿感浑身轻松,一点儿痛苦也没有了。随后蹲在墙角,拿左手轻轻揉着还在微微作痛的右手碗,低着头想心事,暗自咬牙切齿。

边景春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在人前低过头?又受过这样的窝囊气?都是他欺负别人,拿别人取乐。今天他一头撞到南墙上,哭不得,怨不得,只得强忍羞恨,暗骂道:“杨德山,你个鳖犊子,你等着!常言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本少爷先忍下这口气,等过了这一阵子,咱们再算总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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