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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十七

?二十七

第二天,她起地甚迟,其实是有些胆怯的意思,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可是他却象昨日一样轻轻地哈她的痒,终于叫她忍不住笑出声来,睁开眼睛,温暖的阳光顺着他宽阔的身躯漏了进来,映在他裸露在外的古铜色皮肤上,油亮生光,不禁让她又眯起了眼睛。

他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耳垂,笑道:"还不起床,你打算赖到什么时候?"她突然伸手将被子向上一拉,盖住了头顶,他一把扯住,凑了上去,笑道:"你又想躲到哪里去。"她将脸一绷,翻过身去。他却倾身上前,将她包裹在怀里,又亲吻下来。

她挣脱不开,只得用力向他的肩头咬去,只听得"哎呀"一声,他叫道:"黎涵予,你要谋杀亲夫呀!"她啐道:"呸,好没正经,谁说要嫁给你了。"

他却轻柔地抚着她额头的一缕乱发,定定地望到她眼底深处去,终让她渐渐地屏住了呼吸,老老实实地听他道:"黎涵予,我们结婚吧!昨夜我就说过,我不是个趁人之危的人,对于你,我更不想胡来,我是想要和你结婚,才会对你…你要是怪我,我只能说对不起,可是你却不能怀疑我对你的心意。"

她垂下了眼敛,轻轻地揉搓着被子的一角,半晌才道:"我并不是不信你,只是有些害怕…我…其实不过是希望生活地象普通人一样,远离血腥与罪恶…"最后几个字,说地含糊不清,"血腥与罪恶"?事到如今,她还是无法将这些词语与自己的生活联系起来,总有些躲闪不及的尴尬与惊惶。

他却握着她的手,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就一定会说到做到,你要相信我才是,此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管,也不要听,一切交由我来处理。等全部处理完后,我想和你一起去国外生活,从新开始,你说好不好?"

在这样的情境下,她不能反对,因为他的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热量愈来愈强烈地哄烤着她,只让她渐渐地沉溺下去,情难自己。

他们还是耽搁了一天方才回到城里,他要她简单收拾一下行李跟他回家去住,她却红着脸执意不肯。他笑道:"我才不是舍不得和你分开,只不过是担心你的安全罢了。"她很迅捷地跳下车去,在车窗外做了个鬼脸,笑道:"和你在一起才是真正的不安全呢。"他望着她白里透红的一张俏脸上闪动着的妩媚神色,从来不曾有过的动人心魄,不禁呆了一呆,一会儿才笑道:"真是惯不得你。那么随你吧,你要来随时恭候,门锁的密码是075621。"

她的心里突地跳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凝固,回到现实的世界里了,她还是要面对那曾经发生过的和将要发生的劫难,密码…黄瓜真的是为了那隐藏在背后的秘密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他望着她陡然间变化莫测的神情,道:"黎涵予,你怎么了?对了,你是什么时候的生日?我把密码换成你的生日,怎么样?"

暖冬的太阳有些恍眼,她方醒悟过来,用手遮了遮阳光,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道:"亏你还信誓旦旦地要怎样怎样,却原来连我的生日还不知道。快走吧,这样油嘴滑舌,真是讨厌。"他笑了笑,不再多言,发动了车子,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她到了办公室,人员甚是萧条,万恬一脸无奈地道:"姐姐,你总算是露面了,听说姚主任要把事务所转给别人了。我真是担心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干下去。"她料不到姚琳的动作如此之快,待万恬出去后,便给姚琳打了一个电话,响了很多声,却没有人接,她愣了一会儿,方才意识到应当先去补办身份证,银行卡挂失,会计师执照登报遗失,许许多多零碎的事情需要马上去办,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胡弄了过去。

从报社出来,正好经过一间移动营业厅,便进去办理了手机卡的重新开通业务,将新卡安在了从办公室带出来的一部旧手机上,开了机,却发现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一共有三十几通未接电话,都是简明晖打来的,方才想起那个飘雪的傍晚与他的约定,大有一种今兮昨兮,恍然如梦的感叹。便给他拨了回去,只听见那边劈头盖脸地叫道:"黎涵予,你跑到哪去了?"她笑道:"不好意思,是我的客户出了一点问题,所以我临时出差了,偏偏手机的信号也不太好,也没来得及取消和你的约会,对不起。"

他有些将信将疑地"嗯"了一声,半晌才道:"黎涵予,我好害怕,害怕你会象黄瓜一样…原本订好了时间,却迟迟没有出现…"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今时今日已经不能做任何回应,只得笑道:"都怨我的脑子整天稀里糊涂的,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况且,我这么个平头老百姓,谁会对我不利呢,你别瞎想了。"他停顿了片刻,才道:"你那天跟我说的银行保险箱什么的,倒底是怎么回事?"

她迟疑不决,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又接着道:"黎涵予,是不是有人在你身边你不方便讲?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她迅速道:"简明晖,我想不用了,因为我不想再搀和这件事,况且…本来与我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冷笑道:"这两天…你是不是和项振灏在一起,让他给你洗了脑子了?"她无言以对,他也就明白了大概,冷笑道:"黎涵予,我已经给你说过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你为何还是这样执迷不悟。"

她急赤白脸地解释道:"也许他以前是做了一些不合时宜的事,但是他的本质并不坏,许多情况下都是不得以而为之。况且,他已经答应我以后会远离那些是是非非,过一些简单平淡的生活。"

他冷冷地反诘道:"你信他?"

这样的咄咄逼人,让她有些反感,便道:"是。我打算从现在开始信任他,相信他对我的承诺。等过一阵子,他会结束这里的一切,我们预备到瑞士去,一切从零开始。"

他却寸步难行不让,道:"双手已经沾满了罪恶与血腥,又怎么能从零开始?"

心中一阵绞痛,千丝万缕的哀愁犹如蛛丝缠网一般密密麻麻地排列开来,只坠地身体渐渐地虚浮不定,却还是要撑着腔子里的一口热气,冷冷地道:"那些事都不是他做的,所以你不能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他的身上。简明晖,从今天以后,我不希望从你嘴里再听到这样的话,那样的话,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我不希望是那样的结局。"

他却充满了怒其不争的愤慨,高声道:"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你能躲开自己的心吗?黎涵予,你一向是个有原则的人,难道以后可以捂着良心,心安理得地和一个满身罪恶的人相处下去吗?以你的性格,怎么能够忍受?"

她终于耐住最后的一点气力,冷冷地道:"我可以做到。我们会把以前所有的种种都放下,所以…请你不必再为**心了。况且,当初若没有你跟我说的那许多话,我也不会与他之间生了嫌隙,差一点儿失去就要到手的幸福。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和说我这件事了,也不见得你所说的都是事实,我也不想再听。"

她这样有所埋怨,终于让他无法再说什么,停顿了片刻,又道:"可是我不会善罢甘休,黎涵予,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火坑里跳,我一定想办法让你认清他的真面目。"

扣上了电话,她的心中突突乱跳,只觉得一种泰山压顶式的威胁隐隐前来,只是说不出来是怎样的一种担忧,也不愿细想,只得用不日即会出国来安慰自己,只是她忽略了一点,万事可以计算周详,惟独人心却无法揣摩彻底…

此后的几天倒是无风无浪,她依旧上班下班,偶尔接到项振灏打来的电话,仍旧陪着他在豪华餐厅里吃着昂贵的晚饭,他亦恢复了平常的绅士风范,待她彬彬有礼,再也不提"过分"的要求,倒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地躲闪不来,偶然间迎向他若有所思的目光,禁不住想要探查清楚,只可惜瞬息万变,他掩饰地很好,不一会儿又成了淡然自若的翩翩君子。

可是,尽管有些莫名其妙的疏远,他却还是按照那天的承诺,积极地为她办着出国手续,她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姚琳真的将会计事务所出让了,并且得了一笔数目不小的出让金,除去一些必须承担的安置费用,剩下的按照最初协议的比例分给了她。想不到,曾经患难之交的同事将要分道扬镳了,她不禁有些伤感,姚琳却笑道:"你别傻了,放着少奶奶不做,何苦自己做拼命三郎,我可是想开了。"原来,姚琳要到韩国去了,结婚的对象竟然是那一次吃饭见到过的林老板,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的古话也不是白说的。

可是,她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预感,姚琳总是嗅觉灵敏的人,这样草率果断地处理了公司,决不仅仅因为感情那么简单,自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难道这一次的风波,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她不用上班了,只有忙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翻箱倒柜地收拾着行装,静静地等待着出国。不经意间翻出来那一年郑子谦送给她的毛衣挂链,从来不曾戴过,仍旧藏在寂寞的角落里,孤芳自赏,闪动着流滟光华,恍惚如梦境一般,心有戚戚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却不敢碰上一碰,后来还是狠狠心砰地合上盖子,一了百了。

转眼就是冬至,是她的生日,可她只想和项振灏一起吃顿团圆饺子,便给他打了电话,他大概是正忙着没有接,她便一个人去了超市,简单买了些过节的吃食。结了帐,又想起什么似的,巴巴地到隔壁百货公司的首饰专柜去了一趟,方才打了车到了他居住的美林苑。

到了门口,她还是给他打了电话,却已经关机了,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按着那天他说过的密码按了上去,果然不错,阿里巴巴的山洞竟然自己开了门,仿佛真的有芝麻开门的神奇与鬼异,心里仍然嘀咕,难道真的是这古老的谚语隔断了黄瓜的往生之路吗?

那双粉红色的水晶拖鞋依旧搁在原处,她看了一会儿却没有换,因为想起那日在这里见到罗晓蕊的情形,有些如梗在喉的不痛快,便还是穿着自己的软底丝绒鞋走进厨房,将购置的食品一一放进冰箱里。

在超市买的现成的肉馅,只需要把韭菜洗净切碎即可,她拌饺子馅的手艺还算可以,那是在母亲的唠叨下练就的本领,母亲生怕她嫁了人却因为不懂得家常之事而遭受夫家人的轻视,她一边忙碌着一边想起母亲喋喋不休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无时无刻不在为嫁人做准备的她,到了这把年纪还没有嫁出去,也真是个讽刺,所以有人肯娶,而且还是个备受众多女子倾慕的男子,她应当很满足了吧。

两个人也吃不了太多,包了四十多个,还剩下不少饺子馅,她便用保鲜膜封好了放到冰箱里,又拌了两个凉菜,白菜海蛰皮和豆干西芹腊肉,又炸了一碟花生米,本来想把热菜也炒出来,可看看时间还早,才五点多钟,便简单收拾了一下灶台,这样高档的厨房设施,用一次就觉得奢侈,更不忍心看它被自己给"糟蹋"了。

这个时间一般是没有好电视可看的,她握着遥控器从头搜到尾,又从尾扫到头,很是无聊,索性关了电视,上楼到他的书房里找本闲书来打发时间。这里她曾经进来过一次,因为心里有事匆匆忙忙的,并没有细细地打量,如今看来,倒不象是商人装典门面的所在,还是有些文化内涵的,藏书却是不少,也颇有品位,她一一地浏览过去,时间过地很快,只到肚子叽叽咕咕地叫起来,她抬腕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多钟了,本来是想不期而至给他一个意外,如今饿地有些等不下去了,便想下楼去给他打个电话。

出了书房,便听见楼下开门的声音,她起了顽皮之意,打算吓他一吓,紧走几步,躲在二楼楼梯口的拐弯处,屏住了呼吸,可是他并没有立即上楼来换衣服,径直开了楼下客厅里的一盏落地灯,口气有些生硬地道:"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要再提了,赶快拿上东西走吧,老何还等着我们呢。"

一同进来的还有别人,是阿虎。

"老板,你真的要和她结婚,带她一起走吗?"

"时至今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若不是因为她…我们也不会给简明晖缠上。"

"一开始我便觉得简明晖有些不简单,警备区司令员的公子竟然混迹在夜总会里,一副玩世不恭的小流氓模样,等你来跟我说他竟然是云南那边派来新的联络人,我真的吓了一跳,虽说按规矩试了几次倒也没有露出破绽,要不是黎涵予,我差一点儿也让这个小子给骗了。这个小子为了黎涵予,最后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哼,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黎涵予曾经喜过的人,初恋情人,又是警备区司令员的儿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走上这一步的。"

"看着他带着老孙的信物,我一时大意就相信了他…都是我太疏忽了,。"

"也怨不得你,是我看走了眼,没有提防李名山。我老早就告诫过让他要照章办事,现在上上下下对于土地问题都很重视,查地正严,千万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他就是不听,纯粹是小农意识,以为打通了那些人,就可以少花点钱,其实一点钱也不会少花,还落人口实,最后还不是栽在了世纪豪庭这块地上。哎,世纪豪庭这个项目真是栽了不少人呀。"

"李名山就是进去了,料他也不敢乱说的。况且我们一切都布置地天衣无缝,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本来要不是他自以为是想反咬我一口,我倒是可以救他一救的。谁知他竟然自作聪明地留存了要挟之物,惹怒了老何,吓地老何动了杀机,他才是自寻了死路。就算是我们不动手,老何也不会放过他,眼看班子就要改选了,老何是绝对不会让到手的乌纱帽黄了的。"

"他真的…有那张光盘?为什么我到处找遍了却没有任何发现。"

"阿虎,**们这一行的,还是小心为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其实私底下,我也不想老何出事,如果老何有了麻烦,总会牵连到老头子,到时候我们也麻烦…少不了一番罗唆。"

"可是我还是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带上黎涵予这个女人。说实在的,从一开始,我就对她的印象不太好,总觉得她会是你的剋星似的。而且…也就是因为她,简明晖才会缠着我们不放。"

"阿虎,你没听说过投鼠忌器吗?简明晖总要有所顾忌的,因为黎涵予在我的手上,我赌他一定不会轻举妄动。"

"可是…"

"可是,到这般田地,让我到哪儿再去找一个比黎涵予更合适的人让子蕴知难而退。本来我还寄希望在罗晓蕊的身上,可惜那个女孩子看着简单却是很有心机的,一点不象她的外表那么单纯,倒是黎涵予,有些傻劲的,相处起来也算愉快,子蕴对我之前的那些女朋友都不在意,独独对黎涵予上了心,我不能丧失这个机会。"

"可是…等我们去了美国,你不就可以和子蕴小姐在一起了吗?为什么还要…"

"阿虎,太好的东西我一般都留不住…从一开始,我和子蕴之间不是姻缘,而是孽缘,与她在一起,我始终有些负罪的心理。况且,我们这样的身份,现在又正值多事之秋,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过地上真正意义的平静生活,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不想把单纯的子蕴牵扯其中。她是那么纯洁,那么善良,只适合呆在温室里,况且性子也是和黎涵予一般地执拗,执拗起来简直有些骇人,所以我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让子蕴顺利安稳地回美国去,我要避免她遭受一切暴风雨的侵扰,所以,我只能放她离开,不能毁了她的一生。"

……

耳朵里充满了哄哄的声响,好象炉子上放着水壶烧开时的蜂鸣,起初只是沉闷的,渐渐地气势昂扬起来,仿佛夹杂着千钧一发的力量,不时就要爆裂。她紧紧地靠着墙壁,腿却有些发软,很想坐下来,可是过了一会儿,还是保持着原有的姿态,只是手指深深地划过墙壁,一道道地裂痕,扑簌簌的粉屑落了一地。不能哭,不能叫,不能说,不能道,她只能如木塑泥雕一般地立在当地。

也不知到过了多长时间,只听地"光当"一声,是关房门的声音,楼下的人大概是拿着要拿的东西出去了。她沉吟了片刻,才活动了一下腿脚,脚下虚无,一个踉跄,险些跌到。她紧紧地抓住楼梯扶手,走下楼来,偌大的客厅里黑漆漆的,空无一人,她呆呆地站立了一会儿,才到厨房里去,很冷静地将放置在冰箱里的食品重新拿了出来,连同饺子馅,饺子、拌凉菜通通倒进垃圾袋里,消除了一切她曾经来过的痕迹。

出了高楼大厦,刺骨的北风硬生生地向人扑来,她反倒有些意外的清醒,远处的人家里已经亮起了灯,橘黄色的温暖的气息,却映照着心底的一片凄凉。她找着一个垃圾箱,将垃圾袋向里面一丢,仿佛丢掉了千斤重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万千星光之下,烟雾缭绕,迷失了她的视线,渐渐地有些湿润,她只得微微仰着头,鼻腔里却还是酸涩难耐的痛楚,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滑落下来,汇成河,涌向怀里,汪洋一片。

三日以后正是周末,她正家里做着晚饭,门铃很礼貌地响了起来,她关上煤气,走到门镜处看了一看,只见项振灏那张俊秀的面庞放大了摆在近前,有些突兀。她想了想,还是打开了门,他笑容可掬地注视着她,忽然从身后拿出一捧玫瑰花来,足足有脸盆那么些大,粉红色与白色的,带着水滴,云蒸霞蔚一般的灿烂娇艳。

她不禁呆了一呆,然而他已经送到她怀里来,道:"给你。"她不由自主地接下,一脸的错愣与惊讶,他倒有些不自在,道:"你不喜欢?"她恍然醒悟,笑道:"我是受宠若惊,因为从来没有人送我这么漂亮的礼物,倒是第一次。"

他松了一口气,亦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她将他让进屋来,却听到他在身后道:"我也就是为了你,才会几次三番地做傻事。"

她的心颤了几颤,却不敢回头,径直到厨房里找着一个玻璃花瓶,将花插了进去。他跟在一旁,俯下身来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笑道:"呀,好香!黎涵予,你做了什么好饭,我可真有口福。"

她有些不自然,反过身来,推着他,道:"你先出去,不要胡闹,我要做饭了。"他很听话地退到客厅里去,瞥见茶几上散开的大大小小的盒子,道:"黎涵予,你买了什么好东西?"

开着油烟机,她没有听清,只得来到厨房门口,却见他已经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一张卡片,轻轻地读道:"祝冬冬生日快乐!"抬起头看着她,笑道:"你几时的生日?"她淡淡地道:"是冬至那天。"

冬至?

半晌,他才道:"我又迟了一步。"

她笑道:"去洗洗手吃饭吧。"他倒是很听话去洗了手,又帮忙将饭菜一一端上餐桌,坐定后方道:"原来你是冬天里的生日。"她却微笑不语。他看着对面墙上的月历,道:"哟,已经过去三天了。那天…我都干嘛了呢?噢,好象是和阿虎一起去会了一个朋友。那么,你那天都干什么了,是怎么过的?"

她正给他盛着了一碗黑鱼炖豆腐汤,手轻轻晃动了一下,险些将汤汁撒了出来,不禁"哎哟"了一声,方笑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自己都忘记了。况且我这把年纪是有些忌讳过生日的,已经是二字头的最后一年了,想想还真是可怕。那天,我好象是去了一趟事务所,回来后…大概都是在韩剧了。事务所的万恬极力向我推荐一部新片子,说上面的男主角可帅了。我起初还不以为然,看了以后也拔不动腿了,一鼓作气地把二十集全都看完了。"

其实是那一部《对不起,我爱你》,她看了之后才真正体会到,为什么明明相爱,却要说"对不起"。

他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面颊,恨声道:"难道比我还帅吗?"

因为他礼貌疏远了许多,她料不到他会有此亲昵的举动,未曾防备,便皱起眉头,叫道:"项振灏…"他从一旁的椅子上拿起一个纸袋递给她,笑嘻嘻地道:"可怜我还巴巴地给你买了礼物来。其实我原本打算的是作为圣诞节礼物,如今一份礼物充当两重意思,你饶我过这回吧。"

她拿出袋子里的盒子,翻出一看,原来是一款最新式的手机,笑道:"哇,真是深知我心,我是想什么来什么。项振灏,你算是买对了,我的手机没了,只得把从前的那部旧的老古董又拿了出来,却给万恬好一顿取笑。"他夹了一筷子炒三丝,道:"去拿你的手机卡来,我替你装上。"

原本不是急需的事,可她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便去卧室里将皮包拎出来,翻出手机递给他,他笑道:"果然是老古董了。"动作也算熟练,三下五除二便弄好了。

她接过来摆弄了一翻,全是喜孜孜的表情,他叹道:"你真是不可捉摸的人。我有着早些时候送你东西的经验,心里还胆战心惊的,如今看你真是…"

她笑道:"其实我和一般人没有两样,只不过以前把握不了你,所以总得装腔作势一番,如今大局已定,我还装个什么劲儿。况且,我不花,难道留着你去讨好别的女人吗?"他听她说地风趣,也笑了起来。

电视里正在播放娱乐新闻,漂亮的女主播,口齿卷绕着,很难听清究竟说了什么,大概好象是濮存昕、潘虹领衔的话剧《雷语》要来本城公演,她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他笑道:"你想看吗?"她有些感叹,道:"以后去了国外,恐怕很少有机会再看话剧了。"

他不禁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道:"为了我,害地你要离开父母…去那么远的地方生活,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走到这一步,若说心中没有丝毫介意也不尽然,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淡淡地笑了笑。

他似乎也明白其中的含义,想了想,才道:"你跟爸爸妈妈提过我们的事吗?过些时候,我想去北京正式拜访他们。"

她笑道:"姑姑生了小宝宝,所以他们一起去加拿大探亲去了,估计会待上很长一段时间。大概情况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至于拜访的事,等我们过去了再说吧。"

他突然有些踌躇起来,道:"黎涵予,你家在那边的亲戚很多吗?"

她故作认真地想了想,才道:"据说姑父那边的亲戚得有几十口,他们也听说了这件事,很是热心,我想…恐怕…你要一一接受‘拷问’了。不过项总,你是见过大阵仗的人,这些根本是小菜一碟嘛。"

这样的取笑话,他却没有半点笑意,只深深地望着她,看地她有些不好意思,嗔道:"你怎么了?"他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放到唇边轻轻地吻着,半晌才道:"我负你这样多…黎涵予,我的家里至今还是不能接受…"

她本欲抽回手来,见他凄惶的样子,心里也是难过,爱情是什么?是这样云山雾里的各怀心机,还是明知前途无望仍然义无反顾的决绝?她和他,中间隔着许许多多无法翻越的障碍,落回原处是自己心底的隐秘也峥峥分明,即便是这样,还是要硬着头皮走下去,所以只能营造出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来维持下去。于是,她轻声道:"项振灏,你有没有一万块钱?"

他抬起头来,见到她温暖怜惜的目光,有些诧异地道:"什么一万块钱?"然后真的从皮夹里翻出一达钱来,大概有个三四千的样子,他便道:"好象不够,也是我太疏忽了,明天我给你打到卡上吧,多少适合?你告诉我个准数,我怕存的多了,又给你数落一顿,好象我有藐视你的意思。可是,这以后,我的都是你的了,黎涵予,你还是要象以前一样和我分地那么清楚吗?"

她抽出手来,笑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说着,从一旁的皮包里拿出一个驼色的丝绒盒子,推到他的面前。他打开了,却原来是一对戒指。

她笑道:"我是看着人家…看着人家都有这么个形式,所以我就按照自己的意思选了一对,可是这个钱是该你付的。"冬至那天买的时候,的确是有些相牵一生的意思,如今时过境迁,还是拿出来,却真的就成了个"形式"而已。

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似乎有些触动的样子,这样托付终生的殷殷期待,终叫他有些深受震撼。

她静静地微笑着,赔上一生的赌注,究竟值得不值得?

于是,他亦笑了,汩汩的笑意流淌出来,擎起她的手,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戴上了,就再不能反悔了。"

她犹在镇定着,与他较量着耐心,道:"因为我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我相信你会做到。你都肯放下这里的一起,给我相伴一生的承诺,我为什么不可以?"

他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她亦点了点头,道:"你早就知道,也因为你知道才没有后顾之忧,不是吗?"

他有些无奈地道:"你非要说地清楚明白。"

她道:"还是清楚些好。我怕日子久了…会…"

他接着道:"会怎样?"

她叹了一声,道:"日子久了,我们都会忘记事情的本来面目。"

他有些气馁地道:"你就这样心狠。"不过还是给她戴上了戒指,她亦替他戴上,银色的铂金指环,轻浅的钻石渺不可见,她就喜欢这种简单不式张扬的风格,他明白的,可还是道:"等结婚时,我定会给你买一款一克拉以上的。"

她摇了摇头,笑道:"不过是个形式,大小都不重要。起先我还担心你会不高兴戴这些累赘的东西,好象有点太俗气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两只对戒熠熠生辉,她笑道:"今天真是值得庆祝,想尽了办法,终于可以把自己给嫁出去了。"他突然凑了上去,有些暧昧的姿态,道:"要怎么庆祝?"她立刻站起身来,收拾着桌上的碗筷,道:"你不要想歪了。"他过来帮她的忙,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歪’的事?"

她的脸通地一下子红了起来,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不成。"却是流光明艳,说不尽的温柔与**。他放下手里的物件,从身后抱住了了她,柔声道:"那日…你又成?"

灼热的气息喷浮在她的耳垂下,一丝头发在脖颈里隐隐做痒,她挣扎着反过身来,正被他抱了个满怀,只得用手抓住他的衣襟,叫道:"你不要乱来。"可是他的吻已经密密麻麻的倾泻下来,终于让她渐渐地不再抵抗。

半晌,他松开了她,低声唤道:"黎涵予…"她却不敢抬头看他,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前,听他接着道:"许久之前,我们就应当有机会认识。可是,为什么,我知道你的存在,这样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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