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几条街道里都有路灯,又没有什么人,所以沈说说沿途撒丫子跑、敞开跑、跳着跑,她想怎么跑就怎么跑,而且还边跑边怪声调的喊着沈穆生的名字,甚至喊道最后,她气急败坏(或者急中生智)的给沈穆生起了个文雅的外号“莫生气!莫生气,你又在哪里搁浅啦?吱个声,姐姐我来救你呀!”她嚓嚓两下劈掌“分分钟的耶!”
但回答她的永远都是街道住家狗狗和猫猫的声音。
她蠢萌的跟自己的影子搭话:“哎哟真的是,这穆生学狗叫真的是跟猫一样,厉害厉害啊!咱俩要多学学她啊!”
说完,她还有模有样的蹲下来,非常友好的摸了摸自己的影子,半晌又说了一句“啧,我的影子怎么不像个人形呢!”
估计影子要是会说话,估计都会愤怒的跟她搞一句“别吵劳资睡觉!”出来。
这不奇怪,因为沈说说她本身就是这么彪悍的存在,想来她的影子也不会次到哪里去!
不过和自己调皮完了以后,一向神经大条的她还真的就担心起来了,因为这周围都没看沈穆生的踪影。
“难道遁地了?”
她这么想完,神经病似得敲了敲干净的水泥地面,捏着嗓子念咒:“穆生穆生,赶紧出来,不然我就进去了……”
“……”
“我进去咯!”
“……”
“我真的进去咯!”
“……”
沈说说挠了挠脑袋,有些苦恼“看来是真的不在……”
无厘头完毕后,沈说说不信邪的又跑回学校里兜了一圈,确定每个角落里都没有人影后,她忍无可忍的准备开口怒骂,突然又想起鬼故事里都是以学校为基础发展的后,然后她用力猛吸了一口气,紧接着比猴都蹿的跑出了学校。
二十分钟后。
她双手撑着膝盖,半弯着腰站在马路中央喘着粗气,不服气的哼唧着“哎呦喂,哎呦喂,沈穆生这家伙腿长就是能跑啊,我要是不使劲儿跑,可真是追不上你啊我,不过——”沈说说突然眼里燃气火焰,放出狠话:“——你最好别让我找到你,否则我一定要对你抽刀!”
她眼里的火焰烧的正猛烈,结果从侧边的小道里猛地吹过来一阵风,啪,灭了。
沈说说:“……”
按理来说,火遇风,那不就如同鱼遇到水一样顺么?
沈说说嗅着空气里携带过来的清香,她知道那是沈穆生身上的味道,其实比起香味直觉却更加强烈一点。
沈说说盯着这条黑不溜秋的小道,她的直觉告诉她,沈穆生肯定就在这里面。
面对这条黑的跟奥巴马肤色一样的小道,沈说说打心眼里有些不想去,她不大喜欢黑暗的地方。
于是,她撇着小嘴开始犹豫起来。
……
我拉开门的那一刻,迎面吹过来一阵有力的风,我们下意识拿手臂遮挡在眼前,风吹过去后,当我们放下手臂的那一刻,我们被眼前的画面深深的震惊住了。
无数凋零的白色花瓣,像是夜晚里的精灵般,飘舞在半空中,像是深海里窃窃私语的鱼儿,游荡在空气的海里,用它们的语言向我们传递着我们无法听懂的字句。
急切,压抑,阴郁。
当那些白色花瓣接连不断飞向半空或者从半空缓缓而落的时候,那一刻,我也分不清被灌进胸腔里是悲伤还是哀伤,只是感觉好难过好难过。
我们只顾着照顾触手可得的东西,却忘了院子里还有这么一棵美的不像话的海棠。
“走吧!”半晌,江千优把视线从花瓣里收了回来。
她们三个人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我还停在原地不动。
“耶达?”
“别去了……”
我望着几股被风用力抛向天空的花瓣,嘴角微微扬起一丝苦笑,像是有人捏住了我的心脏,被挤压住的有力跳动,震痛了全身经脉,却还能眼中带泪这样微微的笑起来。
“我们……都别去了……”
其实有些杯具,我们是可以亲切去斩断它的根源,只是在拿起刀的那一刻,我们被凶残伪装善良蛊惑了心,信了那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谎话。
那也就无法责怪即将步入比黑暗更加阴暗的深渊。
——那些被抛向空中的花瓣,像是无力挣扎的我们,无论现在以什么样优美的弧度被带向天空翱翔,只要风的离开,最终都免不了会摔的粉身碎骨。
那晚耶达第一次在我们面前湿了眼眶。
只是我没想到,她当时的那句“她们会回来的……如果她们想回来的话那就一定会回来的……”却成了我们最后的悲伤定局。
——江千优。
……
沈说说在路口撞树上吊,装死了三分钟后,她畏缩着抬步缓慢走了过去。
“死就死吧!”
她安抚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心里还暗暗决定,就算要死,也得拉着罪魁祸首沈穆生一起。这样想起来,好像也不会觉得害怕了,她想就算死了黄泉路也有人陪了,这样想她甚至微微笑起来,迫不及待的跳跑着往小道里冲过去。
也是很多年后,她在回想起来。
那个夜幕渲染后的街道里,光与影被切割成两个世界的注明。
她站在那个高亮的分界线上,只是犹豫了生命的几百万分之一的时间而已。
然而就是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时间,毁了她那些年。
那个时候,沦陷与救赎,只在迈步和转身之间。
而她的善良驱使她奋不顾身迈向了黑暗。
她的善良是摧毁她纯真的锐利侩子手,致使最后她变成了自己的侩子手。
沈说说大约在黑暗的小道里走了一分钟左右就找到了沈穆生。
刚看见沈穆生的时候,沈说说差点被吓得尖叫出声,因为穆生那样安静的样子,特别像是一具死尸。
月光冰凉的洒下来。
树影交错间,可以看见穆生单薄瘦弱的身子靠在粗大的树干下,身上的衣服有些脏乱,她仰着脸,她幽黑的瞳孔里,眼底恍若一条安静流淌的河,思考或者回忆些什么,又像是疲惫或是认命。她抿紧的嘴角微微上扬。浑身散发出不允许别人打扰的气息来。她苍白的脸无法融进黑暗里,看起来好像很憔悴的样子。
风声如海浪,一波接着又一波携着凉意而来。
有轻微的香气扑过来,没错的,说说想这应该是离穆生街道最孤僻地段的樱树林。她只听说过同学们说过,虽然这里很美,但是却没什么人喜欢过来,就如她当时略带调皮的恐吓那些女生说的那样“哎呀呀,那样孤僻的地方,就算被人杀了,也没人会知道吧。”
也许是穆生浑身散发出深沉的不可亵渎的气息,让沈说说有些不大敢开口,她看着她,像是再看一场无声悲伤的黑色默剧。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月光升高,换了角度。
沈说说恍惚看见了沈穆生眼底微微晃动的湿光,她这才缓缓开口:“那个……”
像是才发觉身边有人存在,沈穆生微微动了动眼眸,却没有看她,仿佛知道那是谁,声音清冽中带着些许柔弱“你是来找我的吗……?”
她像是迷路的孩子,黑色的风快要把她吹成发旧的透明牛油纸画……
沈说说下意识乖乖的点点头:“嗯,不然呢……”
穆生嘴角孩子得到糖般的满足微微扬起。
半空荡起一阵有力的冷风,将那些快要凋零的樱花重重的抛向半空,像是赋予了生命般,轻盈如粉蝶,风越渐停歇下来,那些花瓣又无力的纷落下来。
黑暗里下了一场花雨,
像是千万只死去的枯叶蝶。
黑色颓废的美。
樱花沾染上两个人的发丝。
月光下的沈穆生,脆弱的接近了透明,她身上的略显大号的白衬衣被风吹的飘扬起来,黑色长发飘扬,目光如水,清澈见底的凄凉。
月光清凉的打在她的脸上,淡淡光芒点缀了她的忧伤的眼,说说看着她有些挪不开眼睛,她觉得这样的穆生真的是美得惊心动魄又颓废的令人心痛,总感觉她柔弱的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一般。
说说莫名的难过起来,声音低低的。
“……走吧,我们……”
沈穆生动了动身子,离开粗壮弯曲的樱树,转身,目光清冽的直视着她。
树影条楞落在她洁白的脸颊上,突兀的黑黑的一道,显得她有些阴森恐怖,如同隐匿在黑暗里的幽灵,让人觉得毛骨悚然,阵阵寒意不停的从后脊骨往上窜。
是的,对于沈说说来说,此时的穆生就像是一只美的让人惊心动魄的鬼魂,她浑身发出来的冰冷冷的黑暗气息会要了她的命。
沈说说突然觉得有些后怕,她总觉得今天晚上的穆生和平时不一样,有些想要调头跑开,无奈双腿却像是生了根,动弹不得。
“你……”
穆生清晰而冷冽的目光里,温柔慢慢弥漫上来。
怜悯混杂着心疼成了温热的温柔。
她就这样安静的凝视着她,安静无声,连呼吸声也消失的无踪。
那是一个极其漫长的对视。
也是一个极其悲伤和无奈的对视。
悲伤中的心疼,无奈中的怜悯。
良久,她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朝着小道深处走了进去。
她的身后,樱花淅淅而落。
像是鬼片谢幕之后,沈说说瓮的一下从刚刚的惊怕里醒过来。
“哎哎哎那个你,你去哪儿啊!回家的路在这边!”沈说说急了,食指不停的戳着自己身后的方向“是这边!是这边啦!哎——!”
而沈穆生依然没有出声,连脚步也没有顿一下,她像是负气的孩子,执拗的背起自己的行囊孤僻的与自己的轨道,南辕北辙。
望着穆生渐渐融于黑夜的单薄背影,沈说说鼓起腮帮子,有些生起气来,她小心翼翼的瞄了瞄周围。
要很用力才能看得清楚周围物体的轮廓,,她发誓她是真的不大喜欢黑暗的地方,但是又想起了那句“穆生有夜盲症……”
最终她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
依然给自己壮胆“我跟你拼了!”
大概沈说说跟了两分钟,走在前面的沈穆生突然停步,语气冷的像是刺骨的寒风,却又充满了十足的忧伤:“你不要在跟着我了!”
沈说说微怔,停住脚步。
“啊?”
她抬头看着她,也许是错觉,总感觉刚刚穆生的语气里,多多少少掺进了些微微的悲伤感。
沈穆生缓慢的转过身,和她面对面,虽然两个人的距离只有几步远,但是却给说说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她不大敢靠近。
沈穆生低着头,悲伤的脸掩没进她从肩膀滑落下来的长发里。
极其疲倦。
“就站在那里,不要在过来了……”
沈说说看着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微微有要发火的迹象:“要不是你姐说你有夜盲症,我才懒得管你呢,还有我告诉你,你走错了,家的方向在我后面。”
“家?”沈穆生嘲讽的冷笑一声,然后抬起头,目光锐利的朝着沈说说刺过去“你说的家是指哪里?”
“就是在——”
沈说说突然口结,她看着沈穆生寒光四射的双眼,没了刚刚的惊恐感,心脏那里突然被压迫的异常苦闷,而且刚刚穆生那声嘲讽的冷笑,让沈说说觉得很陌生,顿了顿,她把话题生硬的别过去:“你别再走了,小心你会跌个****吃的,”她小声嘀咕“晚上眼睛看不见的话,就不要在黑暗里乱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呢!”
“搞不懂的是你才对吧,如果明明知道在黑暗里走路是看不见的,那么你又何必睁着眼睛走呢,那不是白费力气么?”
依然凄凉的语气。
沈说说有些弄不明白:“……穆生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沈说说说完,立马就觉得是自己多想了,谁敢欺负沈穆生呀,就凭她那天晚上对付自己的那一套(……)算了,说说觉得还是不要再提那件事好了,总感觉有些丢脸。
沈穆生没有回答,只是越来越凄凉的重复着那句:“……你不要在跟着我了,就停在那里就好。”
沈说说被沈穆生搞的快要抓狂了,为什么她出来找个人回家,就会变成这样莫名其妙的状态呢,她真有些后悔自己出来找她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她想着刚刚耶达那张担忧的脸……,不管是绑架还是恐吓,她一定要把沈穆生搞回去才行。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回去!”
沈说说紧皱着眉头,真的开始生气了:“你知不知道耶达有多担心你,而且你没事不回家,在这里瞎转悠些什么!你这个毛病不好,得改!”
沈穆生低垂着目光,黑夜般沉静。
沈穆生沉默了几秒,说说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对的,她的怪逻辑,她要是批评一个人的时候,她就觉得对方应该非常生气而且理直气壮的反对她吼“我知道错了,我改还不行么?难道我错了,我自己就不难过么!”她觉得应该是这样子,所以面对沈穆生的沉默,说说倒是有些不自然了,她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可是天地良心,她真的什么也没有说。
她有些蹩脚的为自己找说辞:“我、我刚刚不是在骂你哦,虽然我的语气有些那什么,那什么那什么……唉?我好像也没有说什么呀我……”
“喂。”
淡淡的打断她的纠结。
“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
她缓慢的抬头。
“你是要带我回去么?”
她目光邪魅,嘴角沾染一丝诡异的笑容。
“如果我要从这条黑暗的小路回去,你也要跟着我一起走么?”
穆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底闪烁着嘲讽和凶狠的笑意亮光,她的声音如同早春的雏菊,清淡的香气却带着令人沉沦的致命吸引力。
“你真的要和我走在黑暗里,吗……”
她只是那样用轻轻的语气问着她的问题。
却营造出了令她窒息的氛围。
心跳牵扯着全身脉络。
疼,痛,酸,累。
说说渐渐收起平日里的纨绔,她望着穆生嘲讽笑意的脸,慢慢沉静下来。
沈说说呆了五秒,犹豫了四秒,第十秒,她严肃肯定又万念俱灰般的点了头。
“是……”
……
黑暗里似乎一切都是黑暗的,连风也是,那个夜晚的风比峡谷的风来的更加绝望,更加凛冽。带着摧毁和逃生般的粗暴,席卷着即将走向嶙峋的樱树林。
那个夜晚过后,樱花林迎来了这一年它该消亡的时刻。
那个一脸稚嫩的女生渐退了微笑,选择般的艰难的看着那个像是被浸泡在仇恨和悲伤里的女生,她棱角分明的脸庞,仿佛刀削般清瘦的下巴,都深深烙印在她清澈的眼眸中。
承诺过后。那时彼此的沉默,如同淡淡盈粉被埋没在夜幕里,消失了的颜色以及言语。
——直到生命的最后,我无望后悔时回想起来,我才明白,那时明知道前方是万箭穿心的毒咒,也要和她一起行走的原因……
——对,是绝望。
——那是我们共同所迷恋的绝望与黑暗啊。
——是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浓烈的绝望,罂粟般渗入我的骨髓。她就是这样面无表情寂静无声的凝视着我,循循引诱着我,心机重重的让我看见了她困在心牢里的那个声嘶力竭呐喊求救的扼腕模样,动了不该有的恻隐之心。
——她是人群中异类,孤僻而执拗的行走在悬崖硝壁刀山火海的顶端,无惧粉身碎骨;
——她有无数张面具,她痛苦,她阴郁,她狰狞,她堕落,她悲伤,她堕落,她无可救药,她的脸是毕加索无法勾勒出来的抽象油画,曝晒在阴暗里绘制了谁也无法洗去的墨色。
——她沉溺在煎熬与矛盾烘烤出来的烈火海洋里,无声无息的冷笑观看这个社会是怎样用肮脏佯装了高贵,卑贱亵渎了神圣,善良隐藏了心机。
——她昏迷进乙醇的透明世界里,把赤子之心丢尽福尔马林里淹没珍藏。
——她就是这样安静的,自私的拉着我一起沦陷。
——让我无法生还。
——就在那个绝望且黑暗的黑夜里,她低着头喃喃低语着自己的语言,远远听上去像是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细细碎碎,忧伤的让人心疼。
——Pamela,thisisyourchoice。
——这就成了最终的定局。
——沈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