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玦命思宇差人送信后,便坐在王座上,心如急焚。他也不清楚,只是听了思宇一面之词,为何会如此心急。想着或许是炎灵郡王关于女人的风闻,才让自己对他看中的女人,有了不一般的兴趣。
思宇见宇玦坐立不安,怕此事还是难以遂了宇玦的心愿,而迁怒于自己,有些恼怒自己多嘴了。
见使者回来复命,宇玦向思宇笑道:“等一会儿,你想办法支开孝敏。”
思宇听宇玦这么一说,心中嘀咕孝敏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人,但也不敢顶嘴,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
芝霞换了上一袭黑袍,上面用金丝绣满了日月星辰,将头发盘起,戴上了银丝镂空雪晶石花冠。
孝敏见此,心中暗暗感叹,这等装扮,再加上芝霞超然物外的淡然,俨然有女王之风。
两人乘坐思宇留下的马车,只带着十个侍从,便从王宫北门,进入了内廷。
芝霞从车窗内,看到王宫三丈多余的围墙全部用红色砖石累成,又见黄铜打造的大门宽有两丈,足可以同时容纳四辆马车同时通行,不由得慨叹果然不同凡响。进入王宫北门,马车径直前行到了正殿前。孝敏和芝霞在正殿前下了马车,看见正殿以灰白色大理石建造,宽约几十丈、高约两丈,顶部中间为半球形,整体上稳重得体,不失应有的气势。思宇向前迎了过来,向两人颔首道:“请随我来。”
孝敏和芝霞随着思宇一前一后走上了正殿前的几十个石阶,到达正殿前平台,见全副武装的侍卫在正门左右一字排开,表情肃然。又见几个身穿华服的内侍进出于正殿。思宇回过头来,向两人示意道:“陛下刚用完膳,想必会和两人饮茶叙旧,两位不必太拘谨。”
进入正殿,芝霞看见王座上坐着一位年近四十的男子,男子身上穿着镶金边丝质白袍,配了金蛇腰带,头上戴着镂空金丝王冠,这一身装扮,明显是便服。而男子坐姿下塌,显然腰际无力,面容稍嫌暗淡,眼角略微上扬,流露出焦躁和隐藏得并不成功的****。
芝霞还是随着孝敏恭敬地在胸前折叠双手,弯下上身向宇玦行了礼,坐了下来。宇玦看到芝霞举止不卑不亢,神态淡然安详,又隐然有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冷然,心中一愣,没了主意,又觉不甘心,正不知如何之时,孝敏先开了口,赞道:“陛下修为日进,越发年轻了。”
宇玦正犹豫如何向芝霞搭话,听了孝敏的恭维之词心中很受用,笑道:“过奖,你不也是。”
见宇玦的神色缓和了下来,孝敏也跟着欠身笑了笑,道:“听闻今年干旱,多有灾荒,陛下日夜操劳,还应保重身体。”
宇玦听孝敏如此说,想起老贵族们隔岸观火,心中颇感不悦,但不便明说,只道:“天灾难测,尽心而已。”
思宇见宇玦心中有气,理了理衣襟,向前一步,向孝敏解释道:“赈灾之事已经妥当,相信不过数日,即可缓解灾情。”
孝敏听了面露喜色,起身赞道:“啊,如此最好,真是灵河之民之福。陛下圣明。”
见思宇替自己挽回了面子,宇玦心中好受了很多,但瞥见芝霞神色如常,端坐在椅子上,凝神静气,仿佛置身世外,心中的火气又慢慢蒸腾了起来。
孝敏也看到宇玦看芝霞的眼神中,带上了火气,知道时不待人,便正了正身子,面向宇玦道:“虽然冒昧,在下有一事,不得不提醒陛下。紫晶王室的女王陛下,希望灵河王室不要耽误了去年造船的费用。”
宇玦听了一愣,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了这件事,慌乱之间也想不出能够抽出这笔费用的所在,但也只好强撑面子,咬牙道:“那是自然,等此次朝贡之事完毕之后,必当全额支付。”
孝敏表情歉然,满怀诚意地向宇玦道:“陛下圣明,这本是我的职责所在,本次回航之时如果不能带回货款,女王陛下的盛怒不是我能承担的,还望陛下体谅。”
宇玦心中有气,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神色间已经有了怒气。
思宇听到孝敏催债,也愣了一下。因为这是思宇上任之前的事情,他并不知悉细节,又因为忙于琐事,忘记了清点账目,只凭着宇玦的说辞计算了用度,结果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孝敏心中冷笑,察觉到宇玦和思宇神色突然变得唯唯诺诺,便猜到此项货款可能还未准备妥当。但他并不着急,其实去年灵河王室定制的船只,是一艘游船,当时宇玦的要求相当奢侈,虽然管事者担心宇玦付不出相应费用,但紫蝶雨觉得让他欠债更好,尽可兑换成紫元洲商人在其境内经商时的税赋,而且这种兑换一般来讲,更有利于债主。
因为孝敏的突然发难,思宇也没想起按照宇玦的交代引开孝敏,宇玦也暂时无心对芝霞动心思了。
就这样双方客套了几句,孝敏就起身告辞了,宇玦叫思宇送行,言语间还多了份殷勤,想着如果实在筹措不到费用,为了能够说服孝敏延期支付,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芝霞在一旁仔细打量着双方的交接,想着孝敏与墨狄的判断都没有错,宇玦为人轻浮、不事经营、妄动邪念,并不适合做同盟者。
送完孝敏和芝霞乘坐马车离开王宫,思宇和宇玦都急着向对方问道:“如何是好呢?”说完两人皆觉得心烦意乱,又静默了一会儿。宇玦烦乱地扯了扯腰带,道:“如何也抽不出这笔费用。”
思宇倒是略微镇静,小心回道:“办法不是没有,不是还有朝熙云的锡矿吗?”
宇玦听了,犹豫道:“怕很难在孝敏回航之前拿到手。”
思宇咬了咬牙,答道:“不过数日,朝熙云就到了。督政官并非封爵,陛下取消职位,收回管辖权即可。其实陛下应该更早动手,收回西部管辖权,这样那些老贵族便不敢如此轻视陛下,还可以借西部之利,笼络老贵族,这更是一石二鸟之计。”说着说着,思宇开始得意起自己的计谋了。
宇玦听了面有喜色,但还是犹豫道:“他家几代带兵,怕无适当的理由,难以让军队信服。”
思宇见宇玦还是下不了决心,便道:“等他到了缙灵府,我们自然能找到把柄。我听闻他最喜花娘,但找的却是坊间的花娘,这其中必然有文章可做。”
宇玦叹道:“先这样吧,用度不足之事,务必要保密,如若传出去,必然麻烦至极。”
思宇点了点头,宇玦心中还是觉得憋闷,道:“今天到此为止吧。我也得歇一歇了。”说完便离开了。思宇目送宇玦离开后,想起连默在艺馆的邀约,也急忙出了王宫。
到了缙灵府后,孝敏陪着芝霞熟悉了城市布局,仔细给芝霞指点了周边地势、交通、风土人情,又与芝霞同赴中城商铺区,游览店铺、艺馆听曲,让芝霞对古都的市井生活有了切身的体会。而芝霞处之坦然的心境、不露声色的锐利,使得孝敏对芝霞的恋慕之情,慢慢变成了亦师亦友的情怀。芝霞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反而觉得此种情怀比起男女之情更觉安心妥帖,孝敏耐心的指点让她受益匪浅,心中多了一份感激,逐渐把孝敏当成了一个值得信任的咨询者。
兰竹夫人则掌管了别馆的内务,比起在紫元洲为人仆从的日子,招呼着一群人料理日常之事,反而让她过得更开心了,嫌少看见以前的忧郁了,这让芝霞放心不少。
芝霞从兰竹夫人处听闻宇玦身边从来不缺花娘,早膳后与孝敏喝茶时,提起了这件事情。
问道:“神女宫的花娘是给不解人事的男子教导的,宇玦年近五十,怎会还需要花娘?”
孝敏犹豫了一下,答道:“那是在紫元洲。此间的男子多有修习逆天之术的,想必宇玦也是如此。这样便需要花娘陪侍,因为花娘比寻常女子更容易迎合男子,又因为隶属神女宫,实在就是神女宫的奴隶,即便弄出些事情,也无伤大雅。”
芝霞不解地问道:“神女宫为何会给这些男子送去花娘?”
孝敏摇了摇他,道:“神女宫的花娘不会随便送人,但宇玦提出要求,怕神女宫也不好拒绝。”
孝敏接着道:“其实除了神女宫的花娘,坊间还有一些女子,被人充作花娘。但此事非常危险,因为坊间之花娘,并没有得到神女宫教导,容易升起心魔,或者仅凭流传的只言片语调息止心,容易走火入魔。”
芝霞皱着眉头,认真听了这些,又想了片刻,道:“但神女宫的花娘难求,坊间的女子易寻,无缘得到神女宫花娘的男子,多半会选择后一条路。”
孝敏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我与灵河神女宫的神女是旧识,要不今天同去拜访一下?”
芝霞嗯了一声,道:“也好,据说灵河神女貌美如花,年纪与我相仿,能成为好友亦未可知。”
于是两人便带了几名侍卫,骑马奔向灵河神女宫。
到了神女宫入口处,见有几名侍卫在树荫下乘凉,旁边还有几匹马,孝敏想着,估计神女有客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叫芝霞一同下了马,叫侍卫们在门外候着,便一前一后进入了神女宫的前院。芝霞见灵河神女宫不同于紫元洲,全部用青石垒成,与郁郁葱葱的树木交相辉映、融为一体,仿佛就是传说中的仙境,茂密的藤蔓如同绿色的波浪将神女宫正门反复缠绕,正门变得似门非门,倒向是巨大的树洞。走过正门,到了前院,却有柳暗花明的感觉,宽敞的前院,将内部分为左前右三个部分,左右为穿廊,前方为正殿,正殿也以青石垒成,正殿正门用了两根巨大的青石柱,隐然浮现威仪,青石柱上惟妙惟肖地雕刻着上古神话故事。
此时,忽然听到有一男子大喊:“市井男子、贱民奴隶你也是来者不拒,我堂堂郡王之义子,怎么就入不得你的绣帐!”
听到此话,孝敏和芝霞皆愣了一下,见一男子恼怒万分走出正殿,从芝霞一侧跑了过去,出了神女宫正门。
随后,正殿内传来咯咯笑声,如银铃般好听。
孝敏向芝霞使了眼色,道:“神女在,我们进去吧。”
两人走进去,见一美女慵懒地半躺在主位的软榻上,身上穿着精致的白袍,用金丝绣上了六芒星,身边围绕着几个穿着白袍的女子,各个称得上花容月貌。美女见孝敏和芝霞,慢慢起了身,站了起来,向着孝敏的方向走了过来。芝霞见那婀娜的身姿,觉得步步生莲之境已经不远了。
“孝敏,你来了。”见美女柔声与孝敏打招呼,那声音甜美之余带着妖娆的余韵,又不觉过分,芝霞更觉这是人间极品,顿生好感。
“我是来了,多日不见了,神女。”孝敏也大大方方打了招呼。
见孝敏如此,美女噗嗤一笑,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就叫我媚儿吧。”又转过头,面对芝霞,道:“孝敏,你该为我引荐这位高贵的仙子了。”
孝敏在两人之间引荐,说道:“这位是墨晶府的女公子芝霞,这位是灵河神女宫的神女。”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接着道:“小名叫媚儿。”
在媚儿上下打量芝霞之际,芝霞也细看了正殿的布置。正殿前方挂着秘戏图,其中一男一女,一看便知是紫云海和当时的炎灵郡王,两人眉目传情、交缠爱抚之意,令人不觉心神荡漾。秘戏图下方为宽大的软榻,铺着猩红的毛毡,前方有茶几,主位软榻前方左右侧亦为软榻,铺的是淡粉色软垫,前方亦为茶几。芝霞想着,真是一个香艳的所在,与紫元洲的神女宫迥然有别。
媚儿看了芝霞半天,叹道:“这样一个超凡脱俗的妹妹,踏足红尘,怕是要有一段缠绵的故事了。”
芝霞见她如此慨叹,便淡然道:“神女修行不凡,更有倾城之姿,我只是一个凡间女子,求的无非是云淡风轻的一生。”
媚儿轻摇身子笑道:“这话连你自己也不信。不说了,过来喝茶吧。近日有人送来上好的沙海玫瑰茶,堪称极品。”
于是叫身旁的侍女重新沏了一壶茶,亲自斟给孝敏和芝霞品尝。芝霞一尝,觉得一股暖流流过心田,花香之浓郁,有让人飘飘然的感觉。赞道:“不愧是情花,真是飘然欲仙。”
听闻芝霞的话,媚儿开心说道:“今日是得见了知音了,果然懂得这茶的真谛。”又接着道:“待到中秋,我要开了尘封五年的百花雨露,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用雨水冲茶,更能品出极致的味道。”
芝霞连忙称谢,觉得媚儿虽然性情火热,但不失为一个悟道的女子,真心有了结交的心意。
孝敏见两人如此相互钟情,觉得有趣,突然又想起刚刚冲出去的男子,便问道:“刚刚是哪来的莽汉,竟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
媚儿鄙夷地答道:“那是连默的儿子,今日来访,先是想要花娘,后来想着与我调情,赖着不走,被我轰了出去。”
又道:“他那些可能不是胡话,无论如何他是灵河王位的第一继承人,宇玦收他做义子,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孝敏点了点头,隐约觉得祸端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