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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自己真没用

过了段时间,可能是虎子的娘伤势好转了,也可能想要教给虎子的东西也教够了,申有赖又开始了之前的生活。

申有赖只是负责买点食物,剩下的时间则都在练功。穆公任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跟在他的身后,继续光明正大的偷学。

剩下的事情,则都留给了式仪。

那天,式仪打扫屋子的时候,在床底下发现了一本残书。书藏得很深,在洞里面,要挪开石块才能发现。因为式仪个头小,所以打扫时候,可以轻易钻进去,这才发现的。

书,一半是人物的图形,只是并不构成动作,倒是画了不少脉络经行的图示。她是这样以为的。剩下的一小部分则画满了小人的动作,各种形状,并且用针扎满了。

她放下手里的活,然后翻箱倒柜,最后在书架最底层,发现了另外半本,是纯文本的。她细细地读了起来。只读了三五页,但觉得写这本书的人倒是很有意思。而且有只言片语提及了武学。但也有一些提及人体构造,运动原理,不过不像是医书。因为没有一丝谈到病理及治疗之法。

书本是散了的,她只看了其中靠在一起的几页,她怕申有赖发现了,所以赶忙藏起来,然后打扫完,生火煮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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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们两人都离开了。申有赖到河边去练武,穆公任也跟着。式仪则掏出了那份书,零散的纸张。她将它们重新排序,然后仔细地看了起来。

虽然没有封面书目,但文章的一开始便点名了这本书的名字——《伪玄经》。从开始的文字判断,这确实应该是一本武书。它点明了武功的实质,并没有什么玄虚的地方,所以它便将这本书称作“伪玄”了。

但这些道理似乎很简单,简单到没有练过功夫的式仪都能够理解。武功有招式,但招式也是为了御敌,能御敌便是好武功,招式并非目的。招式是个架势,但架子是可以拆开和重新组装的。不同的组装可以构成不同的用处,三脚支架,通天云梯,跨海大梁。这些积木便是一个一个的动作。强大的人能够运用更坚韧的积木,而聪明的人则善于组装材料。

接着就和武功没有关系了。接着讲人体构造和运动原理,便是昨日她所看到的那部分了。就好像说的是建筑学,而非武功。再接下来,她还想看的,可是申有赖回来了。

不知不觉,已经中午了。

下午之后,式仪藏掖着这本书,钻到了千窟洞内。在这里,没有人比她更有利,因为她不但熟悉这里的地形,而且个头的缘故,让她能够穿过很多常人不能行走的夹缝。

接下来的部分,和武学的距离就更远了。更像是诸子的议论,各种模拟推理,然后得出一个个结论。

在“日晷洞”内,她挪了三个位置。天已经暗下来了。

她把这本书贴着肚子藏着,然后回去了。

吃饭的时候,她突然问申有赖。“老爷爷,你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申有赖说,先有鸡。式仪问他为什么。没有蛋怎么孵化小鸡。老头耍了个滑头。“你问我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而非:先有蛋还是先有鸡。”

穆公任琢磨了好久,才明白老头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认为是先有蛋。式仪同样问他为什么。

小孩子能够长成大人,也只能长成大人;但大人生下来的却不一定是小孩,也可能是怪胎。鸡蛋能够孵出鸡来,也只能孵出鸡来;但是鸡下的却不一定是鸡蛋,也可能是坏蛋。“你说是什么?”

式仪看了申有赖一眼,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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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仪,水都烧干了。”也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式仪慌慌地跑过来。

反正是煮粥。

她是看书去了。

吃饭的时候,式仪东问西问的,以前式仪可没有这个习惯,至少吃饭的时候,是不怎么说话的。

他问申有赖,世上有没有常胜之术。申有赖摇摇头。老鼠还有吃蛇的时候。

没有什么是永远不会败的,但有些人还能站起来。是因为信念和勇气。

她又问哥哥。穆公任也不知道。但他还是回答了他心目中的答案。“只要你比别人强,你比别人用心,就能常胜。”

吃完饭后,式仪突然要来玩一个游戏。简单的猜拳游戏。

申有赖本不想和她太过接近的,但是这个游戏,却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徒弟。

“说好了,输的人可是要洗碗的。”

申有赖心头一动,又有些怀念当初了,简直一模一样呢。就和当初他和徒弟一起的情景一样。

竟然是自己输了。连结果都是那样的相似。只是这一次,式仪并没有真的让他洗碗。

世上没有常胜之术,公平的情况下。但世界并不是公平的,所以有常胜之人。

夜里的时候,兄妹躺在床上。式仪掏出了草人。两个人打闹了一番。式仪突然提起了往事。那是穆公任去邻村看戏并且找阿芳的时候。那时候还有一个表演皮影戏的。

那年岁,这种手艺,南方人见过的不太多,倒是觉得很好奇。穆公任还忍不住请那老艺人让自己和阿芳一起玩玩呢。

“哥,你说你操纵傀儡的时候,不是想让着哪边赢,就可以让哪边赢的么?”

只要你比别人更高一等,只要你们不在同一个规则框架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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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天,她又问了一个问题。

阴阳道,阴阳道,什么是阴阳,什么是道。

申有赖说,阴阳是一扇门,你推开了,就可以看见道了。

“不是两扇门么?”

申有赖不说话。

“这门大么?你推开过么?”

“那门,根本推不开。”

“那就是没有道,没办法知道道咯?”

“道便是通往那扇门的。发现了那扇门,就已经在道上了。”

“那没有阴阳也可以有道,是吗?”

“不是。”老头口气僵硬着,转身离开了。他讨厌女人,总是喜欢追根究底。

两代前,阴阳道出过一个天赋极高的人,后来就是被一个女子给带坏的。

式仪弄不清楚。可是那本书上却说,背光是阴,向阳即明。它取决于你怎么看待。心里有着什么,便会得到什么。阴阳不过心之物。道便是道,你发现了它在那里,你没发现它也在那里。所谓得道,不是你发现了它,而是你心里有了它。你实践它,你便得道了。

开心,才能开门。上心,才能上道。

当然,她并不知道,这种东西,和武学有什么关系。她只是觉得有趣,他喜欢这种游戏,这种探索游戏。这种推理穷尽、溯本求源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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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上还论及无中生有,证明先蛋后鸡。并从噬指痛心的故事,解释了一个现象,叫心灵感应。故事说的是曾子一日上山打柴,正好家中来了访客,其母欲其速归,便咬伤手指令其察觉。

书上说,因为十月怀胎,呼吸相通悲欢与共,已然一体。血浓于水,情牵心系。而年岁越长,独自成长,这种纽带联系也就渐渐断了。所以母子的心灵感应和母亲的年岁无关,只和孩童的年岁有关,和脱离母体的时间有关。和母子关系亲疏有关。这种感应,母子强于父子,幼儿多于成人,关系越亲近感应也越强,以至心有灵犀,两心相印。

书上后面又说,一个人脱离母体,就开始完全自主的存活,自主的呼吸,也是自由的呼吸,开始舒张伸展,她开始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他开始认识这个世界,开始思考。这是他第二个成长期,他接受的东西将会深深影响到他。就像一个泥胚,接受着工匠的塑形绘画上釉,但一入窑烧制,成型后,就再难回炉了。

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一家人的欢乐时光。不禁沉醉其中。小时候的见闻,会影响一个人,小时候的经历,是不可磨灭的。

因为那是在一个人还没有足够承受能力的时候所接受的事物。那种新奇、那种冲击会留下深刻的痕迹。那自己,会受其影响么?

就在这时,申有赖已经在边上了。他知道,式仪东问西问一些问题,必然是看见了这本书。

“这本是武功的书么?”

“是。”

式仪看着他脸色沉重,有些后悔,“我不知道是你家的书。”

“这不是我家的书。这是一本伪书。”

“伪书?”

“伪书就是似是而非的书。”就像古代的读书人那样,也曾争论过很多经书的真伪,便是佛道教派,也是如此,真经伪经,正统邪流,相互争斗。

“你练过么?”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是伪书?”

“因为其他人练过。”练过的人,是“把这本书带回来的人,还有在这本书边上做过批注的人。”

“那他们……”

“一个疯了,一个,”他顿了一下,看着石缝间的阳光,就像是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一个放弃练武了。”

“那这本书,是从哪里带回来的?”

“不知道。”所以没有办法归还这本书,没有办法处理这本书。这也是老祖先留下的烫手山芋。他本以为,这本书已经被带走了。

“你想看就看吧。反正你也不想练武。”

“这本书还是很有趣的。他说……”

“好了。天黑了。”申有赖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因为这本书遗毒不浅。阴阳道是大受其害的。

她喜欢书中的一句话。“斧斤斫木、枝叶未有不悲者。”这是论及心灵感应时候的一个比喻。但作者和自己一样,显然也把树木小动物,当做有感情的人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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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一本伪书,不过不代表它没有意义。至少书上的第一句话,就很有意义。她拿给哥哥看,可是他看不下去。

“海虽大,滴水而成;山虽高,积土以就。此世人皆知之理。但人见海之大,而不知其所以大;望山之高,而欲晓其凭何高。千人聚一城,人见其城,而忘其人。贪高骛远也……”

道在脚下,人在道上。苦苦寻觅,岂不可笑?

这几句话则并非原作,而是旁的人的批注。就是老爷爷所说的那个最终因为看了这本书而放弃练武的人。

不过她倒也没想过,哥哥会因此而放弃练武。他能够翻两页就算不错了。

果不其然,穆公任根本就不想看这本书,倒是式仪,把这本书给看完了。因为里面实在是有很多有趣故事比喻和寓言。有点像《庄子》。

里面也提到逍遥游,有形便不得自由,就像狐狸没有办法钻过篱笆去偷里面的葡萄,盆中景致只能任由人打扮,有身体就会可能受到伤害,但无形就自由么?无根浮萍只能任由风吹雨打,流风随力行水依势而不可逆。灵魂漂泊却无处依附。有形需有凭借,无形有时候甚至都无法凭借。但不自由也可以逍遥。心胸豁达眼光宽广能使鲲跃鹏飞不觉束缚,便成逍遥。故事由人编写,笔墨是自由的;青史遭人篡改,但存在过的痕迹依然存在着,运行的逻辑依然严丝合缝,真相是逍遥的。

那作者的行文,那些异想天开的比喻和想法,甚至那个注释之人的看法,都让她觉得心心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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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她找申有赖。

“老爷爷,我要练武功。”

“那好,你从这里,跑到那座山头,摘一颗猕猴桃回来。”

“猕猴桃就熟了么?”不知不觉,夏天都快过去了。她还记得,刚来的时候,老头还告诉她,不材林里有野樱桃。她还拉着哥哥去摘了一篮子来。只是自己,却没吃过。

“去不去?”

“去,我晚点去。”她想让哥哥带她去。一个人,她害怕,走那么远的路。“摘了你就教我么?”

“现在就去。摘好放下然后回去,再摘一颗回来……直到把这个篮子装满。一天之内。”

“你就是不想教我嘛。直说就好了。”

“这点考验都不能通过,还想学武功么?如果是你哥……”

“我当然会去。”穆公任手里拿着那把刀,一身是汗。也不知道他胡乱劈什么。“式仪,带这篮子,我们去摘桃子。”说罢,便牵出了那匹马。他根本不指望申有赖会教自己武功了。

申有赖很清楚,她也根本就不想学武功。

他知道,女人的坚持,是很可怕的。

穆公任就这样走了,他倒有些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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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穆公任便不怎么盯着申有赖了。相反,是一个人在树林里练功。虽然是不知所谓的胡砍。只是练得很卖力。这当中,有些招式动作,是自己用过的。不过他练的也不如何到位。有些,则纯粹只是自己琢磨的。也不知道他要用这种功夫来做什么。

有时候申有赖都看不过眼。但终究还是忍住了。自己可没有那么多功夫陪他练功。

毕竟,穆公任不是自己的弟子。他也不想让穆公任成为自己的弟子。师徒拔剑相向,是艰难的。所以他从来不和自己的对手太过亲近。

申有赖,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相反,他练功的时候,倒是式仪喜欢跟在旁边。

她倒不是真的想练武功。所以申有赖也不如何警惕她。

不过没多久,他才想到,也许是她偷学了武功,然后去交给她哥。看着这丫头小小年纪,倒是大意了。

但这又如何呢?他该练的时候,依然无所顾忌的练,就如同穆公任在的时候一样。

他只是不喜欢女子的那种坚韧,为达目的什么都可以忍受的做法。

但更多的时候,只是打坐修炼内功。

他的内力并不高,也许还算不得一流。但是他能汇聚得足够紧密。

那些招数,在他年轻的时候,已经拆解不下千百遍,甚至闭着眼睛都可以使出来。所以穆公任烧了那些书,他才不会觉得可惜。他所练的,往往是自己新的见解体悟。必要的时候,甚至化身相对的两人,一招启一招承,一招转一招圆,一招收一招续……外人看来,那招数动作根本无法承接连续,就像《伪玄经》后面的针扎小人那样。但她试过,那些小人,似乎不像是两个三个甚至五个人在对决。倒像是任由摆弄的皮影。难怪说是伪书。

她认真地看着申有赖。他只有发现了妙招杰作,才会反复比划,务必将这一招深深刻在脑海里。然后又就地盘膝而坐。在脑海里,把这一招所有可能的对策后续都演化开来,却又回头再做修改。演化到没有了起初的招式,演化到自己忘记了原来的招式。

没有对手的修炼,完全靠着想象。只有一个无我的人,才能不会偏倚,就像一人对弈,正如自我检查是那么困难。

每日一战。那是在他精力最盛的时候。

在脑海里琢磨,和对手决斗的情形。

一场和顶尖高手的对决,纵然是冥想之中的对决,其困难艰险,也不次于在深山里走一遭。一天一次的强度之大,让他体力消耗比穆公任大得多。那是将精神从身体四肢抽离悬浮脑海的状态。想要叫醒他是不太可能的。

但如果这时候式仪在旁边推他一下,他不敢想象。

那一次,他和对手“大战”了五十回合,难分难解,似乎还有很多变化未能透析,双方都要一点时间琢磨。中途醒过来,睁开眼,式仪就和他相距不过半尺。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万一她真的推了自己一下,三元飘散,大病个半年,折寿是少不了。更严重的是,内力也将难以复原了。

“老爷爷,擦擦汗。”

申有赖面带愠色地看了她一眼,但见她还小,也不懂这些,也便没有责备。只是挥手让她离开。

“老爷爷,你是讨厌小孩子,还是讨厌女人啊?”

“我讨厌你。快走开,别打扰我。”

“不过我不讨厌老爷爷。”说着她放下毛巾转身离开了。

她依然看着自己,只是相隔很远,并且尽量不让自己察觉。不让自己觉得厌烦。

之后,她也没有再靠近,但是总在不远不近地看着自己。和公任一样。

但他还是害怕,害怕他修炼的途中被她给打扰了。以至于没有办法全神贯注。再也没有办法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斗”了。一天两次,都还没有拔剑,决斗就结束了。

女人的心思是琢磨不透的,孩子也一样。

而女孩,则尤其如此。

他想要夜里练功的,却听到房间那头,兄妹俩在床头打闹。好像每晚都是如此。

明明穆公任也很累了,也只能陪着妹妹打闹玩乐。爹娘不在了,自己白日里也没空陪妹妹。妹妹很久没有开心地笑了。她喜欢睡在被子外,睡在哥哥身上。

算了,这终究不是我体力精神最盛的时候。申有赖闭上了眼睛,重新躺下。

隔天,他到了报守山顶。从悬崖爬上去的。式仪想要上去,自然是上不去的。

他没有想过,这会让式仪多难过。

好在她确实用心不良,每日偶尔看得老爷爷的招数,便在夜里睡觉时候躺在床上和哥哥用草人比试。也因为她用心不良,申有赖避着她,她也不至于太过难受。

不过第五天,他们兄妹俩找到了他。自然是另外寻的一条道,而非从悬崖爬上去。

穆公任要向他挑战。

连式仪都不知道哥哥的打算。所以吃惊也紧张。

说是挑战,但申有赖能真的下手么?最多不过是变相的指导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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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何,至少申有赖看出来,他的心,是更加坚定了。所以出手更加果断,但这并不表示,他的心,就无懈可击了。

上一次,他和自己交手,还会有些犹豫,因为他清楚和自己的差距。现在,他无所顾忌,不是因为他提高了多少,也不是他知道自己不会尽全力,而是他只能如此。

就像一个逃到悬崖边、再无后路的人,只能转身奋战。绝望,求生。但他现在的状态,并不比之前会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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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都有缺点,任何缺点都可以致命。他们二人之所以被选中,就是因为他们足够纯粹。对武学的痴迷和热情。所以他们不会解释。

他们或者进不去,或者出不来,或者太过潇洒,或者太过执着,他们的性格都有问题,而非常不巧性格却在关键时候起了关键的作用。申有赖曾经对此也不以为意,直到他自己也亲身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所以对于穆公任性格的偏狭,他很介怀。

不管如何,申有赖是不会轻敌的,什么时候都不会。

“哥,你看,这里好美啊。”当两人的比试结束后,式仪站在悬崖顶端,只是不敢靠得太近。那里能够看见方圆数十里的景色。

不过穆公任是无心这里景色的。他要练功。趁着自己对刚才的比试还有记忆。

他只是隔开了一道林子,不让申有赖知晓他在做什么。不过申有赖也不想知道。因为他早已经知道。

不过,他也不想看那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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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式仪又开始跑到崖顶上来了。

申有赖也没有办法,她愿意跟着便跟着吧。

他给她画地为牢,让她只能呆在圈子里。不管怎么也不能走动。

“走动就会影响到你么?”

“是的。一旦你走动了,以后都别想跟着我。”

但当天就遇到了尴尬的事情。式仪尿急了。但老头却在练功,而且似乎是入定了,她用手招呼做着动作,他也没察觉。

但她又不敢唤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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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穆公任又来找他挑战。但式仪示意他不要吵到老爷爷了。

可穆公任偏偏就要吵他。“臭老头,别装睡了。我找你比试来了。”

好在申有赖也已经起来了。

“你很烦。”

“你的剑。”

这一次,穆公任把他的剑也带来了,而自己,则是用真刀。

申有赖用了五招,直接把他打到了地上。他的剑,运力很沉,压得他支持不住。

但他还是站起来了。怎么能比之前更差呢。

“你们换个兵器试试。”

鬼丫头。

申有赖知道,一旦她点破,他要求,自己要是不答应,被缠着会更麻烦。

只能让他们满足,让他们心服口服。

如你们所愿。

用刀,四招就将他打倒了。

穆公任也不说话,暗中默记着刚才的几个招式,带着刀便找个地方练去了。

“老爷爷,剑给我玩玩。”

申有赖真有些担心她。

“拿一边去。”她不动。

“现在你可以出这个圈了。”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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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天。她却开口了。

一个人在圈子里,动弹不得。只能四处张望。

她听到了声音,非常熟悉的声音。以至于她急切地冲破了圈子。“老爷爷,不好了,不好了。”

申有赖决定了,弄一条绳子,把她捆起来,吊在树上,再把她的嘴巴给封上。(不点穴,因为身体较弱的人,封住穴位,对身体有害,回血很难。而且越是艰难的做法,越能体现出这样做的必要性,体现自己的愤怒,就是要让她知道厉害。)

但是当他醒过来,他知道式仪做的并没有错。

他要下山。

“我一个人怕。”

申有赖从不远的后面一棵大树下扯出了一条常青紫藤,垂下山崖,打量了式仪一眼,抱起她,顺着紫藤而下,双足在悬崖上点滴,竟然犹如直接落下一样。

她的心跳得很快。她应该畏高。所以喜欢远眺风景却从来不敢靠近悬崖边上。

她只觉肚里暖暖的,是背后老爷爷的掌心传来的热流。

下了山,申有赖直奔寻马。式仪则叫来了哥哥。

“跟,跟着老爷、爷。”

“做什么?”

“快点。”

“老头,你倒是等等,捎上式仪。”

老头扬手虚空一鞭,“你会怪我太慢的。”人已经跑远了。

“哥,走这边。”在山上的时候,她已经看清了路。她能抄近路。

那又是一场屠杀,一场未遂的屠杀。因为申有赖及时赶到了。

十数名盗贼,袭击了二十里外的一个村子。式仪在山顶的时候,就隐约听到了哭天抢地的声音。在下山的时候,又见了乌烟升起。

虽然是二十里,可是真要跑过去,道路弯曲,非得走上三四十里路。

兄妹俩抄的是近路,但并不好走。好在他脚力好,赶到时候,看到一群人正在救火。还包括一群黑衣劲装的人。

显然,他们就是纵火的山贼。

“怎么不杀了他们?”

有一个山贼听到了他的话,放下水桶,扑通跪倒在地,“大侠饶命,少侠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另外山贼察觉了异样,都动摇了,放慢了手里的任务。他们也怀疑,老头不过是借他们的力气来灭火而已。现在,是跪地求饶,是抓了人质死里求生,还是逃之夭夭?

“我让你们把火给灭了。”申有赖长剑一挥,龙吟一般,翁翁直响。不是清脆,不是浑厚,不是尖锐,而是震颤着直入人心。

有些人被吓得跌了一跤,有些人使不出力气来,水桶也掉地上了,有些人则没有事。

只有心虚胆寒的人,才会心惊胆裂。

式仪却有些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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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已经扑灭了。他们跪在申有赖前面,等待他发落。

“你们走吧。”申有赖竟然放过了他们。

“不准走。”穆公任大喝一声。幸亏妹妹让他带了兵器。他拔出了自己的兵刃。“杀了我,你们就可以走了。”

那些人相互看看,却又看向了申有赖。再等他发话。毕竟老头已经让他们走了。这个年轻人若是老人的弟子晚辈,就该听从他的话。

申有赖耸耸肩,“他没和我学过武功,不用给我面子。”

但是依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式仪站在哥哥背后,想要拉住他,可是穆公任既然站出来了,就不会退回去。再不能退回去了。

手里的这把刀,不应该只是沾染好人的血。应该是坏人的。

他没有看到那些村民的表情,因为他只是痛恨这些山贼。爹娘死后,他便不在意保护弱者了,只想着惩罚**。可怜之人必有可憎之处。

可恶之人都该杀。

式仪发现,那些村民并没有表现得那样愤怒,如果不是其中真有自己所不知道的原因,那就一定是老爷爷处理好了这件事情了。

双方对峙着。但公任并不鲁莽,如果冲进这群人当中,自己只会攻击不会防守,难免会受伤,所以他只是拦着这群人的道路,等待他们一个一个上前来。

其中为首的一个人,看了申有赖一眼,放下了手里的刀。第二个人也放下了。

“捡起地下的刀。”穆公任愤怒了。竟然还是因为这个老头。“我和这个老头没有一丝关系。你们不用看他的面子。我也不会买他的账。”

接着第三个,第四个,又有好几个人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你们杀人放火时候的气势呢?我一点武功都不会。我不需要你看着老头的面子。你既然放过了他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滚得远远的?”

最后一句话,是对申有赖说的。

“哥。”

“你让开。”他的眼睛血红色,就像发怒的野兽。就是发怒的野兽。

又有几个人,被劝着放下了手里的兵刃。很明显,都是因为刚才被申有赖给教训了,清楚双方的差距。

“他已经放过你们了,现在是我和你们为敌。你们放下兵刃也好,你们不是习惯用刀对付手无寸铁的人么?我也来试试,看看是有多痛快。”他相信,对待坏人,是不需要仁慈心软的。

但那头,这群人手里的兵刃,也丢得差不多了。虽然有些人有些疑惑。但还是在头领的带动和暗示下,一一放下了兵刃。

自己太过无能,所以他们都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他想拼杀了一个是一个。可是没有一个山贼站出来。因为自己什么都不是,他们在意的只是申有赖。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就像在否定着他这些日子的坚持。

因为他依然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就像当初一样。

你再怎么努力,你还是当初的你。你什么都做不了。有没有你,都一样。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者。他只想扑到母亲的怀里痛哭一场,只想爹站在背后拍拍自己的肩膀。他像一只迷路的飞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也没有一个人能告诉自己你是谁?该做什么?

“老头,你既然为他们说话,那就出来把我杀了。免得耽误了他们回家。”他知道,果然只有杀了申有赖,才行。

“哥,你说什么。”式仪抱着他,就怕他乱来。

“小伙子,没你的事,你回去吧。”有个村民在周围喊了一句。

哈哈。没有死人所以才会这样说,等你们家里死了人,一定会比我还要疯狂的。穆公任叩开妹妹的手。如果今天死了,也可以无憾了。妹妹既然这么喜欢跟着这个臭老头,那就跟着他好了。

这些日子以来,不管多辛苦多累,但都和行尸走肉一样。

“你就是想要杀人,对吧。我来。”人群最后,钻出了一个和公任差不多的小子。年轻气盛。弯腰拿起地上的兵刃。

但手刚拿起一把刀,就有一人用脚踢中了他的手腕,不让他拾起来。

那青年也没有抬头,用手换了另外一把剑,同样被另外一人给踢中了,手臂酸麻,没能抓紧。

再换一把,依然如此。

他并未生气,转身去寻自己那把不成样子的短刀,但刀把被人给踩住了。

“这是我一人的事情,和他们无关。”那青年对着申有赖说了一句,然后赤手空拳地冲了上来。

穆公任刀已经砍下来。哪怕眼前是一个九岁的女孩,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砍下去。因为恶人是不分年级和性别的。只要他作恶,他就该杀。

但没能砍中。不是因为方位错了,也不是因为对方躲开了。

是被申有赖给挡住了。

他一只手,夹住了自己的兵刃。那刀就像落地生根了一样,再也动不了了。

“你们走吧。”

穆公任看着那些人,一个一个从身边走过,自己却无力阻止。那个青年一双愤怒的眼睛盯着自己,是被另外两个人给推搡着离开的。

有本事别走啊。

他刚要开口,只觉得气血上涌,强压着,心中悲愤,热血翻滚,气息未匀,一口鲜热,喷在了申有赖的脸上,手上,刀上。

“你还不能用刀。”申有赖左手一振,那把刀,便断作了两截。他早已经把持不住了。脑袋一团乱麻嗡鸣,晕倒过去了。

“哥,哥。坏老头,你把我哥怎么了?”

申有赖正在将地上的刀剑全部震断,让人带去铁匠铺,炼了打造农具,分给村民。

“唉,年轻气盛。死不了的。”这也是他不肯教穆公任武功的原因。用剑之人,剑心专注,他这种心性,会成为他最大的障碍。说不定会让他死在这上面。申有赖伸手把穆公任提起,搁在了马背上。“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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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真的没事么?”

“别担心、没骗你。一把破刀,留着何用?”

“我哥要是有事,我就拿刀砍死你。”

“就凭你?呵呵。你哥是一时激愤,气血攻心。让他改了这急躁的毛病吧。”

“都是你激起来的。”

“他们是来打劫的不假,但也没有杀人。”

“是没来得及杀人。总会杀人的。”

“这一批人来了,我便杀了他们。但是下一批呢?我可没有办法守护这些村民。杀人很容易,救人却很难。谁都可以做刽子手,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大夫的。他们抢了财物,我让他们全数退回。他们点了火,我得赶紧灭了火。答应灭了火免他们一死,我要言而有信。损毁的财物,我要让他们偿还。”

式仪总算是勉强接受申有赖的做法了。

“他们为什么不敢拿刀?”

在两人到来之前,申有赖将这些人全部打倒,对这些山贼说如果他们做到上述物归原主、熄灭大火、赔偿损失这三项,就放过他们。但是只要发现他们再拿刀杀伤人命,那自己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杀光他们。

他们去灭火了,而穆公任来了。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些人,站出来阻拦他们回去。只是这些山贼不确定,穆公任是否就是申有赖设置的一个圈套,用来考验他们是否真的说话算话。所以那些人都放下了刀。

这时候穆公任已经醒了。

“一山不容二虎。你这么高的本事,就在你所在的地方,却发生了强盗抢劫的事情。你留着本事又有何用?”

“你爹学识过人,隐居村里,一身才华抱负,留着又有何用?”从他的书房,还有式仪的知识,就可以知道这一点了。

“他可以教他的儿女。”

“我也有自己的徒弟。”

“他是个没用的废物。”他在说他爹,也在说自己。

申有赖不说话了。

“你把把武功交给这些人,他们就不用怕这些山贼了。”

申有赖依然不说话。

“式仪。”

式仪靠了过去,穆公任一把拽起妹妹,双脚用力一夹,纵马跑远了。

这一次,留着申有赖在后面跟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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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有赖跟在后面,却没有追上去。

晚上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好在不算太暗。式仪在门口,而公任则已经吃完了。伤过身、分明不该吃太多的。

申有赖给穆公任讲了两个故事。

“以前有个农民,在田里农作,看到一只兔子撞死在……”

“我知道了。守株待兔对不对?‘宋人有耕田者,田中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因释其耒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可复得,而身为宋国笑。’”式仪听说老爷爷要讲故事,放下了碗筷没洗,也凑过来。听得是熟悉的故事,免不了要抢话。

“真聪明。”申有赖称赞了一句。穆公任则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每一次穆工良夸女儿时候,总会爱抚她的脑袋。

“后面还有,后面还有。”

“后面的道理也和故事没有关系了。故事是另外一个说法,那个人很聪明,他知道是等不到兔子的,所以想到了抓兔子,打猎。一个农民就变成了一个猎人了。”

“然后呢?”

“然后兔子抓完了,田也荒芜了。”

“可他不会饿死,因为他是猎人,他学会了打猎,没有兔子,还有狐狸,还有野猪,可以抓鱼捕鸟。”公任觉得这就在说自己。

“但为了生存,他改变了初心。他本来只是想要兔子的。现在永远也不会再成为农民了。田地荒芜了。没有五谷杂粮,一辈子山珍野味能够做主食么?”

“凭什么你做猎人,他们就是农民呢?”

“当你选择做猎人的时候,你就选择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你面对的事物也变了。当狐狸、野猪都没有了,不,当这些不能满足你的时候,终有一天,你将主动寻求那些更危险的野兽。”就像一个学者,听闻一位大师,总会想去拜访受教。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就算你种田,也可能碰到猛兽,甚至有野兽寻上门来。”式仪插嘴了。

“你碰到了一只老虎,会选择逃跑,可是你碰到了一只幼虎,就会想着将它给杀了。你就在引火烧身。物以类聚,靠近一样事物,就会吸引同种事物。猎人总是伴随着危险。”

式仪也听得出来,这就是再说哥哥。这里所说的猎人,不过是指练武而已。

穆公任还有话要说,可是他开始说起了第二个故事。

“有一个老实人,经常被人欺负,后来机缘碰到了一个高人,外出学了一身本事回来。他发现,老实的兄长已经死了,但是没有人敢告诉他是怎么死的。但家里的田地被人霸占了,邻居家的姑娘也是。所以他循着这条线索……”

“他找错了人?”这是式仪的习惯,喜欢猜测。从小养成的,不太容易改过来了。

“他没有找错人。他把那些人都杀了。”

“但是没有杀干净,结果被人报复了?”这一次,说话的是穆公任。

这对兄妹,真是无聊。申有赖又摇了摇头。

公任相信,这一定是老头临时编造的,自己这样猜,他肯定会换一个方式说下去。

“他杀干净了,杀得干干净净。不但把那个恶霸一家杀干净了,连同他的后台一伙土匪也连根端了。而且他想好了,为了防止这些事情再次发生,他把自己所学,都教授给了那些村民。”

“然后呢?然后他破戒了,所以传他武功的高人把他给杀了?”公任只是在说老头,再说阴阳道。

“然后官府来通缉他,村子里的人就连手抵抗。官府的人不够用了,便调来了军队。直到将村子夷为平地。”但这一切,本来都不必发生的。

“我看官府就是混蛋,恶人害人他不抓,杀了恶人它就来了。”

“可能那恶霸花了钱在官场打点过。所以逼死了人,抢了东西,都没有人敢管。恶霸杀人是不对的,但那人杀了恶霸一家人,包括老弱妇孺,还有无辜的男仆女奴,这也是事实。你怎么不问那些村民呢?那个村子虽然被毁了,可是那些村民却并没有死。他们逃走了。”

“怎么可能?”

“因为那支混蛋军队也是奉命行事,并不想杀人,暗中存心网开了一面。”

“他们逃到哪里去了?”式仪问道。“他们已经没有田地可以耕种了。”他们无以为生。

“落草为寇。”靠山吃山,有武倚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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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说什么?”

“武力可以解决问题,但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也不一定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武力是一种手段,而不该成为一种依仗、一种角度。恃宠而骄,恃力者暴。依赖一样东西,就会让你变得盲目。看不清脚下的路,就走向了邪路。一个小孩纵然心肠再坏也做不成什么坏事,一个成人手执利刃便是无心之失也不能小视。我说过武功是双刃剑,不得其人便是尘封腐朽也不可惜。再也没有比成为你自己痛恨的人更让人可悲的了。坚持自我,很难。认识自己,则更难。”

“歪道理那么多,打不过别人,谁听你说道理。”

“打得过你的人,不和你说道理。你若是打得过别人,又岂会听别人道理?你现在一定觉得自己是对的,你想让我承认,如果可以甚至暴力强迫我承认。你和你讨厌的人,毫无差别。没错,你是对的,你认为你是对的,就像那些人不认为自己有错一样。古人说习武先修德,那是为了保命。你想要练武,我不介意你练成了武功想要做什么,我也不介意你练武的目的。我只介意,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再与你说一个故事……”

“我不想听。”穆公任转身就走。胃里的饭菜,还没有消化,却又要反复折腾了。

但式仪却对这些很感兴趣,非要拖着老爷爷说给她听。但他并不想和她说那个故事。只能去说说江湖上的事情。

“江湖上能够碰到这样一群人,你知道他的名字,却很难知道他出身何门何派。他们常常行侠仗义……”

穆公任明明很想听听江湖上的事情,可是却不想从他的嘴巴里听到,更不想现在听到。但声音却又无孔不入。

人一旦身处逆境,就会急躁。穆公任常常生自己的气。现在,他提着那把断刀,气冲冲穿过大堂,出门了。

又是练刀去了。

“对了,老爷爷,你说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们是在考校弟子啊。他们不是考校了你的资格,然后教你武功。相反,是教会了你武功,然后考校你是否具有资格。放你下山,看你的所作所为是否称职。一旦不具有资格,就会把你的武功给废了。”

“这是为什么?”

“要测试一个人,是看没有能力的时候他敢于做什么,还是看有能力的时候他不去做什么?一无所有的时候,自暴自弃的时候,敢做什么不算什么。春风得意比穷困潦倒更能检测一个人。”

“我知道。爹说过,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申有赖摸摸她的脑袋,长叹了一声。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啊。见解都超人一等。为人处世,又何分穷贵?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忧君忧民。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那是大勇。倒是他们收徒的做法小了。

他还是不能收穆公任。

因为他的勇,是匹夫之勇。甚至算不得勇,只是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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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过往种种,江湖是个逍遥的地方,也似一个狩猎场。江湖并不凶险,凶险的是人心,风平浪静下的暗流涌动;凶险的是时势,疾风大浪之中的身不由己。一任你本事多高,水性多好,潜水太深也会危险;不能驾驭风浪,总有一天会翻船的。这样的事情,他见得太多了。

他去过海边,有个镇子,那里的人都是渔民。那些上了年纪的渔民,并非都是水性最好的,而是小心谨慎、清楚自己斤两的人。他们从来不会在风浪来时出海,哪怕这也是鱼潮涌来的时候。公任就是眼里只有鱼群而看不清风浪的人。那是他心里的仇恨、自责,模糊了双眼。

“那是什么门派?老爷爷,你刚才说的是那个门派啊?”

“峨眉派。”

“哦,西南蜀地呢。”她还不知道,峨眉派在江湖上的名号,比之阴阳道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老爷爷,怎么废人的武功啊?识过的字,难道还能够忘了?”

“学过的招式,纵然是能够废去,还是可以重头再练的。就和读过的书识过的字一样。其一是逼对方立下血誓不再用武;其二是断了他的琵琶骨,令他双臂不能运力。下盘功夫则是挑了脚筋、剜了膝盖骨。还有一些偏门的办法,打成脑瘫,震裂肝胆……各门派都有自己的内功修炼方法。这个废法就各不相同了。通用的办法便是封了对方的经脉——这个需要对穴位力道有很深的造诣——长时间不畅就会损伤经脉,或者直接掐断经脉要穴,虽然不至于害命,但想要再运功周转,催生内力,就自讨苦吃了。或者直接泄了他们的精气,让他们没有办法再聚精汇气。”但也有极少人能够重新连贯奇经八脉的。

式仪觉得好笑,因为她觉得好蠢。“我既然会了,纵然自己练不成,还是可以教别人的。”

但世上追求武学的人,又有多少人甘心用自己的一身残废,去换另外一个人修成武功呢。何况这里面的危险,难以预料。门派的追杀,更是可能涉及亲友。不是没有人这样做过,将偷学的武功记下来。但除非不用,否则被发现,还是难逃劫难。

“所以最纯粹的废法,就是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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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仪不敢说话了。

哥哥不学武功,不修内力,说不定才是最好的。老爷爷是个好人可是都这么怪了,谁知道这阴阳道的规矩多么怪异,万一哥哥真的破了门规,岂不是倒了大霉?

她心里很慌。

不过申有赖这话更多的是要吓吓她,这样做的毕竟不多。有些门派里面的端扫之人,可能便是破了门规不得已一辈子留在山里的。

穆公任的右肩被长牙兽给咬了,伤到了骨头,只是不知道究竟多严重,是否会影响他修炼内功。

申有赖突然发现,她靠在了自己身上了。不知不觉,他也没有察觉。

“去把碗洗了。”

“那你再给我讲一个故事。”

申有赖转身去了厨房。他就不想靠近女人的。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她竟然说出了老头的心声。“我就是两个都是啊。”既是小人,也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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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穆公任回来,他怕惊醒了妹妹,可是式仪还没有睡着。他刚回来,她便爬起来了。

“以前都是你给我焐被子的。”因为以前,哥哥上床更早,她躺在被子上,压在他身上,等哥哥焐暖了才脱了衣服进去的。

“这么大人了,也要一个人睡了。你怕么?”

“我才不怕呢。”

“我五岁就一个人睡了。”

“当时爹娘还在。”

穆公任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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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提到过去,提到爹娘,总会让兄妹俩颇多回忆,颇多伤心。

所以两个人,都尽量不在对方面前,提起过去,涉及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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