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维熙
今天本来准备的讲题比较大,是关于文学的,但看见这么多的青年学子,让我的时光倒流回了50年前。老朽今年七十有二,正是唐明皇在安史之乱,到马鬼坡赐给杨贵妃一个颈带在梨树下上吊的年龄。但是我居然还能坐在这儿,跟这么多青年朋友、老师们一起见面,一起交流,这是我的幸福,而且比唐明皇还要幸福。今天能到这儿来和众多学子见面,心里更加的激动。西安这地方我留着许多的梦,刚才坐在车上,接我的教授问我来西安有几次了,我说有四次了,我和西安有一定的文学缘分。
第一次是在1978年,我当时作为右派在山西运城的一个农场劳改。当地文联交给我一个任务,叫我写一个煤矿女工的故事。我来到了西影厂,但我《乌金姑娘》没有完成,却完成了中篇小说《大墙下的红玉兰》。
第二次来西安还是在西影厂,是在1979年,我在这里完成了《第十个弹孔》剧本的写作。
今年4月份我第三次来陕。西安是13个王朝的都城所在地,文化非常辉煌,我也参观了陕西历史博物馆,非常震撼,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这次是我第四次来了。
现在看到这么多的青年学生,我似乎又青春再燃。虽然你们看我的头发现在已经斑白,但是,一看见你们的面孔,我就感觉到我的心还年轻。所以说今天我感觉到非常荣幸跟大家见面,又受聘于西安思源学院的客座教授,对我这样一个走过风风雨雨的人来说都感觉到是一种享受。
刚才《开坛》主持人已经谈了我的一些经历,大致情况就是那样。
我心里有一个梦,那逐渐形成了文学的梦,这个启蒙人事俄国的镀铬涅夫和中国的孙犁,他们都是使用白描的手法。《开坛》主持人说看过我的《罗雪》,《罗雪》是我唯——部淡化社会背景、淡化政治,完全从童心、人性、人道的角度写的一部唯美主义的作品。回忆我这么多作品,就这部吧,是保持了师承屠格涅夫和孙犁的唯——部比较完整的作品。但是历经了政治磨难,我的文学目标也跟着产生变化。我后期比较喜欢法国的雨果和美国的杰克·伦敦。像雨果,他歌颂一种在非常恶劣人生环境中的一种善良,像杰克·伦敦的《荒野的呼唤》,我不知道大家看过没有,我希望大家看看这部作品。它是写一条驯良的狗,后来被人弄走,带到阿拉斯加,一个冰天雪地开金矿的地方。这条狗本来是条家狗,非常驯良,但是历经狗与狗的撕咬和拼杀,残酷的磨砺,使这条驯良的狗成了狼群的领袖。我觉得杰克·伦敦可能对我有很大的启蒙,最近我写了一篇《读书的记忆》,里边谈到了这本书对我的影响。所以我从1979年以后,大量作品包括翻译到国外的作品,大多数写这一段困顿的生活。
我今天讲的都不是我准备的东西,我想多给大家留一点提问的时间。由于我的这种情况,我想无论文学、科学还是其他工作,将来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当然我不希望大家为了将来成为一个作家,承受我这种苦难。中国现在看起来再不会出现1957年“反右”和1966年“文化大革命”了,这种可能性几乎小到零了,就是大家里面有想当作家的,也没有机会能重新“享受”我那种苦难的生活的。但是你们出去工作以后,会遇见很多很尖锐的问题。面对这样一些问题,应当怎么样处理,我想起我读到的一部长篇小说《名利场》,18世纪英国作家萨克雷写的,他有一句名言,我想在这里送给在座的青年朋友。他说:“生活就好比一面镜子,你对他笑,他就对你笑,你对他哭,他也对你哭。”这里也饱含了人生哲理,奋斗的哲理。今天我坐在汽车上,教授告诉我说,有一个女同学因考试不及格从21楼顶坠落而亡。不就不及格嘛,不及格下次好好准备嘛,那我也有不及格的时候,那我没有坠楼啊,是吧!希望大家振奋精神。特别是我们改革以后,中国变化非常的快,不管我们有若干不满,什么贫富分化啦,诸如此类,但是对比我们那个年代你们是不是危机要少多了?你们面临的就是以后你们面对的工作,所以说,希望我们大家能够振奋精神,走好我们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