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学校。
我托着脑袋，眼神迷离地看着毛芽。
“你把要演奏的事告诉我妹妹了啊？”
“嗯！我打听过了，高一和高二是在一起开晚会的。我想早点把这事告诉安其！”
所以就顺便把我卖了吗，你可不知道安其有多看不起我的援助。
虽然还是拜托我一定要让你上场，不过如果你不是那么需要帮忙的话她才懒得搭理我吧？
“她怎么说？”
“如果是哥哥帮你的话那肯定能拿下了，放心吧。”
噗！
什么鬼？和跟我那边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啊！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信任和她昨天最开始那“诶？你要帮我的朋友？以为自己是谁啊.....”的态度完全相反了！
虽然后面转换可爱的人格让我帮忙，但那纯粹是安抚怒火中烧我的权衡之计吧。所以对于妹妹的信任，我此时表示诧异。
“而且你的曲子那么好听，就算不用那个货色也肯定能上场的。所以加油哦！”
毛芽模仿着安其，上半句语气充满鄙夷，下半句又欢乐又虚伪......竟然给我一种脑露青筋举拳头的冲动！
那个货色——不就是我吗！竟然用这种代词来形容自家哥哥......忘了尊敬兄长的优良传统了吗。算了，反正知道毛芽学出这句话我才相信那是真正安其能说出来的。
“嘿嘿，安其说很好听的话，上台就十拿九稳了吧？我虽然也觉得曲子已经很熟练了，直到安其说完我才松了口气呢。”
我撇撇嘴，轻蔑的稍微咧开嘴。
你太轻信她了，不，是太高估她啦。
“那孩子的评价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她平时从来不会听不带词的歌儿。要听歌的话就上华语热搜榜，欧美日韩时下在top榜上数一数二的歌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更别提纯音乐了。”
她知道什么呀，她懂什么呀？
“这样吗？”
“没错。”
她一瞬做出了苦涩的表情，但也是很快的调整过来了，所以那带着些许沮丧地心情也戛然而止。
“嘿嘿，那也没办法啊，要是弹流行音乐的话我也没必要参加了。”
“要是流行音乐就好了。”
“为什么？”
不妙，嘟囔被听到了。但是最近很流行的那些歌啦，神曲之类的，能用钢琴弹出来也应该很厉害。也就正好迎合了大众的口味方向，出节目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啦。
“你会不会弹最近比较流行的那些东西，比如滑x鞋之类的呢？虽说低端是低端了点。”
“.......滑板鞋那种歌不适合用钢琴弹啦。”
“那换个南山南之类的呢？应该可以用钢琴吧？”
听到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我连忙给出点策略。
因为我真的是希望你能顺利上台，因为纯音乐演奏我很难打包票说。
“.......那也不行...吧。”
怎么了，表情突然有点伤神。
果然还是想着自己坚持的曲子吧，但是不好意思跟我说。就像有些作家从不会写穿越文后宫文只写散文，导演不怕毕业季拍历史剧一样。
“——把你要弹的曲子给我弹一遍如何？”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样的音乐能让她怀抱这样的坚持:这样怯懦，容易妥协的女孩所坚持而不去随大流的音乐。
“哦...好...不过今天音乐教室是关着的，所以暂时没法....”
“没关系，那个——你家有钢琴的吧？”
“有是有.....不过难道说你.....”
“嗯，方便的话能让我去你家拜访一下吗？你看，音乐教室不是经常会有人在社团活动吗，你也不愿意太早让太多人听到这曲子吧？”
毛芽做出了一副很为难的表情，貌似是对我的请求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
我说，我又不是什么瘟神，没必要摆出这么过分的表情吧！
“不方便吗？”
“也不是......
“我被嫌弃了？”我自暴自弃的苦笑道。
“没有啦！”
哎？看她现在这个样子，感觉有点像小时候我妈管我比较严，不让同学来家里找我玩的情况一样。
不对，从她家长角度想想，开学三个多月闺女就领了一个陌生的美男子回家，任谁都不好接受的吧？
啊～我为什么没有生得让人安心的长相呢！真是苦恼！
「那个混蛋小子把我家可爱的女儿抢走了！我要剁了他哦哦哦哦！」
「孩子他爹，别激动啊，听咱们孩子好好解释一下。」
也许会变成那样↑呢？
“好吧，那今天下午来我家吧，不过一定不要弄出太大动静！这是必须首先要记着的！”
“为啥啊！我又不是去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了，不过是听听钢琴罢了嘛？”
“总，总之！班长听我说的就好了！”
切，好吧。反正肯定是有个可怕的母亲或者鬼畜的父亲吧？
我使劲揪着一根头发，虽然有点金闪闪的样子，但不管谁都能从我那朴实无华的无框眼镜中看出来一个三好学生，决不会是不良少年，这也是必须的。
“我说，你该不会是连父母都不想让我见到吧？我可是很想过去打个招呼的。毕竟是去了你家吧？”
“不打招呼也没事，有可能.....他也根本不知道我回来了。”
这孩子，进家都不打招呼的吗？
好吧，因为现在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干，所以我姑且不理睬你的家庭礼貌问题。
“换个话题！我家其实不顺路，你放学还要去听时间没问题吗？”
“没问题，明天正好是周六，我在你家留宿都不是事呢。”
“那！你妹妹不是要你骑车送她回家吗？你要不跟她一起回去她不会生气吗？”
“呵，那边如果处理不好我也就不会提出这个建议了。”
因为早在一个月前，我就已经给自行车装了个车筐——「太丢人了我再也不要做你的车了！」
这样轻易的解决了。
所以我是下定决心要去你家听音乐会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班长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班长大人干劲大，多大困难也不怕？
我深不可测的微笑着，毛芽大大的眼睛中透露出了绝望的色彩。
少女，体验过绝望吗？
.
.
“我家只有爸爸在，来我房间就好了。”
“唔、哦哦。”
经过接近半个小时的跋涉，毛芽终于带我来到了，一所比较偏僻的公寓式住宅。楼层不多，五层六层都有。尽管看得出来最近有认真粉刷过，不过还是给人些许陈旧感。我比较喜欢的是这座小区的绿化，虽然是冬季，不过也看得出遍地的树都是春天用心养着的。
这样看来，住这所小区的人也都是些闲适善良的人吧。
咔嚓一声，毛芽非常平静的打开了家门。
“进来吧，哦，没事，我晚上总得擦地的。”
“哦、那我就这么进去了？”
“嗯。”
听起来不像个傻子吗？分明是大理石地板我却还在介意换鞋这种事，那样子是不是就是在说「我第一次到女孩子的家里来现在感觉紧张刺激！」？
啊啊，太傻了点吧？我可还要和她爸爸打招呼呢！
但环顾四周，并没有人影，我这才安下心来，手脚也听使唤了。
原来.....这就是毛芽的家啊。
墙上都是世界著名艺术家的作品照片，不知道的话可能都意识不到这是个住所吧？——因为画实在太多的缘故，感觉更像是个展览厅;确实是很整洁，不过是错觉吗？我觉得这种装修风格不太好，就感觉像是——
置身于卢浮宫，动都不敢动一下，对吧？
是打扫的很勤的缘故吗？虽然是晚饭时间，却几乎闻不到一点点柴米油盐的味。
不会是找了个私人音乐教室类的吧？
“没人在家吗？”
我尴尬地苦笑了一下，向着表情紧张的毛芽问道。
说是表情紧张，也不是「哎呀人家好方啊」那种字面意思上的紧张，倒像是习惯性的绷紧了神经.....
“我爸在卧室。”
而且还带着有点消沉的语调呢。
没办法，我家要是每天收拾成这样，还要挂上一堆名画，即使是我也肯定不自在啦。好在我家家长做家务也不勤快，墙上也懒得弄装饰，才避免了我们在进屋时出现朝圣感。
只是不管怎么说......
“是吗，那我们去打个招呼吧？你不是从进门到现在还没打招呼吗？”
“不用了吧，我家没有那规矩，听到门响就知道有人回来了，所以不用打招呼。”
不是那边的问题吧？打招呼可不是为了这种用途的。出门前和回家时说声「我走了？」和「我回来了！」有家人的人生活最起码的礼貌吧？
“今天又不一样，我都来你家了不告诉爸爸一声不合适吧？”
“本来你非要来我家就已经不合适了......”
你少啰嗦！
我可不是为了达到偷看少女卧室什么的龌龊目的而来的呢！
我嘶的一声，恍若隔世般的眼睛又钉在了毛芽飘忽不定的眼眸上。
“嘶——你不会是跟你爸吵架了吧？”
她听完我的话，恨恨一咬牙就把头扭了过去。
各位，允许我运用那语文书里常用的词形容一下这个人。
——简单易懂——。
确实，要是刚吵完架，两边都生着满肚子气呢。我也不想非得让两边强颜欢笑，也不想让自己成为什么父女感情的粘合剂。
只是有一点我最担心，才执意要见她爸的，如果缺乏这方面的考虑，我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那当然是......一个男高中生千万不要忘了的细节。
——要是出来的时候刚好被他爸撞见，你找什么理由才能从他爸眼里成为一个纯洁无杂念，无目的来女生闺房的人？
没准儿......不被人理解....也没准....
「我宰了你哦哦噢噢噢哦哦混球小子！你在我宝贝闺女房间做什么！」
那边的不许笑，这是切实的问题。
好吧，已经到了这一步。
自己选择的道路，跪着也要走完。
“进来吧？”
她一昂头，示意我进房间，等我进来之后立马就把门带上了。
但是啊.....总感觉这么进来有点不对劲呢，是哪里有点问题呢？然后目光在毛芽的房间里溜了一圈.......
“这、这这这这！”
窗台上赫然挂着两三条胸罩和内裤和袜子...而且还滴着邪恶的液体.....这...在正常男人看来简直是赤裸裸的******好吧！
“这是什么展开？！”
“啊！——快闭、闭眼！！”
我正打算走过去一探究竟，就瞬间被不明物体扑倒，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板上。
“哎呦！摔死偶咧！你干嘛呢....”
刚刚推倒我而又瞬间坐起来堵住我的嘴的那个少女满脸潮红，一副忍着想哭的表情。
哼？什么鬼？我是被制服的歹徒么？
“嘘，别说话——”
“为啥？”
我正努力穿破她的手指发声的时候，前方的木门却无声无息地打开了，紧接着，一双锃亮的皮鞋踏了进来。
“.....怎么回事。”
我仰望着毛芽爸爸的裆部，目瞪口呆，没说出一句话，毛芽还捂着我的嘴，不知道是也呆住了还是真的不想让我开口呢？
总之的说，这个状态是糟透了的，倒霉到头的那种状态！
那种即使推算也推算不出来的那种最坏的突发事件！
毛芽自然慢慢松开了手，站了起来。
我躺在地上，以百倍于现实的速度开动脑筋想了一下。
嗯嗯，我现在是在女同学家里，并且那样子看上去就像被他家女儿推倒了一样......要不就是推倒他家女儿却没料想被擒拿了一样.....再要不就是我把他家女儿推倒之后自己躺在地上要求人家用鞭子抽的那种人一样。
嗯嗯，不管怎么样都是死路一条呢。
啊啊啊啊啊啊！窦娥附身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叔叔，没打招呼就进来了。”我低了一下头以示歉意，“我是毛芽班里的班长，今天来和她商量一下元旦出节目的事。嘿....”
我强颜欢笑，朝毛芽看去，希望她给我作最后的辩解。
而她眼睛稍一闪烁，并没说话。搞得我有点尴尬啊。
不，是这父女俩都保持沉默让我尴尬的不得了。
好歹说句话呀？我在心里默默吐槽倒。
“嗯，同学啊。欢迎。”
“谢谢。”
毛芽依旧面无表情的玩着指甲，好像爸爸只是进来和我打招呼一样。
所以托她的福，我和她爸迷之沉默二十五秒。
一脸严肃的男人呀，看着确实不好相处。虽然戴着眼镜但是也掩盖不住疲倦的面孔，嘴角也下垂着，感觉像是愁苦了很久的老男人了。
“那什么、您可不可以来当评分，我们正要开始练习。我自己也不太懂旋律，您能帮忙听一下就好了.....”
“.....我也不懂，你们俩弄就行了。毛芽要弹钢琴吗？”
“嗯。”
“哦，还在弹啊。”他摸摸下巴的胡茬，感叹的口气说道。
说的好像女儿已经很久没弹一样，我已经感觉到有点奇怪了。
是不是毛芽爸爸经常不在家，所以已经忘了自己女儿弹琴的习惯呢？看着他疲惫的面容，我觉得那样也并非不可能。
刚说完，毛芽爸爸挤出了一个说灿烂也不灿烂的笑容。
“啊........毛芽现在学习如何？”
她爸爸刚问完这句不合时宜的话，旁边毛芽从事不关己的态度突然没有了，而是摆出了一副我是从未见过的嫌恶表情，唰的一记眼刀刺向这边，不知道是针对哪个人。
“成绩很好，很优秀，不用担心这个！”
“是吗......在学校能排到什么位置呢？”
“大概一百名左右吧？是吧？”
我不由自主的往毛芽身边站了站，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了，并且试着问她一些问题。
那个问题问的很奇怪啊，学校排名每次都会用校讯通发到家长的手机上去的，没必要问我问的这么清楚吧？
“我不太明白，这个成绩算好的么？”
“已经很不错了。是中上等的水平，而且平时也很努力。”
“这孩子.....是跳级上来的，有可能跟不上，到时候还得让班长多帮忙。”
毛芽爸爸微笑着，看了一眼埋头在我身后的女儿。
“毛芽，平时少弹琴，多跟班长学着点。”
声音很平稳，但异常的认真，我感受到一种莫名而不容置疑的态度，那个语气分明就是在说:少点不务正业，好好学你的习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她慢慢抬起了头，身影有点憔悴。
“知道了。”声音非常小的这么说了。
于是她爸爸端起茶壶，小心翼翼的离开了房间。
而我并不知道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毛芽的回答，毕竟声音小得我也没听清。
毛芽抿起嘴巴，把那架大钢琴的盖子掀了起来。
也难怪她不高兴，父母在同学面前只指责性的谈到学习成绩，又是那种不愠不火的态度，听着烦躁是挺正常的。火爆一点的人可能庭着外人就顶嘴了，我还得庆幸她是个冷静的好孩子。
“别生气了.....你爸爸不是挺和蔼的么？”
“和蔼是指哪方面？”
当然是看见刚才如此有冲击性的一幕还能保持一种事不关己的样子啦！
想想几分钟前我们那体位？
直到现在，叔叔，你淡定的有点诡异了。——本来我都作好被赶走的准备了。
“哪方面？我说，就算我不像坏人，但是擅自闯进女儿家房间这种事也不是那么好解释的通的，单看这点仁慈就已经赶超孔子了。”
“这样.....你这么感觉就好了——你会弹琴吗？”
“稍微懂一点，至少五线谱不用人再教吧。”
她没说话，我疑惑地坐在了床上。话说我会不会弹有什么关系么？
她一抬头，正好四目相对。
“我也会弹。”
“你不会弹我上这干嘛来的？！”
你这话难道意思是.....“切，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子也会哦？”这种小学生标准对话吗？
“嗤嗤.....”
笑了一声，如银铃般悦耳。
然后，一曲略带悲伤的奏鸣在房间里回荡起来。
不知为何，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在眼前展开了。
曲调起起落落，高调转低调的次数非常频繁却不刺耳，反而有种纯粹又温和的小小悲伤。
这种安全感还是我听了那么多曲子第一次。
纤细的小手还在相隔甚远的高低调上来来回回，奇妙的是，她刚刚还紧绷的神经貌似也缓和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