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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血境

血归一道:“嫂嫂莫急,且听我讲完。”接着讲道:

“等我从昏迷之中醒来,身上的绳索已经除去,那帮黑衣人早不见了踪迹,早都跑掉了。我双手手腕处传来阵阵剧痛,低头一看,原来那群畜生已将我双手手筋尽数挑断。”

“那群禽兽杀我亲人,废我武功,却又留了我一条性命,只想让我尝受那无穷无尽的痛苦。”

“我心中苦痛难当,而武功被废,一生报仇无望,只一心求死。我爬起身来,找来一根木棍,用嘴咬着,蘸了鲜血,在地上写道:‘灭我满门者,天险山希夷子,大哥、三弟,勿忘此仇。’”

“写下这几个大字,便吐了木棍在一旁,奋力举头准备向柱子上撞去,突然感觉有些不对,隐隐觉得眼前的世界与以往看见的世界有些不同。我凝神细看,却又觉察不出其间的分别,手腕中阵阵剧痛传来,我忍不住抬起手来,对了手腕处的伤口细细察看,初看时,只看见筋骨冒出,一片血糊糊的。再看时,那些手臂肉中的根根血管,经脉,骨头竟然逐渐清晰起来--我这双眼竟然有了透视之能。”

“我心中错愕、恐惧、不明所以,在自己身上四处细看,一身内脏、骨骼竟然清晰可见。我急忙找来一面镜子,对了镜子审查自己的双眼,只看见这一双眼睛已经全然变了模样。”

血归一站起身来向着凌书声走进了几步,再盘腿坐下,瞪大了双眼道:“大哥请看,这双眼睛是否与常人不同?”

凌书声前倾了身体,细细察看,只见血归一一双眼珠中,眼白极少,而眼黑奇多,大大的瞳孔外面围着一圈白,白圈外又围着一圈黑。竟然是一目双瞳的瞳中瞳,重瞳之眼。(重瞳一词并非作者杜撰,剧有关史书记载,蚩尤和项羽就是重瞳,不过是一目之中双瞳并排,并非瞳中瞳。)凌书声惊道:“怎么会这样?”

血归一道:“我当时与大哥一样,一心想知道怎么会这样,但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想到,既然我拥有了透视之能,那么借此将手筋接上并非不可以。我急忙跑进内室,踢到了箱柜,翻找出了针线,费劲力气用嘴将针线穿好,看清了手腕上经脉的断口处,一针一针慢慢将它们缝上。虽然疼我的一身汗水,但是这份疼痛哪里及的上我那心中之痛的万分之一。耗费了几个时辰,终于缝好了。这伤后来虽然好了,只是终究不能如以前那般灵活好用,手持重剑时仍然有些隐隐作痛。现如今,一直都爱使用些极轻便的武器,比如这断剑。”说完,血归一将手指间夹住的一截断剑拿出来晃了晃。

血归一继续讲道:

“我缝好手筋之后,跪在父亲、文秀的身前,立下毒誓道:‘终我一生,必将那天险山上所有活物屠戮殆尽,有违此誓,教我死后坠入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

凌书声惊道:“二弟,你怎么能立下这等毒誓,这。。。。。。这太。。。。。。苦了你了。”

血归一道:“大哥,我心意已决,只求能报得此仇,便是万万劫不复,我也愿意。再说了,我既然已经决意进入那里,便已经注定了万劫不复,再多立下一个万劫不复的誓言又有何妨。”

凌书声长长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么,那里面你终究是进去了?”

血归一道:“是,事已至此,若还不进去,却要等到什么时候?”

凌书声颤声问道:“却不知那里面是一副什么景象?”

谢武俊皱着眉头,插嘴道:“你们两个讲清楚些,什么这里那里的?”

血归一点头道:“是,嫂嫂有所不知。其实我们金宗有一条规矩,凡我宗宗家弟子,在功夫步入错境时,宗主将会考查此人的人品,若能通过考察,便会与该弟子有一次私密的谈话。只因爹过世前,嫂嫂一直没有入错境,因此不知。”

谢武俊道:“是吗?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凌书声忙道:“爹一再嘱咐,不可对别人说!”

血归一道:“现在讲出来,却也无妨了。”讲道:“我当年勤学武功,学的是三错杀术中的错时杀术。学成那日,父亲一脸严肃将我带到一间密室,说道:‘凌日,错时杀术攻防兼备,是天下武学中最顶尖的功夫之一,你天资卓绝,年纪轻轻就已经学成了,这是我金宗之福,老父也为你深感高兴,但你需记住:武学一道进无止境,你仍需勤奋刻苦,更加努力,希望你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我苦笑道:‘父亲,错境已经是我宗武学的最高境界了,在往上练不过是将这功夫使得更加纯熟些罢了。若想再进一步怕是不能。’父亲道:‘不错,往日我传你功夫之时确实说过,错境是我宗武学的最高境界,但其实这只是我宗历代传承下来的所有武学的最高境界,而不是所有我宗弟子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也不是所有先祖曾经达到过的最高境界。倘若那个弟子具有绝世天资,进入错境之后,再创一境,也并非不可能。’我惊道:‘再创一境!可是我们仅仅只是遵照先祖传下来的心法口诀,刻苦修炼,将这些功夫学成就已经是千难万阻。要想再创一境只怕有些。。。。。。有些痴人说梦了。’父亲道:‘绝非痴人说梦,你好好想想,历代掌门石碑之上,开宗祖师爷生平纪略是如何写的。’我回想了一下,背道:‘金宗第一任宗主:凌遨崖。生平纪略:四十岁技成,仗一残剑,一老马,遨游天涯,游历南国全境,又兴游北国之念。遂横穿天险大山,纵天险山上,千万人中,竟无一人能挡。后周游北国五年,携一女子谢灵心而归,埋剑、定居于此,开创金宗。’”

“父亲道:‘是呀,你仔细琢磨,你觉得这段纪略可有虚言?’我答道:‘师祖母谢灵心确实是北国人,此事天下皆知:根据记载,当年祖师爷与师祖母成婚时,天下间不少人反对,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祖师爷对众人的异议不闻不问,以至于得罪了天下。直到今日,天下间对我们金宗仍然有些成见;现还有实证,祖师爷曾育有两子,一随父姓凌,一随母姓谢。我金宗凌、谢两脉身形外貌至今仍有些许北国人的影子。所以祖师爷去北国游历并带回一位北国女子,此事千真万确。另外宗主石碑之上,历代宗主的纪略都讲究纪实。师叔祖的必定也是纪实,不会是夸张虚构的。’父亲道:‘对啊,我也这般认为,但是如果此纪实是真,那么你再琢磨琢磨,祖师爷横穿天险山,凭仗的是那门功夫?’我恍然大悟,道:‘凭错境绝无如此威力,祖师爷在错境之上,另创有一境!可是。。。。。。可是这功夫为何没有传下来?’父亲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不过我宗功夫在错境之上,还有更深层次的境界是千真万确的。所以我说武学一道进无止境,既然祖师爷可以在错境之上再创一境,那么你只需努力,多加钻研,将来也开创一门全新的境界,是完全有希望的。’我听完父亲的谆谆告诫,单膝跪地,磕了一头道:‘是,多谢父亲开导,我必定更加努力,不负父亲重望。’”

“我正要起身,父亲按住我的肩膀道:‘先别起来,还有要紧的事情和你说。’父亲正色道:‘这将要和你说的要紧事是我金宗历代传下来的秘密,今日告诉你,你需严格恪守,绝对不可以对其他任何一人提起。’我见父亲说的慎重,便说道:‘是,弟子定将此秘密烂在肚中,绝不泄露。’父亲点了点头,说道:‘在我们金宗历代宗主的灵位之下埋有一块巨石,凿开那块巨石,有一间密室。是祖师爷的埋骨之所。你先发下毒誓,今生绝不进入此间密室。’我便立下誓言道:‘我金宗宗家弟子凌日,今日立誓:终我一生,绝不进入我宗历代宗主灵位之下的密室,有违此誓,不得好死。’”

“父亲接着讲道:‘根据上辈传下来的话讲,凿开那块大石,下有一条通道,通道尽头是一间铜门,门上刻有一副棋盘,棋盘中置有一颗红色棋子。上辈还传下了开此铜门的口诀,你且记住这口诀:上三右四,下六左五。若开此门,万劫不复。就是说按照这口诀的方法:上三右四,下六左五的顺序移动红子便可打开此铜门。’这么奇怪的口诀我倒是第一次听见,便问父亲问:‘不是说若开此门,万劫不复吗?怎么又告诉我们开门的方法?’父亲笑道:‘你别问我了,我还真不知道,你记住就是。日后如果你坐上了宗主的位置,这些话也要这样传下去。’我点头道:‘是。’沉思了一会,我问父亲道:‘爹,你说那密室之中会不会藏着祖师爷开创的另一境界的修炼方法?只是这门功夫太过霸道,因此一直不肯传下来?’父亲道:‘也有可能,但是既然祖师爷不想让我们进去,我们不要进去就是了。他偏偏又传下开门的方法,大概是防着哪天我们金宗面临灭宗之危,我宗弟子也好进入密室,学了他的功夫,留有一条活路吧。但不论如何,你已经发下了毒誓,绝对不许进去。’”

血归一讲完了这对故事,停顿了半饷。转过头面朝了谢武俊问道:“嫂嫂,我和大哥所说的那里,就是指这间密室了,嫂嫂觉得我是该进不该进?”

谢武俊正色道:“如此血海深仇,倘若不进,不是我金宗宗家弟子的性格!”

血归一笑道:“是,嫂嫂也是性情中人,语言直爽,干干脆脆,我一直是敬重您的。”

谢武俊轻哼一声扭开了头不去看他。

血归一又讲道:“我立下将杀尽天险山上所有活物的誓言之后,爬起身来,来到放置历代宗主灵位的房间中,用肩膀推开了列祖列宗的灵牌架子。撬开铺在地面上的石板,果然露出一块巨石。我凝聚了周身血气于脚上,爆喝一声,奋全身之力一脚剁在灵坛下的大石头上。伴随一声闷响,那石头应声裂开成为两块,我不断提脚使劲跺下,也不知跺了几千几百脚,直至两腿发麻,站立不稳,那大石终于被我跺的稀碎,再将这些碎石清理开果然便现出一条黑暗暗的通道来。我手筋刚刚缝合,还不能使劲,只能用手臂弯夹住一根蜡烛矮身进入了那通道中,才行了几十步一块铜门便赫然出现在眼前,正如父亲所说,铜门之上刻有一副棋盘,棋盘中置有一颗通体殷虹如血棋子,我嘴中念叨:‘上三右四,下六左五。若开此门,万劫不复。’心中无一丝犹豫,咬紧牙关,强忍了剧痛,提手推着那棋子上三右四,下六左五的移动了一边。铜门后发出链条拖拽,齿轮转动的金属撞击声,声音低沉拖沓,似乎是常年未动,极其生涩。那铜门终于慢慢的升了上去,露出一间密室来。”

“我夹了蜡烛,走进密室,密室不大不小,长宽约莫两仗。密室中空空矿矿,只正中位置有一具骷髅尸身披着件棕色大衣,抱着一把长剑,低沉着脑袋,坐在地上。我料定这便是我金宗的开宗祖师爷、我们的先祖:凌遨崖。我跪在祖师爷的尸身前磕了三个响头,说道:‘祖师爷,弟子今日几乎被灭满门,与人结下天大般的仇怨,为了报仇不得不来打扰您了,还请祖师爷在天有灵,保佑我能报了此仇。’我正待起身,昏暗中隐约看见祖师爷脚下有一行小子,写着:‘叩首千遍,先悔己罪。’”

“我一见到这八个小字,顷刻间身上冷汗直冒,细细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诸般罪状真是罪不可赦:天险山破阵台上我失手刺死一名无辜女子,此一罪也。既然杀死了希夷子的妻子却又作妇人之仁放过了希夷子,做恶却不做尽以至于招来今日这般报应,此二罪也。小孩子扮满月酒时我只顾着自己心中欢乐却少了提防、防范被人潜入家中下毒,此三罪也。父亲、妻子、儿子被害我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不能挣脱绳索,施加援手,此四罪也。父亲对我谆谆告诫,让我不可进入此间密室之中,我抑制不住心中的仇恨,不顾自己立下的毒誓,强行闯了进来,此五罪也。”

“细细想想我这五条大罪,我顿时惭愧自责,羞愤难挡,只觉得实在无脸立足于天地间。忙屈双膝跪在祖师爷的尸身前,重重一头磕了下去,我满脸泪水,纵声哭道:‘弟子凌日,罪孽深重,别说磕一千个响头,便是磕一万个也是应该。’接着又一头磕下去了,一边磕头一边数着:‘一、二、三、四。。。。。。’直磕到两千多个,磕的头破血流,地上一滩血迹混着泪水纵横流淌。”

“突然又听见一阵阵链条拖拽撞击发出的金属声响,正错愕间只见密室四壁缓缓降下四块铁板来,我止住了悲切,抹了脸上的血迹、泪水,起身走到那铁板边上察看,铁板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好些小字,抬头一段写道:‘妄人凌遨崖刻禁术:血境修习法门于此。修习此术者生前一生皆苦,死后万劫不复。’”

“我摇头苦笑,又是万劫不复,我真是注定了万劫不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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