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的外面没有窗户,屋里边左右各有一个山墙,中间是一个客厅。不但没有半点阴暗之色,反而显得异常的明亮,有可能比外边还要亮上三分。
赵政抬头一望,发现屋顶上方布满了一个个的巴掌大的六角铜镜,数量多到数也数不清,摆放的位置也似暗含玄妙之理,想必这就是秘密所在。
“这里的布置出自墨家手笔,蕴含着光线运行的基本原理。还有,你莫不是喜欢观看小女孩洗澡、换衣服?”少女的声音自后方的座位上响起。
赵政赶忙停下脚步,这才发觉愣神间竟然差点跟着小女孩进入了右边的里间,顿时脸色一红,讪讪道:“才不是。”
少女自顾自拿起眼前桌子上的白瓷水壶,到了一杯水,悠闲地喝了起来,赵政在旁边显得坐立不安,似是对陌生的环境还有些不适应。
良久,小女孩才从里间出来,手里端着两个竹条编成的圆盘,盘子里各放两个鸡蛋大小,冒着热气的红色肉球。
此时,她已换了一身衣服,嫩绿色的衣裙加上她坚定沉着的气质,气场竟能与风华绝代的少女分庭抗礼。
细白的小手把东西放在赵政和少女面前,又从里间取回自己的那份。
一股说不上味道的香气,刺激着身体最深处的食欲,赵政心中讶异,这就是刚才那六个奇怪的黑色球体。
呼吸间,体内的饥饿感竟似是被无穷的放大了,若非还有一丝理智,赵政早就拿起大快朵颐了。
小女孩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赵政再也忍耐不住,拿起盘子一边的竹签,插起一个就开动了。
润滑爽口,清香四溢,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在体内升起,全身每一寸肌肤,甚至连骨头都在雀跃。
三两下吃完,赵政仍感意犹未尽,颇为尴尬地看向那两双死盯住自己的眼睛。
小女孩翩然一笑,似乎非常满意他的表现,伸手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也推给了赵政,道:“把这个也吃了。”
赵政不好意思道:“那个,你?”
小女孩道:“公孙婉,叫我婉儿好了,我平常也不吃早饭的。”
少女向着敞开的大门外望去,玉手轻轻招了下,一道红光破空而至,翻开手掌,里面多了一个红润的大苹果,张嘴轻轻咬了一口道:“我也不浪费婉儿妹妹的杰作了,一个苹果已足够我生存两个月了。”
这片树林中并没有果树,那个苹果想必来自更远的地方。
见怪不怪,看着自动滑到面前的盘子,赵政疑惑地看了少女一眼,低头吃了起来。
公孙婉白了少女一眼,道:“你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的。”
少女不以为然,晃动着手中缺了一个小口的苹果,转向赵政道:“你知道吗?若要用一个字来形容医家的话,那就是‘妖’。”
赵政狼吞虎咽,刚把东西吃完,闻言疑惑道:“妖?”
生老病死是人们必须面对的问题,其中疾病却是人类的天生大敌,避无可避,尤其是战乱时期,伤病问题更为严重。
医家悬壶济世,在世俗中广施恩惠,经常免费为百姓诊治疾病,口碑在诸家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
妖却是一种虚幻的生物,描述中大多带有血腥残忍的味道,仿佛它们都是靠吃人生存的。
这两者之间怎么会有什么联系呢?
在七大圣地之一的医谷中,说医家为妖,这样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然而,公孙婉并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道:“医家奉行的是进化之道,说‘妖’并不过分。不过,那也只是道路相似,与性格无关。让植物进化成动物,动物进化成人,人进化到更高级别的存在,这就是医家的道。”
尽管对命修者的厉害已经有所了解,但妖也不过是一种虚构的生物,这真能做的到吗?
又一想,高明的命修者施展的种种手段,邯郸城的局,赵德的刹那芳华,李牧的道,道宗的移动手段,还有刚才少女的行动,无一不是超出了人类应有的范畴。
或许,医家真的有办法把动植物变成人。
少女话锋一变,道:“进化之路由简单走向复杂,却不知越是复杂的事物,需要控制的程序就越多,受到的限制越多。就像一块石头,它只需要遵循自然界的规律即可;植物、动物,除了自然规律,还要遵循生命法则;而作为人类,不仅要遵循自然规律和生命法则,还要遵守社会规则。大道至简,进化之路最终迎来的必然是崩溃与毁灭。”
公孙婉嫣然一笑道:“顽石千载,人生百年。你愿意做顽石,还是人类?复杂,正是人类存在的意义,没有人可以生活在简单的世界中。若是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气味,也没有种类繁多的动植物,甚至没有各种各样的人,生命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这是第二课。”少女转身面对赵政道:“如此,你可明白。”
赵政若有所思道:“天道明智,人道悟情。大道至简,讲的是天道;进化之路,说的是人道。对一个人来说,智与情都是不可或缺的;对命修者而言,天道与人道都是必须的。一者,为存在的基础;一者,为存在的意义。没有天道,无法存在;没有人道,没有意义。”
天人之道,是老师经常挂在嘴边的话题,也是印象中最深刻的烙印。
少女站起身子,把手里边只吃了一口的苹果放在桌子上,道:“嗯,合格了。婉儿妹妹,多谢你的招待。”
言毕,径自向外边走去。
“婉,婉儿。抱歉。”赵政鼓起勇气,叫了公孙婉的名字,然后,急忙跟了出去。
看着离去的两个身影,公孙婉神秘一笑,指尖点在那个被留下苹果上,苹果立即化成一团黑色烟雾,随着气流消散得无影无踪。
依旧是原来的位置,只不过时间从夜晚切换到了白天,漫天的星斗变成了蓝天白云。
赵政站在少女身后,神情变得更加恭敬,安静地聆听教诲。
“修身之道,是命修者的基础。没有身体,纵然炼魂之境的命修者,也无法再与现世取得一丝一毫的联系,残存的灵魂也会慢慢消散。”少女缓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