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诺就着灯光仔细瞧着自己的眼睛，感觉上又干又涩很不舒服，果然在镜子里看到了略微有些水肿还有一圈黑青的痕迹。外面天还没有亮，但是她再也躺不住了，一夜未睡一直辗转反侧就是不能入眠，此刻更是头痛得厉害。叫了和露进来服侍着洗了脸梳好头发，这时就听到了外面的嘈杂声儿。要说的话声音真不算太大，就是这夜半更深的天还没亮透呢，本是极安静的，所以有点声音就显得很刺耳了。
想着不过是府里早起的底下人要洒扫而已，也不当回事儿。直到天亮了和露回来说是四阿哥受了些伤，被抬回了书房，福晋已经去了，其他侧福晋和格格们也过去请安了，暗示雪诺也该去瞧瞧。雪诺原本因为昨天夜里胤禛怒极而去又知道他是出了府，但是没料到他竟此时才回来，而且还是受了伤又醉了酒，所以她自然是要去看看的。于是梳好头穿了衣裳再顾不得别的匆匆便去了太和斋。
一眼就看到太和斋外面李氏、钮钴禄氏、耿氏等人在雪中肃立。乱琼碎玉的世界里太和斋前面那一株高大的老柿子树也全是落了雪的干枝。唯有这几位王府里的姬妾衣装鲜艳地在雪中格外刺目。
几个人原本各自都没有说话，其实人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但是当年雪诺出现在太和斋外面时李氏、钮钴禄氏和耿氏便互相对望了一眼，宋氏和武氏两个人渐渐挨近了一起往后面退了退。最终几个人还是一起向着雪诺福了一福，“给侧福晋请安。”雪诺没说话，只回了一礼，然后便要进太和斋里面去。她是来看胤禛的，也许事情有她的责任在内，但她不是来和这位姬妾来见面的，她只要看过胤禛立刻就走。
“侧福晋请稍候。”当雪诺刚刚踏上太和斋门外的石阶时李氏走上前一步拦住了她。雪诺回过头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正视李氏。也正因为这样近才惊觉李氏已经不是个年轻的女人了。女人是不是年轻不只是看年龄，是许多单纯因素的一个综合体现，让别人一眼就可以通过这种综合的表现感受出来。若论年纪，李氏应当和嫡福晋乌喇那拉氏相仿，她也是服侍四阿哥最早的姬妾，曾经为他生下了第一个儿子，也曾一度得到了四阿哥的宠爱。不过现在的李氏已经远远没有乌喇那拉氏的那份优雅和从容。
乌喇那拉氏有嫡福晋的身份作为底气，她不能争什么，也不用争什么，她所需要的就是安富尊荣，所以她可以越来越尊贵、气派。身份之差已经败落，纵然有儿子也不是受重视的那一个，自己的恩宠就更是如流水般渐流渐远，手里也没有什么可握住的东西了。所以她更不甘于寂寞和失败，为了有事做、为了引人注目、为了唤起别人对自己的记忆，所以李氏爱浓艳妆扮。只是现在再好的宫粉都遮不住她脸上如蛛网般的细细密纹，远看犹不觉得，只有这样近的距离才看得清楚。雪诺都觉得看着极不舒服，更别提是夜半宠幸时的四阿哥了。
李氏看雪诺看着她并不说话，自己忽然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是很没自信能够让别人在近距离处看她的，也不敢与人对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又接着道，“大福晋在里面陪着爷呢，爷不叫别人进去，侧福晋还是等等得好。”
雪诺眼睛里黯淡了下去，慢慢从台阶上退下来。这下钮钴禄氏、耿氏等人心里都暗自得意，给了李氏一个鼓励的眼神。李氏也觉得雪诺是被扫了面子气焰低了下去，这下她自己也挺了挺胸把刚才的颓唐之气扫了个干净。于是便又向雪诺挨近了一些低语道，“照我说，侧福晋还是先回去的好，免得等会儿见了大福晋不好交待。爷不是昨晚上从侧福晋屋子里出去的么？”
李氏原本以为雪诺此刻必是心里坠坠不安的，对于这个一进门儿就恰好同时三位皇孙都生了重症的女人，她是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的。虽然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必然的逻辑关系，但是她却认定了就是年雪诺克了她的儿子。
不料雪诺却并不当回事，淡淡道，“多谢姐姐替我担心。既是我做的事，该担着就要担着。若是大福晋要什么交待，我自然会给大福晋交待，躲又能躲得了么？何况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非躲不可的。”
李氏看雪诺不为所动自己也心有不甘，再压低了声音，“偏巧是让侧福晋赶上这事儿，怎么你刚进门儿爷就受了伤呢？以往这可是从来都没有的事。”
李氏原本是想给雪诺施压力，不料雪诺听她说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儿，心里竟是猛然一跳，脸红了。再想起昨天夜里的情景，心里倒有些旖旎起来，难道说胤禛真的是为了她如此上心么？李氏看雪诺唇边竟抑不住地一笑更不能理解了。
雪诺再转过身来向后面一瞧，除了李氏外钮钴禄氏、耿氏、宋氏、武氏没一个人不是望眼欲穿，不是等着闻知四阿哥的伤情，便是想借机见四阿哥一面。再听太和斋里面，又是毫无动静，若是四阿哥真的伤得重恐怕大福晋乌喇那拉氏早就派人请太医去了。真是这样的情况，自己还何必和李氏等人挤在一起在这儿候见呢？
雪诺想明白了，便向李氏笑道，“姐姐说的对，我就先回去了，繁请姐姐代为向王爷请个安。”说罢便谁都不理自顾自地往自己院子里走去。李氏等人望着她的背影惊得目瞪口呆。
屋子里面喝过了醒酒汤的四阿哥已经醒过来了，虽然胃里难受得厉害，头也疼得厉害，但是总算是醒了。又叫乌喇那拉氏拿了热手巾把儿来再擦了脸，清醒了许多。想起来今儿原本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但是还有些小事要进宫去一趟，于是命人拿衣裳来。
乌喇那拉氏看出他要出门儿的意思，不由得劝道，“爷今儿就歇一天吧，难受成那样，叫人看着心疼。”
四阿哥听她说“心疼”二字时声儿都颤了，眼睛也有些发红，心里也有所感触，便握了她的手，难得地柔声劝道，“这不是胡闹么？岂能因我一醉便误了公事？这不是叫汗阿玛失望么？我也没有什么，你不必担心。”
乌喇那拉氏知道拗不过他，但是看他肯这样劝慰自己心里也知足了。收了收泪又道，“李氏她们担心着王爷，也在外面等了好久了，此刻让她们进来给王爷请安吧？”
四阿哥沉吟一刻，想了想，听乌喇那拉氏说的是“李氏她们”而没有说“年氏她们”，估计雪诺并不在外面，心里便觉索然无味，吩咐道，“三个儿子要紧，让她们赶紧回房里去吧。”这倒正合了乌喇那拉氏的意，便立刻命人出去传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