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针锋相对
其实还不用杜君心开口，阳珺霖就已然察觉到了很多东西。
杜宅内多为白金二色家具，于欧式风格中又带出了稍微的田园气息。在初春上午明丽的日光里，各类金色的装饰花纹折射着欢快明朗的光斑。
但即便光线再怎么晴美，也拦不住杜宅里的可怖气息。
早在阳珺霖进门还没有走到天使喷泉前，他就已经察觉到一丝阴冷的绝不应该出现在人间的气息；当他进一步走进杜宅时，那股浓稠的阴冷气息，即便是在太阳底下，也依旧狰狞地盘旋在杜氏大宅的上空。
这种气息，很明显，根据这两天阳珺霖专门恶补的资料来看——就是鬼的怨气。
而且如此阴厉凄惨不甘，看起来，恐怕不是女人，就是小孩。
但如果只有鬼的怨气倒也就罢了，毕竟杜宅遭遇的是灵异事件，有鬼之怨气很正常。
关键是，他还察觉到了另外的两种气息，虽然比鬼之怨气微弱上几分，但却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的。
一种是较之鬼更为乖戾邪佞的妖气——难不成，灵异事件的来源不止有鬼怪？还有妖在作祟？
然而还有另一种，却是纯正的玄幻界金灵根所特有的肃杀气息。
就是这股金灵根的气息，很好的平衡并镇压了宅内一鬼一妖两股邪气。
在五行上来说，金者肃杀，自古但凡秉承金属性之物，往往逃脱不了“杀伐”二字。
就拿四季中属金的秋季举例：在古代，有秋闱和秋狩；问斩之时日，也多定在秋日。刘禹锡更有“自古逢秋悲寂寥”一诗，足以见禀赋金之属性的秋之气息冷冽肃穆。
问题是，此前，镜花水月门并未有人拜访过杜宅，更不用谈金灵根的门内弟子了。
那么，这股纯正的金灵根气息的来源……又会是谁呢？
难不成，又有玄幻界人士跨越时空来到现代不成？
虽然东方玄幻界的时空枢纽就是镜花水月门，但为了各界人士来往方便，镜花水月门在各个地方都有开设分门，只要是属于玄幻界九界的范围，稍微登记一下就可以进入另一个世界。比如从妖界进入魔界，从修罗界进入人界，都是非常方便的。
但是，如果想要从玄幻界跨越到现代世界，就非常麻烦了。
需要的不仅仅是登记，更关键的是对应的法力和身份——阳珺霖记得，在他所看到的资料中，目前有能力跨越玄幻界和现代界的众生，身份上至少要达到一界王爷或一门派副掌门之流；法力上至少要到流霞级。
当然，如果是镜花水月门门人的话，标准可以放得较低。比如兰飞星身份上只是轻花护法，但她也可以自由往来两界之间。
但即便如此，起码的法力也是要的——毕竟兰飞星也到了流霞中期。
像阳珺霖这种贵为一门之主，空有无边法力却苦于无法施展的人，自然也尚需要在现代世界提升下自己的境界修为，能够释放出起码的法术之后，才能够正式进入玄幻界。
那么，这股金灵根之气，到底是谁呢？
“阳先生？”杜君心有些奇怪阳珺霖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轻轻喊了他一声。
阳珺霖一怔，立刻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来，发现杜君心已经注意到自己的走神了，为了以防再度失去信任，决定先下手为强：“抱歉，杜先生，在您说之前，我可不可以大胆猜测……贵宅最近是不是有女性或者小孩去世了？”
杜君心正在拿茶点的手指狠狠一颤，一块精致小巧的桂花玫瑰松子糕当场碎裂在他的指尖，细碎香甜的糕点屑沾了他一手。
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杜君心只是苦笑了下，随意用餐巾纸擦了下，抬起眼看向了阳珺霖镜片下那双总是稍带着几分冷厉的狭长丹凤眼。
“是的。”他轻声说道，“客套话就不多说了……事实上，去世的那个人，正是我的夫人，白期梦；和我的儿子……杜竹吟。”
猜对了。
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然而在听到这两个名字及其对应的身份时，阳珺霖还是没忍住手的一下极轻极快的颤抖。
“当然，我也只是凭借您的宅邸中现有的气息推理判断出来的。”阳珺霖不慌不忙地说道，“具体情况，恐怕还是要问了您才能知道。”
“凭借气息……察觉出来的吗？”杜君心缓缓喝了一口茶，深棕色的眸子似乎暗藏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那么敢问一句，是什么样的气息？”
“怨气比较重，而且偏阴厉。”阳珺霖坦然说道，琥珀色的眼眸毫不畏惧地看向了杜君心隐隐透着冷峻意味的脸，“这样的阴厉气息，我想，应该是女人或者小孩的冤魂才能够做到的。当然，我不是很清楚，鬼宅灵异事件已经到了何种程度。否则我就能够借助更多的信息，推断出更多的内容。”
出于谨慎考虑，阳珺霖没有说出金灵根和妖其余两种气息的事实。
“阴厉么……”杜君心咀嚼着这个词，“没错，阳先生，既然您能够光凭借气息察觉出我的夫人和我的孩子去世的事实，那么我……就不妨直言相告了。”
他缓缓抬起脸，形状优美的嘴唇背着光，微微扭曲出一个状若癫狂的可怖弧度，惨白的牙齿似乎闪烁着不寒而栗的冷光：“我的夫人白期梦，其实一直有着某种精神病史，不过因为治疗得当，一直没有发作罢了。”
听到这里时，阳珺霖忽然有了某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然而，就在一个半月前……”
他嘴唇的弧度越发扭曲了。
“她亲手用刀刺死了自己的儿子——我们的儿子，杜竹吟，然而上吊自杀。”
阳珺霖一下子狠狠握紧了手里的茶杯。
“就在那个时候起——”杜君心难看地勾了下唇角。
那笑容其实比哭还难看。
“从那个时候起，贵宅就开始出现灵异事件了？”阳珺霖淡淡接过杜君心的话，然而他的眼神，却是和他的眼神相去甚远的冷硬如铁。
母亲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真像……古希腊神话中，美狄亚的故事啊。
在古希腊神话中，伊阿宋向夺取他父亲国家的珀利阿斯王谈判：为了夺取回自己的国家，他必须前往极东之国科耳咯斯拿到金羊毛。然而，拥有金羊皮的女人，正是科耳咯斯的公主，美狄亚。
美狄亚爱上了伊阿宋，愿意为了付出一切，甚至不惜背叛自己的父王和国家，甘愿献出金羊毛，并和伊阿宋一起远走他乡。
后来，美狄亚与伊阿宋在柯林斯结婚成家，并育有三个儿子。
但在美狄亚年老色衰的时候，欣赏伊阿宋的科林斯王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伊阿宋也更愿意选择科林斯年轻漂亮的公主。
为了能和公主结婚，他强迫美狄亚接触婚约；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科林斯王更是决定将美狄亚逐出科林斯。
美狄亚乞求科林斯王给她一天时间好安排自己的孩子，国王同意了。
没想到，美狄亚把沾满了毒药的礼服送给公主作为礼物，当高兴的公主穿上礼服时，她就被毒死了。闻讯赶来的科林斯王抱着女儿的躯体痛哭，也不幸染毒去世。
愤怒的伊阿宋去找美狄亚算账，迎接他的却是——
孩子的尖叫和尸体。
杀了他的三个孩子的，正是美狄亚。
怪不得如斯阴厉可怖——母亲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就算母亲有精神病史，那也要有多少怨气，多少仇恨，才能对着自己的孩子下手？
想起这个故事，阳珺霖眼里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有趣光芒，淡淡笑了笑。
“不知为何，杜先生所说的这一切，倒让我想起了美狄亚的故事……”无视杜君心倏然深冷下来的脸色，青年平板冷静的声音缓缓切碎了冷寂粘稠的气氛。
“您知道吗？就是那个为丈夫付出一切，然后还惨遭丈夫疑情别恋的背叛之后，一怒之下亲手杀了自己儿子的古希腊神话故事。毕竟，母亲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这种事，古往今来并不多，我就算想要举出个例子出来，可惜实在才疏学浅，一下子只能想到这个故事。”
“我知道。”杜君心沉声说道，握着茶杯的手用力到骨节都变成苍冷的白色，“这种事情确实不多，换做是我，也只能想到这个故事——不过，故事毕竟只是故事，不是现实。谁若是把故事混淆为现实，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和现实脱节了。你说对吗？阳先生。”
“那倒是。要知道，现实永远都来得比故事荒谬啊。”阳珺霖似乎是在感慨，“毕竟，故事往往有逻辑可循。但看似现实的现实，其实才是那个真正毫无逻辑的。”
注释：
稍微解释下文章末尾两人的针锋现对：
首先，阳珺霖明确举出美狄亚的故事，是为了试探杜君心的态度。因为正像前文阳珺霖所想的那样，母亲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事情是不正常的，即便她精神失常也一样，因为母亲对孩子的爱超越了一切，所以背后肯定还有什么原因。想到美狄亚的故事，阳珺霖猜测恐怕和杜君心有关。
杜君心说“故事只是故事”，就是听出了阳珺霖借美狄亚的故事提出对自己的猜疑，于是警告他，不要把美狄亚和他混为一谈，也是暗示自己和白期梦二人的死并无关联。（当然，这种警告是出于愤怒还是出于实情未知，笑）
阳珺霖再次说“故事有逻辑可循而现实毫无逻辑可循”，是顺着杜君心的梗，反过来提醒并再次试探杜君心，因为光是故事就已经荒谬如此了，现实的情况可能更加令人匪夷所思，所以他还是依旧不会放弃对杜君心的怀疑。
作者一直把男主角阳珺霖设定为冷静理性的高智商性格，所以有时必定会出现类似这种两人言语机关外加针锋相对的情景。
因为这里是第一次出现，为防各位读者不适，故稍作解释，特此声明。
当然，以后可能就不会浪费字数再解释了~各位读者们可以自行揣测角色们的心理活动~很有意思的。
PS：个人表示阳珺霖和杜君心的对手戏其实很有趣的（笑），两个都太聪明了，都不好好说话非要绕出七八个圈子你猜来我猜去。这可惜杜君心以后不会出现了，不过阳珺霖和以后的角色尤其是那群女人们的针锋相对也会很有趣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