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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十

?二十

为了一解心中的疑团,一到下班时间,她就一反常态地撺掇着姚琳快速地行动,可路上还是遭遇了严重的堵车风波,等她们赶到饭店的时候,已经是华灯璀灿了。她一见,不禁撇了撇嘴,地点竟然安排在这城市里号称"巨无霸"的海鲜酒楼,可见姚琳对此次宴请的重视程度,消费程度已经严重"超标"。

两个人在服务小姐的指引下,来到位于二楼的"拙政园",屋里早是高朋满座,桌上倒是已经上了部分菜品,五颜六色,绝对是肌肠辘辘之人的最好安慰,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项振灏竟然也在座,而且态度闲闲的,只用眼角扫了她一眼,仿佛不屑地如同对待桌上的一点浮尘,连轻轻探去都嫌累赘,转头错眼,不如不见。

桌上的其他人倒是客气地很,尤其是李名山招呼着他们坐下,并且很懂规矩地替姚琳倒了一杯红酒,替她倒了一杯可乐,嘴里还连连地嗔怪道:"你们来晚了,可得连罚三杯哟。"

姚琳是见过场面之人,谈笑风生间便将三杯之罚按了下去,并给她介绍其余的几个人,韩国某公司的林老板,林老板派驻中国的代表金经理,某律师事务所的高律师,某公司的赵总,某公司的王总,她一一地笑着点头致意,可能是说地顺嘴了,轮到项振灏时,也不例外,"嘉远公司的项总",她亦微微一笑,却并不说话,仿佛有些冷淡的样子,场面便显得有些尴尬。

倒是李名山笑道:"大家都这么熟了,何必一一介绍这么麻烦。这样吧,我来个自我介绍一下,黎小姐,我是海飞公司的李名山。"她很清楚李名山是在打圆场,陪座的几个人,或许知道李名山和她们是多么熟络,或许知道项振灏和她的一点绯色往事,纷纷笑了起来,仿佛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一场风波便在李名山的不是玩笑的玩笑话中消弥于无形了。

酒桌上只要有一个能起哄的人,历来是不会冷场的,李名山就是这种人,某某公司的赵总也是这种人,两人配合地十分默契,一餐饭倒也吃地热热闹闹。

姚琳抽空在她耳边低声道:"天地良心,我决不知情。本来我还以为只有老李、林老板还有高律师,哪想到又招呼上这么多人。"她微笑着咬着牙根道:"看我回去怎么报复你。"姚琳敲了她的腿一下,知道她并未生气,便全神贯注去应付其他人了。

凭她的经验,在这样的场面,大家都是只喝酒,很少吃菜的,满桌的美味佳肴大都只是漂亮的点缀。她却舍不得白白浪费了,参加这样的场合一般精神全部集中在吃食上面,却又不好意思总是转台面,难免有些焦虑。可今天似乎情况有些改观,好象事前安排好了似的,她喜欢吃的菜都摆放在她的近前,而且还是她最喜欢的辣子鸡和清水鱼片,如此高档的酒店,竟然也有这样朴实无华的两味川菜?她一边吃一边还有些纳闷。

其实她的胃口很浅,也吃不了多少东西,不一会儿肚子就填饱了,开始很无聊地听着桌上那些纷繁缭绕的场面话,说来说去,还是那一些,不外是股票市场怎样,房地产市场怎样,她根本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目光渐渐地有些呆滞,一个哈欠泛了上来,忍也忍不住,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失礼。

席间,仿佛有两个人为了某个原因调换了一下座位,韩国的林经理挪到了她的身边,很善意地朝她笑了笑,道:"黎小姐,是不是不太习惯这种人声鼎沸的场合。"我的天哪,听金老板那一口半闲不淡的中国话,想不到这位林经理的中国普通话说地如此标准,难道是出口转内销的?

她笑道:"想不到林经理不仅中国话说地流利,还懂得用成语?‘人声鼎沸’,好厉害呀。"她喜欢看韩剧,对韩国人的印象极好,眼前的年轻人虽称不是帅哥,却也彬彬有礼,有中人之姿,自然有些亲近之意。

林经理笑道:"我的母亲是中国人,从小就跟着她说中国话,也算是有点基础…黎小姐,我看你似乎不太爱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吃东西,所以我猜想你大概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

她的嘴角微微向上一翘,展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道:"也许吧。其实我是看大家都在忙着喝酒,担心将一桌的美味佳肴都浪费了。更何况,对待食物应当秉着最认真的态度,倘若一边高谈阔论,一边吃饭,难免会影响了对食物的品尝,所以我才专心致志地只顾低头吃东西。想不到这点小动作也逃不过林经理的眼睛。"

林经理也笑了起来,便将话题引到了食物上,正巧她这个时候对韩国的饮食文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就喋喋不休地向林经理讨教了起来。两个人相谈甚欢,竟然将桌上的其他人都忽略掉了。

一会儿,桌上突然寂静下来,她无意中看着大家会心的笑容,反而被笑地有些莫名其妙。

李名山笑道:"小黎,你怎么只关心国际友人,把同胞们都甩到一边了呢?"某某公司的赵总也笑道:"黎小姐在和林经理说什么悄悄话呢?说出来,我们大家也分享分享。"

她方才意识到大家是误会了,待要解释,可又无法解释,只得傻笑。她的皮肤本来就白,如今在灯光的映射下,雪白的面颊上不由自主地涌起两团淡淡的红晕,犹如白色芍药染上了一点似有若无的浅浅的粉色,竟是一种让人可怜可爱的妩媚清稚,那林经理似乎有些看呆了,禁不也傻傻地笑了起来,这样一来,倒好象两人之间真的有什么事似的。

只听得项振灏冷冷地笑了一声,道:"老李,你这是怎么领的酒,这样的搞小聚会小团体,是不是该罚呢?"

李名山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个八面玲珑的人竟然在一时之间也无法体会老板的真正意思,是要"罚"还是"不罚"。

倒是姚琳急中生智地笑道:"赵总,你不要总是转移话题,刚刚提到委托我们长期审计的事是不是可以定下来了?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先干为敬。"说着,给自己斟满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桌子上便见风使舵地纷纷鼓起掌来。

高律师笑道:"果真是女中豪杰。"赵总也有些受感染,急忙也倒满了一杯,也是一饮而尽,笑道:"大老爷们,不能让女人给比下去了,姚主任,明天你就到我公司来签合同拿支票。"

李名山松了一口气,很感激地朝姚琳拱了拱手,姚琳也是微微一笑,却在桌底下轻轻地敲了她的腿一下,低声道:"我们算是扯平了。"她"哼"了一声,便起身走出了"拙政园"。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刚刚走上二楼的楼梯,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楼梯口那里讲着电话。朱红色的壁纸上悬挂着一幅浓墨重彩的牡丹傲春图,高高在上,富丽堂皇,倒与他的身份颇为相称。

他极不耐烦地道:"你不要无理取闹了,昨天不是陪你去了吗?"电话那一端的人似乎并不罢休,他沉默的时间有多久,电话里的人就喋喋不休了有多久。

昏黄的灯光底下只见他靠在墙壁上,蹙紧了眉头,脸上愈来愈显示出嫌弃的神色,倒让她的心底无端地一寒,总是会有这样的一天,时间久了新鲜劲过了,便厌烦了嫌弃了,大概都是这种摆脱不了结局。

突然,他的眼光一扫,发现她就在底下静静地望着他,微微一怔,竟然不再和电话里的人纠缠下去,旋即一甩手扣掉了电话,也那么静静地望着她,眼光之中,深邃如无月无星的沉沉黑夜,看不清摸不透,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让她感到很不舒服,于是便慢慢地踱了上来,尽量显现出一种再也不会被他干扰的平静与漠然,就在与他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令她促不及防,慌乱间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又急又快,仿佛在暴风雨来临前等待中的忐忑不安。可她只是缓缓地转过头来,冷冷地与他对持着,一会儿,才道:"放开。"

他仿佛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似的,竟然失去了往日温文尔雅的绅士风度,道:"你跟我来。"说着竟粗暴地拽着她向楼下走去。她哪里肯依,一路挣扎着,倒底比不过他的力气,被拽着来到了酒店外的停车场里,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他那辆奔驰跑车,象装货物似的给塞了进去。

安全锁被他给锁上了,她坐在车里,拍打着车窗,胡乱拨弄着门把手,大喊着:"项振灏…"可是他沉着脸,用力将她按在座位里,侧身贴近了她。她被环抱在他的怀里,不由自主地止住了叫喊,甚至连呼吸也一并停住了。他摸着她身后的安全带,抻了出来,细心地替她系上,方才发动了汽车。

玻璃窗外的车流、楼宇、树木,如同风驰电掣般一闪而过,玻璃窗内的气氛压抑到极点,她睁大眼睛充满愤怒的逼视着他,然而他却不为所动,阴沉着脸,手紧紧地把在方向盘上,强硬的力度直叫顶在皮肤上的骨骼与脉络显得异常的突兀。她强撑着自己,努力不让气势先倒下去,却压不住心里渐渐涌起来的一阵恐惧,车速快地似乎已经达到了极限,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究竟要把她带往何处。

或许为了掩饰,也或许是为了自卫,她高声叫道:"项振灏,你疯了吗?你停车,我的包还留在饭店呢。"

后来,她发现街道上的灯光越来越稀疏,行人也越来越少,夜色渐渐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她根本辩不清方向,完全是她不熟悉的地理环境。她叫道:"项振灏,你要我带到哪儿去?"

他冷冷地回应道:"去哪儿都好,反正不能把你留在饭店里,白白便宜了那个韩国小白脸。"听到他如此出言不逊,她心里的愤怒渐渐地战胜了恐惧,气不打一处来,待要发作,迎面快速地驶来一团黑烟,大有猪八戒驾临高老庄的气势,原来是一辆趁着月黑风高出来干私活的大卡车,只是有些年久失修,连车灯都不亮,一路晃悠着开了过来。幸而仗着豪华车的性能超群,他的驾驶技术过硬,竟然能在"神经错乱"的时刻转危为安地避了过去。

她再也无法忍耐下去,叫道:"项振灏,你停车,我可不能陪着你一块疯,你停车。"说着便上来抓他手里方向盘,车子一时之间禁不住有了两个掌舵人,不知道该听谁的命令,也一路晃悠着向前驶去。

惊魂未定之余,他想不到她依然无畏,只得将车子停了下来。她开了锁,跳下车来,站在孤寂的街道上,根本不知道哪边才是回家的路,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他也下了车,不急不慢地跟在身后。她觉着了,便加快了速度,他也快走了几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她并不回头,只奋力一甩,继续向前走去。他也不气馁,再度追了上来要拽住她的手腕,她只得向一旁的墙壁躲避着,他大声道:"你这是要到哪儿去?"她没好气道:"要你管!"

他也许已经对这种没完没了的拉据战失去了耐心,用力向后一带,便将她带入了怀中,不分情由地狠狠吻了上去。

她哪里肯依,挣扎着,奈何他的双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身体,身后又是坚硬的墙壁,进退两难,动弹不得,站在他的怀里仿佛被黏住了似的。可她依然不肯示弱,紧闭着嘴唇,不让他再占半点便宜。可他强硬的力量势不可当,很快便封住了她的呼吸,迫使她只得做了让步,唇齿之间充斥着他霸道的碰触与侵入,如暴风骤雨般的掠夺与吞噬,仿佛已经被不可抑制的**点燃了隐藏在心底许久的火种。

她不禁有些害怕,用力向他的唇咬去,他在吃痛之下松开了手,唇上血淋淋的一片,倒底是给她咬破了,他想不到她这样的刚烈,不由得微微一笑,她看眼里,竟觉得有些难以描述的凄凉与伤感。

两个人呆呆地相互对持着,她不想就此退缩,只是拼命地喘着气,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冷冷一笑,道:"黎涵予,真有你的,能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又搂又抱,难道我连碰一下都不成?"

她心里的一丝丝心软被愤怒的海啸迅速地席卷一空,自那日被他放逐、漠视,羞辱之后,一直隐忍至今,难道就是为了今日再让他羞辱一遍?她猛地一把推开他,不分方向地胡乱走着,石青色的墙壁内伸展出几棵高大梧桐树,宽阔的叶子如扇子般飘洒在半空着,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头顶,隐隐约约,闪闪烁烁,无故增添了她心里的烦乱与愤懑。

他在一旁默默地望着她,犹如困在陷阱中不得出路的羔羊一般慌乱迷惘。叹了一声,又上前拉住她的手腕,她反手上来,"啪"的一声清脆的音响,她倒怔住了,他似乎是能避开的,却还是乖乖地等在那里迎上这一记耳光。

他定定地望她,眼光中渐渐变地温柔,半晌才道:"黎涵予,我跟你投降了,我原本想就此撂下的,却撂不下了…黎涵予,我们结婚吧。"

这是他第二次跟她提起结婚的事,又是在这样的境况下,表情却是无比的认真而又庄重,她的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地七上八下,揪成了一团,仿佛乱麻一般,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只能任由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突然,她上前握紧拳头,拼命地朝他的胸上锤去,泣道:"项振灏,你这个坏蛋…"他竟然没有躲闪,几近溺爱地由她捶打着,她未曾手下留情,可惜力量有些单薄,捶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如泥牛入海,很不解恨,便开始拉扯他的衣服,踢他的腿。他仍然象木桩一样,不曾躲闪。

许久以后她再回想起这一幕,仍然有些无法理解,一向温和的她为什么会变地如此粗鲁,难道是她性格里潜藏的暴力成分在遭遇了羞辱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地宣泄出来?可她所遭遇的羞辱又不是只有这一次,从前她不是都很淑女很理智地应对了吗?只有这一次,或许是给她发现了那豁然开朗的机会之门,太兴奋了,太慌乱了,为了掩饰,为了不能确定的想法,急中生智才想到了这一招。眼泪说来就来,逼真地就象功底老辣的演员一样,天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终于,她折腾地有些累了,停了下来,他才道:"好了,你也打过也骂过了,气也该消了吧,现在好好地听我说。"他停顿了片刻,才道:"黎涵予,我不是一个能给任何女人承诺的人,客观上我给不起,主观上我也不想给。可你是一个希望过稳定安逸生活追究平淡幸福的女人,我们根本是两路人,只可惜开始的时候我并不完全清楚这一点。我本不该招惹你的,倒底没能忍住,所以才受尽了如今的煎熬。"

她冷笑了一声,反诘道:"煎熬?我看你可是快活地了不得呢!阳光海滩,美女相伴,如果这也算是煎熬,那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

他脸上的凄苦之色渐渐地消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淡淡的疼惜与爱怜,慢慢地越来越浓,浓郁地如同宁静夏夜中密密的繁星,泼洒在天空上,化也化不开。

她只觉得气息有些短促,不敢再与他的目光相对,刚要移开视线,不想他的手伸了过来,径直抚上她的脸,轻轻地抬起她的下颌,凝神观望着。她害怕他再要吻她,本想躲闪到一边,可是鬼使神差地,竟然动也不敢动,任由他的手指在她光腻柔滑的脸上轻轻地流连。

他倒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半晌,才移开了自己的手,叹道:"黎涵予,其实我根本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因为现在的我给不了你任何的承诺,可是人总是自私的,我不愿意放你离开。黎涵予,你愿意等我一段时间吗?"

她在心慌意乱的时候竟然也能分析出他的话里有话,于是便问道:"可是我为什么要等?"

他沉声道:"等我有资格可以跟你结婚,可以给你一个安全稳定的家庭生活,我们可以象普通人一样过平淡生活。"

她沉默无语,各种各样的想法如电光火石般在脑中飞驰而过,已经到了那个问题的边缘,她却已经失去了一探究竟的勇气。就因为一个这一生中也许未必能够遇见的人正在口口声声地向她谈论着结婚的话题,如此仪表翩然,如此身份隆隆,如此有钱多金,这应当是许多女人梦寐以求的丈夫人选。况且,象他这个在花丛中流连许久的情场老手,却独独为她停留了下来,而且还是从此过平淡生活的信誓旦旦,她至少应当很震撼很感动吧?

可是,理智告诉她,他另有其意。要她等待的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地位悬殊,不是因为他周围尚有姹紫嫣红,而是因为那个要等待一段时间,才可以给她安定生活,或许,也是使他变地安全的真正原因。

果然,她的沉默换来了他的解释,"黎涵予,这么多年在这城市里建立事业,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的,甚至也是需要放弃、牺牲某些东西的,也许赢得了财富,却也给自己设置了许多障碍,许多不能说退就退的障碍。现在,我要解除这些障碍,整理一些事情,结束现在的生意,可这都需要时间。所以,你能等我吗?"

她摇了摇头,却没有回答。

他显得有些意外,大概是想不到如此屈膝降尊的恳切请求,竟然还是得不到谅解。本来应当是很有把握的,她当日的放弃无非是以退为进的障眼之法,无非是迫令他及早作出决定的铩手翦,虽然并不高明,可他终于被这通俗的做法逼迫作出了最终的决定,可惜,他猜错了,当**的决绝不是矫揉造作,而是最后的"结案陈词"。

一向深沉持重的他竟然费尽心思说了这许多"甜言蜜语"来讨她欢喜,她几乎就以为这是真的了,感叹之余虚荣心也得到了充分地满足,于是便微微一笑道:"呸,看你平时一本正经的,原来也是一样地油腔滑调。"

犹如阴霾过后重见了阳光,他得到了她的谅解,上前一步托起她的双手,黑暗之中只有他的双眸闪亮如星,她还未来得及分辨其中隐藏的是否是情深似海,就被轻轻地拥进怀里:"我在这世上只有你,你以后可不要再说不见我面的话了。"

不管她信与不信,此情此语,也令她仿佛被下了蛊一般,明知道是毒,也要一饮而尽:"只要你不嫌弃我,我…"终究还是说不出来,她有点疑惑,自己心里其实还有些担心,万一他听了这话哈哈大笑,然后再羞辱她一翻可如何是好?

可是,没有。他只是收紧了一下臂膀,轻轻地亲吻她的发丝,低声道:"黎涵予,我心里真是欢喜。我答应你的话,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她知道大局已定,是她禁不住这诱惑,是生是死,将来都不能怨天尤人。

可接下来的两天,他又没有了踪影,依照她的想法至少第二天应当在楼下接她下班吧。怎么成了"自己人",连从前他的那些女朋友依例应当享受到的待遇也得不到了。难道,那一晚的真情流露,都是梦境,还是戏言?

第三日正巧是周末了,他竟然连一通电话也没有,她不禁有些疑惑,或许他真的在紧锣密鼓地解决问题,她突然意识到需要打铁趁热,于是便拿起了电话,准备拨他的号码,一时之间竟然记不清楚,还需要翻看手机上的号码记录,原来她主动给他打电话的次数竟如此之少。

电话响了好多声都没有接,她差一点儿就要放弃了,才听见他懒懒地"喂"了一声,鼻腔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她有些诧异道:"项振灏,你怎么了?"他停顿了片刻,才道:"黎涵予,我病了。"

她亦停顿了片刻,才道:"严重吗?那个,我去看看你吧。"

他学着她迟钝的语气,道:"那个,你来吧。"刚要扣上电话,却听见她在电话里叫道:"可是你在哪里呀?我不知道你家在什么地方呀。"他终于笑了起来,半晌,才道:"黎涵予,可见你有多么忽视我,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连我住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她没好气道:"我又不是你那些亲密的女朋友,哪有资格知道这个。"他叹了一声,也不再分辩,便告诉了她详细的家庭地址。

原来,他们离的有这么近。

他的家就在她写字楼转过一条街,靠近海边的一片高档住宅区美林苑内。门禁森严,保安全都穿着统一的制服,戴着别致的八角帽,表情严肃,认真巡视着,不放过一个可能影响小区业主安全的可疑分子。

虽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她还是有些不安,幽静的石子路上,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富丽堂皇的豪华建筑,这一切处处显示着她与周围环境的不协调,这就是她是他之间的差距。

他住在唯一一幢高层建筑的26楼上,独门独户,她刚刚按响了门铃,他便来开了门,从来都是衣冠楚楚的人,穿着一件天蓝色的睡衣,蓬着头发,面容有些倦怠,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倒有些家常可爱的气息。

她笑道:"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他看着她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超市袋子,笑道:"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说着便引她进屋来。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笑道:"我可是很懂礼的人,哪有空着手来探病的道理?"

放倒在地上的袋子中间还藏着一柄蓝底灰格的男式长雨伞,他不禁"咦"了一声,道:"外面下雨了吗?"她笑道:"看来你是不关心天气预报的,台风要来了,今天晚上极有可能下大雨,有备无患嘛。"

他笑道:"果然是别里科夫,装在套子里的人。"

她不理会他的调侃,抬眼向屋里望去,这是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景象,仿佛进到了夏威夷的海滨别墅里。米黄色的窗帘高高地卷起,月白色的流苏在风中迅速地飘动着,衬托出的落地玻璃窗好象舞台上的大幕一样宏伟宽大,围幔缓缓地拉起之后,整个房间便全部暴露在阳光里,距离天空的蔚蓝,仅有一步之遥。一间客厅足足有五六十米那么大,家具摆设与其他家庭并无不同,虽然华贵不凡,只是在空旷的房间显得有些孤独寂寞之感,是装修杂志上隆重推出的样板房,没有人的气息。

他在背后推了她一把,道:"愣着干吗呢?进去吧!"她嗫嚅道:"那个,不用换鞋吗?"他仿佛象起来什么似的,打开玄关处的鞋柜,拿出一双粉红色的水晶拖鞋摆在她的脚下,她沉吟着却没有行动。他会意,道:"是新的。"她笑道:"你可真够殷勤,是不是给每个女朋友都预备一双?"他只是微笑,倒也未曾辩解。

待到她进到厅里,四下观望了一翻,发现这是一幢复式套房,一楼是客厅厨房餐厅卫生间,二楼是卧室书房,不禁叹道:"到底是有钱人。"他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歪靠在墨绿色的抱枕上,笑道:"你喜欢吗?"她不假思索道:"我不喜欢。"他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之情,反问道:"为什么?"她沉吟了半晌,才道:"嗯…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他点了点头,亦沉默了,精神似乎有些萎靡不振,她忙笑道:"你可别多心,我是因为自己是寒门出身,潜意识里难免对富贵有些敬而远之的感觉。"他将身子又往后靠了靠,突然托过她的手,吓了她一跳,却也没有挣脱。他将她的手复上自己的额头,道:"黎涵予,我病了,你都不关心关心我。喏,你试试,我这里还好烫呢。"

她很认真地体验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似乎有些烫,但她一向对于这些生活常识有些迟钝,便不能十分地确定,顺势抽出了手,又试了试自己的额头,笑道:"哟,是有点热。你吃药了吗?"

他点了点头,道:"刚刚吃了一片退烧药,这会儿有点发困。"她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你快歇着去吧。"他却赖在沙发上没动,道:"我们一块出去吃晚饭吧。"她嗔道:"什么时候还闹王子脾气?这会儿养病重要,那些繁文缛节还是先放放吧。"

他又握住她的手,摇撼着,道:"可我总要吃饭吧。病人更应该吃饭,不是吗?"她想了想,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他沉默了片刻,才道:"黎涵予,你可真是个迟钝的女人…"话未说完,她才恍然大悟道:"噢,我知道了,那么我去买回来给你吃好了,你快去休息吧。"

他已经无法再说什么了,懒洋洋地站起身,到沙发另一侧的壁炉台上拿起一把钥匙,递到她的手里,道:"喏,给你大门钥匙。前不久密码锁坏了…"

突然停顿下来,她偏偏发觉了其中的"不妥",定定地望着他,笑道:"这么高档的公寓,装修设施必是一流的,物业管理也定是严丝合缝的,想不到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心里的怀疑直指黄瓜,该不会是这小哥冒着危险,想要斗胆一试吧?禁不住捏了一把冷汗,看来也是无功而返了,否则,简明晖也不会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而他却挠了挠头,道:"你以为是别人弄坏的?不是的,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算了,何必在意这些小事,我去睡觉了,你随意吧。"说完真的一个人上楼去了。

钥匙在她的手里辗来碾去,杏色丝线下悬挂着一个心形的玉坠,她仿佛不能相信这一切来得这样容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学习电影里教习的方法,套取印摸后再去配一把?可钥匙就在她手里,而且亦有足够的时间大摇大摆地去配一把,何必搞地那么罗索。她左思右想着,只到出了小区的大门,心里还在砰砰乱跳,似乎正在干着一件紧张而又刺激的大事。

她搭上了出租车,司机大哥正在听一首软绵绵的歌曲,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字,但唱地却有安心定神的良好功效,她方才静静地思考起来。

东西大概并不在他的家里,否则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将钥匙交到她手里,而那里又是他的女朋友们常来常往的地方,人多眼杂,肯定不安全。况且,他这样相信她,她怎么能背着他做出算计他的事呢?从情理和道义上也是说不过去的。

她百般矛盾着,最终还是放弃了在超市里另配一把钥匙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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