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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铁血门人

铁武、呼延泰心下均想:“元帅这几句话鞭辟入里,着实说中了叛军的弊病。但对着这三人说出来,却又不甚妥贴了。倘若这几人走脱回去,将这番话转达澹台道起,澹台道起就此修正种种弊端,咱们岂不是帮了他大忙?”

黑衣少年道:“他既占据粮仓,又得百姓丰足,自然可保十余万大军数年无忧。这云豪城虽然地势险要,想要固守一年以上,只怕不太容易吧?”郭烈心头沉重,叹了口气,说道:“哪有那么多粮草给他的?这七八年来皇上无心朝政,以致朝政腐败,贪官丛生。若非如此,百姓又怎会怨声四起?也正因如此,澹台道起以为现今是举兵的最佳时机了。唉,皇上年纪大了,只喜欢听好消息,那些阿谀奉承之辈还不变着法子讨他欢喜?前今年不是干旱,便是蝗灾,朝野上下,谁家不是吃往年的老本?各地钱粮官每年将本地岁收报到户部,都被户部尚书胡介伙同太师澹台道起给掩盖了下来,还将所有账目通通篡改,全给翻了十倍。”此言一出,铁武、呼延泰、陆子允、银大漠尽皆惊呼出声。他们身为外将,本来不闻朝廷政事,但近年来朝廷声望江河日下,民间尽有传闻,想不知道也不行,可是却万料不到内政腐败,一至如斯。

那紫衣少年也不由得讶异万分,说道:“如此说来,澹台丞相手中的粮草也是所剩无几?”郭烈道:“粮草比咱们多得多,可是吃饭的人太多,未免就不够用了,只怕熬不到明年秋收。”那青衣少年冷冷一笑,说道:“你如此说法,不过想鼓励手下士气而已。想你一个外将,向来不允许干预朝政,这些事情,你又是怎么得知的?”郭烈笑道:“纸里包不住火,总有睿智之人心知肚明。”

那紫衣少年道:“郭元帅知己知彼,心如明镜,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听君一席话,获益匪浅。但若我等将今晚所闻禀告丞相,丞相自此励精图治、精兵简政,郭大帅岂非帮了我们一个天大的忙?”这句话也正是铁武想要问的,他当即望向郭烈,心中大为不解。郭烈呵呵直笑,说道:“澹台道起身边也不是没有能人,这些弊端应该早就有人跟他提及,只是他急功近利,只想着如何早日一统大弋,身登大宝,哪里还会听得进去?更何况你们真是澹台道起的人么?”随即大声道:“外边的人都散了罢!”

铁武、李护卫等人见他撤去守卫,尽皆讶异,耳听帐外众军士齐声答应:“是!”便自陆续散去,众人面面相觑,茫然不解。那紫衣少年大拇指一竖,随即躬身一揖,说道:“百闻不如一见,郭帅神目似电,明察秋毫,果然非同凡响。铁血门弟子萧靖阳、成靖潭、孙靖海见过元帅、铁将军,请恕晚辈胡闹。”他身后两名少年也跟着恭谨行礼。郭烈将三人扶起,哈哈大笑道:“强援来助,可喜可贺。”瞧得这等情景,众将心中的讶异,远胜于刚才,只觉此事太也怪异绝伦,实难令人相信,但听到三人自称“铁血门”弟子,却又不得不信。

那紫衣少年萧靖阳道:“晚辈前来的路上,打听到元帅驻守容城,昨日赶到容城时,元帅却已不在城中。晚辈听说拓跋不归变节投敌,已攻下宜城,估摸着元帅定是到了云豪,因此和两位师弟都跟着赶来。”众人听到这里,已知来者是友非敌,一时疑虑尽去,齐皆围拢过来。萧靖阳从地上捡起长剑,走到铁武面前,恭恭敬敬的双手平举,说道:“铁将军,晚辈冒犯,敬请恕罪。”铁武呵呵直笑,说道:“不妨不妨。”接剑插入腰间鞘中。

萧靖阳问道:“方才我师兄弟三人话语间并未露出破绽,元帅却又怎么看出咱们不是逆贼一伙的?”郭烈道:“你出剑指向我,凝而不发,脸上全无杀气,我便可断定你不是逆贼一伙了。若是刺客前来,在这千军万马的凶险之地,自当一见目标,便即狠下杀手,一击之后立即趁乱遁去。你却与郭某东拉西扯,唯恐外边围的将士不够多。哈哈,这可太悖常理了。这一点还不算什么,还有一处更大的破绽,你自己倒猜猜看。”萧靖阳笑道:“晚辈太过心慈手软,实在不像是刺客。”郭烈笑道:“正是,正是。”铁武笑道:“我也好生纳闷儿,外边闹哄哄的不断有将士大声叫喊,却听不到一个惨叫声。”呼延泰等人恍然大悟,若对方真是刺客,一被众军士发觉,就算不急急遁去,也该当手执兵刃,一路冲杀过来才是。他三人明明身负长剑,却剑不出鞘,只徒手空拳的将众士兵打倒在地,军中并无一人伤亡,天下又哪有这等不杀人的刺客?

萧靖阳道:“晚辈师兄弟曾听过元帅的英雄事迹,成师弟说大家都将元帅说得天神下凡一般,倒要亲自试试元帅是否有名无实,因此咱们这般胡闹了一番。得罪之处,请各位多多包涵。”说道向众人团团一揖,又再致歉。铁武笑道:“少年人要的就是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气。”萧靖阳眼光落在李护卫身上,抱拳说道:“这位定是腾龙谷的前辈了,腾龙十三剑凌厉霸道,阁下使将出来,却又多了三分潇洒,举重若轻,晚辈佩服之极。”李护卫见他一语即道破自己的师承来历,心下惊讶更增,说道:“公子年纪轻轻,武功见识俱都不凡,在下也深感佩服。”呼延泰道:“莫非公子身上的佩剑,却是故老相传的铁血剑?”萧靖阳道:“正是。”一语甫闭,自郭烈、铁武以降,人人脸上变色,一齐抱拳行礼。萧靖阳急忙还礼,笑道:“晚辈将剑鞘用绸布包了起来,就是怕跟各位拜来拜去,太也麻烦。”众人尽皆大笑。郭烈道:“当年你爹爹继任海天王王爵和铁血门门主时,皇上派我前往送礼道贺,这柄剑我倒是见过,只可惜当时并未出鞘,否则方才我一看便知你是铁血门的人了。”他一眼瞥见李护卫脸露疑惑之色,显是不解方才自己和铁武等人为何要对这样一柄剑躬身行礼,当即笑道:“李兄弟,你虽屈身于我帐下,却并不是朝廷封赐的战将官员,因此不知这铁血剑与我大弋皇朝的渊源。铁将军,你且分说分说。”

铁武点了点头,说道:“当年咱们太祖爷历经十余年南征北战,终于创下大弋皇朝万世不拔之基业。乱世之中,群豪并起,想要成就大事,自然艰辛无比,太祖爷自也不是一帆风顺。这其中迭遇惊险,好几次都命丧敌人之手,都幸得这柄剑及时出现,屡次救太祖化险为夷,脱离困境。这柄剑的主人,自然便是这位萧老弟的祖上了。这位萧大侠当时在胡峰口创立了铁血门,杀贪官、除恶霸,轻徭薄赋,广施恩德,因此深得民心,一时间各路豪杰纷纷前来依附。”大拇指一竖,续道:“大智大勇,大仁大义。了不起,了不起!他起事晚于咱们太祖爷,但不到数年光景,就将现今大弋境南全都纳入囊中。这时太祖也已平定了大弋整个北方,两人歃血为盟,结义金兰,强强联手,不出三年光景,便将余下的势力尽数打败,奠定了咱们大弋现今的疆域。此时天下已然大定,这位萧大侠更做了一件令天下人都敬佩不已的义举……”李护卫插口道:“莫非就是民间传说的‘铁血郎义释兵权’?”铁武道:“正是。萧大侠说咱们太祖爷高瞻远瞩,以天下百姓为重,只有他才能够成为众望所归的正主明君,于是将本部兵马全都交付给了太祖皇帝,这才有了咱们的大弋一统。太祖建国之时,年号‘金兰’,自是不忘这位结义兄弟的生死情谊。太祖初时封这位萧大侠为齐天王,要与他朝政共掌,龙座共享,萧大侠坚持不肯做官封王,率领本门弟子远赴天山,另外开辟了一番新天地。”

他将这些故旧轶事娓娓道来,直说得在场众人莫不热血沸腾。能够以昂藏之躯,驰骋于沙场之间,挥剑于乱世之时,诛恶除暴,扬名立万,解天下之倒悬,救万民于水火,这是血性男儿尽皆向往之事。这人不但做到了,还能在天下安定之时,便即交出权柄,激流勇退,不仅身具大仁大义,亦且胸襟阔如青天碧海,不得不令人肃然起敬。

李护卫道:“他既奔赴天山,手创铁血门,可见雄心壮志仍在。能这般急流勇退,令人叹服之余,却又有些不解。”郭烈道:“铁血郎高瞻远瞩,非咱们可比。他熟读史书,知道历朝历代权位相争,到头来受苦受难最大的还是百姓。自来为了权力而亲人间相互倾轧的例子比比皆是,虽然那时他与咱们太祖皇帝情同手足,但谁也不敢担保此后这份情义始终如一。就算两人终其一生都能亲密无间,然而各自的子孙却未必会做到这样。”铁武点了点头,续道:“正因如此,他才主动放弃权位,让咱们太祖顺利完成统一大业。太祖爷感怀于这位萧大侠的深恩重义,定国号叫做‘大弋’,自然是取了大仁大义中大义的谐音了。当年太祖爷苦苦挽留不住,于是颁下圣旨,划出一郡之地,改名为海天城,敕封萧大侠为海天王,子孙永世统领海天城;又亲自在铁血剑剑鞘上刻下‘扶忠除奸,永保大弋’八个字。因此此剑一出,便犹如太祖爷和海天王亲临,大弋国的文臣武将,见得此剑,定须恭恭敬敬,否则就有藐视本朝太祖和海天王之嫌。‘铁血出鞘,海天王到’这么一句话,就是由此而来。”银大漠咋舌说道:“好家伙,这柄剑如此厉害,要是被人偷去,那可乖乖不得了。”郭烈笑道:“有人能偷得铁血剑去,那可真算他好本事了。”萧靖阳拿到这柄剑已有月余,早知剑鞘上边刻着有字,只不知原来刻字之人这般大有来头,心中暗想:“这些人一见这柄剑就如此重视,多半还是冲着太祖的遗刻,否则铁血剑面子再大,也不能令他们如此恭敬。”

铁血剑与大弋的渊源,萧靖阳曾听父亲说起过,但是列土封王,铁血剑特权等等,却是初次听闻,沉吟道:“海天城什么的,爹爹怎地从来没说起过?”转头望向二位师弟,两人也是连连摇头,看来铁血门门下弟子,都未曾听到过这番掌故轶事。郭烈笑道:“你爹爹春秋正盛,眼下自是不忙跟你说起这些。不过在咱们大弋国的史书中,这件事却是记载得清清楚楚的。各处官员就任时,礼部也会派人去细加说明这一节。因此铁武兄弟和他们人人都知晓。李护卫不是朝中官员,便没听说过了。”铁武笑道:“不瞒诸位兄弟,铁某只升了十几次官,‘见铁血剑必以王礼待之’这一节,倒是听过不下二三十次了。”呼延泰、陆子允等人也自微笑点头。

萧靖阳道:“然则海天城,自始至终便是我萧家的封地了?”郭烈道:“正是。海天王临走之前,下令海天城永久免除赋税,这消息一传出来后,许多外地人也都搬进海天城去了,不到一两年,海天城便成为咱们大弋国人口最多的地方。后来太祖见越来越多的人都迁居海天城,便下了限迁令,想要成为海天城的居民,那可得通过种种调查审核才行。要不然海天城虽然地方宽广,现今也要人满为患了。”萧靖阳想起祖上遗惠于民长达百余年,不禁大感欢喜。郭烈心道:“海天城不交赋税,人人富有,澹台道起反叛之后,海天城的百姓捐钱捐物,给咱们帮了天大的忙。眼下你带着铁血剑亲自前来,咱们的日子可就更好过了。”他情知海天王既派弟子下山,当是有所为而来,却又不向萧靖阳等言明海天城乃萧家封地之事,显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欲去惊动海天城民众,当即问道:“却不知你们这次下山,海天王有何吩咐,若需咱们从中协助的,只管开口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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