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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发烧

下午的时候,起风了。冬末初春的风最硬,带着冬日不肯离去的寒气,只往骨头缝儿里刮。玉澜堂前的海棠发了疯似得,被风扯得左摇右摆。外面行人甚少,谁也不愿意在这大风天里出来折腾。

可玉澜堂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定如挽着袖子,额头冒着细弱的汗珠,正仔仔细细为皇上平展床榻。她不过离开了几日,玉澜堂里就灰乱不堪,桌几上蒙着尘,柜中衣物随意放着,床榻上阴寒冰冷,被褥更是团做一团。满眼都是破败不堪,哪里还有个御前的样子。

定如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没人收拾也怨不得寇公公,他上了年纪又挨了板子,已然是挣扎着伺候,恨只恨这宫里从来是欺软怕硬、毫无人情可言!

她一边想一边归置,粉底青蔓的衣袍裹着纤瘦的身子,随着细碎的动作盈盈飘动,清素柔婉,让人挪不开眼睛。

低头久了,脖子不由发酸,定如下意识闭上眼后仰了去,再睁开眼时,只觉得脖颈间传来一阵热气。她刚想回头,皇上的手臂已经从后圈了过来,壁上轻轻一紧,她整个人立时跌入皇上温暖的怀中。

定如心中一阵急跳,突然想起门还开着,便有些担心。她刚想动弹,皇上哑声道:“别去管他!我已然是运气最差的皇帝,老天爷还能如何待我?!”

这话里带着苦涩任性,皇上抱得又紧,定如只能沉默下来。

不一会儿,定如只觉得皇上周身滚烫,就连喘出的气都是热的。她骤然一惊,猛得过身来,伸手在他额头一探,脸色立时紧张成青灰。

皇上发烧了!

她一把扶住皇上的胳膊,急切地望着他,这才发现他脸颊通红,眼神迷离,身子还在隐隐颤抖。定如急得眉头紧蹙,眼眸中全是急色。皇上却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地笑道:“急什么,人总归都是要死的!”

定如眼泪立时滚了出来,下意识伸手捂住皇上的嘴唇。皇上反而攥住她的手,轻在唇边吻了一下,柔声安慰道:你别哭,我舍不得你,现在还不愿死呢”。

皇上越说,定如的眼泪掉的越凶,原本明澈的眸子慢慢全是悲伤。皇上终于叹了口气,一点一滴擦着她的眼泪,略带玩笑地说道:“也没见你喝一口水,怎么能流出这么多眼泪?!”

本是抚慰,可定如却没听出一点轻松的意味。她忍着伤心,咬着牙扶皇上躺下,掖好被子后,转身欲叫寇公公。

皇上拉住她的手,可怜兮兮道:“别走,陪我待一会儿”。

定如扳过皇上的手,匆匆写道:“我不走,是去请太医”。

皇上攥得更紧,闭着眼摇头道:“那些太医若真能治病,我也不至于成今天这个样子!”

定如犹豫,皇上脸颊通红,嘴唇却是泛白,而且说话间也带着含混,明显是烧得有些迷糊了。

就在这时,皇上往里挪了挪,拍拍床榻道:“别担心,我的罪上午已经受过了,现下没人再有心思理我”。

皇上说得凄苦,定如不忍拒绝,只得脱了鞋,钻进被窝,躺在皇上身侧。

“你怎么这么凉?!”

定如刚躺下时,皇上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他咬着牙抖着身子,连忙将定如抱紧,还拽过被子将她满满裹住。

定如一动不动,乖巧地躺在皇上怀中。皇上唇边这才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不冷了吧?!朕记得你最怕冷了,每年景仁宫的木炭都不够用,还得朕接济……”。

定如刹那愣住,赶紧捂住嘴,不让哭声出来。

皇上悉悉索索解开胸前襟扣,拉起定如的手就往胸口捂:“你这个傻丫头,大冬天的穿那么少,朕想把手炉给你,你偏生又没小禄子动作快!唉,看着你的手冻得跟萝卜似的,朕心疼呢!”

“朕一直想去北四所看你,可是又怕……万一太后知道了,会给你惹来更多麻烦……朕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凄苦……唉……都是朕无能!”

“朕原本已然放弃了,总归就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死罢了!可是你偏生出现在朕的面前……朕一直想赶你走……因为你,朕变得很怕死……朕想活下去,和你一起好好活下去……”。

皇上昏昏欲睡,已经神志不清。定如哭得颤抖不堪,眼泪将枕头润湿了一大片,皇上突然缓缓睁开了眼,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带着万般宠爱与无尽温柔,沉声叹道:“别怨我自私……我舍不得放你走……”。

凄风苦雨、万丈红尘,不及此刻相依相守。定如再也忍不住,扎入皇上胸前,紧紧抱着他枯瘦的身子,一边哭一边发出呜咽不清的声音,仿佛在说:“我不走,无论生死,一辈子都要陪在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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