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拓跋弘带领大军与柔然作战的时候,小皇帝拓跋宏每天都与祖母冯太后待在太和殿里。
自从太上皇拓跋弘带兵北伐以来,朝政一直由太皇太后冯太后兼理。拓跋宏每天看着冯太后干净利落地处理一件件棘手大事,对祖母钦佩也在与日俱增。拓跋宏朦朦胧胧地感觉到祖母处理政事的方法与父皇不太一样。单单是面对朝事的态度,两人就有所不同。父皇看到一堆堆的奏章文书时,会皱眉,会头疼,会无奈,甚至会烦躁,而祖母则不一样。她看到那些堆积如山的公文,会两眼放光,会兴奋异常,会忘记一切。父皇在选官用官、刑罚处置等方面总是慎之又慎,甚至犹豫不决,而祖母却不一样。她总能在片刻之间做出决断。祖母总是那么愉快而游刃有余地处理着一切朝务。拓跋宏每当坐在一旁看她处理国事的时候,总会想起庄子的《庖丁解牛》。在他眼里,祖母就是庖丁。无论多么庞大的黄牛,在她的屠刀下都不值一提。看她如此忘我的投入,拓跋宏也会不自觉地快乐起来。然而拓跋宏对于祖母不仅仅有敬佩,还有畏惧。他所畏惧的也正是她的片刻决断。无论多么严厉的刑罚,她都能毫不犹豫的当断即断,例如怀州屠城。当初,如果不是李崇和李冲的极力劝谏,怀州数万百姓便全无生路了。这种事不要说他拓跋宏,就是太上皇拓跋弘也不会决断得如此干脆。
这日,冯太后刚刚处理完手头事务,看到拓跋宏正拿着一卷羊皮出神,便来了兴趣。
她微笑着问:“宏儿,你在看什么呢?”
“宏儿在看源贺的《十二阵》图,非常精密有趣!”说着,拓跋宏将源贺的《十二阵图》,双手呈上:“祖母要不要看一看?《十二阵图》主要是兵法战阵,里面包括:飞龙之阵、鱼丽之阵、腾蛇之阵、虎翼之阵、鸟翔之阵、扁箱之阵、骑射之阵、坑穽之阵、钩援之阵、冲乘之阵、钩车之阵、鸟云之阵等。”
冯太后轻轻摆手说:“我就不看了。你好好学习学习吧,这个《十二阵图》可是源贺老将军的心血之作。”
“宏儿明白。”拓跋宏恭敬地回道。
对于魏国国事,冯太后一向崇尚文治,所以问拓跋宏:“宏儿,祖母为你写的《劝戒歌》和《皇诰》,你看得怎么样了?”
“宏儿,一直在背诵,已经将大部分铭记于心了。”拓跋宏恭敬恭敬地回答。
冯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说:“不仅要铭记于心,更要有自己的心得。”
“宏儿明白!宏儿会好好体会的。”拓跋宏一本正经地回答。
冯太后很想看看这个小孙子自登基以来都学到了哪些东西,便问他:“宏儿,你觉得现在咱们大魏都哪些不足啊?”
拓跋宏想了一下说:“嗯……宏儿觉得咱大魏的问题还很多。”
“哦?那你说说。”冯太后突然来了兴致,很知道孙子都从大臣那里听到了些什么话。
“边境不稳,刑罚严苛,贪污严重,人口流失,国家贫困……”拓跋宏掰着手指头,竟一口气说出好几条。
“宏儿,这都是谁告诉你的?”冯太后吃惊地问。她不相信这么小的孩子自己能发现这些问题。
“我自己想到的。边境不稳,所以太上皇才会出征;刑罚严苛,所以怀州百姓才会造反;至于贪污严重、人口流失、国家贫困等都是太上皇最头疼的问题。”拓跋宏说这些的时候,脸上还满是稚气。
“我的好宏儿!你能想到这些,我们大魏将来肯定能强大起来。那你知道怎么解决吗?”冯太后并不认为拓跋宏能讲出什么好方法。因为这些问题,她也不知如何根除。
果然,拓跋宏摇了摇头。
冯太后叹了口气说:“宏儿,你知道吗?其实这些问题都是一个问题。”
“怎么会是一个问题?”拓跋宏不解地问。
“鲜卑先祖建立我们大魏已近百年,可是咱们实行的还是大漠游牧时的规则。这些规则适于当时,却不适用于现在;适用于胡地,却不适用于中原;适用于鲜卑,却不适用汉人;适用于战争,却不适用于和平。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啊!”
“这很容易啊!”拓跋宏笑着回答。
“容易?怎么会容易?”冯太后不解地问。
“既然橘只有生淮南才能成橘,那就种在淮南,然后将橘子运到淮北就可以了。反正种橘子就只是为了吃,而不是为了种植而种植。”拓跋宏侃侃谈道。
冯太后听到拓跋宏如此孩子气的话,禁不住哑然失笑:他还毕竟是孩子啊!
“植物不能改变,就让它不变。可是人不一样,人是可以学习改变的。”拓跋宏毫不在意祖母的反应,继续说道:“制度规范更应该根据形势的变化而有所变更。”
“人真的可以改变吗?”冯太后望着拓跋宏孩子气的脸问。
“可以的!”拓跋宏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咱们不是已经在向汉武帝学习治国方略了吗?汉朝一统天下,统治四百多年,有许多可学之处。而且我相信我们大魏一定会超过汉朝的。”
“如果找不到可以学习和借鉴的东西怎么办?例如大魏与汉在许多方面都有所不同,所以它的制度根本不能直接拿来用。那可怎么办呢?”冯太后看到拓跋宏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心中一动,想逗逗这个小孙子。
“古人云: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治国还应从自己的国情出发,制定适合的制度。”拓跋宏越说越有点国君的模样。
“怎样制定适合的制度呢?”冯太后笑着问。
“我也不知道。”说完,拓跋宏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冯太后看到他的样子,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拓跋宏红着脸,赌气地说:“我会找到方法的!”
冯太后点点头,微笑道:“宏儿志向远大,不负名字里的‘宏’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