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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十九

?十九

大厅里缓缓地流淌起忧伤的旋律,仿佛也在纪念那一段美好的青涩岁月,他竟然也停住了刀叉,聚精会神地听着。

每个人一生中总有过这样的一个瞬间,渴望爱与被爱,心怀忐忑,一旦得知自己喜欢的人恰恰也在喜欢着自己,便觉得是人生之中最大的幸事。可是,他在那个时候的遭遇却是苦涩无奈的,所以总是很羡慕别人。但是,这个时候,听着她无限向往地缅怀着从前的那个人,那个现在已经几近不堪的人,脸上禁不住闪现出不悦的神色。

不过,他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她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一双妙目在水晶灯的反射下,晶莹欲滴,惘惘地望着他,半晌,才道:"没有后来。我是冬天里出生的,而他是来年春天里出生的,年龄上的差异阻断了一切。所以,没有后来了。"

他的眉峰一挑,仿佛有些不可思议的哭笑不得:"黎涵予,就为了这个原因?"

她如今亦知道有些可笑,却不愿意就此承认,突然站起身来,道:"我不想吃了,我们走吧。"

出了酒店的大堂,外面已经是华灯璀灿,高楼大厦包裹在五颜六色的霓虹彩画中,如同遥不可及的仙宫玉宇,街道上的车流犹如串起的明珠一般蜿蜒不尽,却是静止不动的,渐渐地有些沉睡过去的表情,这个城市的交通如今亦到了令人堪忧的地步。晚间的空气倒很情爽,柔和的风轻轻地扑在人的脸上,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已经有侍应将他的车开了过来,态度十分恭谨地将车钥匙交到他手里,又替她开了车门,她却摇了摇头,向他道:"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开车走吧。"

这样说着,也不等他的答复,就一个人朝前走去。

可过了一会儿,他亦徒步跟了上来,她不理他,加快了步伐,可惜他仗着身高腿长,根本敌不过,索性也就放弃了。两个人象寻常的一对情侣一样,漫步在街头,有人急匆匆地闯过,分开了她与他,只是一刹那的功夫,可仿佛有一些不祥的预兆,他很快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冰凉而柔弱,不堪重负的胆怯与疏远,与真正的她一点都不象。

却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渐渐地温暖了起来,她亦感觉到了,不禁有一些动摇,不敢再持续下去,只怕会被这温暖的打动而变地心软。

幸好,很快来到了公交车站,车站上冷冷清清的,只有零星几个等车的人。她在离候车亭几步远的一处树荫下停住了脚步,慢慢地抽离了自己的手,在璀灿的灯火中看着他平静如水的眼眸,静静地道:"我们不要再见了。"

他似乎有些意外,想不到她在如此温馨的时刻说出这样的话来,笑道:"刚刚真的是生气了吗?想不到你也这么小气。"

她摇了摇头,道:"和刚刚的事没有关系。我只是不想再和你见面了。"

他终于明白她不是在赌气,而是非常认真的在跟他说"分手"的事。从来,他都是当机立断,直接切入主题的,不想这次却一二再再二三地拖拖拉拉,曲折迂回,至今似乎是还未曾真正地开始,却由她先了口,倒是很新的体验。

她很平静地道:"我只是不愿意在每天辛苦工作后还要费心思穿上体面的衣服,坐在高级的饭店里,僵硬着脖子吃那些黑糊糊永远都记不清名字的外国大餐,秉声敛气地勉强着自己。我不是这摩登生活里的人,只喜欢每天回家吃饭,吃完饭后洗碗收拾厨房,打扫卫生后心平气和地泡一杯绿茶坐在沙发里,看点播频道里播放的韩剧。然后,洗澡,睡觉。第二天,亦是如此。琐碎,平淡,却是安全而没有压力的。我只要按照自己的本来面目生活,而不要伪装着自己,根本吃不惯高级酒店里的西餐,根本听不懂音乐会里的高雅音乐,明明不喜欢参加你和你那些所谓朋友在高级会所举办的聚会,明明在不停地看着手表,心里还惦记着这会儿都几点几点了,一会儿回家要干的事还有那么多,得几点才能睡觉?明天上班可怎么办呢?项振灏,这样的生活,我只觉得是在浪费时间,我已经没有耐心继续下去。"

高大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撼着身体,霓虹灯光顺着树叶的空隙溜了进来,投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迷离而恍惚。半晌,他的嘴角向上微微地翘起,阴沉晦暗的脸上划开一道浅浅的冷笑,"我想你不是不耐于这样的生活,只是不喜欢和你在一起的人而已。"

她本以为可以很顺利地完成这一切,到最后似乎是被他陡然间改变的神情吓着了,深如黑夜的眼睛里竟然燃烧起熊熊的烈火,仿佛要将她在瞬间吞噬。他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只见他的嘴在上下阖动着,好一会儿才听懂他是在说:"黎涵予,想不到我项振灏竟然被你给耍了。"

此刻,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绵绵不决地拉扯着,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后退,否则前功尽弃。于是她鼓足勇气迎向他慑人的凝视,一字一句道:"那么,我们无须再见了。"

他突然上前一步,逼近她的身旁,她发间的芬芳氤氲留香,牵动着他心里深处最为隐秘的地方,也许连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愤怒,只得沉声道:"还没有女人跟我提出过这种请求,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你。"

她轻轻地笑出声来:"项振灏,凡事总有第一次。况且,我和你,从未开始过,所以,今天只不过礼貌地知会你一声。而你受身份所拘,理应也不会为难于我。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继续争执下去,只怕辱没了你的身份。"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忠厚老实人,不会与旁人一样凡事经营计算,想不到我竟看走了眼,此事的前前后后,你都已经想得这么透彻了。倒是我说了这么多的废话,好象无赖纠缠不放一般。那么,随你的便,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吧。"说着,转身调头就走,完全失去了往日深沉镇定的绅士风度。

她知道自己冒地风险有点大,然而思之再三,惟有这个法子,以退为进,成的话,或许可以一击中的,直捣黄龙,输的话,亦不过是她没有资格与他一较长短。其实,她还是有些害怕那不知的风险,所以才想给自己找一个逃避的机会,最终的结果,应当是命运的驱使,而不是她的怯懦,因此,即使达不到预期的结果,她也是曾经努力过了,对简明晖也算有个交代。

一个星期过去了,项振灏消失了踪影,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应当高兴还是失望?也许,一切可以提前结束了。

又一个工作日,她将前一阶段所需的审计结果送至海飞大厦,正巧李名山在接待一个客人,因为针对报告里的一些细节问题还做要进一步的详细说明,她便在会客室里等了一会儿。这间会客室正好在靠近一间办公室的那一边,隔音效果并不理想,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办公室的女孩子们谈笑声。

她才知道,项振灏和某某小姐去马尔代夫度假了。可能是谣言,但不能忽视"狗仔队"们的实力,实践证明,传说中的很多事,十有**都是真的。原来,她举棋不定忐忑不安的一个星期里,他倒和美女在阳光海滩逍遥自在去了。

李名山对待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简单地翻了翻审计报告,对她的工作进行了高度的评价,谈话结束时还邀请她参加这个周末在香格里拉举行的新项目开工酒会。她笑了笑,不以为意,只当作是客套话。

出了大厦,便看见那辆熟悉的银灰色奔驰跑车开着敞蓬十分扎眼地停在一边,一个烫着棕色波浪的红衣女郎正在副驾驶位置上旁若无人地讲着电话,娇媚的声音引得巡视的保安与路人纷纷侧目。在明朗的阳光下笼统地望上去,只觉得一种颇具刺激性的艳丽与张狂。在初夏的门口,逐渐炎热的天气让人的心情变地愈加地烦躁,可那女人居高临下的潇洒姿态分明是对别人平凡人生的一种嘲弄。香车配美人,这遭应当算名副其实了。

这是新欢还是旧爱?是一同去度假的某某小姐吗?为了这点疑虑,她竟然在人来人往的大厦门前停顿了一会儿,半晌,不由得为自己的瞎操心感到汗颜。

回到办公室,助手袁晶已经准备了一大堆文件等着她处理,倒是节省了她胡思乱想的时间。直到下班以前,姚琳突然推开办公室的门,扬了扬手中的红色卡片,道:"这个周末不要安排事情了,老李邀请我们去参加开工酒会。"她仿佛重新回到了人世间,前尘往事又开始扰人心田,便道:"我不去。"

姚琳立刻发现了她的反常,连忙走进屋里,顺手带上了房门,又看了看她的脸色,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和他吵架了?"

她知道姚琳指的"他"是谁,勉强笑了笑,道:"你不要大惊小怪,我和某人没有特别的关系,所以即使吵架也不会影响什么。"

姚琳叹道:"你又何苦跟我遮遮掩掩?我仿佛听说他和谁谁度假去了?估计可能是出了点事,怕你难过,又不好问你。黎涵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笑道:"其实是我不太适应这种生活,于是便告诉他不再见面了而已。"

姚琳沉吟了片刻,才笑道:"也只有你能干出这样的事来。算了,早撇清早利索,这种富家子弟还是少惹为妙,喜新厌旧的速度也够让人心寒的。黎涵予,虽然这样,可是我们还是要去参加酒会的,主要是看在老李的面子,你晓不晓得,老李又给介绍了一笔大生意,开发区有一家韩资体育用品企业的用地及施工建设出现了纠纷,需要一间实力雄厚的会计师事务所进驻审计,如果能谈成,收费可是很高的哟,我们下半年说不定可以偷懒休息休息了。"

金钱攻势也没有打动她,她依旧坚决地摇摇头,道:"我不去。"姚琳把请柬丢在她的桌上,撂下一句话"那可由不得你",便转身走了出去。

果真由不得她,周五那一天下午五点钟左右,她和袁晶结束了在外工作,刚刚分道扬镳准备往家走,便接到姚琳打来的电话,说是开发区的项目谈下来了,韩国老板很热情,晚上邀请律师、会计师共进晚餐,由于是初次打交道所以不好推辞,她得到的最后指示是无论如何得去参加酒会,并且顺便转达对李名山的感谢之情。

香格里拉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依然无法做到熟门熟路,幸好有巨大的指示牌和漂亮小姐引路,她才顺利地找到了宴会厅。大厅门口,灯火辉煌,摆满了祝贺的花蓝,她们会计师事务所送的那一个放在并不显眼的位置,姚琳可真是够周到的,连这个都预先想到了。

过往的人流均是成双成对的,男人西装革履,女孩子们穿着流光溢彩的晚礼服,争奇斗艳。她看看自己,不禁有些打退堂鼓,白底浅绿细纹竖条衬衣,灰色齐膝制服短裙,所里今年新发的工作服,平常好象银行女职员,如今在姹紫嫣红的服装秀场中,越看越象马列主义老太太。

门口一个接待的小伙子拦住了她的去路,倒还算有礼貌地问她是否有请柬。天哪,让她上哪儿去找请柬?早不知道扔到哪去了,于是很诚恳地摇了摇头,应道:"没有,我忘记带了。"那小伙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翻,看地她直火大,然而忍耐过后得到的答复是:"小姐,对不起,没有请柬,您不能进去。"

她只得继续保持着虚伪的笑容,耐心地解释是受李名山邀请而来的,反反复复,却丝毫打动不了那铁石心肠之人。

这一场官司僵持不下,倒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尤其是挽在臂弯中的美丽小姐们,诧异的目光中隐隐含着的嘲笑之意,不禁让她有些羞惭。偏偏,正在这个时候,配香车的美人穿着翠绿色的小礼服袅袅婷婷地走上台阶来,紧紧地挽住身边高大男伴的手,仿佛一松手,就会丢了似的。

与她为难的那小伙子也看到了此情景,竟然一把将她挡到了一边,跟旁边的一个青年道:"项总来了,快去通知魏总。"说着又转回头来苦口婆心地对她说:"小姐,你不用在这儿磨菇了,没有请柬是不能进去的。我们很忙,没空和你继续浪费时间。"

说时迟那时快,美人已经到了近前。她看清了美人身边的男人,果然是项振灏,质地考究挺脱的深蓝色西装,白色衬衫上的银色袖扣,明耀闪亮,皮肤好象黑了一点,显得人清瘦了不少,分明是暴晒日光浴的结果。

早就已经知道的事情,他与旁人结伴出游,现在摆在眼前了,竟然有一种无法接受的难堪与失落。

他的唇边挂着优雅的微笑,不时地侧身和身边的美人低声耳语着。美人轻轻浅笑道:"你瞧,现在的人哪,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量量自己的身份,想尽了办法也想要往里混。"他冷酷地应道:"大概是想滥竽充数的吧。"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令她听地真真切切,声声刺耳,句句椎心。

经过她的身边了,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当她根本不存在似的,根本不曾看她一眼,就那么边含喧边在一干出迎人员点头哈腰的簇拥下,泰然自若地走进了宴会大厅,将她丢弃在门口的角落里。

人已经离开好久了,轻藐与漠视的神情还清晰地留在脑海里,深深地刺激着她,身体渐渐地有些疲倦,眼前的光景变地越来越模糊,不断地有人进出,也不见那小伙子斤斤计较地询问人家请柬的事,原来都是故意,故意要让她难堪,难堪地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是她自视太高,错误地估计了双方之间的力量对比,不曾放上任何有份量东西的天平,只能向一边倾斜,而且是一倾到底。

她突然失去了和那个小伙子继续理论下去的耐心,苦笑了一下,转身向电梯间走去。指示牌上的红字在按部就班地跳动着,都是上楼的,三十层,上去还得有多久,等到下来还得有多久?她的思绪有些混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渐渐也有些迷离。

"噔"地一声,电梯上方的黑色指示灯突然亮了起来,不一会儿电梯们开了,有人走了出来,看见她好象游魂似的站在走道中间,"咦"了一声,叫道:"小黎,你这就要走了吗?"

她回过神来,方才看清是李名山,急忙强笑道:"是呀,我回去了。本来是我们姚主任要来的,可是蒙你介绍的韩国客户的业务也在同时进行,她现在人在开发区,所以才派我过来。李总,多亏了你,那案子已经成了。姚主任说了,回来可要好好地谢谢你。"

她是不惯遮掩的人,所以尽管说地客气,还是流露出刚刚所受闲气的余波,李名山是多么精明的人,立马就看出她的"不适",笑道:"我刚刚上楼去照应了一个从外地来的客人,没能好好地接待你,是谁得罪你了吗?"

她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道:"别闹了,谁敢给我气受?人太多了,我不太习惯这种场合,要不是受老板所托,我才不来呢。"

可李名山还是不肯放过她,道:"走吧,走吧,今天还有抽奖活动,人人有份。"现在就是有万金大奖的诱惑也撼动不了她了,正说着,电梯门又开了,是下楼去的,她急忙迈了进去,扬扬手跟李名山告别,李名山无奈,也只得作罢了。

还是那一日的车站,她回身望一望在灯火辉煌的高大楼宇,花花世界里的海市蜃楼,与她是不相干的。她本应当是庆幸的,庆幸仍然可以继续普通人的生活,无须去冒本不应当去冒的风险,可是偏偏不是,心底深处分明是掩饰不了的难堪与寂廖,似乎有一点不甘心的情愫迅速地蔓延开来,是因为无法对简明晖交代?还是受不了他的慢待?他至少是应当有所保留的。她禁不住冷笑了一声,笑自己的天真,怎么能在期望一个"那样的人"还保留一丝真情,更何况对手是如此不值得一提的她?

也不知道她都晃了什么地方,只是漫无边际地走,等她晃悠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快十点钟了,幽幽的一盏路灯孤独地立在街边,如同同样孤独的她。她仿佛觉得在灯柱的背后隐藏着一个人影,方才抖擞了精神,提高了警惕,虽说她住的小区一向治安良好,可也不能避免偶然事件的发生。

她加快步伐,本打算绕道而行,却被那隐藏的人影拽住了胳膊,吓地她打了一个哆唆,回过头来,叫道:"简明晖,你要吓死人呀。"

简明晖还是穿着荧光绿的衬衫,布满破洞的牛仔裤,本是夏天里顶阳光的颜色,此刻在昏暗的灯光底下看上去,竟充满了一种诡异的不安与焦虑。

她摇了摇头,不能容忍似的,叫道:"简明晖,你就这么一套衣服吗?一年四季都穿着?还有,你跑到我家来干什么?"

他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她本能地向后一闪,道:"别闹!"他果真听话地后退了一步,笑道:"我以为你病了呢?老远看你走过来,头不抬眼不睁,在想什么呢?"

她也无法理解自己的脾气为何突然变地如此暴燥,只得用沉默做了回答。半晌,才道:"那个,简明晖,我不能继续下去了,因为我做不到。"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可是她的脸在月光下只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透明,仿佛白瓷一般皎洁温润,只让他渐渐地沉溺下去,一会儿才道:"黎涵予,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你不必再烦恼了,就当我那天什么也没有说过。"

她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了,辩白起来:"简明晖,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不够资格不够份量。不,说地再直接一些,我连筹码都算不上,如何去赢得想要的利润?"语调却是平缓的,字字清晰,怎么听怎么象是失望过后的委曲与心灰意冷。

她凑巧将目光对上他的,一览无余的清澈,如同那个秋天阳光里的凝望,倒不由得怔住了,心里深处轻轻地颤动起来,青春岁月里单纯的感情历经了人事的沧桑,重新浮现出水面,却有一种悔不当初的心酸与无奈。如果当初不是她的固执,也许,此后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她不会因为遇上别的人而"移情别恋",更不会为了表示对那个人的愤恨又将自己推入无底深渊,至今似乎已经无法自拔。其实,命运也曾经对他们网开一面,曾经有人将他们重新联系起来,可因为他的"傲慢"或者是"旧情难忘",所以,再度错过了。如今,他们只能为了一个不能说的理由陷入日渐尴尬的局面。

突然,他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她没有反抗,只是任由泪水泼洒在他的衣襟上。从前,只是默默地凝望、悄悄地关注,他甚至连她的手都不曾牵过,惟有一次,似乎是要接近了,可是到最后也因为他的胆怯而作罢。他在此之后后悔莫及,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了,就算是重遇上了,也是很渺茫了,因为他无法象正常人一样地生活,无法给她所需要的稳定、安全的幸福,所以他一再地欺骗自己,算了吧,当日推辞了刘阿姨的的一番美意,大概就是预兆吧。可是,直到他发现她和项振灏在一起的时候,简直要发疯了,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要阻止这一切,所以竟然要她去冒那个风险,根本没有认真地分析过此后的后果。

他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感觉着怀中的人在瑟瑟发抖,便将手臂又紧了一紧,仿佛怕她再度丢失似的。她发觉他的异样,不禁有些轻微地挣扎,偏偏他在耳边低声道:"我懊悔自己不顾纪律跟你说那样的话,黎涵予,就此打住吧,我不想你有任何的危险。"

她还是挣脱了他的怀抱,却发现他的眼圈有些红红的,脸上一道泪痕清晰明显,便伸出手替他擦去,柔声道:"你不必说了,我都明白的。那么,你要怎么样呢?不是很困难吗?"

他微微一笑,道:"我想应该能想到更好的办法,一切困难都能克服的,不是吗?"她点点头,也笑道:"可惜我帮不上你的忙。"他终于大笑了起来,笑地眼泪再度又流了下来,她有点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

他止住了笑容,残留在脸上的只有一个突兀的有点凄凉的表情,道:"黎涵予,我很严肃地再说一遍,就当我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的话,而你只要记得你该记得的那一部分就行了,我不想你遇人不淑,误入歧途。黎涵予,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默默地望着他,没有回答,可他知道她听懂了,但是仍然对她的沉默有些不放心,因为他知道她是一个执着的人,只怕事情没有那么轻易地结束。

晚风轻凉,在花间林荫静静地穿行,不远处的树荫下停着一辆汽车,车里一点幽蓝的火苗忽明忽暗,恍惚间有一缕青烟扶摇直上,久久不肯散去。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她去了上海,为了完成一个研究课程。时至盛夏,天气干燥闷热,学习的过程并不轻松,在课堂上亦是魂不守舍的,心悬在半空中,老是记挂着远在千里之外的事,其实已经与她无关了,她也屡屡告诫自己,效果却不甚明显,如同被下了蛊一般,再难摆脱。

等她学习回来,一切都如往常,只有姚琳满面春风,似乎不仅仅是接到一个大案子的兴奋余波。她忍无可忍,还是拨通了简明晖的电话。

正是上午十点钟的光景,阳光灿烂明媚,可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却是慵懒无力的,充满了在黑夜游弋过后的倦怠,他的天还没有亮。这便是**幽灵了与正常人之间的隔膜,不良的生活习惯叫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但却是真实的,哪怕有一点假作真时真亦假的习以为常,只要他还活着。

他也的确有些"病态",语调闲闲地道:"你回来了?想我了吧?"

曾经是那么文雅有礼、拘谨寡言的青年,如今竟然也学地油腔滑调起来。但是她也了解,这种姿态不过是让她安心却步的虚张声势而已,她又不是傻子,如何分辨不出?怎么样也得配合一下,便冷冷一笑,道:"你还活着呢?!"

是的,他还活着!不是她在**梦回时,只见他满身是血的可怕情景。到现在,她还记得愕然惊醒时,那一种不可抑止的惊恐与慌乱,她总一种不祥的预感,却不能说,说不得,因为那是他的工作,是他神圣的使命。

虽然如此担忧,她却没有能力帮他的忙,隔着长长的电话线,他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似的,道:"你不要总看不得别人的为难,总想着要帮别人解决所谓的困难。你以为自己是圣母玛丽雅,可以光耀千秋,普度众生?"语调愈渐冷淡下去,倒好象是她在多管闲事。

偏巧姚琳推门进来,她便很客气地挂断了电话。姚琳是来通知她晚上和李名山一起吃饭的事,她立刻流露出为难的表情,姚琳叹了一声,道:"你不能总是这样,倘若有一天我不干了,你一个撑着一个公司,难免会有请客吃饭应酬的事,难道你都一推六二五?"

她却根本不理会姚琳的教训,突然笑了起来。姚琳笑道:"干嘛一脸的坏笑?"她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道:"姚姐,我看你春风得意地非比平常,是不是趁我不在家的空当,发生了什么我本应当知道但是现在别人比我先知道的事呢?嗯,我仔细想想,最近你都接触了什么人呢?难道是新接的客户?"

姚琳笑道:"你真是越来越三八了,嗅觉这么灵敏。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也能令你浮想联翩。"她笑道:"这个自然。大名鼎鼎的工作狂突然说不工作了,不是在感情上春风化雨,更为何事?"姚琳正色道:"黎涵予,你要保持端正的态度,别整天嘻嘻哈哈的,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大岁数了,真的要和我一样孤独终老吗?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女人再能干,也不如找一个疼你爱你的好男人来得实在。"

她亦正色道:"如此说来,我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去吃这餐饭了,我倒要看看能让我们姚琳同志说出这样一番人生至理名言的究竟是何许人也。"姚琳白了她一眼,不再继续和她鸹燥下去,笑着推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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