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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别有隐情

明月公主笑道:“律公子一向直言无讳,这等话也敢说出口。若给南宫御史听到了,非参你一本,治你个大不敬不可。”原来她一直留意萧靖阳的神情,这时见到他眉头微皱,面带难色,当即将话头引开,想阻止律众严再说下去。哪知律众严坦然不惧,仍道:“小生所言句句属实,却也不惧。不知萧兄弟以为如何?”

明月公主道:“萧大哥远道而来,对大弋不甚熟悉,咱们可不能要他挑起这多重担。眼下有一件事,却是萧大哥能办到的,明月想求萧大哥帮忙的。”说着竟盈盈一福。萧靖阳连忙还礼,心想连王子尚这等人物都忌她三分,可见她在宫中威信极大,她所求之事,虽说自己能办到,却只怕要比南宫选和律众严所言更加难办。可是这样一个天生丽质的柔婉女子软语相求,却又怎忍心拒绝?略微沉吟间,忽听“豁喇”一声,一人分开花树,从后门走了进来,叫道:“好啊,原来六哥你在这里喝酒!”萧靖阳正不知如何推拒,见得他来,不禁心中大喜:“你倒来得及时。”

这人正是孙靖海,他自东面武功门入内,乱闯乱撞了好一阵,不多时便即迷路。眼见屋宇重重,宫苑深深,到处都似差不多模样,不禁惶惑起来。他隐在一处廊下,静下心来,记起李护卫曾说起夜闯皇宫的经历,便想依样葫芦,只待有人经过,便扣住了询问皇帝的所在。哪知这地方较为偏僻,等候良久,除了连群结队巡察而来的侍卫,竟没遇到一个太监宫女,半晌不得其便。他虽艺高人胆大,但毕竟年纪尚轻,初次独处于这样一个气象威严的深宫禁苑之中,心中难免忐忑。他一时没了主意,便想起萧靖阳来,暗忖:“不如去北面找六哥。”当即辨明方向,重新摸到武功门下,沿着宫墙内一路绕到北面。他自御花园东面而入,见园中无人,不由暗舒一口气,忽然闻到一阵酒香,更觉欢喜,当即循着香味前来,便即见到青竹庭中诸人。

他既已见到六哥,心中大定,飘然入庭。明月公主、南宫选等人见御花园又钻出一个身负长剑的少年来,无不讶异。萧靖阳忙给众人引见。孙靖海哪管他什么太子、公主,只向众人道声好,便径直走到石几旁,也不管拿起的是谁的杯子,斟一杯酒喝了,咋了咋舌头,大声赞好:“这酒又香又甜,可与咱们天山上的大不相同。”太子丹等人心道:“天山寒风凛冽,四季冰封雪盖,要想起到驱寒暖身的作用,所酿之酒自然要烈得多了。”见他率真坦直,各人也自欢喜,尽皆相对一笑。

孙靖海从盘中提起酒壶,又倒了一杯喝下,连呼:“好喝,好喝。”萧靖阳知道这酒虽然香甜,后劲却足,这个师弟一向顽皮胡闹,不拘小节,若让他喝多了,说不定会闯出什么祸来。这是在皇宫大院之中,可比不得别处。他当即右手一伸,便要将酒壶抢过来。

孙靖海见他右手倏然而至,酒壶往里一侧,将弯弯的壶嘴对准他手腕上的“太渊穴”,萧靖阳若再往前递过去半寸,便要将穴位自行撞到壶嘴上去了。他手腕一翻,中食二指微微一屈,反来扣孙靖海端着酒杯的右手。孙靖海见机甚快,手上一松,酒杯滑落掌中,大拇指却高高翘起,对准了萧靖阳的“神门穴”,仍要他自己将穴道撞过来。萧靖阳原本只中指、食指微伸,其他三指却是屈在掌中,这时小指倏地一张,便点向他掌沿的“鱼际穴”。孙靖海眼见招架不住,手掌一松,酒杯往地上跌落,握手成拳,向萧靖阳小指迎去。

眼见酒杯就要掉在地上,孙靖海脚尖微微上翘,在杯底轻轻一点,酒杯倏地弹起。那酒杯从右到左划出一道弧线,绕过他头顶。半空中翻转过来,变成杯口向下。酒杯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嗒的一声轻响,稳稳扣在左手酒壶的壶嘴上。众人轰然叫好。

师兄弟二人分立石桌左右,掌来指往,霎时间已拆了十余招。两人艺出同门,内力虽非一路,招式却是同源,喂招拆招更是师兄弟平日里的功课,可说熟极如流。二人手掌或伸或缩、倏来倏往,极尽变幻之能事,片刻间又拆了七八招。这番情景若是身有武功之人在旁,便能看出二人每一招每一式,尽是攻守皆备的神招妙手。但太子丹、明月公主等人自小到大生长在皇宫大院之中,平日里唯见侍卫操练而已,似这等精巧灵动的擒拿点穴功夫,却还是第一次见到,除了觉得好看,于二人武功的精微神奇之处,那是无论如何也瞧不出来了。眼见两只手掌越来越快,十指在半空中弹挑勾捻、点戳叩压,精彩纷呈。到后来渐渐化成一团影子,直看得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已然分不清谁的手掌在左,谁的手掌在右。身边站着当朝太子、公主,二人这般动手拆招,萧靖阳早觉不妥,偏生孙靖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心性,眼见师兄递招过来,他心中所想、手中所动的,都是如何化解反击,哪里还去管别的?

萧靖阳见他左手一直托着酒壶不放,右手始终出招还击,颇感不耐,低声说道:“师弟,别胡闹。”孙靖海道:“我再喝三杯,成不成?”萧靖阳道:“不成!”孙靖海道:“那两杯,好不好?”萧靖阳道:“不成,放下。”他二人口中说话,手上丝毫不慢,便这么短短时间内,又互拆了十余招。两人本来都只使出右手,萧靖阳见他不依不饶,蓦地左手两指疾伸,点向他右肩。这一下快如电闪,孙靖海左手拿着酒壶,已腾不出手来去接他左手的招式,当即右肩向后一侧,避开他的指力。二人当中隔着一张石几,他双腿未及退步,这般往右侧挪了一两寸,左肩便不自觉的前斜了一两寸。萧靖阳所争正是这数寸距离,霍地左手横扫,拇指、食指已捏住酒壶壶嘴。孙靖海左手待要将酒壶往后甩出,突然掌心中犹如针刺,“啊哟”一声大叫,退开两步。萧靖阳已将酒壶夺了过去,放在桌上,那酒杯兀自稳稳扣在壶嘴上。原来萧靖阳责他不听话,指上用了内力,从酒壶上传了过去,狠狠震了他掌心一下。

孙靖海见众人目光求瞧向自己,脸上一红,说道:“六哥,你不让我喝酒,你自己也不能再喝。”萧靖阳道:“我不喝便是。你怎地到这里来了,见到元帅了没有?”孙靖海一到庭中便去抢酒喝,萧靖阳早已想问他,只这时才得其便。孙靖海道:“没见到。”他也不懂宫中的规矩礼仪,问太子丹道:“你是太子,那不就是元帅的弟子么,你带咱们去找啊。”萧靖阳喝道:“师弟,不得无礼。”太子丹笑道:“那也不用去找了。”当即将郭烈的情形跟他说了。孙靖海道:“那好得很啊,六哥,这宫里气闷得紧,咱们还是在外边等元帅出宫才好。”萧靖阳生恐他不懂礼数,又再胡乱说话,当即将他拉到一旁,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孙靖海笑逐颜开,却兀自不相信,说道:“当真?”萧靖阳点了点头。孙靖海喜不自禁,说道:“好极了,我要是早些会这个,你便夺不下我手中的酒壶。”萧靖阳笑道:“那是自然。”孙靖海道:“好。我去后边竹林等你。”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自顾自的走到庭院后边的竹林中去了,竟不向旁人加以一瞥。太子丹笑道:“这位孙兄弟好不洒脱。”萧靖阳道:“孙师弟年少不懂礼数,得罪莫怪。”他原本也是个潇洒不拘之人,但深入这皇宫大院之中,言行举止不免处处留神。

明月公主道:“铁血门的神妙武功,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萧大哥,方才明月想求你之事,只怕除了你之外,只世上再无人更能办得到了。”萧靖阳原本想师弟到来之后,便可将话题转开,哪知明月公主却始终念念不忘,只好说道:“请公主吩咐便是。”明月公主道:“吩咐可不敢当,只是明月的心思和郭元帅一般无异,恳请萧大哥劳心劳力,保我太子哥哥周全。”

萧靖阳微微一怔:“难道元帅叫我师兄弟前来,竟是想让咱们留在宫里保护太子?”陡然间脑中灵光一闪,当即便明白了许多疑团。

他师兄弟三人前去试探郭烈时,问起郭烈何不投降澹台道起,郭烈毫无惧意,指出澹台道起必败的五点理由,显然他对如何击败叛军有相当把握。然而他眼中却时时流露出忧虑的神色,似乎有什么重大顾虑难以消除。萧靖阳在听李护卫提及郭烈此次入宫始末之时,便已隐隐猜到郭烈心中的隐忧来自太子丹,这时更证实了一层。而郭烈之所以坐镇容城,自是因容城距京师较近,皇城中倘若有不利于太子丹的动静,他指日便可抵达。在郭烈看来,大弋国的最大忧患不是叛军,而是这位太子丹的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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