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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陪同你,在时光深处

盛夏的裴桐,海水明净。

少年们脱去无聊的白校服,穿着鲜艳的衣衫,骑着单车,拿着长柄渔网,疾驰在沿海公路上。

罗芳溪的暑假计划要从早忙到晚。兼职,复习,如果允许连睡眠都可以不要。她是荒芜到怕不学习了会长草,会消耗宝贵的时光,她认为任何小小的梦想都是需要十分冗长的努力才可实现的。

花店的老板,岳珍英,每逢暑假,便会去外地探望自己的亲人。

她录用了芳溪,让她在这个暑假帮她照看她的山想盆花店。

但罗芳溪并不敢上任,她可一点都不懂花。

‘‘卖花要的是心情,你只要对顾客热情就ok啦。’’

岳阿姨将两个月的薪水和一本她自己写的《花间日记》递给罗芳溪。

‘‘薪水迟早都是你的,先给你就当是给你的鼓励,这毕竟是你第一次工作。《花间日记》是我卖花、养花的心得。你觉得需要就看看它,供应花的农户姓许,你就叫许叔叔吧。”

“如果有问题就自己解决。芳溪,我相信你。’’

可能好久没听到有人对自己说相信这个词,她竟有一丝鼻酸。

花店面积不大,只有两间小铺面,却也不小,每次打扫花店都会花掉好一会儿。

芳溪每天早早地起床,吃过饭后,就骑单车到盆花店开始一天的工作。盆花店生意很好,订花的人也很多。大家在买花时,不经意问起岳阿姨的去向,不知何时就谈到她孤身一人在此生活好多年,也没有什么人来看望。

没人看望没什么,没有人可以看望才最无奈。

闲下来的时候,她伏在小小的柜台上,看着花店里的安安静静的花,想到它们的一生不过是从热闹的一群群到如今的一株株,它们努力成长后只能被明码实价地售卖。

她感伤,不经意间,走到天竺葵的区域,拿起它的木质介绍牌,上面写着它的花语:偶然的相遇。

许多人会在流年中默默走散,而有的人会停在与你相近的年轮里,不管你走得再远,他总会与你交汇,总能和你遇见。

冉皓不期而至,让芳溪惊喜了很久,她真的很想念这个所谓的青梅竹马。

曾经在沅琼的时候,他会用麻绳为她和徐琦琦绑秋千,他总是能玩老虎机得到很多硬币,为芳溪买好多瓶橘子汽水,多得让芳溪总会抱怨他的傻。

他豪气冲天地说:没有橘子汽水的夏天怎么能凉爽地淋漓尽致!

那年,妈妈狠心地拉扯着哭闹,不惜撕掉课本来拒绝搬家的芳溪来到裴桐,便再也不曾回过故乡,沅琼。

她抱住冉皓,用力地抱着,什么也不用想,就这样抱着就好。

‘‘你这些年过的好吗?徐绮绮很想你,但你知道她身体一直不太好,坐不了火车,她让我给你带来了信。我烦我妈很久了,她终于答应让我来你这里,不然我都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见得到你。你们搬得可真远,我妈说你们再也不会回来了,是真的?’’

这么多年了,冉皓多话的毛病还不见好,可是她毫不介意。

‘‘还会回去的,但妈妈不想见到爸爸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再等几年,或许爸爸也会搬走,那样我们就回来了。’’

为什么越是对待爱的人,说谎的几率越大,连思考都没来得及就脱口而出的谎言。

‘‘罗芳溪,别回来的太迟,反正我先等你,等不了了,我就来。’’

不知年少赋予少年多大的勇气,可以轻易说出誓言一般的话语。

徐琦琦写给她的信,使她有那么一刻仿佛回到了童年,那段风平浪静的时光。

暑假即将过去了,在盛夏明媚过的花朵都在渐渐枯萎,悄然随季节退场。植物不会叛逆,轮回是它们的准则,平淡才会世俗,不遭人排斥。

岳阿姨回来了。账本、《花间日记》和营业所得都交给了她,她很感谢芳溪的细心工作。

她招待芳溪吃晚餐。

‘‘芳溪,你知道我的花店为什么叫“山想”吗?’’

‘‘是‘大山的猜想’的意思,每朵花都是大山对世界的猜想,什么事就猜成什么颜色。比如说好的事便猜它是红色的,坏的事就猜想成黑的。也有‘山野的想念’的意思,每座山都会有心爱的人,当他想念另一个她时就会在心间开出花来。’’

岳阿姨看着这样一个她,平凡的眉眼,慢热的脾性,规矩的穿着,却那么像当年无恶不作,无所不能的自己。

‘‘芳溪,你喜欢艺术吗?’’

‘‘岳阿姨,你猜到我喜欢艺术?可是这对我来说是个奢侈的梦想。’’

‘‘如果你真心爱它,努力必然会有好结果。’’她眼神空洞,或许这话她说的太多,不想再说,便没有了情调。

她有着太多不可猜透的秘密和无法得知的故事,芳溪想要去探知,但这样似乎毁坏了秘密存在的意义。她相信这世界绝不会只有她一个人孤独。

‘‘芳溪,你拿的是什么花呀?’’休假在家的妈妈正在奋力打扫卫生,看到芳溪抱着一束不知名的花。

‘‘妈,是风信子,它的花语是忘记过去的悲伤,开始崭新的爱。’’芳溪把它放在玻璃瓶里,换下了已经枯萎的雏菊:‘‘忘记过去,开始新生活,并不难,对吧。’’

她转身看向母亲。

这个宁愿尝尽离别,宁可失去所有都不想要勉强和妥协的女人,注视着高雅的风信子,低下头,喃喃自语,会结束的,人嘛,总要忘记过去。

他不负责任,不顾一切,而立之年接受了前女友的复合。她傲冷入骨,绝不原谅,倔强地丢掉一切离开。

是谁说人生只能活一次,喜欢最重要,可是头破血流换来的胜利与所谓美满,早已让钻石般可贵的真心蒙上灰尘,又能有多少力气承诺后来的永恒,而没有永恒的爱情连世故的砂石都换不到。

她深信出轨的父亲会失足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定会的。

开学的日子转眼既至,数学课本的丢失让芳溪焦虑了一个暑假。

她在学校总是埋头学习,不爱讲话,太不招人喜欢,这便也没什么可以借书的朋友。她鼓起勇气要对数学老师兼班主任、伟大的秦采华老师讲清楚,为什么身为学习委员的她却没写数学作业。

秦老师之所以被称作伟大,是因为在复阳中学没有一个女老师会不请孕假,只为看着班上的学生为了毕业联考不放松一丝一毫。她给儿子起的名字也相当有‘‘水平’’,芳溪相信没有谁会给儿子取名叫禄寿,也许这样土气、直白的名字除了外号‘‘芹菜花’’的她没有第二人。有人问她怎么会给儿子取这样的名呢,她笑意盈盈:你不知道我老公姓符啊,谐音不就是福禄寿嘛。

秦老师一定遇到了什么好事,她异乎寻常地没有漫天星沫地责怪芳溪,使得她内心的顾忌烟消云散。

芳溪的同桌,长相清秀的丁晴是标准的乖乖女。

她突然神秘地挨近她,用低到比夏日叶落声还要小的音调:‘‘芳溪,你知道吗,(一)班新转来个男的,长得很好看呢,而且听说成绩特别好。’’

她知道丁晴平时很少说话,和她一样不爱关注八卦。但不同的是,她不乏男生的追求,能对那位转校生施以言语,这在不经意间勾起了芳溪的好奇心。

“丁晴,他今天才到校,你就打听好了?”

‘‘芳溪,你可别把我想成那种人,我只是在放单车的时候碰巧看到他了,见他进了(一)班的教室。’’说着又凑近她:‘‘我当然是不知道他学习好这些了,是刚才听袁丝敏八卦的,你知道她嘴巴大,爱穿花哨衣服,惹人注目啦。不过她成绩比我好我是承认的。’’

说到成绩,丁晴一下子黯淡了神色,收敛了发现有趣话题的喜悦,刘海耷拉在耳边,手指无节奏的在桌面敲打着。

‘‘丁晴,你只是没花心思在学习上。而且你真比袁丝敏有气质太多了,她可没你的音乐细胞好。’’

丁晴善解人意,知道芳溪在真诚地安慰她,也不想为这些小事心烦,便对芳溪报以微笑,芳溪也故作夸张地朝丁晴笑着。

这时,厚重镜片下始终闪烁犀利目光的秦老师,穿着一件明显不符合她将要跨越四十周岁年纪的花苞领白衬衣,丝巾艳丽到像一条花蛇挂在脖间,绝对是时装杂志的封面搭配,只是她不是杂志社预想的读者群。

她悠哉步上讲台,振臂一挥,教室瞬间安静。

“今天开学第一天,老规矩,我讲完事情,班长和学习委员就带人去领书。”微微上扬的兰花指扫过芳溪和袁丝敏,“大家拿到书后,一起把教室打扫干净就可以放学了。也是老规矩,谁敢耍滑泼赖,老娘……咳,老师!办公室伺候。”说完雄健的厚手掌拍向桌子,一声闷响宣召师威。

一块石子击中大家的心田,连忙机灵应话:‘‘老师放心!’’

听到铿锵有力的回答,秦老师满意地走出教室。

身为班长的袁丝敏觉得领书是个美差事,因为去搬书的都是强壮有力的男生,忽略他们面孔的组合,身形多数雄健,被他们包围的感觉总会让她幻想自己是电视剧女主角。

她家庭富裕,身姿有致,面容即使不算超级美女,却总会得到赞美。成绩更是好到被赋予才女的称呼,可也被人在背后议论:她就是个没见过男人的小八婆。

袁丝敏在‘‘卖弄风情’’,颇有自信地召集着班上的男生去图书馆搬课本。

芳溪突然想到了顾南晨,转头望过去,并没有他的身影。

她忍不住询问与顾南晨同桌的男同学,人称“飘哥”的姜迪。他有着一头拉风的黄棕色小卷发,像只泰迪犬一样,虽然他很讨厌有人这样形容他,浓密的睫毛最夺人眼球,手臂上是模仿古惑仔而贴的略显狰狞的纹身贴纸,贴纸因为廉价,质量坏到有一只墨色老虎没有尾巴。

拐杖还是老款式,是他一年四季的搭配。每天睡觉基本就是他的全部功课,生病睡,受伤睡,考试也偷偷睡,难怪身体这么强壮。

‘‘姜迪,顾南晨去哪了?’’

正在埋头看《灌篮高手》的他听到又有人问他顾南晨在哪里,他皱起眉头叹气,但抬头看到是芳溪,便瞬间笑意十足,迅速把漫画书合起送入桌膛,‘‘今天不知道有多少人问我顾南晨去哪了,我作为他的好友兼同桌觉得荣幸又奇怪。’’

她察觉到他语气怪怪的,正想拔腿就走,无奈姜迪一把抓住。

她是知道姜迪的外号是怎么来的,姜迪就是樱花木道的翻版,做事马虎、不走心,在大街上骑单车时,常分不清路况,结果就成为医院的老熟人。幼稚可笑是多数认识他的人作出的标准评价,却也有人喜欢他这份难得的天真傻气。用秦老师的原话:姜迪应该叫姜飘,每天活在世上都把心思飘在屁股后面,没摔死是他家祖祖辈辈的魂护着他。

‘‘哎,你别走啊,我脚受伤了还来上学,你这个学习委员都没关心过我!’’姜迪貌似生气了,芳溪赶紧收住迈开的脚。

他见她这般小心,便不再逗她,字正腔圆道:‘‘芳溪,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顾傻子在哪。’’

芳溪迷惑,为什么姜迪会叫顾南晨‘‘傻子’’?他可比飘哥成绩好多了吧。

见芳溪点头,姜迪露出大大的笑容:‘‘你觉得藤真健司和流川枫谁更帅?’’

天啊,芳溪没想到那些小女生喜欢问的白痴问题,居然被高大的姜迪问出了口。姜迪是在把顾南晨比作流川枫,这个喻体倒比较准确,顾南晨可能就是那种冷漠少言,却让人温暖的人,但姜迪想像自己是藤真健司,就……

‘‘姜迪,我问顾南晨在哪只是想让他帮忙,如果你的腿康复了又不在,我也会问你在哪的,你继续看漫画吧……另外我觉得拓海更帅。’’

姜迪不舍地看着远去的她,嘴里嘀咕:‘‘拓海是谁啊?’’他真的比流川枫和藤真健司还帅吗。

他兴趣浓厚地转头探寻答案,来源是他的死党,一个家里有无数漫画和杂志,总是神秘兮兮在上课写歌词,不知遭了多少老师‘‘流星粉笔头’’的大胖子夏博佑。他还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梦着昨晚看的漫画情节,不想理任何人。

姜迪突然重重地拍了他的背,厚实的肉反弹着他熟睡的神经。夏博佑一下惊起,他怒不可遏,看着对他傻笑的姜迪,顿时心中明白了。

念在姜迪是好哥们的份上,他试着平息怒气:‘‘哥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晚上不怎么睡觉,现在很困啊!’’

姜迪赔笑道:‘‘好兄弟,对不住啊,晚上咋们三个加你那个新转来的大表叔去吃夜宵,我请客,怎么样啊?’’

夏博佑本也没生姜迪的气,看着他这么大方要请客,便来了兴致:“你不是都穷得吃了一个星期的杂酱面了吗,还有钱?”

‘‘开玩笑,你第一天认识我呀,我是没钱但我有一个爱给我钱的老爸啊,只是不想理他而已……好啦,回到正题,拓海是谁啊?’’姜迪不否认胖子除了理工科不好外,真是个‘‘文曲星’’。

‘‘连顾南晨都知道拓海是谁,哎,你说你除了会打篮球,玩些小电玩,还会什么呀,要多看书!’’夏博佑再次神气地嘲笑了身壮智商低的‘‘飘哥’’。

‘‘哎,为师传你真理啊。拓海是秋名山车神啊,车技超帅的……唉,你怎么想起问他了?’’

原来她喜欢这样的人,姜迪心中暗暗思索。

‘‘同学,我来吧!’’

当芳溪正慌忙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本时,一个笑容自然又温暖的男生蹲下身帮她捡起了书,微风里是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草木香气,她的目光落在他背部硬朗流畅的线条上。

绝对符合校规的寸头展露了他特有的英气,像一位贵族,居高临下地看着此刻被他吸引的她。

她脸颊潮红,默然掩饰着快要扩张的心跳声,不敢开口说话。

男生笑着把书抱好,袖口露出的皮肤拥有健康的麦色。他眼神坚定,像对待一位老朋友,‘‘同学,我帮你把书抱回教室吧。’’

没等芳溪反应出答句,他便抱着书走在前面,芳溪看着他的背影醒过神来,加快脚步,走向他。

“谢谢,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她忐忑分析他的表情。

男生指着校服的左胸口部分,‘‘校服上不都印有姓名和班级吗,我叫石景轩。’’

她尴尬地摸摸耳朵,真丢脸。

晚上回到家,她想起今天的事,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他就是丁晴讲的石景轩,她看到了好似存在于现实的拓海,与他短短的相处全然不会陌生,就像生命中一直都在构想的那个恋人,不必了解就可以喜欢,好似知道他的一切。那悠然的柔和气息总令人身处一片绿色树林,不必布满野花,就是深深的惬意景色。

丁晴真的喜欢上了石景轩,以前的她不是在器乐室练习小提琴就是呆在教室背琴谱,但现在却看准秒表般等着偷看早上在高二各年级做考勤的石景轩。不得不说喜欢石景轩的女生太多了,去厕所,在食堂吃午餐,在操场做拉伸运动……摸不清有多少地方了,而几乎每一个地方谈论的话题都从以往的明星游戏,顾南晨胡宜雄等等,自然地插入了一个石景轩。小女生的心思是一个巨大信息库,会比广播的时事消息还及时准确。

下午的自习课没什么同学参加,男生除了夏博佑以外都去看球赛了。

芳溪和班上其他几个女生除了睡觉的夏博佑,都是老师眼中的乖孩子,秦老师在黑板上写下‘‘鲁迅:我的成功在于我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用在了学习上。’’

篮球比赛。中场休息的顾南晨回到教室,把挂在脖上的白校服稳稳地扔在自己的课桌上,靠着教室后面的储物柜子坐在了地上,他脱下球衣擦汗,边擦边叫着夏博佑:‘‘胖子,给我瓶可乐。’’

夏博佑被呼唤醒来,依然闭着眼伏在课桌上,单手在充满零食和漫画的桌膛中搜寻饮料的藏身之处。

‘‘打完了?’’夏博佑醒了醒瞌睡,拿起可乐走向顾南晨:‘‘今天的球赛你们对谁?姜迪没回来?’’

顾南晨显得有些疲惫,握拳打着脑袋说:‘‘这几天有点不舒服,中场休息时,我让欧宇替了我,现在姜迪还在打后卫。’’

‘‘怎么了,你可不常生病的,要去医务室看看吗?’’夏博佑欲拉起顾南晨,但他不愿起身,靠着柜子,咕咚咕咚地喝完了可乐。

栖息在大槐树枝桠上的蓝色铁皮大喇叭,岁月不善对它雕琢,风雨对它难以侵蚀,它便渐渐固定了自我的模样,不用鲜艳,也隐蔽了所有出彩的可能。

‘‘复阳中学广播站通知,复阳中学广播站通知:请各班学习委员和文艺委员,于今天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后到校文艺室开会,通知完毕。’’

‘‘冯音艾,一起去开会吧。’’芳溪叫住刚上完卫生间回到教室的文艺委员冯音艾,她应着好,走向课桌翻找会议记录本,可能是太久没用过,竟没找着,她懊恼地把桌膛里的书本都放在课桌上,一本一本地翻着。

不经意间,芳溪看到了她的桌上有两本数学书,她下意识走近。

最下面的那本数学书的书脊处贴了一块红色胶带,芳溪总喜欢用不同颜色的胶带粘贴在书脊处来区分科目,是为了能快速找到书本,难道冯音艾也喜欢这样,可是粘贴的位置都会默契地在同一个地方吗?她不是侦探,不能条分缕析梳理思路,得到线索,找寻结果。

她停止内心的猜想,也许只是碰巧而已,习惯相似的人很多。

复阳中学在临近秋季时迎来了百年校庆,这不仅代表着会有场全校最大规模的文艺汇演,最幸运的是学校会自主放学生一天假,同学们除了欢呼就是天马行空地计划放假的去向。

高挑的冯音艾,留给别人最不好的印象就是面容冷漠,不会微笑。但这并不会缩减她的魅力,每周至少两份情书就是她作为班花的证明。她早退晚到,成绩却很好,穿衣品味一点都不逊于校外的时髦女郎,当她的身体掠过时一定嗅得到一丝烟味,不刺鼻,犹如干花的淡雅低沉。

没有人是她的朋友,没有老师会照顾她,但她却似一尊圣人。每天安静学习,当别人有求于她时一定能得到帮助,她不需要感谢,也会阻止刻意打扰。

‘‘在注重学习质量的同时,选送优秀的班级节目。’’秦老师的本意应该是要求高二(七)班的同学积极在校庆日光耀她的招牌,她可是不请孕假的,伟大的芹菜花老师!

‘‘老师,我忘记拿曲谱了,现在可以去拿吗?’’芳溪悻悻地询问着声乐教员,这位充满着艺术感和时有时无的娘腔气息的慕容老师。

他点头示意,宽容答应了。

‘‘芳溪,我可以不用曲谱,你用我的吧,不用回教室拿。’’丁晴拉住她,把自己的曲谱递给她。

‘‘你学琴这么认真,我不能耽误你。’’

她急忙向教室跑去,心中因为要实施一个大胆的计划而躁动不安。

确定要这样做吗?第一千次一万次自我询问,一个与生命不相干的人,一个在学校从不搭话的人,为什么他左右着自己的思想,到底是哪里有病态,哪里错了循环。

她走到座位,把准备好的棉布包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思绪无比混乱,身体轻微战栗……

‘‘你是谁?哪个班的?站出来!’’一声浑厚的女高音在教室后门处炸开。

她连忙站起身,双腿发抖,低着头不敢看说话的人。年级教官陈老师用她独有的女高音,严肃到阴森:‘‘你一个人在教室干什么?’’

教导主任清清嗓子,好似胜券在握:‘‘你是女生要懂得自爱,我们不会因为你是女生就不处置你,这几天我们一直在秘密检查,没想到今天就有收获了,把偷的东西讲清楚,复阳中学是容不下小偷的。’’

听到教导主任的话,她惊讶辩解:‘‘主任,我不是小偷。’’从不曾受到过这样的误会,一直内心坚强的她顿时眼含泪水,不知所措。

‘‘这是你的座位吗?’’主任用苛刻的语气盘问她。

见她摇着头,教导主任冷笑一声,对陈教官说:‘‘去办公楼找她班主任。’’

秦老师在办公室悠闲地喝着养生茶,享受着暂时的风和日丽,闭上双眼小憩。可正当她还在调整休息的姿态时就看见年级教官和教导主任踱步疾驰,呈现雷霆之势。凭她多年的任教经验,这是有人闯祸的表现。

芳溪突然觉得平时不太爱搭理的芹菜花老师,此时就像是她掉在深海中看见的一根救命浮木。

因为会过敏便不喜欢花朵绽放,因为副食店的红豆冰涨价就开始讨厌这种势利的味道,因为白色的凄凉就告别喜欢的季节……人总是这样轻易转换喜欢的角度。

她擦着眼泪,委屈地走到秦老师身边,秦老师平时的妙语连珠在了解了情况下也变成了轻声细语。她知道复阳中学校纪严明,绝不姑息偷盗这类坏事,但她绝不相信芳溪会偷盗。

‘‘芳溪,你把事情讲清楚,回教室做了什么事?’’

芳溪咬着嘴唇,心中酸楚,感觉像走在黄泉路,每刻都处在未知的危险中,平生所有的勇敢都化为乌有。

丁晴等到下课都不见芳溪回来,听到下课铃声一响便跑出教室。

幕容老师见去拿曲谱的学生整节课都没回来,很是生气,心想着他的课都敢逃。

袁丝敏得意地告诉慕容老师那位学生叫罗芳溪,是学习委员,平时仗着学习好就经常不来上课。慕容老师听了非常生气,让作为班长的她上报班主任,并在出勤表上罗芳溪一栏划了醒目的红叉。

姜迪见平时上课从不缺勤的芳溪,逃掉一节声乐课后再一次缺席化学课,他连忙写小纸条递给丁晴。

夏博佑问姜迪要出去玩吗,总是抢着逃课的他居然说不去,夏博佑奇怪得像是看到一张中头奖的彩票没人捡起来,目瞪口呆地给顾南晨说这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顾南晨听后同样惊奇,这就好比吃饭吃到最不可想到的奇怪物体,就算不用付费了,还是会留下阴影,因为太不可思议了,平时都是姜迪想着花样去找秦老师请假出去玩,今天他却不想出去!

‘‘迪仔,你今天怎么了!昨天晚上玩游戏了?’’顾南晨看着心不在焉的他,‘‘你要真不去,我就不写你的假条了。’’

姜迪摆摆手:‘‘阿晨,你先和胖子去玩,我完事再找你们。’’

顾南晨去办公室拿假条,在窗边看到哭泣的罗芳溪,那天的记忆一瞬间回溯在脑海,她会为了一本笔记本专程回教室,她会在星空下,坐在满地三角梅落花上听他吹奏《绿袖子》……

她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脑袋像是要爆裂,却还是忍着疼痛保持沉默。秦老师还在一旁与教官争辩,办公室出奇安静,人人都像在观看一场别开生面,妙趣横生的戏剧。

他知道这样的场面需要回避,便转身往回走,步伐缓慢,心中却在困惑:罗芳溪为何要在办公室哭泣?

芳溪迟迟不归,丁晴焦虑,姜迪问她芳溪在哪,她说她也不知道,希望姜迪能帮忙找找。姜迪担心起来的样子让人觉得他是不是弄丢了家里的存折,骑车时撞到了重要人物,以及上完厕所发现游戏机掉了。

“老师,我要上厕所!”

化学老师想着才上课不久,便没有允许,哪知姜迪还没等他应话,就奔出了教室,在门外与从办公室回来的顾南晨撞在了一起。

化学老师怒气冲冲地跨出教室,秃顶是坏脾气的内在因素,‘‘你们给我走远点,我不想因为你们耽误同学们的学习!’’

‘‘顾南晨,你还回来干什么!’’刚才那口恶气还郁结在心口,现在又看到顾南晨不顾课堂纪律随意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的他抄起手上的粉笔扔向顾南晨。或许是被愤怒刺激了智商,粉笔摔在了另一个同学脑袋上,那位同学无辜地看着他,然后一脸嫌弃。

‘‘老师,我来拿我的挎包,您不要我上课,我也要回家自己学啊。’’

话一出,班上的同学都笑到岔气,化学老师俨然作为理科生,只有词穷。

夏博佑哈着腰,对着老师打着‘‘拜拜’’的手势,便光明正大地跟着顾南晨走出了教室。

顾南晨自从高一下学期转学来复阳,因为篮球特长被选为校篮球队的主力。约一年的时间,他为校队的区域赛包揽了重要奖项,可能没有一个复阳的学生会不知道顾南晨和胡宜雄,他们犹如《灌篮高手》中的流川枫,古惑仔中的陈浩南,一帘幽梦中的费云帆,是大多数女生的暗恋对象,情书的主角,也是青春光年中美好的存在,不管后来他们会属于谁。

保卫室的大叔虽然认得顾南晨,但碍于最近的偷盗事件影响了门禁制度,只要没有请假条便不能出入校门。大叔露出为难神色,要求没有假条的顾南晨等待,等着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找寻认识的老师做他们的担护人带他们出校门。

顾南晨从来都是不喜欢勉强的人,既然大叔不允许出去,那等等也行。

夏博佑靠在保卫室的墙边,拿着袖珍绘本津津有味地看起来,不顾身旁无聊远望的顾南晨,谁让他此刻有了书看到精彩处的急切心态呢。

他也靠在墙边,双手插兜,在安静的校门口想起昨天夜晚回家时在路边看到的一枚没有钻石的戒指,原本镶有钻石的空间突兀地袒露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他轻轻俯身捡起,为它洗净污渍,垢尘,恢复了它亮闪闪的本质,为它纠正歪斜的姿态,圆形的戒圈重现。它再次成为一个拥有想念和故事的生命,而他将它系在钥匙圈上细心保留。

他伸手在挎包里摸出它,忽然手背触碰到一个陌生的物体,他拿出它,是一个纯白色的棉布包,拉开抽绳:一盒感冒药、一版退烧贴、一盒创口贴、一个淡蓝色的纸卷。

他疑惑地展开它。

纸卷上工整的字迹:

顾南城,如果生病了就要及时看医生,打完球不要再喝可乐。另外,谢谢你!用口琴吹奏的《绿袖子》很好听。

‘‘谁写的,像是暗恋你。’’夏博佑有了发现秘密的好奇,连绘本都不看了。

是她,她怎么知道我生病了,为什么要关心我?顾南晨心中不解,不受控制地朝办公室跑去,夏博佑也脚底抹油似的跟着他跑,只可惜厚重的躯体只能以龟速前进着。

年级教官看在伟大的秦老师这般不留余力的解释,觉得这事似乎真的要进一步细查,便拉着早已被他们两个大龄女人的唾沫星子弄得神经虚弱的教导主任走了,留下一句:不冤枉好学生,但也不姑息坏学生。

姜迪跑遍校园寻找芳溪的身影,却毫无线索,他疲累地回到教室。丁晴告诉他,有人看见芳溪在办公室,姜迪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走出教室在走廊上等待她。

‘‘芳溪,秦老师非常相信你,可你知道教官和主任都是比较固执的人,你必须给他们解释清楚一个人在教室鬼鬼祟祟做了什么’’秦老师揉着太阳穴,这位行事奇特,外表不美的数学老师在她处于困境时真的像个妈妈一样帮助她,她干涩的双眼又噙着泪水。

她多想解释,但害怕自己送药包给顾南晨的事被其他人知道,便不敢言语。

秘密被窥测如芒刺在背,浑然不适宜。自己真的太失败了吗,明明做了却不敢承认,怕承认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事实,被当做小偷都无所谓了,只希望微妙的心思别扼杀在最初的萌芽时分,那样会痛到没有心跳。

顾南晨跑到办公室,径直走到芳溪的面前,看着哭得毫无力气的芳溪,心脏不知何处开始溢出难以掌握的情愫,‘‘罗芳溪,为什么送药给我?’’

秦老师迷惑,这两个学生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她紧张地感受着顾南晨近在咫尺的呼吸。

办公室的人关注着这一幕,因为有了话题人物的加入,戏剧看头十足,他们变得迫切想要了解结局。

缓过神的秦老师,对这位给高二(七)班挣过不少荣誉,为她赚取过不少人气的‘‘好学生’’顾南晨说:‘‘顾南晨,你来办公室找芳溪有什么事啊?’’

他拿出棉布药包,‘‘我刚才在包里看到了这个,是罗芳溪给的,我想问她为什么给我。’’

秦老师教学多年,阅历无数,她突然想到芳溪为何不解释,原因一定是这样。

‘‘你们两个在办公楼下的槐树林等我,我马上过来。’’

夏日的阳光软软地落在楼道上,她低着头,吸了吸鼻子,擦干泪痕。

她纯白色的校服上沁入了一点汗渍,透出了内衣的蓝色肩带,他微微别过注视的目光,看着脚下的台阶。

‘‘原来你不止会在街边哭,还能在办公室哭。’’顾南晨浅笑,‘‘十七年前,妈妈在南边的一个小城市工作,在一个早晨生下我就去世了,所以爸爸给我取名叫南晨,他要我永远记得那一天。’’

无所事事的痞子;帅气,校园男主角,未来新星;流川枫,1998年最想交往的男生……流言中的他居然是一个从小便没见过妈妈的可怜人。

秦老师很快把报告书写好,匆匆下楼小跑到他们面前,略显严肃:‘‘你们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

他们惊讶困惑,不明白秦老师为什么这么问。

‘‘虽说早恋也违反了校规,但至少不能背着偷窃的坏名声毕业吧。’’秦老师语重心长,‘‘报告书我都写好了,肯定能帮芳溪解释清楚的,你们放心,但以后不要被逮到早恋。’’

‘‘谁偷盗了?谁早恋了?’’

秦老师用报告书重重地打了顾南晨的头:‘‘你笨蛋啊,芳溪送药给你,被教官撞见了,以为她是那个开学还不到一个月就偷东西的贼。’’

那一条回教室的路,芳溪从来都是跑着走完的。她讨厌办公楼的压抑,讨厌从教室到办公楼路程有一些远,只要脚步慢下来,回到教室时一定上课了,她都来不及进一趟厕所或是观望窗外的风景来缓解连续运作的神经。而此刻的她却觉得这段路是最无法计算时间的,怕它太短,轻易走到终点,怕它太长,让彼此沉默不语,延展难堪。

他淡然地拉着她的手腕,慢慢向前走着。

空白的背影投放在她的眼底,她不带一丝情绪,没有思考,静静注目。

一阵风起,拂动了洋槐饱满的花枝,花蕊温柔地随风飘摇,跌倒在地面,亲吻在半空。七月的温度调和深绿,消逝了别的色彩,只余白色,蓝色都附着在一片绿景画布中。白色眼底忽然出现的、肆意洒落的花蕊让她惊喜抬头,头顶是一片片洋槐树的花荫。

洋槐的花语是平静的等待。岳阿姨的《花间日记》写到,不愿成仙的洋槐树总是把灵魂分散到开阔的地方,矗立到永恒,它在等待一位曾经在它的荫庇下躲过雨的女孩,傻傻地爱着她,但它不会说话,不能寻找,一生都在原地平静地等待。

树的感情和石头一样简单,不管过去多少年依旧如初。甚至比石头还要执着,在设定好的位置独自品尝一辈子的喜乐哀愁。开花结果轮回反复,内心的圆圈代表外表的平和,花开几朵,叶落几度,都婉转地随季节行进。

他察觉到手掌中的颤抖渐渐缓和,于是停下脚步,转头。

没想到走神的她反射性地撞在了他的胸膛,重击之下差点要绊倒在地上,他一把抱住她。

体温的汇合,气息的碰撞。她腰肢绵软得像是要在他掌中融化,她的双肘不安的抵在他的胸膛,发间汗珠晶莹,淡然的一抹香味恍惚着他的神经。

微风中,她蓝黑色的裙摆摇曳,目光无暇。

她的身体不可遏制地僵硬,彼此茫然地在漫天的洋槐落花中一点点流逝时间。

云絮层层的蓝天开始有了改变,解开蒙上灰烬的灵魂,释放光华。十七岁没有早到,不算太晚,正好相见,碰巧拥抱。

这一年最特别的生日礼物,这一年遇见了两个拓海。

复阳中学今年秋季的世纪校庆,举办得轰轰烈烈,让人最印象深刻的是老校长感人至深的演讲。

芳溪经历了‘‘偷盗’’事件,平和的心境波动。年级教官和教导主任主动给芳溪道歉,这使她真正宽心不少。秦老师也想让她多休息便把班级选送节目的任务全权交给了冯音艾,芳溪正好得空把落下的功课补起来。

顾南晨的坦率,间接地帮她洗脱了‘‘罪名’’。

她想起那一刻的质问,犹如言情小说中的: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回答是不小心就爱上了你,要对你负责吗……她的视野被他侵占,像格斯一样伸出温暖臂膀抱她出险境的那个他。

丁晴很早便去声乐教员那里请假,暂时不参加小提琴联赛的特训,去准备芳溪的生日礼物才是急需解决的事。作为芳溪唯一邀请陪她过生日的朋友,丁晴感动得像是得到亚莎·海菲兹所有经典唱片的签名版。

‘‘芳溪,你邀请姜迪吗?’’横空而出的问句。

‘‘为什么这样讲?’’忽然想到丁晴或许对姜迪有意思,她调皮地挠她的痒痒坏笑,‘‘丁晴,你喜欢石景轩就算了,还想赖着姜迪啊。’’

“还不知道谁喜欢谁呢,你去办公室那天,姜迪可为了找你跑了好几遍学校呢!’’

如果丁晴没说过这件事,芳溪就从未正眼看过姜迪。算不上是秘密的心思现在看来尤为细微,原本以为两耳不理任何事就不会和谁产生联系。

他是怎么注意到自己的呢?念书、吃午餐、放学,一天天循规蹈矩地生活,不会留意学校的球赛,也不参与任何八卦的讨论。自己就像是要效仿张爱玲一样低到尘埃,只为自己低头,课本的文字是呼吸,不用周转的校服是铠甲。

‘‘要不要邀请姜迪?’’

姜迪,顾南晨,夏博佑他们是死党,肯定要一起邀请,可是这三个男生都会来给自己过生日吗?

从小到大,为她庆祝过生日的男生只有冉皓,在沅琼的日子,在他的身边,她像个骄傲的公主。好似知道有那样一个人担心自己的全部,呵护每一寸前路。她也自私到犯下错误都理所当然地推给他,小时候,她在副食店拿起果粒布丁就径直跑出去,留下呆呆的冉皓立在原地,一言不发接受八婆老板娘的数落。

习惯他的理解保护,从他那里得到了无从计量的安全感,对他之外的男生满是怀疑与猜测,她想要被爱,却不会主动交换心上的底牌。

姜迪激动地拉着顾南晨和夏博佑四处挑选礼物。夏博佑也乐意陪着,他十分愿意有女生邀请他,并且这次还是班级委员,这感情以后得照应他了。

倒是顾南晨一直喝着可乐走在最后面,观赏着眼前夜色喧嚣下的灯火通明。他白色的校服印刻了五彩霞光,热闹的热闹,掏走了冷静,都激烈地融合,他讨厌这种感觉。

‘‘阿晨,去街角玩会儿老虎机,我们逛完就过来找你。’’

‘‘嗯,正好很久没玩了,那我去了。’’顾南晨拍着飘哥的肩膀,笑着走开。

并没有去玩老虎机,他没告诉姜迪,自己已经很久不玩电玩了,现在除了参加篮球训练就是吹奏妈妈遗留下的蝴蝶口琴。

夜市的人把时间埋葬在黑夜,叉烧的油污,震耳的街头唱k……这里如此热闹却也会让人感到疯狂的寂寞,热闹是孤单的综合体。谁会在夜里起身游荡?是那些把失眠当做月光,披衣奔走在夜市的人吗。

他漫不经心地走着,不经意间走到了瑞庆街,那是老街,在以前是茶室聚集地,如今变成了古玩交流场所以及街头画廊。

夜市看画的人不算多,像他那样穿着校服的学生更是少见,少年们多数会被电玩、扑克、赛车打动,谁又会‘‘发神经’’来这里欣赏文艺世界呢,但这里的人,或许更期待关注。

顾南晨被这些‘‘稀奇古怪’’的人盯得不自在,但又好奇,想要看看这个从未落脚过的地方。只能忽视他们的奇怪神色,继续看画。

一幅画名为《等》,署名‘‘Revy’’的油画控制了他的步伐。

画上是淡淡的紫红,没有人物,组成画面的是越过褐色砖墙上的一棵已近凋零的三角梅,树下有光影,残花碎叶。看得出,画的是夜景,并不出彩,景色也过于平庸,但却让人移不开眼。他想不出为什么喜欢,还想买下它,正好作为送给罗芳溪的礼物,说不上原因,也许芳溪会像他一样喜欢。

画摊似乎没有人,他没有叫到老板,隔壁画摊的女老板告诉他:画摊不卖画,只做展览。

‘‘老板,我很喜欢这幅画,想买来送给别人,能卖给我吗?’’

女老板梳着一条优雅的发辫,上衣是时下冷门的元宝领衬衣,碎花长裙飘飘。她笑得很奇妙,告诉顾南晨这些画是她侄女画的,侄女觉得自己未满十八岁,画的东西还待考量,不具备卖画的资格。展览作品只是想遇到欣赏她画风的人,所有画作都可以免费赠送,但要留下姓名,地址和写给她的明信片。

听到还有人这样卖画,比听见姜迪考试作弊还要好奇,并不是取笑姜迪作弊手法的愚笨,而是知道他就算考最后一名也懒得作弊的习惯。

女老板拿来空白明信片,顾南晨写下了自己的个人信息,和一个问题:没有人物,谁会等待?

一位摸不清心思的女孩总会令人好奇。这么多年他收到过太多情书,起初出于礼貌都仔细看过,不过都是千篇一律,抄歌词,改小说中的句子,编造一些比古诗词还要无聊的情诗,后来只要再收到情书,便会丢进街边的垃圾桶。

他拿着用牛皮纸包好的画,继续闲逛。

不远处只见姜迪喊,‘‘傻子,你是不是又迷路了?’’

夏博佑走过来,看到顾南晨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黄油纸包,不怀好意地夺过来,要拆开,他连忙拉住,‘‘胖子,不是吃的,是油画。’’

‘‘你可真配的上‘傻子’这个雅号啊,那些神经病卖的画又难看又贵!’’姜迪没想到他会浪费钱在所谓的艺术品上,在他的印象中顾南晨的零花钱没断过,但基本上就是请他们吃大排档,玩电玩,或是替球队买可乐,他的爱好单一,除了篮球就是口琴。

本想给两个好兄弟分享刚才的所见,但想到他们一定没兴趣便转换话题,‘‘你们买的什么礼物?罗芳溪可不是普通女生,呆头呆脑的,爱念书也爱哭。’’

姜迪听了,立马提高嗓门,‘‘傻子,怎么能背地里讲女生坏话。’’

‘‘他对罗芳溪动心了。’’夏博佑给顾南晨递眼色。

顾南晨拿画的手不由自主地滑了一下,方才被神秘小画家激起的好奇心顷刻间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像无节制喝可乐后的胃酸般的难受感觉。

一直以来,以为默然的一片景色居然也有别人发现时,失落难受丝丝缕缕又浩浩荡荡如潮水将他击打淹没,原来她的举手投足不只是他一个人静静看着。

“芳溪是我喜欢的女孩,而且她也会喜欢我。’’

夏博佑隐隐看出了顾南晨的异常表现,他想起了那件事。

礼拜五,丁晴替芳溪约了姜迪他们,礼拜六下午五点在马津湾见面。

回到家,天色渐晚,芳溪和丁晴在房间拆礼物。丁晴准备的许愿瓶,瓶里的每一颗星星里面都是写给芳溪的祝福;姜迪准备了两份,一份是在夜市买的手工项链,后来想起她喜欢的拓海,又去漫画店买下一系列的《头文字D》;夏博佑准备的是两盒无印良品的磁带;顾南晨居然也准备了礼物,还是她很喜欢的油画……

芳溪和丁晴睡下,月光倾斜。

她忽然感怀起来,现在的人身处和平年代,可以安心吃饭、念书、和亲人生活,和朋友玩闹,小时候总听说曾经的岁月不堪回首,如今要懂得珍惜。

马津湾是裴桐的后花园,清澈海水能让人在一瞬间忘记所有忧愁。

在这样可贵的风景区,裴桐的政府合理规建了夜宵街和独具风格的民宿。一路风和海,一夏绿与礁石,就是每一个见识过它轻盈时光的人拼凑出的感官记忆。

芳溪总会在礼拜六的下午,骑着单车在马津湾的沿海公路上轻驰,向西沐浴后海的阳光,也会停下来坐在海边的碎石滩上,看着碧蓝的远处。

夜色降临,他们穿着不同于压抑校服的轻薄衣衫,依旧纯净,接近本真,看得到原始的模样,喜好。

海风温和,海浪轻盈,姜迪拉起芳溪和丁晴远远跑去。

她在一瞬间被触动,想起小时候冉皓总会拉着她和徐琦琦奔跑在一条开满夹竹桃的长街。那时的他可以只用一个硬币便从老虎机上赢更多,然后花光所有钱买橘子汽水、虾条和奶豆子。

芳溪感动地反握住他的手。他惊喜地看向她,脚步更快了。

顾南晨和夏博佑坐在海滩上看着不远处的他们快乐地踢着海水,浪花洒落,水光下的微笑没有掺杂,青春得越发动人。

海的声音是巨大的交响乐,循序渐进,听着听着就让人开始念旧。

不是每一个男生在遇见喜欢的女孩后都会豪不避讳,专情追逐。

夏博佑看出了顾南晨的心绪,想帮助他找寻一个机会。他和顾南晨一起念小学,初中,从来没见到过他对女孩有幽微情意,不了解他的球队朋友总取笑他的高处不胜寒,有极高追求率却一个女性朋友都没有。别的队员即使是广为人知的花花公子,也有球赛后体贴关怀的女友。他的苛刻拒绝像是标明自己雷打不动的单身习惯,追求者渐渐心灰意冷,谈到他都是一脸哀怨,犹如看到一块美味的抹茶慕斯却不小心得知它是塑胶构造的悲痛心情。

‘‘你醒醒酒,歇会儿。’’夏博佑扯去姜迪拉着芳溪和丁晴的手,语重心长,‘‘阿晨也在这里。’’

芳溪看向顾南晨,只见他一个人安静的躺在碎石滩上看着夜空。

姜迪觉得夏胖子说的有道理,故意狠狠地说,‘‘死胖子,就会搅我的局。’’

‘‘我想我要回去了,晚了我怕我妈会等我们太久。’’

她忐忑不安,内心的挣扎催促她要快点离开。

在她心底,她只想和某个人待在这里消耗时光,却装傻地和另一个人海边游荡。他会窥破她的心思吗,他介意她的过分浮躁吗。算了,不要想了,还是快快离开,走得远远的。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送她们去坐公汽。”夏博佑征询意见。

姜迪指着自己,问:“怎么不是我,我想去。”

夏博佑揽过他的肩,小声嘀咕一阵,笑着走过来。

“谢谢你们,我们先回去了。”芳溪点头致谢。

“罗芳溪,十七岁生日快乐。”

“哦,对,生日快乐,都忘了对你说。”姜迪笑着拍脑袋。

“罗芳溪,以后请多多关照。”夏博佑开玩笑。

十七岁,谢谢,谢谢青葱年华中与你们的正面相遇。那场自己以为要过渡整个生命的独角戏,却突然被命运想起,送还了或许本该有的花红柳绿,繁花似锦。

在趁丁晴洗澡的空隙,芳溪打开了夏博佑赠送的磁带盒。

她在拆礼物时故意放在抽屉里,因为感受到它的重量绝不会是一盒磁带,可能是纸一类的东西。她像是怕秘密被发现般,就算是丁晴也不可以,她取笑着自己无聊的心机。

磁带盒里装的真不是磁带,而是一包种子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

罗芳溪,我找了你好多年,开学那天终于与你重逢,我高兴地就要疯掉。未来的时间我会在你身边,另外祝天使生日快乐。

石景轩

石景轩怎么会写出这样的话,他是谁?

自己与他有什么过往,存在何种联系?那种子是蒲公英,她记得蒲公英的花语好像是永不停息的爱。

她脑袋打结,这真的比分析电影中的嫌疑犯到底是谁还要难。算了,不想了,找机会问夏博佑吧。

芳溪真的佩服冯音艾,她只用了两个礼拜就把选送节目排练好了,道具与节目后勤也在她的安排下有了眉目。

秦老师欣赏她的创意,去年元旦演出,冯音艾就以原创踢踏舞《四季游鱼》荣获了一等奖。

长相可人,成绩也优秀的她,在文艺方面更是复阳中学的佼佼者。秦老师有意让她报考特长生,希望她能像顾南晨,胡宜雄一样为学校争得荣誉。

校庆日即将到来,参与演出的同学们穿着各种戏服、画着各式妆容在学校忙碌穿梭。而芳溪和丁晴却像没事人一样,依旧过着平凡的生活,念书时咬笔头苦恼没解答出的习题,吃午餐时抱怨食堂大妈的汗珠摇摇欲坠,放学时故意放缓步伐在操场边看球场的激烈。

丁晴说,青春就该对每一件事物好奇,因为有理由、有资格、有时间。芳溪并不认同,但悄悄解锁的心,为了一个人偷偷做了改变,此前,她一定不会同意丁晴提出的绕道去操场看球赛,但现在就算是独自回家,也会停驻在球场边,以看到他的24号球衣为每日计划的一部分。

校文艺部选用冯音艾为今年的校庆日主持人,她画着很浓的妆容,比平日所见少了一丝清冽。本属于芳溪的协助排练工作最初委任给班长袁丝敏,但她早就施以白眼交还给了芳溪。

她家境优渥,知识丰沛,但涵养真的太低,是典型的智商大于情商的女生,她总会因为各种原因发各种脾气。芳溪从见到她的那刻起就对她不感兴趣,甚至无视。她不爱穿校服,所以在放学前半节课一定会借口上厕所,把好看衣服穿在校服下面,等待铃声一响,便脱掉它,无比自信甚至炫耀般地走出教室。

冯音艾选送的节目是五人舞《自由诗》,其中融合了芭蕾、诗词、探戈等元素。

独特的舞蹈应该会像去年的元旦演出一样得到好评,芳溪的协助任务也不敢马虎,一切都在为校庆日紧张准备。

但就在这样一段忙碌的时间里,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不约而至。

电视剧中总会在女主角得到幸福时发生变故,彩票的号码总以为与自己所想相差无几,但开奖时却错误太多。复杂的事物交错,往往意料之外的事会比预想相差十万八千里。

离世纪校庆不到一周。教导主任紧急召开会议,以最快速度为冯音艾办理了退学手续。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学校刻意封锁消息。

但纸包不住火,犹如路边的小吃摊在城管来的时候一定会散。

每天关注着八卦的女学生以专业的手法了解到这件事的过程,叽叽歪歪,四处讨论。多数人都不再为即将到来的校庆欢呼雀跃,而是对高二(七)班的班花冯音艾的退学议论纷纷。

谁会想到作为学校风云人物,有着班花头衔,拥有超高人气的冯音艾会因为校外盗窃被抓现行,并进一步确认是复阳中学在开学不到一个月就偷盗的小偷。

芳溪想到了一个词一一身败名裂。在看到自己的数学书无缘无故出现在冯音艾的桌上时,她就预感她不一样,她孤傲的气质超越了年龄,想法胜过很多社会人士。

班上的女生八卦着冯音艾,言辞激昂,说她是个很叛逆的人,父母难以管束。不回家的时候便去舞厅、酒吧留宿,过分花钱的她,经济紧缩。并不宽裕的家庭满足不了她放纵的欲望,最终引发了她做出极端行为,便是偷盗。

因为聪明,手脚灵敏,偷盗多时从未被抓,于是冯音艾形成恶习,看见喜欢的、需要的东西总会偷来。直到因为在副食店偷烟草被店主抓住,最近那家店里总是失窃,气愤的店主不留面子,报了警。

事情到这个地步,谁也不愿意保她,她在孤立无援下被退学了。

芳溪想帮助她点什么,并不在乎此刻她的身份,她的错误也不能评判她的所有。但她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空荡荡的座位,只有她在桌上用圆规刻下的一句话:是谁让我这样活着!

再次看到熟识的人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无法预料地没了踪迹。每个人的一生是不是都没有定数,努力,不努力都敌不过命运吗。

她相信冯音艾是很努力地活着的。

她拿到那本被她偷走的数学书,看到了她在书里加注的笔记,和一些她自己查证的例题。她在片刻间希望奇迹出现,让这件事成为一个梦,这世上所有的罪恶皆源于不爱,谁不爱谁都是导火线。

秦老师没有冯音艾筹划节目,变得很急躁,她作为理科生对文艺工作很不在行。她召集班委讨论,让大家积极想办法,本来《自由诗》的参演人员在冯音艾的编排下都出演得很好,但现在领舞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在避嫌,不愿再参演任何节目。芳溪受命私下劝导,但仍然没人应允继续参演。

校庆日就在礼拜五,还有两天,芳溪想要帮秦老师解燃眉之急。她急忙在纸上写写画画,思考着应急节目。

从前钟情艺术的她在沅琼总能看着街景、山河,天空在瞳孔中转化着它们的故事,只是家庭的变故让她不敢留意学习之外的事。

‘‘姜迪,顾南晨,夏博佑,今天放学之后能在教室等我吗?我找你们有很重要的事。’’她鼓起勇气对正坐在教室后面偷偷玩扑克的‘‘铁杆三兄弟’’说道。

姜迪很乐意,连忙揽住两个兄弟的肩膀答道:‘‘我们会等的,你放心。’’

如今班上的女生已不愿再参演节目,只能在男生身上下工夫。顾南晨会吹奏口琴,姜迪也在慕容老师的‘‘特别关怀’’下被迫学会了手风琴,至于夏博佑的长笛更是好的没话说,他和丁晴一样从小就进少年宫,参加过很多西洋乐器比赛。这样想来,事情貌似简单多了,可他们都愿意帮忙吗?

‘‘只是器乐合奏吗?’’有着惊人想象力的夏博佑在听到芳溪的补救节目计划后,并不赞同。‘‘学校不是要推行校园交谊舞吗,如果能在器乐合奏中加上青春交谊舞,主任们肯定喜欢,也有看点。’’

‘‘夏博佑,你不要为难我了,现在班上的女生都躲着我,怕我叫她们参演节目。’’

姜迪笑着拉起芳溪的手:‘‘我可以和你一起跳啊。’’

顾南晨扯开姜迪的手,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芳溪短暂的呆滞后,回想刚才一幕已分不清是感动还是心意的确认,他在意自己?

姜迪顷刻间有些错愕,觉得今天的顾南晨有些不同,却说不上是哪点不同。

‘‘芳溪,你会跳舞吗?’’顾南晨轻轻地说,‘‘我的想法是我们演一场音乐剧,情节是我们四个从小一起长大,但我们三个却要即将服兵役,于是我们便在小时候玩过的地方重现当年一起合奏乐曲,一起跳舞的场景。”

夏博佑十分欣赏,‘‘这想法好,有歌有舞,还歌颂友情,内容也很健康。’’

‘‘可是,我不太会跳舞啊。’’芳溪不好意思在舞台上跳舞,若是丁晴陪着她,她勉强可以做到。但丁晴却因为家中有事请假回去了,如今芳溪只能一个人解决问题,‘‘我真的不会跳舞。’’

姜迪鼓励,‘‘有我们和你一起,你不用怕。’’

顾南晨故意显露出不耐烦的样子,‘‘我们都愿意帮你了,难道你自己还不愿去?’’

她尴尬地不知如何作答,姜迪一把揽住她的肩,‘‘顾傻子,你至于说这样的话吗!’’

‘‘嗯……谢谢你们,我在家一定好好练习。’’

世纪校庆,五彩气球,红底白字的标语一一‘‘正德优学的校风,铸就辉煌复阳一百年!’’、‘‘裴桐的骄傲,国家的动力!’’“给复阳三年,为您培育一个顶级人才!”……

芳溪紧张地揪着裙角,穿着很久未穿过的白纱裙。她的黑发自然柔软,裸着双脚,纯净的样子引起很多男生的关注,传话给(七)班的同学问询她的姓名。

身旁的黄兆兰一直夸赞芳溪,像个漂亮的天使。她记得石景轩也说过她像个天使,她真的有那么无邪吗,她自己从来都不会注意自我外表是否明艳,只因为相信有缘人始终会报以别样眼色。

‘‘接下来,请同学们欣赏高二(七)班选送的节目一一音乐短剧《友谊地久天长》,大家掌声鼓励!’’

雷鸣般的掌声随舞台灯光的再次亮起而平息。

一位穿白裙子的女生光着双脚,慢慢跑上舞台,手中是鲜花花环,面容清丽而哀伤。她深情地在没有音乐的舞台,旋转舞动,那轻盈的衣袖,白净的手臂,跃动的娇弱足尖将气氛烘托,灯光下的剪影纯美。

年轻的语文教员蔺秀,动情旁白:‘‘谁来告诉这位天真的女孩,服兵役只是暂时的分离而不是永别。她悲伤地在曾经与好友们玩闹过的草原上徘徊,怀念着过往时光。’’

无声之舞伴着旁白慢下节拍。随即,音乐响起了,纯红色的幕布向左右移动,女孩被熟悉的音乐呼唤,微笑转身,三个穿着格子衬衣的男生分别吹奏着长笛、口琴,拉着手风琴出现在女孩面前。

‘‘男生们没有忘记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女孩,服兵役是自己的责任,必须执行。而女孩是他们的月亮天使,一生挚爱。他们要在临行前,在曾经奏乐、舞蹈过的草原,为女孩再一次演奏那首歌,他们的美好记忆《友谊地久天长》。’’

女孩戴上了花环,快乐地随着男孩演奏的音乐踏出欢快的舞步,像当年那样无忧无虑。

内容积极向上,温暖人心的音乐短剧打动了评委,谁不热爱自己的年少青春呢?

青春的最大感动,也许就是你永远深爱并且也同样爱着你的朋友,因为彼此年少才会充满缘分、毫无忧虑地在一起。成长总让人健忘,谁会记得从前有一个粉色的人和你一起度过了一个个蓝色的日子。人随着人生的温度改变,快慢不定,但当你想起时一定都记着都爱着。

世纪校庆已落下帷幕。很多事总是在它以最热烈的姿态行过后,便消散冷寂。如下着微雨的天,有人在享受它的凉意后希望它还可以停留,却也害怕阴雨绵绵,新买的蕾丝裙不能穿出,徒留空置的时间。

曾经与现在,发生与消逝都有始有终,被忘了,被偷走了,一段段绚烂也走散了。

一场校庆好似男男女女的见面大会,流转的新闻渐渐将不相干的人连成一张奇特的网,舞台的灯影交集把一个看似硕大的校园变成一个彩屏电视机,不到三个小时就可以看穿一切,看尽全部美好的片刻。

石景轩在校庆日作为学生代表和校乐队的领奏,原本还算很好的转学生活被奇奇怪怪,不明出处的情书打乱,被冒昧的告白折磨成一个没有华服的小丑。那些女生的喜欢过了界限通通低俗成勾搭,不学无术。连上厕所的细小时间他也会无端被女生碰撞,故意的行为太过明显就令人责怪讨厌。

顾南晨收获了球场所有女生的尖叫和呐喊,胡宜雄的脸色不好看,他曾扬言复阳至少有一半的女生是他的菜,并且一天就可以变化一个花样。哪知一场自己在家呼呼大睡后举行完的校庆就让属于他的分贝化为乌有,曾热情注目于他的目光,光明正大地定格在了学弟顾南晨的身上。

他就这样不快乐的,莫名其妙地逼迫顾南晨替他买一周的芒果雪糕,以此来安慰他现阶段球迷骤然缩减的冰冻状态,居然以队长的身份撒娇:“是想怎样啦,没粉丝送冷饮很惨的!”

丁晴太久没来上课,芳溪纠结,知道情况复杂。

没有告别就匆匆离开,这般不自然的举动,她一定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秦老师也困惑,丁晴并没有按假条上规定的时间来上课,联系她父母,没有音讯。教导处已下意见,如果丁晴再逃课超过三天,便会准备劝退事宜。

所有人都不以为然,唯有芳溪愤愤不平,为什么要把离开定型为逃课,难道生病就要被确认为患癌,不明事理的人总是会毫无感情地附加事态的严重性。

秦老师压力剧增,约芳溪礼拜六,一同去丁晴家。

她的父母并不经常在裴桐,外地的商人通常有两个家。芳溪也没有见过她的父母,丁晴和保姆住在一起,保姆礼拜日会回家,所以她总会在礼拜日邀请芳溪帮她打理午餐。

保姆还是那句话:太太和先生不在家,先生的小女儿也随他们去了。究竟出了什么事她自然不知道。

丁晴还有兄弟姐妹?

这是她的秘密吗,就像自己也从未说过自己生活在单亲家庭。

原来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撒谎者。冉皓撒谎说会一辈子只喜欢自己,却在她生病在家时依旧和徐琦琦去玩老虎机。徐琦琦撒谎说只当冉皓是哥哥,一天叫一声哥哥就变成了他身后的所谓小女友,都不把她放在眼中。妈妈撒谎说是暂时离开沅琼,可多年过去依旧没有回去的打算。

撒谎只为隐瞒秘密,那些模糊的感情,需要伪装,一切便都栖息在布满哀戚的肮脏角落。

他们的寻访毫无用处。芳溪知道无故旷课不会是她的想法,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能感受到她为之担忧的心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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