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那周如往年一样,从早到晚都是阴天,雨水也断断续续的往下撒着。都说这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能够滋养着万里庄家,到丰收时也会有个好收成。
这一两个月来见惯了阴天,只是像这样的绵绵细雨倒是不多。夕颜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眼前都是一片刺眼的白,分不清这雨到底有没有落下。
背后的屋内有长辈的谈笑声,小孩子追逐打闹的嬉笑。门口贴了新一年的福字,挂了春联,就连她站的窗前也挂着两个鲜艳的红灯笼。过节的气氛倒是浓厚,夕颜的心里却忽然有些空落了。这么多年,因为双方的父母都住在同一个城市,自从结婚后春节便一起过了,图个热闹。
她想起往年的春节,家里的布置都是她在一手包办,除夕前夜就会跟他一起逛街买些需要的年货。过年的街头十分热闹,廊桥内也摆了许多卖年货的摊子。大概是因为他的父亲有着一手好书法,连带着他也喜欢那种蘸了金粉写出来的春联。所以每次两人都会在廊桥里停留许久,挑选着中意的字和最为合适的联。
只是今年,或许是家人不愿她再操心,春联灯笼都没要她来购置。踏进家门时夕颜就看到这些崭新的东西,站在那里愣了半晌,觉得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什么似的,有些不舒服。
夕颜虽是独女,可是他却有两个姐姐,加上父母辈的那些亲戚,过年时聚了一大家子人。平时坐不满的八人餐桌此刻却是不够用了,往年她都会和小辈一起在客厅里另开一桌,只是今年却也不一样了。家人到底还是顾虑她的情绪,母亲怕孩子们太吵或者是说了些不该说的,便把她的位置挪到了主桌。
主桌么,免不得要在敬酒外多喝些。舅舅拿出了珍藏许久的白酒,长辈们也难得这样没有顾虑的喝一次,简直是热闹的不行。夕颜也有些麻木了,白酒虽是一口一口的啐,液体从喉咙里滑下时却依旧觉得烧灼的厉害,不知是这酒太烈还是心里的情绪在隐隐作祟,总之一杯下肚后就觉得胃里有些翻腾。
晚饭过后大家一起坐着看春晚,也算是个过年的传统。还没到午夜,窗外却依稀听得到烟花的声响。混合着孩子们的吵闹,电视里嘻嘻哈哈的声音,在夕颜耳边却已经变成蜂鸣一般让人头痛。
迷迷糊糊的挨到了12点,听到钟声响起才蓦地回过了神,拿了一把仙女棒和打火机就下了楼。幸亏这屋子是当初买来度假用的,是个郊区的临江别墅。走在河边吹着凉悠悠的风,才觉得清醒了不少。除了偶尔有一两个拿着烟花跑过的孩子,倒是比起在屋内安静许多。
吹了会儿风,夕颜才拿起打火机点燃了仙女棒。起初的几根还煞有其事的拿着挥舞了几圈,慢慢的却没了什么兴致,点燃后只拿在手里看着它缓缓燃烧然后熄灭。
回想起来,离葬礼都已经过了好久了。夕颜总觉得不甘心似的,心里堵着一口气,就算是近日和师兄亲近了许多也没有那个开口的想法。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好,明明他走了,走的那么洒脱,却让她在这里迷糊的承受着。何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可是心里就是跨不过去,死了之后什么事情都要活着的人来承担,连她想问一个为什么都找不到可问的人。
那天见师兄的时候她提过,隔着玻璃窗时她才突然觉得自己离那人好远,都没办法伸出手去触摸了。一想到彼此间最后一面的情形她就觉得有些难过,如果他知道那是最后一面,是不是不会讲出那些让人觉得心痛的话了?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什么事都能随着时间而淡化。夕颜不知道现在自己对他的感情是如何,爱是什么恨又是什么,连她自己都不太明白。起初的茫然失措,慌张和害怕,到后来慢慢的回归于平静。她想,这大概就是时间的神奇吧,其实都感觉不到痛了。回想起来时心里有些不舒服,却是真的没有当时那么难过。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叹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却忍不住叹息。
思绪飘远了时,手机却开始振动。屏幕上显示着几个简单的字,倒是符合那人千变万化却简单直接的性格。发信人自然是天使师兄,只有最平常的六个字,却在此情此景,看的她心里莫名的一暖:
夕颜,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