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雨淅淅沥沥,自天空散散落下,洒在山涧林野,鸟儿吱吱喳喳,雀跃万分;树木逢雨伸枝,嫩芽萌生。
秋连山沐浴在这场春雨中,朝气蓬勃而生。山路十八弯,蜿蜒盘伸,自山脚至山腰铺满了梯田,层层而上。四个村庄错落布致其中,景色优美怡人。
此刻的田间一片欣荣,正是播种耕耘好时机,村民起早摸黑,热火朝天。黄牛哞哞声,鞭打吆喝声,农活忙得不亦乐乎。
暮色渐下,春雨仍纷纷扰扰,田间耕作的人们收拾好农具,戴上草帽,四下告别走回各自的家准备晚饭。
七弯口村位于秋连山的中腰部,顾名思义处于山路的第七个大弯口,在四个村庄中地势最高,人口将近百人,民风淳朴。
村长年事已高,吃过晚饭,躺在竹椅上叭唧叭唧的抽着旱烟,不时顺手往椅脚敲几下烟杆,发出嗒嗒之声。
“三叔,听说最近从镇西关逃出一队官兵,无恶不作,见人就杀,见财就夺。为了掩盖行踪,见过他们的人都死光了啊!我担心……担心这群恶狼往秋连山这边来啊。”
一位皮肤黝黑,四肢粗壮的朴实汉子站立在村长旁边,手脚并划,言辞大声,神色慌张。身后一丈之地,有个肥胖的妇人蹲在地上挑着谷种。
“胡闹,慌什么慌,道听途说而已,既是见人就杀那人都死光了,话还怎么传到你耳边来?”老村长眯着眼,喷出一口浓烟,不紧不慢的说。
朴实汉子哼哧一声,说不出话,有汗从额头流下,举手擦去。
“我说你也老大不小将近四十了吧,怎的处事如此慌张,又言语夸张。”老村长睁开眼,烟杆敲在地上啪啪作响。
“噗哧!”胖妇手中一顿,发出咯咯的笑声。
朴实汉子满面通红,声音嗫嚅:“现在这世道,恶人横行,这官兵无非就是打着朝廷的牌子来作恶的匪徒罢了。”
“好了好了,扯那么多不挨边的干嘛,十万八千里的离咱们,这不是找三叔的骂吗你。”胖妇拿起装着种子的脸盆,轻轻摇晃,随即开口说道:“哎,我说叶知那小子应该是明天回来了吧?”
“是的,等明天书塾行完冠礼之后,和你家狗娃那几个小子就该回来了。”提起孙子叶知,老村长嘴角扬起一缕笑意,“最近挺想念这孩子的,一晃眼十几年就过去了,我是真的老了咯。”
山色青黛,月明星稀,有流星划过,拖出一道长长的火线似坠落于秋连山后。
“哎哟!”胖妇正看得出神,感觉手掌一阵疼痛,赶紧放下脸盆。松开手,低头一看,掌心被脸盆边沿的锈斑给锋利的豁出一道口子。
朴实汉子赶忙过去查看胖妇的伤口,胖妇站立不动,口中仍不停的怨骂,诸如见血光兆头不好之类的话语。
“三叔,我得回去给她包扎伤口了,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别抽太多烟。”朴实汉子过来向老村长道别,推开院门离去。
五更时分,秋连山还是黎明时分,鸡啼声响起,村庄里三三两两的屋舍亮起了煤油灯光。春分期间村民们可不敢松懈,这关系到一年的口粮之计。而离秋连山五十里外的启程镇早市已开始人声密集,中正书塾中的十几位学子更是吵闹到不可交分。
“先生快来了,快正衣冠!”不知哪一位大叫一声,书塾内院立即鸦鹊无声。众弟子快速整理一下已重复整理了无数遍的衣冠服饰。
少年叶知把头发再往身后拢起绑紧,拍了拍肩膀,把礼服往下拉平整,把脚抬起离地跺了下,把布鞋踩了踩实。
吱的一声响起,酸枝木门被打开,伴随着启程镇的第一缕阳光,先生衣着佩戴整齐,神情肃正往众人面前走过。
众学子严谨规范向先生作弟子礼,先生还礼。点点头,一一走到众人面前仔细检查,遂走上讲台。
“学生们,趁外院宾客还未齐至,先生有几句话想和你们说说。”
“先生请讲,学生当洗耳恭听。”众学子齐声开口说道。
先生神情略为犹豫,似乎在衡量如何取字酌词,片刻后,缓声开口。
“学生们,过了今日你们已成人,即是成人,亦应担当起家国之重任,无论你们作出任何决定,为师概以理解。现如今我大方国四大封王拥兵自重,方朝天子尚年幼,天下已俨然五分之势。西有顺国,东有真凉强国对我大方虎视眈眈。乱世迹象已显……”
说到这里,先生喝了口茶,看着众学生神色茫然,手端茶杯继而开口。
“虽说好男儿走四方,做人雄。但良禽择良木而栖,贤主择主而事,处事为人切记糊涂。今逢乱世并非只有学术为官一途,或甘于市井营商,或参军成就功名,亦或……学道修行一事。”
“先生,时常听说修士神仙之事,实乃神鬼一途,当真属实么?”有学生小声问起。
“糊涂!修道一途在于修心,可明哲保身,若有成可逍遥天地之间,获得大自在。”先生瞟了他一眼,“对未亲身之事,应抱以敬畏之心。岂有怀疑之理。”
“为师希望你们以后无论做什么都要谨记‘明我心’这三个字!”
“知道了,先生,学生谨记于心。”
外院人声鼎沸,吉时已到。
师生共同整理衣衫服冠,整齐而出。
仍是清晨时分,中正书塾外院人头涌动,声音灌耳。相关贵宾已入席,围观者数十。
场地中央已摆置好十几张红木案牍,一干学子一一落席而坐;先生走上中央案台,开口置词。
“今天是我中正书塾举办冠礼的大日子,亦是我韩某人在此执教的第十个年头,感谢各位宾客远道而来参观这些学子的成人仪式,请给予他们衷心的祝福。”
“好!”台下观者有人带头鼓掌。庭院响起了一片掌声。
“先生客气了,这些孩子承蒙你福分啊。”
先生伸手作停掌声,清了清喉咙,神情严肃,提高音量开口。
“夫礼,始于冠,男子十六,应冠而受字。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而后礼义备。以正君臣,亲父子,和长幼。君臣正,父子亲,长幼和,而后礼义立。……已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
“下面,我以中正书塾执教先生名义宣布,冠礼正式开始!”
宾客开始骚动,这些为人父母长辈大多是第一次为自己的孩子后辈加冠,此刻慌作一团,手忙脚乱。看客们一阵会心的笑意。
“爹,你别慌,慢点啊,最重要是快。”狗娃本名叶猛,看着站在有司旁边不知如何下手的父亲,取笑着说。
“爹倒是想快,可爹真不懂!”叶猛父亲脸红脖梗,先自盥盘净手擦干,从有司托盘中取下木梳等物,为叶猛梳头加笄,整理冠中,衣衫,革带等服饰之物。
完毕,叶猛向父亲跪拜行礼,神情略显激动,“爹,感谢您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我会好好报答您的。今日我成年了,别叫我狗娃了,让人取笑可不好。”
秋连山七弯口村其余四少年强忍着笑意,窃窃作响。
“小兔崽子,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娃。”叶猛父亲瞪了他一眼,笑骂一句,向叶知走来。
叶知低头恭敬开口:“茂叔,有劳您了。”
叶猛父亲摇摇头,“知儿,这说的啥话,茂叔最喜欢你了,七弯口的人都喜欢你,秋连山四村的人全都喜欢你。”
完毕,叶知向茂叔恭敬跪叩。
很快,一加礼仪完成,有看客陆续离去。春日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温暖,叶知跟随其它学子入内院更衣,准备二加的拜师礼仪。
“这是为师的师兄,就让他为你们加簪吧。”先生微笑开口,他的身旁站着一个身穿道服的中年人,中年人面色和蔼,同样微笑。
“我是青城派白泉真人,是你们先生的师兄,各位不必见怪。”道服中年人徐徐开口,清风满面。
众学子吃惊,为之吃惊的不是这位道人,而是他们的先生,为他们传学受业好几年的先生从未向他们提起过他的师门,想不到大有来历。这位道人既是先生的师兄,先生……莫非也是学道之士,修神鬼一途中人。
叶知看了先生一眼,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早已波涛翻滚。先生曾有好几次简单向他们描述过天下修道状况,众学子听后一概不以为然。哪知今天青城派白泉真人的出现,令他们的想法从天际一下子拉到了地面。
修道,亦名修真。以天下五派四宗三山二门一教为首。青城派赫赫入名五派之内。
只见白泉真人一一走到学子面前,神色慈祥的抚摸着他们的头部,稍作整理,分别为他们加上发簪。众学子纷纷还礼,再走到先生面前行礼致谢先生。
叶知感受到当白泉真人的手贴着他的头部时,头顶忽然有股细细的暖流直奔而下,周身上下浑然舒服无比。
白泉真人抚摸着叶猛的头,神色变得欣喜若狂,用力的拍了拍叶猛的肩膀,连声叫好。害得叶猛有点畏惧,不知所措。周围宾客亦不知此事为何,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先生看了一眼白泉真人,无奈摇头,开口说道:“二加礼毕,请学生们回内院再度更衣准备三加授冠。”
众学子再度更衣出来,先生分别为他们着幞头加钗冠,之后按传统向东方国都方向行正规拜礼,以示报国效心。
三加礼毕入席而坐,众学子端起案牍上的清酒,或取果子而吃,请先生赐“字”。
先生从中央案台站起,手捧大碗清酒,一饮而尽,感慨万分。
“叶知。”
“弟子在!”
叶知应声而起,行至案牍前方,于先生面前跪下受“字”及聆训。
“叶知,如今你已满十六成人。你我既有师生之缘,为师为你取字‘子秋’,‘子’音谐‘知’。叶子秋,一叶知秋,为师希望你凡事能洞察先机,窥斑知豹,万事方可定夺,以‘明我心’。”
少年姓叶名知字子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