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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轼君旧案

夕阳西下,大山的阴影遮住了半个村庄。天空湛蓝如海,晚风吹来惬人的凉爽。一个猎户模样的汉子肩上扛着一只长柄梭镖上面挂着一大串野鸡野兔,身后背着弓箭,从山里出来。脚步匆匆朝村子边上的一座院落走去。身边一条大黄狗汪汪叫着欢快地前蹿后跳。

“爹爹!”一个三岁多虎头虎脑皮肤黝黑的小男孩蹒跚着跑出来扑在他的身上。男孩刚才在栅栏门前瞪着眼睛一直不停张望,老远就看见了他。他咧开嘴笑着,伸住一只左手把孩子抱起来,用下巴上的胡子摩挲了几下孩子的小脸。男孩儿咯咯地笑着,搂紧汗津津的粗壮脖子,把肉嘟嘟的脸贴在他的下巴上。男子迈着大步走进敞开的篱笆门,踏上一条黄土夯砸的小径。

这是一个整齐干净的院落。篱笆扎成的院墙,一边垛着座半人高的柴堆,手臂长的粗粗细细树枝堆的像小山一样。柴堆旁的菜圃搭着木架,木架四周爬满青藤,顶上挂着豆角、丝瓜、茭瓜和几个小冬瓜。架子下面的地里长着一拢拢圆滚滚的大白菜。小菜园用细木条扎了膝盖高的围栏。另一边的围墙和小径之间长着三棵海碗粗的树,一株枣树,一株柿子,一株垂柳。树上枣子红了,柿子黄了,果实累累,好像就要掉下来的样子。这边靠墙盖了间一人多高的宽大灶间。旁边搭着个大鸡笼。现在笼子敞着门,二十多只公鸡母鸡和小鸡咯咯嗒嗒地叫着在树下啄食。一条小黑狗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地站着,一见他们进来就发出尖锐的吠声兴奋地跳着跑过来。

房子是坐北朝南的五楹大瓦房,外墙上挂满了黄白相间的玉米棒子和黑乎乎的各种猎物。东西两头的房间各有一个房门,可以从院子里直接出入。中间三楹三间房的堂屋是吃饭聚会的地方,两边各一间大窗向阳的炕屋。堂屋的北墙上端端正正挂一副关公大刀图,下面是一张黑漆榆木条案,两边两把黑漆榆木交椅。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四方饭桌和四只条凳。门口处右边是冬天烧炕的灶台,灶台上坐着圆底铁锅。

汉子进屋后把小男孩放在地上,先将标枪上挂的几只野鸡野兔摘下来仍在灶台上,又从背上摘下弓箭。他把上身被汗水湿透的麻布衣服脱下来,露出前胸后背紧实的肌肉。他三十岁出头,中等个头,身材健壮。四方脸,小眼睛,下巴上长满毛茸茸的胡须。

“回来啦,快来擦把脸。”一个年轻女人端着冒着热气的瓦盆走进来。用水瓢从灶旁边的水缸里舀了两下凉水,拉过条凳放在上面。汉子咧嘴笑笑,从盆里捞出条汗巾拧了拧水就在头上身上擦了起来。他擦了擦光着的头,头上只在耳边垂着两条一乍多长的油黑小辫子。女人身材不高,脸色黄里透黑,泛着健康的红光。虽说不上漂亮,也算得五官端正。小男孩过来抱着她的腿,扭着身子说:

“娘,我饿了。”

“这就吃饭了。别淘气,好好到凳子上等着去。”女人的声音清脆爽快。边说边端起瓦盘到院子里泼了水,又回来拿拎起沉甸甸的一堆猎物,扭身到灶房端饭。

汉子坐在条凳上,从桌子上的茶壶里倒了杯温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大哥,大哥。”从门口传来几声高叫,一个瘦高个的男子边急急地往里走边喊,转眼就来到门口。

“辛古兄弟,快进来。来的正好,一起吃饭。让你嫂子加菜上酒。”男子站起来走到门口迎上。

“不了不了,我有急事找你。”瘦子一屁股坐到桌边,把靠在凳子上正眼巴巴等着吃饭的小男孩一把抱在膝上,开门见山说道:“大哥,好像有点不妙。这两天我总觉得有人盯着我。今天看切实了,真他娘的有人!”

“辛古兄弟,我也看到了,也有人跟着我。正想找你们商量呢。劳你去把他们几个都找来。在我这里边吃边说,赶紧想个办法。”

“好。”辛古放下孩子,抬脚就走。

女人两手端着个大瓦罐走进来,瓦罐里香喷喷的玉米糊糊味冒出来。对急急忙忙往外走的瘦子喊道:

“辛古兄弟别走啊,一起吃饭。”

瘦子对她礼貌地笑笑,边连声说好好好,边脚步不停地走了。

“他一会儿还回来。”屋中男子替他说道:“老三他们也都来。你拿瓶酒再弄几个下酒菜来。我们要一起好好唠唠。你带虎子在灶房吃饭,完了去老三家找他媳妇待会儿,等他回家你们再回来。”

“好,那我去做菜,虎子饿了,你先给他喝两口粥,等我弄好了就带他走。”女人顺从地说着,掉头去灶间操办。

被称作大哥的汉子其实名叫小哥。像他这种契丹百姓平民往往就像这样,没有姓氏也没有大名。他让儿子坐在膝盖上,把粥盛到一个小碗里,放进一柄小木勺,让他吃着。自己则盯着有些斑驳的黑漆桌面凝思起来,不由得想起四年多前的往事。

小哥不是本地人,他原本是侍中萧思温帐下一个普通士兵。他有个哥哥在皇帝身边当侍卫。那可是个人人艳羡的职位。地位高,每月有饷银,还有机会得到大笔赏赐。可是哥哥说,穆宗皇帝残忍暴戾,高兴了成百上千地赏银子,发起怒来就杀人泄愤。侍卫、仆从在他眼里猪狗都不如。皇帝曾听信一个妖士胡言,杀了很多年轻男子取肝入药求长生不老;一次昏君因为猎鹿失了时机一无所获,杀了鹿坊四十多人;一名侍卫偷偷回家一晚被皇帝发现,下令杀了他的妻子。哥哥叹气说,伴君如伴虎,如今伴了个虎狼不如的暴君,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也会死在他的手上。这话说完没多久事情就真的发生了。一次皇帝打猎,哥哥奉命追逐一只被御箭射中的鹿,那畜生没有伤到要害,一窜就没了影。皇帝大怒,将哥哥杀死,还让人把尸体大卸八块扔到野外。哥哥的朋友偷偷跑来告诉了他。他哭着恳求队长让他去收尸。队长不许,正在闹着,被路过的萧思温听到。萧侍中不但许他收尸,还派了几个人和他一起去,并帮他选地方掩埋好,立了一座坟茔。又给了他一大笔银子抚恤父母。然后便将他找到面前问道:

“小哥,想不想为你哥哥报仇?”

他想到善良的哥哥,想到悲痛欲绝的父母,毫不犹豫地说:“只要能亲手杀死仇人,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萧思温说道:“暴君胡作非为,误国害民,天地不容。你现在是个普通士兵,想要报仇是做不到的。我可以帮助你潜入皇帝身边,找机会杀掉昏君。如果事成,会给你大笔的银子,帮你远走高飞,或改名更籍安排乡里。”

后来小哥就改了现在这个名字,由人推荐进了皇帝的扈卫禁军,不久就升为贴身侍卫。

小哥一向豪爽仗义,现在手里有萧思温给的银子,更是经常对有困难的朋友慷慨解囊,很快就结交了一批同在皇帝身边服侍的新朋友。他和其中交情最铁也最有用的七人结为金兰兄弟。一次七弟由贵因为烫的酒过热,被腰斩于宴前;又一次五弟化葛无端被怀疑不忠抓进监牢,在狱中被折磨而死。皇帝下令将他的尸体剁成肉泥喂狗。两个兄弟死后,其余六人再也按捺不住愤怒和恐惧,暗中盟誓要为兄弟和众多冤魂报仇,杀死失去人性的暴君。于是便有了四年半前发生在御帐夜宴中的一幕。

其实这不是他们唯一的一次行动计划,前几次都因为各种不妥临时取消了。二月二十二日这一天,六个人刚好都在值。皇帝猎到一头黑熊。熊是大兽,对于猎手来说是值得骄傲的辉煌战果。皇帝兴奋不已,在猎场就先喝得个半醉半醒,回到营中又继续饮酒庆贺。陪同在座的就有萧思温。萧思温抽了个空子找到他商议并当即做了决断。侍中在筵前大力祝酒,将所有的人都灌得酩酊大醉,将其他侍卫们打发走,只留下小哥和他的兄弟们。然后传达皇帝口谕命厨子上熊掌。其实这是一个信号,厨子辛古便和盥人花哥一起前来献食,趁着昏君不备一刀把他杀了。趁着还没有人发现的空挡,萧思温给了小哥一伙一大笔银子让他们逃出营去,同时命女里去接已经准备多时的韩匡嗣和版梦中鼓里的耶律贤。

逃出大营的小哥并没有远走高飞去投女真,他不想从此再没有机会见到父母亲人;也没有去萧思温安排的乡里,他并不信任这些高官显宦,担心随后就会被杀人灭口。自己的老家也不能回,因为会连累家人。他就带着其他五人一起来到此地。当御林军漫山遍野搜寻凶手的时候,他们其实就在这个并不远的怀州小山村里,成了当地的猎户。

这里是他们被杀死的五弟化葛的家乡。当小哥带着从狗嘴里抢下的几块骨头来到这里报丧的时候,化葛的娘当时就昏死了过去,醒来后就哭着要自尽。他爹则要去宫里拼命。化葛有一个姐姐已经出嫁,家里还有一个十六岁的妹妹,跪在地上死死地抱住父母哭得泪人一样。看到这一家人的惨状,小哥说:

“伯父、伯母,你们不要伤心。我的兄长也是暴君害死的。我一定要亲手杀了暴君,为他们报仇!”

一家三口人听了这话齐齐跪倒在他的面前,猎户说道:

“恩人来给报信,已是感恩不尽。要是能为小子报仇,全家人定粉身碎骨当牛当马来报答。如不嫌弃,愿将小女嫁给恩人为妻为妾。恩人如果没有更好的地方可去就来小庄住下,我们全家用性命来保护恩人。”

小哥说:“我还有几个兄弟,要一起行动才能成功。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猎户说:“恩人的这些兄弟全都是我们的恩人,就带他们一起来。我在这个小山村住了一辈子,安排几个人隐藏起来还没有问题。”

现在他的妻子就是化葛的妹妹。岳父母前两年由于悲伤过度相继过世。岳父是村子里最好的猎手,在村民中很有威望。他对村民们说,这些都是女婿在外面结拜的兄弟,谋生艰难想到山里谋条活路,在一起是为了兄弟情意,相帮着也有个照应。村民们虽然有些疑惑,可是出于对猎户相信和尊敬,也不愿多事。几个兄弟在村中慷慨仗义、急人所难。到林深处开荒建屋,到山高处打猎砍柴,从不损害同村人的利益。村民们慢慢就接受了他们。看他们为人正派,身强力壮,日子又过得殷实,有的还主动将女儿或亲戚嫁给他们。上面管着户口兵籍的乡官对这种深山猎户不太重视,往往都是几年不变的一笔糊涂账。只要没人举报,多几个人少几个人一般都发觉不了。这几年他们全都各自成了家。除了娶当地的女子,有的还相互联姻。辛古的妻子就是花哥的妹妹。现在各家都有了儿女。辛古的儿女最多,三年生俩,四年半已经有了二儿一女。要是再过个一二十年,他们就会完全融进了这个地方。

想到这些,小哥深深地叹了口气。做下泼天大案,想要平安到头本来就是妄想。对于今天的一切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时几个兄弟也都前后到了。

“大哥,真有****的要害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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