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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刎颈之交托后事 远涉重洋求复兴

秋风瑟瑟,寒叶飘零。深秋的太阳照在通向谢恩寺斜坡小路上,给人几分暖意。曾少汕奋力前进,觉得有点燥热,他卸开了暗花绸缎青马褂,露出了中山式套装,愈加加快了脚步。他要立即见到玄机大师,有许多话要对这个莫逆之交的患难兄弟倾诉。想到弟弟家乡的那场祸事已过去半年有余,应该是平安无事了,心里顿觉热乎乎的,禁不住发出了内心的微笑。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到达了谢恩寺。

五十来岁的幺叔,正在寺门前用大竹扫帚打扫场坝。曾少汕忙上前施礼。幺叔关心地问道:“听说你被县衙抓去关了几天,没有受苦吧?”曾少汕道:“幺叔,您老放心,全靠民众相助,毫发未损。”老老实实的幺叔,内疚地说道:“那就好。名扬啊,幺叔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用,帮不上贤侄半点忙,凡事要靠你自己。”曾少汕道:“幺叔,您老是最疼我的,您老人家的心,我全明白。放心吧,为民众的大事,侄儿个人受点委屈,不算么子。”幺叔道:“你是个办大事的人,幺叔从心底内支持你。望你千万要注意安全,防人暗算。”曾少汕道:“您老为了这个家,费尽心血,这么大个寺院就会靠您老了。还有孩子们,也要靠您老和幺婶照料。我要好好地报答二老!”幺叔说道:“叔侄间不能这么哇。这点小事,是我们应该做的。快,快进去,玄机大师天天盼你来。你来了,晓得他有几高兴啊!玄机是个大好人,为人厚道、可靠。”曾少汕问道:“幺婶和孩子们还好吗?”幺叔答道:“谢谢贤侄关心,他们都好。正栋,玄机大师送他进了小学堂哩!”“成绩不错吧?”“托你的福,他像你,蛮好学,成绩在班上数一数二哩!”曾少汕笑着说道:“好啊,我们曾家后继有人啦!”边说边来到了后院。

寺庙后院原是一片高低不平的洼地,长满了水竹、杂树、乱七八糟的灌木林子,再后面是一丘光秃秃的小山冈。是在曾少汕祖父修庙时,连洼地、土山坡一齐买了下来的。在他父亲手里,花了一大笔资金和劳力将山上的土挖下来填平了那段长长的洼地,经过一番修整,竟成了现在如此宽阔达三四亩面积的大操场,场面平坦,绿草如茵。四周并无高墙壁垒,仅仅是栽了一两圈松柏,早已成林,都是合抱粗的参天大树了。一年四季,郁郁葱葱的,恰似一圈耸立结实的翡翠大伞,着实招人喜爱。炎热的夏日,每逢晴朗的傍晚,附近村庄的人们,吃过晚饭,洗罢澡后,带着小板凳或矮椅子,习惯性地、兴致勃勃地来这场坝里纳凉。有的讲“三国”、有的说“水浒”、有的描述着这白羊山下发生的层出不穷的动人故事。小孩子们更是高兴得不得了,有的拍着小手、有的蹬着小脚、有的惊叹、有的呐喊,真乃全神贯注,手舞脚蹈。年年如是,孩子们在这个树荫的场坝里长大了,青壮年们在这个树荫的场坝里也渐渐的老了。今天,曾少汕来到这里,正看见孩子们在这黄绿色的地毯上练倒立、翻跟斗、打太极拳。一个个穿着黑色习武装,机灵急溜,生龙活虎。头上都冒着小汗珠,忙得不可开交。李皝眼尖,见曾少汕到来,忙对他爸爸说:“爸,曾伯伯来了。”他爸爸说道:“孩子们,你们看哪个伯伯来了?”说罢,孩子们大喊一声:“曾伯伯!”一齐拥上来,围住曾少汕又是亲热,又是问好,热情非凡。曾一典道:“爸爸,您怎么这久才来呀?大师教的太极拳,我们都全会了,语文、数学课本第一册也快要上完了。”曾少汕问道:“孩子们,学得么样?”庞灿答道:“一典每次考试都是满分。”曾少汕问道:“那你们呢?”李皝答道:“庞灿、赵薄冰、肖豪放、孙雷,他们的学习成绩都很好。就是我有一次只考到八十五分,挨了我爸的批评。”说得大伙哄然大笑。曾少汕笑道:“伯伯有点忙,耽搁了,对不起,这么久未来看望你们,请原谅。不过,这里有大师、大虎叔叔照顾你们,所以大伯很放心。”庞灿笑眯眯地说道:“大伯忙,事多,我们知道。那我爸这久怎么也不来呀!”曾少汕已知孩子们的心思,笑着说道:“你爸也跟我一样,忙!”他稍停了一下,笑着说道:“怎么,你们都想家,想爸爸妈妈啦?”赵薄冰、肖豪放一同解释道:“不是,我们只是问一下他们来了没有嘛!”曾少汕笑着说道:“那就好。这里就是你们的家。要安心学习,也要安心生活。让玄机大师给你们传授武功,给你们教数学、语文和书法,好吗?”大伙齐声应道:“好!”李皝走上前,握住曾少汕的手,说道:“伯伯,听说您被县衙弄去关押了几天,没有吃苦吧?”曾少汕感到一阵愕然,心想,这点大,就能如此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真是了不起啊!他抚摸着孩子的头,微笑着答道:“孩子,放心吧,有像你爸爸这样一大群善良的老百姓来帮助,衙门哪有不畏惧的,他们不敢动我一根毫毛!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李皝拍着小手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其余的几个也跟着拍起小手来!曾少汕深感欣慰、坦然与幸福!李飙对李皝说:“你去请孙叔叔来,说曾伯伯来了,爸爸有事,要孙叔叔带你们练。”不一会,孙大虎夫妇来了,见了曾少汕说道:“大哥,我真是想死你了!这一段时间,四门不出,真把我憋坏了!”曾少汕深情地说道:“大虎老弟,你的隐蔽,给哥帮了多大的忙,减少了多大的麻烦,我得好生谢你才是!”三人都会心地笑了。曾少汕认认真真地说道:“现在你有两个重要任务,一是要一心一意地向玄机大师学本领,二是要尽力协助玄机大师把女儿、侄儿、侄女培养成才。开年后,我要再次去日本,这里的事,就全委托你夫妇了。生活上有困难,找清秀姐。有没有意见?”孙大虎说道:“要说意见,叫我离开大哥,当然有意见,也不心甘情愿。但这又是大哥的意思,我就是有想法,也得无条件地服从。大哥,你放心,你是为国家,为民众去办事,这个理我懂。你吩咐小弟的事,小弟一定认认真真地去完成,一定办得包您心满意足。”曾少汕道:“小弟,你通情达理,玄机大师也正需要这样的帮手。不管何时,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在哪里,都是为了这个家。”玄机大师说道:“我一定同大虎老弟把大哥吩咐的事办得好好的,让大哥放心满意。”曾少汕也知道,他们都是实在人,说的都是内心话,说到也一定会做到,笑着说道:“我就是不说,你们也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的。”孙大虎说道:“过年,我们都来给妈妈、哥嫂拜年。”曾少汕立马说道:“老弟,这句话,你就说错了,是回家团年!”孙大虎连忙改口道:“大哥说得对,是回家团年,大年三十回家团年!”孙大虎接着说道:“大哥,小伙计还在那边等着我哩,我这就过去。”曾少汕说道:“你去吧!记得大哥的话,跟二哥他们一道回家团年哟!”孙大虎笑着说道:“记住了,大哥!”三步两脚就蹦到操场上去了。

李飙陪同曾少汕来到会客室。李飙的妻子黄义珍听到大哥曾少汕到来,笑嘻嘻地端来了一盘热腾腾的菊花香茶,高兴地说道:“我们正惦念着大哥哩,想不到大哥您来了!”曾少汕微笑着说道:“义珍妹妹,大哥何尝又不想念你们,只是有事缠身,一时走不脱。我这次出狱,不是飙弟奋力相救,我性命早已休矣!”李飙说道:“大哥,快不要这么说,只要力所能及,哥有事,弟出手,是理所当然的。请坐,喝点热茶。”曾少汕坐定后,同李飙讨论了国内外形势,又研究了本邑的现状。曾少汕说:“新军起义失败后,孙中山召集‘庇能会议’,决定倾全党之人力物力,在广州再举义旗。鉴于形势的发展,武装革命势在必行。要武装斗争,必须要懂军事、要有军队、要有武器。我决定开年后赴日本学习军事。飙弟,你就利用开办武术班的办法,为革命培养、输送人才。等到时机成熟或形势的需要,我将倾家荡产,筹集军费、购买武器弹药,举起义旗,与反动政府刀对刀、枪对枪的对着干,直至推翻腐败政权为止!”李飙道:“国家大事,哥哥运筹帷幄,望能慎之又慎。愚弟,一定竭尽全力。孩子们的培养与成长,请大哥尽管放心,小弟定当不负重托!我以性命担保他们的安全。”曾少汕道:“要革命,就不能没有牺牲。一个革命者,绝不能怕流血牺牲,绝不能怕战死疆场。以牺牲唤起民众,以鲜血洗刷民族耻辱,这就是中国复兴之路、中华民族之魂!”李飙说道:“哥哥为民众生活、为民族复兴的一片冰心,高风亮节,令弟弟永世难忘。”曾少汕道:“我们兄弟,都是心心相印的生死之交。我出国后,清秀姐有什么难处,你要帮着想点办法,出点点子,共同渡过难关。”李飙道:“大哥的话,小弟不会怠慢,铭记在心,鼎力而为。一典他们,天资敏锐,我想让其早日进入高小,业余时间习武。这样从文习武两不误。”曾少汕道:“孩子们的古典文学与写作,弟弟还得抽点时间给他们开点小灶才是,因为新学注重英语和现代数理学科,文学的时间自然会少了些。”李飙道:“孩子们都颇聪明伶俐、勤奋好学。我一定尽力教授,让他们在学科上不会有所偏废。武学方面,我一定尽平生之所学,予以传授,努力将他们培养为文武全能,以尽长辈之责。”曾少汕深为感激地说道:“家有贤弟,为兄无忧矣!望弟弟多加保重。”李飙道:“因大哥与士元兄在本邑名气大,反动势力众目睽睽。此后,我想给一典、庞灿易名,以防不测,确保安全。”曾少汕欣慰地说道:“这样,甚好。还是弟弟想得周到。”李飙道:“形势所逼,不得不这样考虑。另外,我想着手修炼道学,一可作为安身之本,二可借此身份为革命作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曾少汕道:“贤弟能安心从道,是件幸事。道学劝人为善,为民生祈祷,与革命殊途同归。且可在此发挥吾弟一技之长,办好武术班,为革命不断地输送高质量人才,也可以以职业之便,为革命作一些秘密联络和必要时对革命者作一些庇护工作,真乃一举几得。”李飙说道:“大哥这番话,小弟铭记在心,为革命作一点小事,我会坚贞不移的。”他稍顿了一下,说道:“年关在即,我这里为妈妈准备了一些可口的点心,请大哥带回去,略表小弟的一点心意。为避人耳目,一般情况下,我就不回家去了。请妈妈、大哥、大嫂原谅。”曾少汕说道:“那好,你跟大虎通个气,过年也不要回去。我请人送些年货过来,你们就在这里快快乐乐地过年,等于回家过年一样。”此时,孙大虎和孩子们也一同进来了。曾少汕把才商量的事,同大虎细说了一遍。大虎说道:“不回去也好,谌锷琅那双狗眼一直盯着我,我一露面,又怕惹出什么祸事来。但再么样我也得给老妈妈捎点好吃的东西回去。”曾少汕答道:“弟弟有这份心意,哥不拦你。下次勇哥过来,你把东西交给他带回去。注意不要花钱太多。”曾一典迫不及待地凑近他爸爸的耳边说道:“那我回不回去过年?”他爸爸反问道:“你说呢?”一典说道:“我很想奶奶、妈妈、老汤爷爷,还有很多很多人。可是,叔叔他们都不回去过年,想必我也应该同叔叔们一样留在这里。是吗?”李飙道:“一典真懂事。留在这里,跟叔叔们一起过个热闹年,行吗?”大虎插嘴道:“过年,叔叔带你去看龙灯、狮子、划龙船、踩高跷,好不?”一典高兴说道:“好!好!就这么定。”他沉思了片刻说道:“爸,你帮我把这个弹弓交给奶奶。这个弓是我用来打了那个硬要捉爸爸走的坏人的。孙叔叔给我作了两把弹弓,这把旧的作为送给奶奶的拜年礼物。看见弹弓,就等于看到了我。叫奶奶不要担心我,我在这里很快活!这里的叔爷爷、叔奶奶、叔叔、婶婶们对我特别好。”他爸爸说道:“你的礼物,我一定亲自交给奶奶手里,话也一句不漏地给你带到。年前给你们大伙送来新衣服和好多好吃的东西。祝你们快快乐乐地过新年。”一典高兴地拉住庞灿的手,笑着说道:“听到了吗?爸爸、妈妈要给我们送新衣服和许多好吃的东西来过年!”孩子们一个个都乐开了,情不自禁地蹦蹦跳跳起来。曾少汕笑着说道:“你们要记住,一定要听叔叔、婶婶、爷爷、奶奶的话,把功课学好,把武功练好,要勤奋,不怕苦,做不做得到?”孩子们一齐猫着腰,大声地答道:“做得到!”不一会苗桂花来喊吃饭了,她见曾少汕也在场,忙说道:“这个大虎,那么大,还是不懂事,曾大哥来了,也不跟我哇一下。曾大哥,前阵子把我们都担心死了,几天几夜,吓得我们提心吊胆,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不晓得那个姓王的王八蛋要弄出么子祸事来!大虎硬是要去顶替你,不是飙大哥拦住,恐怕他早就冒冒失失的闯出祸来了。”曾少汕说道:“大虎弟弟是为我着急。幸得没有去,去了更麻烦。人证物证,是他们破案最需要的东西。多亏广大群众和飙弟相救,我才扛了过来,落得个平安无事,要不然,还不晓要闹出么子结果来。这个社会,就是这么黑,这伙人就是这样坏!”苗桂花说道:“老天有眼,总算把那个害人精的知县王独行撵走了,这恐怕能安静一阵子。大哥,吃点饭再走吧!”曾少汕道:“你们在这里还过得惯吗?”苗桂花突然变得喜笑颜开,高高兴兴地答道:“蛮好。幺叔、飙哥待人特别和气、又非常关心照顾我们,无忧无虑,又有点小事做做,我觉得挺好。”曾少汕微笑着说道:“你们住得惯,我就放心。同飙哥一道,将寺院周围空地有计划地种上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把这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四季鸟语花香,绿树成荫,好不好?”苗桂花道:“那好哇。”她皱起眉头说道:“只是哪来的花种树苗啊!”曾少汕笑着说道:“这个不难,我差人去外地购买,到时,你只管种植和管理。”苗桂花腼腆地说道:“大哥,这方面的事,我冇做过,到时要有人给我指点哟!”曾少汕说道:“我要托人买点这方面的书回来,你同玄机大师商量办吧!种花植树不难,好学。”苗桂花胸中豁然开朗,说道:“还是大哥眼光远,想得宽。从现在起我就专心植树、栽花、种草,把这里变得花花绿绿,让别人看了眼馋,都来这里游览、烧香拜佛,也好收点善男信女的功德钱。”说得大家都笑了。曾少汕说道:“万事开头难,一分劳动,一分报答,贵在坚持。”饭后,曾少汕对李飙他们说:“那我就不久留了。孩子们,再见!”“再见,伯伯慢走!”李皝扬起小手也恋恋不舍地送别,一典的小眼睛里还泛着晶莹的泪花哩!

的确,贵在坚持。曾少汕吩咐赵勇担当树苗、花种的采购供应,在玄机大师、苗桂花的带领下,大家有空就植树栽花,不到几年,寺内寺外、山前屋后,大路小径两旁,绿树成荫,鲜花盛开,馥香扑鼻。谢恩寺名气愈来愈大,朝庙拜佛的香客也越来越多,时时成群结队,络绎不绝了。怪不得有香客写道:

游谢恩寺有感

雄伟宝刹看谢恩,

赭瓦珠光紫气腾。

玉林鸟语迎香客,

雕栋花馥醉游人。

丹炉袅袅风铃响,

法鼓沉沉月影悬。

祛病除灾千佛笑,

争来信士日摩肩。

欲知曾少汕是否顺利去了日本,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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