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欲坠,头重脚轻,身体像滚落的山石铿然坠地;灵魂暗淡了下来,像嗖然陨落的流星,燃烧殆尽。。。。。。
烛火幽暗如豆,夜静得让人不安,高洋趴在地上任宽大的袍袖遮住头面,压抑着沉重而急促的呼吸。
恐惧与怨恨交替弥漫在心底,分明感觉到自己在发抖,连舌根都在剧烈的痉挛,以至于抽噎了半晌竟哭不出声音。
他该怎么办呢?
他能怎么办呢?
大哥一副志在必得、当仁不让的架势,叫他如何开得了口?
夜风凄凄,心头只剩灼泉边的只言片语,“生而有鳞,自是一言九鼎”都不过是些昏话,被拥有的渴望冲昏了头。凭他,能给她什么呢?
晋阳城已宵禁,相府内阑珊灯火。高澄与陈元康每日按时到相爷的病榻前请安,她却固执地认定高欢已经死了。
连日来茶饭不思,衣衫裙带反倒越来越紧窄了。周身倦懒无力,心口窝时不时翻江倒海。
凭栏而立,远远望见花径上的人影,英挺,幸而不是高澄。长舒一口气,撑着案头坐了下来。
“禀公主,大世子得知公主近日胃口欠佳,特命人送来美酒佳肴,请公主换换口味。”伽罗不曾回头,只听到侍女沐月熟悉的嗓音。
“又是那金盘么?”淡漠,一如周遭萧冷的空气。
“奴婢不知。”伏在地上,用力摇了摇头。
沉默了片刻,嗤嗤一笑,“呈上来吧。”微微欠身,视线掠过跪侯在高阁下的男子,“这大冷的天,赏那人一壶酒,暖暖身子。”
“那是大世子最得意的厨子,据说是梁国人,好像还是什么将门之后。”沐月微微抬起头,报上自己有限的所知。
“不如战死沙场,何苦苟且偷生,与人为奴?”甚觉同病相怜,遂命人叫那厨子亲自将庖制的佳肴呈上前来。
看见捧在来人胸前的金盘便反射式地阵阵作呕,身子发软,一只手虚弱地撑住前额。隐忍了片刻,摆手使人问那盘里所盛何物。
厨子气度从容,跪地答道,“熊蹯。”恭恭敬敬地将金盘举过头顶。
对熊掌寒鳖皆提不起兴趣,单单被男子身上华丽的锦袍吸引。呵,一个厨子?如此看来他那乖张的主子待他不薄。就像那鹰,吃活人的眼睛。。。。。。
金盘呈上眼前,揭了盖子,被放置在桌案正中,男子起身时,她竟觉得几分面熟,一时间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对方是梁国人,两人隔着千重山万重水想必没有这个缘分,遂命人将自金樽里盛出一壶热酒,亲自打赏于他。
“谢公主赏!”男子双手接过扁壶斗胆抬眼,绽开一抹友善的笑容,就像四月的暖风,五月的花海,暖意融融。
伽罗苍冷的颊边不自觉泛起一抹春桃般的红晕,扬手示意对方不必拘谨,起身说话。
恭顺起身,拱袖谢过,欣然灌了两口酒,笑道,“公主与传闻中大不一样,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看了看贴在公主耳边的侍女,请对方将自己的话告知公主,“都说公主是九天上的月,雪山上的冰,今日得见才知皆是缪传。”
“你不是个一般的厨子。”伽罗抄着柔然语,凭侍女传话。
弓身一拜,“兰京,家父乃大梁国徐州刺史兰钦。两军交战时被俘,贪生苟且,于大将军帐下为庖为厨。”
“兰。。。。。。京。。。。。。”恍然想起兰改,兄弟?难怪觉得眼熟。又想起兰改曾说,有位家兄不知下落,难道是他?
从未听兰改提起自己是梁国人,那死去的老者又是何人?兰钦?将眼前的人儿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由衷的赞叹道,“不愧是将门之后,果然气度不凡!”
兰京眉心一紧,掩袖遮面,“惭愧,惭愧。寄人篱下,忍辱偷生,不知何日才能还归故里与亲人重逢。”
玉手执起酒盏,翩翩起身,“同是作客他乡之人,同是寄人篱下,忍辱偷生。。。。。。来,我敬兰将军!”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楼下传来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忙问出了什么事情。人声渐近,清晰可辨,但见捧香的侍女跟随仗剑披甲的高大护卫簇拥着广袖褶衣的高大将军款款登上阁楼。对方扫了眼手捧扁壶退到一旁的兰京,逡巡停下脚步,扬起一脸泛滥的柔情,“阿惠听说公主胃口欠佳,特地命我府上最好的厨子备了薄酒小菜,替公主宽宽心。”
伽罗轻推松散的云鬓,低眉打量着金盘内的炙熊蹯,冷笑道,“金盘还是那金盘,我以为这熊蹯不如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