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市政界在十多年里,有两名领导班子中的主要成员(王启贤、史朝义)
出现问题,或被调离,或被查处,还有一批中层官员犯案,在某种程度上既印证了“天网恢恢”的说法,也在全省引起了格外的关注,就连尹凡远在省城社科院工作的师兄雷新宇也打来电话,询问关于史朝义案子的详情。当然,他只是听到人们沸沸扬扬的传言感到好奇,来这么一个电话,并不是出于个案研究之类的目的。
尹凡与这位师兄联系并不紧密。当初他刚入仕途,在王启贤调离后那一段时间,恰恰被派到市委党校学习,因此河阳市有传言说他和王启贤小姨子关系密切,会受牵连。他心中气闷,想调去省城,曾找当时担任《K省社会科学》杂志副主编的雷新宇联络,请他帮助推荐到社科院去,没有结果。以后,尹凡到东阳挂职,又在西峡市工作了几年,期间赴省城开会、公关什么的,偶尔记起他,会请他吃顿饭。在省委办公厅工作的那几年,反而因为事务繁忙,与师兄没有怎么联络。雷新宇倒是给尹凡打过几回电话,但每次尹凡手头正好接到给领导写讲话的活,而且都是急就章,不敢耽搁,因此通话时总是语气匆匆,雷新宇知道自己有所打扰,便悻悻放下电话。尹凡当时还想了,恐怕这位师兄心里生气了,以后找个空给他解释解释,道个歉,但一直忙忙碌碌,竟拖到现在。这次师兄来电话,他正好把这个心意了结了,说师兄啊,当初在省城实在对不起呀,每次接你的电话都不恭敬,我这里给你道歉了。雷新宇说,什么呀尹市长,我雷某人哪里会计较这些事,我们专心做学问,官场里那些名堂我们根本就不懂,也不会,更不学—也学不来的,那可是要有天赋才干得了……他这么说,尹凡就堵他的嘴了:你看你看,还是计较了不是?不然听你说话怎么跟我这么生分?什么市长市长的,你是师兄,我是师弟,咱们师兄弟关系什么时候也变不了—经过这么多年的锻炼,尹凡在交际场合随机应变、临场发挥的水准已经接近炉火纯青了,说出的话一般都能扣中对方的要穴。他这么一说,雷新宇便不再发牢骚,说,你们河阳怎么回事,前腐后继,净出贪官?尹凡不愿把史朝义的问题广而告之,便简单把省纪委调查组的案件调查结果说了说。雷新宇不满足,又问,都说每个成功的男人后面都站着一个女人,而每个腐败的官员背后都站着一群女人,这个史朝义听说也是个花花太岁,玩了不少女人?尹凡揶揄道,雷师兄是不是准备就这个问题做个社会学课题呀?这倒是个不错的角度呢。雷新宇听出尹凡话里的意思,马上嘻嘻一笑,辩解说,不,不,不,大家都这么传,我不过想证实一下而已。
雷新宇换了一副口吻,恭维起尹凡来:师弟呀,别看你读研时比我矮一级,可是当时范哲老先生在弟子当中对你是最看重的。虽然他夫子一个,但他的眼力的确不错,你看你今天的成就,已经算得上是我们母校的荣耀了。尹凡也笑道,哪里哪里,我不过万金油罢了,丢了专业,人也变得俗陋了。哪像你,堂堂学者,正牌教授,写的书可以做砖头,将来青史留名,那才真正是母校的荣耀呢。雷新宇说,你看,到底是领导同志、高级干部,嘴皮子这么利索,照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知道姓啥名谁了呢,呵呵。
毕竟是老同学,尽管二十多年间很少联系,一旦交谈起来,相互之间的戒备心理、防范心理要少得多,比起一般的人也就要随便得多。尹凡知道雷新宇在社科院也是资深研究员了,在省内学术界多少有些名气,便邀请说,教授,什么时候来我们穷乡僻壤看看师弟?我这里别的比不上省城,好山好水好风景还是有一些。更何况你搞社会学研究,光坐在书斋里闭门造车弄那些高深的理论也不行吧?下基层来走一走,搞搞调研,给我个机会,我好好陪你一下。雷新宇满口答应,那敢情好,我早就等你发出邀请呢。你知道,我们学者下到市、县,跟官员们下去根本无法比,官员们下去那是前呼后拥、鸣锣开道,我们就冷清多了。有时政府一个小小处长,都一大帮头头脑脑围着,而我们呢,能有个领路的就算不错了……从雷新宇的话里,尹凡又听出了一股酸酸的醋意,他心里暗笑:现在这个时代,没有人能做到真正免俗,这位雷师兄,已经有了一顶耀眼的研究员头衔,可他还处处要和官员比待遇。他根本不知道,官场里那些混得不甚得意的公务员还真羡慕他这种不受拘束、不为人管的职业呢。他微微笑着说,别担心,你尽管来我这里,我保证给你的接待规格不亚于厅级!
真的?那我高低要去你那里了,考察考察你那儿的政绩。我们这里办了一份专供省领导参考的《省情览要》,如果能找到由头替你们提炼提炼、总结总结,也算我为老同学帮一把忙吧。
雷新宇这个话,说得简直有些带市侩气了,尹凡顺着雷新宇的话头,用十分热情的语气说,那好哇,一言为定,我就等着你老兄大驾光临了。
这通电话打的时间够长。尹凡无论作报告、讲话甚至闲聊,都不喜欢海阔天空、东扯西拉、漫无边际、没完没了。这一方面与他过去不好交际、不善言辞的性格有关,同时也与他在读书期间刻苦发愤、珍惜时间的习惯有关,因此他在任何情境下都愿意用简洁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尽量缩短过程,切入主题。他喜欢有机锋的谈话方式,最不喜欢拖沓。这次和雷师兄通这么久的话,一方面是雷新宇不肯收线,当然也是因为又一次经历河阳政坛地震之后,他自己心里也需要一次调适的机会。
电话计时器上显示的时间已经超过30分钟了,雷新宇这才有了结束通话的意思。这边尹凡准备搁电话,雷新宇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他说,哥们儿,我记得你早先曾经有过想读博士的念头,怎么样,在读吗—雷新宇到底不是官场中人,说话说得忘形了就不注意身份,连“哥们儿”这样的称呼都出来了。要在官场,这样和领导干部说话,属于大忌。尹凡当然不会和师兄计较,他说,你看我现在忙得跟陀螺似的,哪里有时间复习应考?雷新宇说,唉,你这个领导哇,有些跟不上形势了。不是我批评你,现在读博,已经形式多样了,有些要正儿八经考,有些只要报名交钱就成。我们社科院又批了一个博士点,我在里面当授课老师,已经有好几名省直厅局长在这儿深造,你也加入一个,如何?尹凡问,报名就行?那当然好。可是报了名我也没有空去上课……雷新宇忙说,用不着用不着,哪里用得着你亲自来上课?人家那些厅局长都是秘书代劳,最后的博士论文也是找人操刀,我手上现正给一位领导代写论文呢。尹凡一听,有些吃惊:这样读博呀?可真是闻所未闻。你做学问的人,最宝贵的是时间,帮别人写论文,那合算么?雷斯宇说,有什么合算不合算,只要他出的价够意思就合算。我们做学问,其实不也是为稻粱谋嘛!
尹凡没想到,学术领域已经变得这样让人难以想象了,市场经济的渗透力真是够大的,可谓无坚不摧呀。他想了想,对雷新宇说,这样吧,我考虑考虑,确定了再告诉你。
雷新宇说,我们这儿刚办了一个班,开学一个多月了。你要是愿意读,我可以帮你插到这个班上。愿你尽早戴上博士帽,为今后的仕途添上一块垫脚石。
拜拜。
放下电话听筒,尹凡揉了揉已经有些发酸的手腕,躺在宽大的真皮办公椅上,闭着眼睛,稍作休息。
说实在的,雷新宇的电话给他带来了许多新鲜信息,也给他的思绪带来了扰动。
在“与腐败分子史朝义作坚决斗争”(这是率队来河阳办理史朝义一案的省纪委副书记许道勤在案件查办完结后对他的评价)中,他尹凡并不是出于主动,而仅仅是因为本能—一种对正义和良善作出维护的本能。在他看来,史朝义之所以会败露,主要原因是他自己不知收敛、太过放肆。涉足官场这么久,自己之所以还能保持对正义和良善的尊崇,并非因为有多么高尚的精神,其实不过出于一种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信奉,虽说儒家文化在这一个世纪里不断受到批判,但作为文化人出身,像自己这一类人身上,儒家精神的烙印还是很深很深的。但现在,就连传统文化中的精英文化也受到了侵蚀,且其溃疡面正渐呈扩散之势,那么,人们的精神寄附能否延续下去,看来已不能自信了。尹凡已经很久没有与高校和研究部门的高级知识分子们打交道了,他不知道这种侵蚀到底有多深,从报章上陆续看到的有关博导抄袭、教授舞弊甚至院士竞选中的猫腻等等消息,已经可以想见,即使在精英的殿堂里,世风日下的情形也决不容乐观。那位雷新宇,院报主编、高级研究员、“知名”学者,在省内与他同分量的专家为数并不多,可他并不以自己的学识为重,反倒是斤斤计较与官员们的收益和待遇类比,要是放在多少年前,这简直就是一种耻辱,可如今却是一种练达与圆通的表现。他记得读研时看过一本国外专家的著作,书中观点认为:这种状态表现了社会生态的逆行性演化,可今天怎么就成时尚了呢?!
他的心里忽然被一股莫名的惆怅所包裹,刚才与雷新宇电话畅谈的兴奋一下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思绪从刚才的语境又回到现实。
如果说,王启贤当年遭贬时他还年轻,不懂得从一个很高的视点上观察局势,只是根据个人的直接感官评判事件影响的话,这次史朝义的被拘捕,他却分明看到了更多、更复杂的东西。
纪检组进驻河阳,宣布对史朝义进行“双规”的决定后,河阳的工作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从机关各部门到下面各单位,人们该干啥还干啥;但以尹凡所处的位置,他却感受到一股股激流在暗地里汹涌起伏。那段时间,市委市政府的班子成员几乎个个都脸色凝重,见了面也不同以往那样,关系亲近的会相互开开玩笑,就连饭局似乎也少了许多,下了班各自回家,外面的应酬能推则推,甚至能躲则躲。前几天高前书记主持一个会,大家都显得很缄默,每个人轮到发言时,都很简短,三言两语即告结束,不像以前,有的人会借题发挥,敞开来说,甚至把话题扯到无关的地方去。用“物伤其类”、“兔死狐悲”这样的词来比喻和形容显然文不对题,但过去一个威风八面、风格强硬的同事犯了事,被纪检部门拉下了马,实实在在地说,给班子成员们心理造成的冲击是显而易见的。不能否认班子中有人对史朝义的落马抱有幸灾乐祸的想法,但此时却要克制,尤其在脸上不能表现出来。
至于中下层干部们的表现,则可以用“丰富多彩”来形容,兴奋、冷静、低沉……种种的情状都有。尹凡接触的干部当中,更多的是觉得这是河阳市反腐败斗争的一场胜利。不过,尹凡一次乘小车上班,在办公楼前下车时偶然瞥见接待科长程雪萍的脸色有些枯焦泛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与惯常那种光彩照人的形象判若两人,单凭这点就知道她这段时间内心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
而民间对史朝义案件的反应就更多了,尹凡从各方面的渠道听到有放鞭炮的,有摆酒庆贺的,也有说怪话的。有一次尹凡回阳谷老家看望父母,听弟弟冒了这么一句,讲他在乡里听人说“这还不是他们相互之间争权夺利的结果,与我们老百姓何干?”的话,让尹凡感到民众中存在的某种灰色观念。尽管从尹凡的身份来看,这类话很不中听,但尹凡又不得不承认,民间存在的这种情绪并非空穴来风,与河阳这些年腐败案子不断发生有相当大的关系。
反腐败任重道远,这是中央文件上反复强调的一句话。中央文件是正面说,民间议论是反着说,上下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其实是一致的,尹凡这样想。
在史朝义被拘若干天后,人们的话题便从案件本身转移到谁来接替市长一职上面。各个地方都是如此,每当地方主要领导更替,猜测、议论相当之多,官场上不说,市井街巷的平民百姓也会关注这个话题,因为主政者观念不同,方法和手腕不同,对一地造成的不同影响是谁也否认不了而且无法置身事外的。尹凡作为常务副市长,当然是人们猜测的对象之一,而他的老同学如巫军、贾新、吴心仁等,也把希望放在他身上。公务员当中,如组织部的副部长乔敏、交通局副局长卞虎、人事局调研员马兰等等,都通过各种渠道向他或明显或隐晦地表达了希望他能努一把力、接替市长职位的意思。尤其是卞虎,当年陪着他一起上省交通厅争取项目,自认为在疏通渠道、打通关节方面曾给尹凡上过一课,便自告奋勇,抱着当一回出头鸟的态度,专门趁着双休日跑到省城,到尹凡家里“劝进”。他说,我知道尹市长你过于自尊,不肯跑官要官,但你要为我们哥们儿考虑,更要为河阳的老百姓考虑呀。我们河阳正因为连续出了一些贪官、庸官,才导致发展落后,大家对继任者能不能干好市长这个活都抱有担心。我们这些党校同学最看好的就是你老人家(尽管尹凡与卞虎年纪相仿,但卞虎用这么一个充满民间意味的词,是在既显示对尹凡尊重的前提下又表达对尹凡的亲昵),无论人品、才干还是现有条件,都是你最有利,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自己作翘(方言),能争取而不去争取,辜负了河阳几百万人民群众的希望哦!
卞虎这番话亦庄亦谐,用一种玩笑的方式把自己的意思赤裸裸地表达了出来,让尹凡不好批评、责怪他。尹凡当然知道,卞虎的话代表了河阳相当一部分干部的想法。在河阳,无论民间还是官场,多数人都这样认为:在目前这种行政体制下,地方长官的意志能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影响一地的经济和社会格局,甚至影响每个人的切身利益,这是中国自古以来明君政治和清官政治的一种心理情结和思维模式,至少在目前,还没有谁能够改变这种情势。
回到尹凡自己。尹凡虽说还没有当过一个地方的主官,但毕竟在各个层级都干过,经济工作也有所涉及,他看出,所谓搞经济工作并不像有些人讲得那么神秘,必须要有多少实干经历云云。他亲眼看到一些从基层一步一步干上来的官员,面对新的岗位、新的工作环境,做起事来还是那惯用的三板斧,不知因时、因地制宜,不知有所变化、创新,反倒每见陷入削足适履、方枘圆凿的误区。而有些从事党务工作的干部调到经济管理岗位后,由于长期做人的工作,一来对于政策把握十分准确到位,二来识人察人能力较强,善于调动下属的积极性,在推进工作上反而更胜一筹。当然,后一种人往往会有他们自己的弱点,但主要是个性上的,而不是职业和知识方面的。从回到河阳当史朝义副手这段不算长的时间里,他已经看出,市政府许多事情要是按照自己的设想去处理,其结果会更好,但史朝义却用强力手段推行自己的意志,既达不到工作效果,还影响了市政府的声誉。就冲这点,他同意卞虎的看法,要是自己担任市长,一定不会比史朝义干得更差。
尹凡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在卞虎面前却不能有丝毫表露,还要做出矜持的姿态。他现在与卞虎身份差距大了,相互之间的关系自然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随意、无距离感了。有人说,这是“人一阔脸就变”,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尹凡过去听说类似的事情,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有人官阶上去了,与过去的朋友交往就一定不如早先那么随意与从容呢?等到自己到了这个位置才知道,有些情况不是由人想象的,布衣之交与上下级之间的交往是不同的,没有等级、没有禁忌、没有遮拦甚至没有神秘感是不符合官场规则的,你不由自主就会进入一种等级状态。他应付卞虎说,你讲的河阳百姓的情绪,当然是不错的,可是这是组织上考虑的事情,上级领导自有安排,哪里由得各个人自己伸手?那样还不乱了套?作为公务人员,我们还是要相信省里会从河阳实际出发,安排合适人选到河阳市来的。他见卞虎露出失望的神色,又做出推心置腹的样子说,我的资历不深,你又不是不知道,能不能挑起这样一副担子,连我自己都怀疑。手中没有金刚钻,硬要去揽瓷器活,吃力不讨好,惹百姓和官员们骂,还不如做副职,打下手,轻松自在,何乐不为?见尹凡说出的话带有官样文章的味道,卞虎不好再劝,只得顺着他的话,悻悻地说,是啊是啊,你说得也对。我们都知道你为人低调,在当官方面也是很看得开的,不像有些人,逮住机会就踩着别人往上爬。这样也好,也好,省得求人,乐得逍遥。
尹凡留卞虎吃饭,卞虎不肯,他把带来的礼物—一盒东北高丽参、一对鹿茸,还有两条大熊猫香烟留下,说,这是送给老爷子的(老爷子是指尹凡的父亲还是岳父,卞虎没有明确说),就起身出门。下属见领导,一般都不能空手,带上点礼品,多少是个意思,这已成了惯例,尹凡也就不推让。他跟卞虎握着手,娄虹从里间出来,替尹凡把卞虎送到门口,笑吟吟地说,常来玩啊,卞局长。我们老尹总记得你们俩一起出差的历史,老说,还是过去的朋友感情真,现在的人可没有那么重感情了喔。卞虎说,嫂子真会说话,我和尹市长哪能相提并论?水平能力都相差太远。不过嫂子真的欢迎我,不怕打扰,我下次一定还来看你们!
娄虹把卞虎留下的东西一一打开检视了一番,边看还边唠叨,这些鹿茸啊高丽参啊,看上去质量真不错,不知他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怕不得花上七八千!
恰好这时女儿菲菲上奥数班回来,看见娄虹手里的东西,一边撂下书包一边嚷嚷:
好哇,妈妈又收人家的礼了!
死丫头,别乱嚼好不好?这是你爸的朋友来看外公留下的,根本不是送礼,你懂不懂?!
菲菲做个鬼脸,跑到尹凡身边,朝正看一份内部资料的爸爸脸上“啪”地嘬了一口。尹凡慈爱地抚摸女儿的脑袋,也亲了亲她的额头。
这时,岳母喘着气进了门,一进来就嗔怪外孙女:这个死丫头,跑得那么快,我跟都跟不上。菲菲说,我自己会上楼,哪要你牵着哟。岳母说,我不牵着你,你在楼梯上绊了跟头怎么办?菲菲对尹凡撒娇说,老爸,你看外婆总把我当幼儿园小朋友,我都是大队长了呢!说完,伸出右臂,把臂上的臂章亮给老爸看。尹凡放下资料,用右手帮着女儿把翻起的臂章理正,说,你都是少先队干部了,以后上学不能再让外婆接送了,明白吗?
明白!我早就不让她去接,可是外婆偏要去,我真拿她没办法,唉。
见菲菲讲话一副小大人模样,尹凡忍不住笑了。
菲菲从爸爸坐的沙发上下来,提着书包朝自己的小房间走去,岳母说,你爸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不多陪老爸玩一会儿?菲菲说,哎呀哎呀,外婆,你和老妈替我多陪陪老爸嘛,我还有学校布置的练习没做完呢。又大声向坐在沙发上的尹凡撒起了娇:老爸,我真的还有作业没做完,现在学校里作业可多了,也没人能帮帮我。
岳母说,你爸晚上就要走了,你把作业留到晚上再做吧。
菲菲说,晚上还要去上钢琴课呢。菲菲进了门,刚把房门带上,又忽地拉开门,对外婆嚷着,我是少先队大队长,作业不带头完成,怎么能行呢!
尹凡说,好了,好了,知道你们现在比我们这些成年人都辛苦。你好好读书吧,将来考个好大学,你老爸就老有所靠了,到那时候再好好陪我,好不好?
菲菲高兴地喊:看,还是老爸理解我,我最喜欢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