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盆子和洗漱杯在地板上撞出零零落落的声响。牙刷、毛巾和牙膏，躺在地上，以一种嘲笑的姿势。
这情景让沈默脑袋“嗡”地一下。
面前的人让她无法分清真假，一个自信泠然，一个紧张窘迫，要从如此状态的二人中选择出背叛者，艰难抉择是一定的。
该相信谁呢？
那么，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好，就像自己一直习惯的那样。
沈默过去帮栾静姝把洗漱用品拾了几个起来，侧身打开寝室门到盥洗室去。
见沈默离开，刘睿卓看了看噙满泪水呆站在门口的栾静姝，故作轻松地露出轻蔑的笑容，说：“呐，看来她并没有那么信任你呢。”
“不然，为什么不像以前她经常对你说的，‘我相信她’？”
此时的闭口不言，是最大的保全。
栾静姝清楚这一点。
----
“喂，默默。”
电话铃声不断响起，沈默怔怔发呆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电话那边温润如玉的气质透过电磁波传递到耳边。
“嗯，阿楠。”
对等的句式，一般用出了这样的对话，那么就表示，沈默的情绪，是低落的。
“好久没来我这儿洗头啦。”阿楠就算是听出来了，也不会直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很伤心吗”云云，这一类的问话方式，也只有杜云帆那个不太开窍的脑袋上的嘴才有勇气问得出来吧。
“阿楠哥不好好养病又开始工作了？”沈默的伤心瞬间被治愈，因为关注点全跑到阿楠的身上。
“什么病，不都好了么？”如果阿楠在身边，一定会伸出手摸摸她的头，温暖得像阳光普照。末了，又问：“沈默默，心情不好就翘课过来。”
“翘课真的好吗？”这一刻沈默感觉全世界都在惯着自己。
“没什么啊，西川不也经常翘课嘛，人家成绩不是一样那么好。”阿楠笑。
“那不一样好吗？阿楠哥真是会打趣，西川是什么头脑，智商甩我三条街好吧。”沈默不忘自嘲，“而且逃课是不对的，阿楠哥以前不是很希望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么？”
“嗯，以前是这样想的。”
“现在呢？”沈默毫无顾忌往下接话。
一阵安静。
“现在只想和爱的人多待一待。”最后阿楠说。
沈默一只手握住手机，听到这话，另一只手腾出来扶着旁边的墙。
不是喜欢，是爱的人。
让我翘课，是因为，我是阿楠哥爱的人？沈默想。
一时间消化不清，很想和栾静姝分享，但是沈默迈不出那一步。
自己从来都是被动的乙方，提出合约、交朋友、化解尴尬、甚至，保护别人，沈默没有哪一次是主动的。这样的性子，说好听，叫慢热。
说难听一点，叫，算了，换一个短语来替换那个伤人的词吧，叫：“过度自我关注”。很好理解吧？
这是从小到大被宠坏了的结局。
虽然没有飞扬跋扈的情绪，也不存在傲气骄纵的性格。但这种过度自我关注，却让沈默，在“付出”这件事情上，十分踟蹰，过分犹豫。
“怎么没声了？”阿楠在那边温柔提醒，“别想多了，好朋友，好妹妹，就是爱的人啊。”
“嗯……那我属于哪一边呢？”沈默犹犹豫豫，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嘛。憋不住事儿的嘛。
“好妹妹。”
沈默马上送了口气。
“而且只有你一个。”哪怕是在电话两边，沈默都能感受到阿楠微笑的温度。
“嗯。阿楠哥。”沈默表示开心。
阴霾一扫而光，就是这么简单。阿楠低音炮的磁性嗓音，有抚平一切迷惑伤痛的强力功效。
----
“默默。”
就算不迷惑不伤痛不为难，但沈默还是有些失眠。
栾静姝披着头发关了灯站在床下的样子确实是很吓人。
“妈呀啊！”沈默吓得叫起来。
安凝若不满地把手机点亮，“栾静姝你是不是有病！”
“默默，我们出来聊会吧，我也睡不着。”我也睡不着，栾静姝用了一个也字，因为“我相信你也没睡着”。
“嗯。”沈默轻轻答应了一声，掀被子起床。
“其实，其实……”栾静姝还在想着措辞。
周日的夜晚过得很缓慢，沈默也不知道为什么。
特别是在栾静姝吞吞吐吐的同时，显得冗长、冗长。
“我……其实……”栾静姝还在纠结着如何措辞。
“你是想说，是你帮我递交的审核资料对不对？或者这样讲，你私自帮我报了名对不对？”沈默坐在楼梯上，两只手抱着腿，眼睛望着前面，也不打算看看栾静姝一脸惊慌的表情。
“不不不，不是的……”她急忙解释，“我确实想帮你报名来着，但真不是我帮你报的名，我那天到美育办公室去晃悠，看刘睿卓在帮你报名，她跟美育老师说了一些话，被我听见了。”栾静姝意犹未尽，好像那些“刘睿卓说的话”里面有很多很多故事。
沈默把目光收回，落在身边女生的脸上，干净，没有一丝杂质。
“她没有你的资料，但是想帮你报名，她知道你想走保送这条路，她也笃定你能竞选成功，她知道你有多厉害，可是，可是她还是想跟你比一比，她想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公平。”栾静姝头一次这么投入地长篇阔论，“默默，她这样想，也是一种可怜。”
“所以你就偷偷拿了我的资料？”沈默不知道栾静姝整天脑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逻辑。
“我……”栾静姝低下头，噙满泪水的双眼终于崩溃，决堤的泪珠挨个挨个从脸上落下来，重重摔在水磨式的地面上。
一手揽过栾静姝的肩膀。
“这事不怪你。”沈默耸耸鼻子，避免自己跟她抱作一团，哭个没完没了。
这句话，足以让栾静姝泣不成声。“那……”还有牵挂的样子。
“也不该怪睿卓。”沈默轻轻拍打栾静姝的后颈窝，像从前栾静姝对她那样，一边拍着一边喃喃地唤，“好啦，好啦，小栾没事儿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