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夏阁的秋夜,又深又静,我静静地倚在文华怀里,随口说道,相公,今日我见到姐姐了。
文华问,她如何待你?
我缓缓起身,道,姐姐倒没说什么,只是,隐约对我进府还有怨词,听迎画说,姐姐进门才一年,相公便有了我,怕难免是要落寞的。
文华的双眉,突然拧到了一处,微阖的双眼中,有一丝浅浅的愧疚涌出,当初爹爹要我与戚家联亲,当中也是有些权势因由在的,婉兰到底也御史大夫的千金,才貌皆好,我这般对待,这算是辜负了她的年华。可我,却早已下决心定要娶你的。
我心头一暖,那些关于画像的问语,就这样被生生压回了舌间,脑海中,又浮现出戚婉兰温细的脸复杂的眼神,凭女子的心思,隐约觉得,她对夫君文华断然也不止奉父命成婚那么简单。如此一想,心内顿然生起淡淡的惆怅。自己对文华终归是交付了身心的,所以,对戚婉兰先我而到,我无法不嫉,不能不妒。
于是,这花亭草榭的文府,于我,开始多了一道鸿沟。
3、
果然,我的猜疑得到了证实。
那日,我独自走到园子后方的小院落里,碰到许久未见的婉兰。
再相见,已没有了初见时的尴尬,彼此寒暄了几句。正要走,却听见她的召唤,妹妹既然来了,就瞧一瞧这一副画。
我们走进偏厅去,看到那正前方,悬挂了一张素净画像,我一看便楞住了,画中人与我,近似一个模样,只是年纪要比我小一些,看双髻,应是个未及笄的少女。画身陈旧,倒是角落里的附诗,墨迹要更新一些,上题:翠钗金作股,钗上双蝶舞。重续旧时情,缘卿再眷顾。
正是文华在烟都吟的那一句,这时看来,感于他这样的深情,不觉泪盈于睫。
那厢,婉兰幽幽话语,竟恍如隔在云端。
我知道,他素来不喜欢我爹爹在朝中庸碌逢迎的作为,与我成亲,也不过只是奉了父母之命,可大婚那一晚,在他挑起红巾的那一刻,我还是着迷了。
我以为,只要候在他身边,终有一****能爱上我,他却说心内早已有人——十年前他落水,全仗她相救,十年后又能在烟都再次遇见,他再难忘怀。我体谅他这一番深情,甘心做着名分夫妻,也甘心他接她进门。
眉眼哀怨,间中有淡淡的怨尤。
我不吱声,将头轻轻低在尘埃。
4、
腊月十五,尚书函请了几家朝官和家眷过来观赏腊梅,一时间,满府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我身子一闪,躲在琉璃柱的后方看文华与戚婉兰,他们相携的身影叫我心内酸软,眼里,有雾气漫了上来。爹爹,你当初心疼我嫁入文府作妾,是否便是因为预见了我这样的落寞?
止不住黯然,正要悄悄离开,却听见戚婉兰一阵轻微的咳嗽,她说,馥窈妹妹,你也跟着我们一道赏花吧。
一瞬,厅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琉璃柱上,我无所遁形,只能现身,款款低下身去,姐姐万福。那么多的人,交换着彼此的窃窃私语,我的头始终低着,一直低在尘埃里。不能言语。这便是妾,永远都需认清,自己在她之后,也只能因她一句允诺的话语,留在自己夫君的身边。
我需体谅,可,我却那样地,冷心。每一次撞见婉兰的眼神,内心的划痕,更深几分。
不由拽紧衣袖里的,那一包粉末。
那夜的筵席,文华又一次大醉。
临睡前,我将亲手炖好的参汤,细心喂他服下,然后,只身去了覆秋苑,见房内只婉兰一个人,我说,姐姐,今日月半,馥窈还得赶去祖祠守夜,夫君醉酒身子一直不适,快过去瞧瞧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