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还是来了。
尽管嘴上说着，不怪你，也不怪她，但最终不能放下戒备，友好相处成为奢侈。
关于此事，任何人，已经不愿意再节外生枝了。
栾静姝依旧尽心尽力帮沈默在各个班上做着宣传，一个从来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的人，能够为自己做到如此，沈默心疼都来不及，何来怪罪之说？
沈默也不甘落后，抽出午休的时间，啃着面包在教室里，把语文课上偷偷写好的演讲稿拿出来翻着白眼背了一遍又一遍。
压抑的高三环境，有了这档子事，反倒是一种调节了。
苦苦背着演讲稿的时候，还想起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杜云帆等着沈默不肯先走，西川一脸“老天爷啊怎会有如此记性差劲的人在我身边”的生无可恋，费解地问沈默：“看一眼不就好了么？我主持晚会从来不需要背稿子……”话没说完就被张文浩连拖带绑拉出了教室。
白眼翻得更厉害，沈默不明白为啥人与人之间这差距就这么大呢，嚎？
单纯地顿了一顿，有些渴了，指尖触碰到水杯，冰凉感觉从神经末梢传来。
正要疑惑，该如何解释这不舒服的触感。
原来是安凝若带着一如既往的高傲表情从门口走来，冰冷的气息从她身后传来，从后面低着头不敢看向自己的刘睿卓身上传来。
“默默，认真背。”杜云帆在这时候突然像个小心眼的老娘们，对刘睿卓露出一张扑克脸，故意转身挡住了沈默和她之间的视线接触，营造了一个短暂的学习环境。
被保护得太好，沈默暗暗想，要不是定力足够，自己早就把这些帅哥才子玩弄于鼓掌之间了。
背了四五遍，女生打心眼里觉得差不多，跑到后面从储物柜里掏出一条速溶咖啡，抖了抖，咖啡条发出“沙沙沙”的细小音量。
又跑回座位上掏出桌肚里的马克杯，咖啡勺和陶瓷质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安凝若在前面回头，用不舒服的语气埋怨：“还让不让人午休啊？”
“怎么的，你不在寝室里午休，跑教室来凑热闹啊？”沈默没见过杜云帆这么喜欢强出头。
安凝若上下打量杜云帆那张方得不能再方的脸。
“全寝室人不都在这儿吗？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在空房间里？”安凝若继续发挥着骄纵。
“你不是一个人寂寞多年了么？”杜云帆真的太嘴欠，不给女生一丁点喘息的机会。
两位还在前排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吵着，沈默低下头对暂时搬到身边来坐的小栾挤眉弄眼，用书挡住自己扭曲的表情：“头都大了。”
“怎么啊？”栾静姝也低下头埋在书堆里。
“你不觉得，杜云帆像个老娘们么？”沈默挤挤眉毛，悄声说。
“噗……”栾静姝一个没忍住，然后歪歪头想了下，说，“我倒是觉着，挺可爱的。”
“挺可爱的，栾静姝你觉得挺可爱的……”沈默故意坏笑，斜眼看。
“讨厌！”栾静姝把书拿起来拍沈默的头，嘻嘻哈哈的二人跟前面吵吵嚷嚷的二人成了四重奏，闹作一团。
“安静！”
所有动作和声音被按下暂停键。
果然是西川。
检查部长的工作牌还真不是白戴的。
“杜云帆同学！”好像今天中午流行扑克脸，西川也是顶着一张毫无波澜脸从前面移动到教室中间，后面还跟着几个喽啰，呸，干事。
“哼。”
安凝若轻蔑一声，刹了西川的风头。
但西川哪里是省油的灯呢？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开启教育模式：“杜，云，帆，同学，您是学生会监察部长的待选人，我希望您在竞选期间乃至以后都要加强对自身行为的规范和约束。”
多么官方充满着建设和谐社会美好世界愿景的叮嘱啊。
“服。”安凝若以为自己没事，拍手叫好。
“明明她也……”杜云帆指着安凝若憋红了脸结巴着要翻供。
“阿帆，”西川一声温柔的呼唤。
“呃？”杜云帆没反应过来。
“你不能跟一只疯狗讲道理吧？”西川故意眨眨眼睛。
“呃！”继续沉浸在缓慢的反射弧里。
“更何况，是只雌性的。”说完，扑克脸拂袖而去，一个表情也不留下。
这样的指控好像很严重，沈默心想，换做自己，早就红脸哭鼻子了。
但是好像安凝若已经被骂惯了，所以没从她脸上看到任何沮丧的表情。也是，一个女生厚脸皮到要这样被男生骂做……沈默都不好想象出那两个字。
从来没想到，西川真是太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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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我们买点吃的去。”
“不饿。”沈默笑了一下，轻声拒绝。毕竟，再过个半个小时，就要去录制面试演讲了，沈默拿着一份毫无营养官话连篇的演讲稿没有头绪，背不下，背不下，背不下。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也没什么用。
“可是你看你！”女生从背后变出一个小面镜，放在沈默的正前方。
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血色，嘴唇有些发白，眉宇间透出一股大大的怨气，写着一个大写的“饿”字。
“你这样上镜，根本不行的好么？”栾静姝伸出手托着沈默的下巴，“小主，去买点吃食吧！你不饿，我都该饿了！看着你这样我都想买两袋血来喝……”
“乱说瞎话，”沈默拿稿纸卷起来轻轻敲下她的头，无力笑笑说，那去买吧，我请。
高兴地像小孩儿赶集似的。
有时候快乐好像就这么简单，一丝风，一抹云，外加一份零食，旁边伴着你。
最重要的是，你请。
乐不可支，青春的脸笑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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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沈默宁愿被饿死。
也不想去超市买什么吃食。
当然，这是后话。
而现实的情况是，两位小女生欢欢喜喜在超市里东逛西逛，顶着超市阿姨不耐烦和充满戒备的眼神左挑右选了一些小零食，放在采购兜里去收银台结账完毕，出门的时候，报警器像是发疯一般，“嘀——”。
沈默吓了一跳，但并不在意身边的眼神，牵着栾静姝回到超市里。
带着“机器嘛哪有不出故障”的心情，倒回去重新走一次。
“嘀——”
第二次报警显得更加唐突和尖锐。
栾静姝慌了。
沈默放开她的手，想挨个挨个分两个人走。
提着已经结账的东西轻松一步走过报警器，没声。
而一旁，已经有超市面部表情不太好看的工作阿姨走了过来。
“小栾！”沈默看她还在走神，从门外伸出手向里面的人示意，“过来！”沈默还在笑着，心里抱着的想法是：无论如何一定是机器出故障了。
得赶紧带着小栾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还要回去背稿子呢。
“小栾！”沈默再喊一遍。
栾静姝站在里面，眼睛里全部被大门外的夕阳光线填满。
看不清楚沈默的表情，栾静姝又回想起刚才刺耳的报警声，和曾经的某一幕极为相似，心里很谎，像是破了一个大洞一般，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在坍塌，几欲崩溃。
“把东西交出来！”超市工作的阿姨一脸严肃，或者说，凶狠。
“我没有拿东西……”栾静姝小声呢喃，但是没人听清楚。
“小栾，走了呀。”沈默继续好意催促，带着坚定的信任。
“把东西拿出来！”又过来两个超市阿姨。
“怎么回事，长得挺好看还偷东西……”
周围的人开始肆意猜测和讨论。
鲁迅先生笔下标准形态的看客，聚集得越来越多。
“乱说什么呐！”沈默生了气，朝围观者大声吼。坚定的眼神看着无辜站在眼前的小栾，一步踏回门框，进到超市里，一手拉住小栾的胳膊，往外一送。
“嘀——”
毫不留情，尖锐无比。
但，更为尖锐的声音划破空气。
栾静姝一声尖叫，几乎刺破所有在场者的耳膜。
“嘀——”
报警装置不肯停歇，。
沈默也被惊倒，没办法动弹。
“啊！”堵住耳朵的栾静姝，面带十分痛苦的表情，蹲在两排报警器的中间，报警声，和不肯停下的尖叫，混合成高分贝高频率的杂音，揪紧了沈默的心。
泪水比谁都先夺眶而出。
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在崩塌，都在向自己倒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