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季过去，冬便来了，达成收展员的信天鸽对这个行业更加充满了信心，也更加忙碌。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忘记老奶奶的事，一直在努力帮助她寻找那位叫春丫的女孩。
这天，信天鸽风一样卷进职场，还是迟到了，晨会已开始，大家正屏声静气地听陈坚做专题。她从门口绕到最后一排，刚坐下来，唐馨元就关切地低声询问：“干吗迟到？一头汗。”天鸽示意她晨会结束后再说。
陈坚宣布了几条最新资讯，最引人注目的一条是，全球性金融危机已经浮现，英国海岩银行因无法偿还到期债务而被接管。
“这种趋势像一股不可遏制的洪流，将会快速地蔓延到全球的每一个角落，我们现在最紧急的任务就是把这个消息传达给客户，帮助高端客户做好资产组合，把资金放到不同的篮子里，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陈坚的声音铿锵有力，透射着一种紧迫性，透过他的话语仿佛能看到那种经济萧条造成的凋零恶果。
宣布完资讯，陈坚把话题过渡到业绩和增员的问题上来。
关于这两方面，他简单列举了三点：“一、保险行业是未来十大朝阳行业之一。自1999年以来，中国正逐步迈入老龄化社会，这种发展趋势已经给养老、代际关系处理等方面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影响到代际和谐和家庭和谐，成为构建和谐社会进程中不可忽视的现实问题，另外还要面对医疗、意外等不可预知的因素。我们商业保险能够解决这一系列问题，是社会和谐发展的稳定器。”
天鸽心想：保险在社会中原来起这么重要的作用啊，她想起唐馨元那次说的话：这个小小的文件夹可以给人们送去保障，可以体现个人价值……现在她总算能体会其中一二了。
陈坚继续说道：“二、晨曦保险公司算是中国保险业的中流砥柱，谁能列举出晨曦公司的十个优势？”
大家立刻活跃起来了，东一句西一句地踊跃发言。
“晨曦人寿与共和国同龄，是国内最早经营保险业务、历史最悠久的企业。”
“晨曦人寿注册资金达282.65亿元人民币，是国内最大的寿险公司。”
“晨曦人寿是一家集《财富》世界五百强和世界品牌五百强的双五百强公司。”
……
天鸽看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抢着发言的热烈情景，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生，难怪陈坚对晨曦如此鞠躬尽瘁，原来晨曦公司拥有这么多令人热爱的地方。
“好，第二点我们就复习到这里。接着说第三点，海外的保险业已经非常成熟，国民投保率在70％以上，日本、美国、香港、台湾等发达国家和地区，每人平均有七件保单，但是国内的投保率不足15％。没有保单的家庭和没有保障的家庭比比皆是，所以我们需要吸纳更多优秀的人才。”
敲定了各组参会的人数，又谈到业绩。
陈坚是领导，率先表决心：“我首先保证五万！”
下面有人起哄：“五万太少，与您的身份不匹配。”在一片吵吵声中，人人把自己的目标写到了墙壁上。那是一种勇气，更是一种宣誓！告诉自己同时也向大家证明你能行！
陈坚心情很好的预祝大家成功，收拾好文件夹，向办公区走去。
天鸽感觉今天的陈坚和相识之初留给她的印象反差极大，忍不住和唐馨元闲聊。唐馨元低声说道：“郑光明不是走了吗？现在总经理的位置还没明确由谁来担任，陈坚估计有可能上位。”
天鸽微微一笑点点头：“好士兵都有当将军的梦想。”
“对了，你今天早上怎么来这么晚？”唐馨元没忘记及时对组员表达关心。
天鸽告诉她事情的始末，原来她是去帮助养老院的老奶奶寻亲去了，只是按地址找过去，那里已成了一片废墟，只有建筑工人在那片土地上忙碌。好不容易辗转打听到那处楼盘的开发商今天早上八点以前会过去，谁知等到八点半也没见到人影。
唐馨元听了这前因后果的曲折，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凝视天鸽几秒钟才说道：“你很执著呢。”天鸽笑笑没说话。
唐馨元在心里对信天鸽暗自赞许，去养老院那天还以为天鸽只是一时同情心泛滥，没承想她还当了真，且这种热情执著感染了她，她不由说道：“有需要唐姐帮忙的地方，说话啊。”
天鸽答应着，两人并肩走出公司，唐馨元要去拜访客户，走出几步想起什么，回头告诉天鸽说她三个月培训期已顺利通过，应该快领孤儿单了。天鸽的心里一阵欢喜，领了孤儿单便有了资源，她便不用满世界去找客户了。
2
秦勤正在上班，同事张明突然从外面进来，咋咋呼呼地说：“秦勤，你老婆不是老师吗？怎么在天府街上拉人呢？”男人之间讲话开惯了玩笑，张明并不讲究措辞。
“拉什么人？”秦勤腾地站起身。
“在学府大街上给人发资料呢，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你老婆才拉人呢！”秦勤瞪起眼睛。
“你……”
“你得了，这话别再到处乱讲啊，她是乱弹琴，辞去教师做了保险。”秦勤皱眉截断对方的啰唆，拎起外套大步走出去，跨上他的座驾一加油门，车子弹进一片车海人潮中。
秘密哪能包裹住，张明等他一出门，还是忍不住把这么给力的新闻添油加醋地分享给了其他同事，“秦勤老婆在街上拉人……”传着传着就变了味，不堪入耳。
秦勤开车来到天府街，没见到天鸽，松了一口气。开车慢慢往家走，一路张望，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多么希望自己的目光可以落空啊。走到离自己家小区不到一站地的地方，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是跃入眼帘了，无情地，鲜活地站在那里正满面春风地给过路人讲解着什么，秦勤的心一下子提起来：“这傻丫头真是不可理喻。”
脚下一踩油门，车子像咆哮的怪兽，呼地冲到信天鸽面前，把正在给人讲解保险的信天鸽惊得不知所以，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秦勤一把搡进了车里。
“你疯啦？要干吗啊？”信天鸽张着无辜的黑眼睛大声叫。
秦勤脸上乌云密布，不说话，迅速把车开到家门口，一把将信天鸽从车里拉出来。天鸽拼命反抗，根本挣不脱他的钳制。
一进家门，秦勤便如狮吼道：“挖空心思地和你讲尽道理，不听是吗？千方百计地阻拦不住你是吗？好，今天我就告诉你，我跟你丢不起这个人，我和保险势不两立，有它没我。”
秦勤说得斩钉截铁，丢下满脸惊恐的信天鸽摔门而去。
这是他们从认识到结婚至今四年多以来第一次发生根本的决裂，从前，他最多是对她专制一点，管得严一点，天鸽能理解，那或许是因为“爱”的缘故，她可以忍受。可今天这是怎么了？这样发狠，还动用了离婚这张王牌。
自己今天只不过是模仿了汽车销售大王乔吉拉德的动作而已，想要成功就要模仿成功人的动作，这是老师说的，难道有错吗？秦勤你听着，我没错！
天鸽倔强地把小脸一昂，还是没能忍住，泪水哗哗地落下：你秦勤凭什么用这种态度对我？你凭什么要让我受这分委屈？凭什么？想起和婆婆一家的恩怨，更是委屈得一塌糊涂。为了这个家，为了不让爸爸他老人家徒增烦恼，她可以委曲求全。可秦勤也这样对待她，她就觉得失衡了，她对他是从不设防的啊。
3
秦勤此时正在一家音乐餐厅自斟独饮，小瓶百威啤酒一口气喝了八个。朦胧中，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时光，初次遇到天鸽的情景。
那天母亲不舒服，让自己替她去幼儿园接大哥的儿子聪聪，聪聪从小跟着妈妈长大。那天路上塞车厉害，他赶到幼儿园的时候小朋友们都被接走了。在门房，秦勤看到了聪聪，他正在玩溜溜球，旁边亭亭玉立着一个女孩。
一瞬间，秦勤被女孩纯纯的美震住了。她的浑身不着一丝装饰，几近天然的璞玉。瘦削优美的脸蛋儿白皙透粉，尤其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一片云投影在面颊上，她的脸庞就像一件无懈可击的雕塑那么完美。
当时年近三十的秦勤已经历过几次恋爱，美丽女孩也见得多了，这次却像中魔了一般，第一次在异性面前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谢老师，真是麻烦您了……”
“不用客气。”信天鸽眼波流转，不经意地一笑。那笑容仿佛一轮明月，突然笼罩了一室
的光华。
那天回家的路上，他想方设法从侄子口中打听信天鸽的信息：“聪聪，你们老师叫什么名字呀？”
“叫信老师。”
“哦，名字呢？”
“老师没告诉我。”
“也是，告诉你就怪了，老师家在哪里啊？”
“老师没告诉我。”
秦勤闷闷地瞥了侄子一眼：“那老师多大了，总该知道吧？”
“老师没……”
“没告诉你，这傻孩子，怎么就没遗传你爸爸那点智商呢？”秦勤无奈地嘟囔。
从第二天开始，他便接替了母亲的工作，再忙都要去接送侄儿。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当然是为了创造条件多和信天鸽接触。这一接触更让秦勤领略了天鸽的多彩多姿，有时热情如烈火，有时脆弱如薄冰，有时明澈得仿佛一条小溪，有时又幽远的像一潭深泉。她的这种妖娆多变，像一张网，让秦勤深陷其间，不能自拔。像一团谜，令秦勤目不暇接，欲发激起了昂扬斗志。那段时间他就像中了邪似的，心里只打定一个主意，就是要把这团谜娶回家。
他让母亲参考意见，没想到母亲坚决反对，“脑袋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亏你会想到娶一个儿童团团长，你要她吧，我不要！”任凭母亲反对，天鸽不愿意，谁都阻挡不了秦勤把母亲口中的“儿童团团长”娶回家的决心。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最后能够如愿以偿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一、天鸽的妈妈突然辞世给她造成了沉痛的打击，精神上需要依靠；二、天鸽当时和男友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分手，自己的呵护和爱及时填补了她感情上的空白；三、自己的真诚首先得到了岳父的认可，认为把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儿交给自己他很放心；四、加上自己强大的攻势……也就是说，天鸽嫁给他并非是疯狂地爱上了他，而是当时种种外在原因造就的，尤其是岳父的意见是天鸽最后决定嫁自己的主要因素。即便如此，秦勤依然感到很幸福，他相信天鸽有一天终会爱上自己，就如同自己爱她那样。
他永远无法忘却结婚典礼上朋友和同事对天鸽赞不绝口的情景，当然，他也无法忘却婚后天鸽和母亲之间的矛盾纠葛。还不到一年，她就提出过分手，可是又不愿让父亲担心，就在举棋不定的时候，发现有了宝宝。如果不是这个及时来临的儿子，还真说不定这个家现在会是什么样。
他等了她四年，呵护了她这么久，帮她从幼儿园调动到实验小学，对岳父比对自己父母都尽心，可她……她依然没爱上自己，从来没有爱过，甚至从没在意过。每次吵架，不管自己出走多久她都不在意，连个电话也没有。每次吵架，都是自己生气自己消气，她在旁边从不参与自己的思索和痛苦。现在她长大了，有能力了，就不听话了，就想挣脱自己搞单飞了。
秦勤想到这些，心情更加烦躁，一杯接着一杯喝着啤酒，直到趴下：“她——她一定还在意——那个白色日记本里的人……”他醉意熏熏，伸手在空中乱抓着，仿佛要把一个仇恨的人抓住捏碎。
4
第二天，信天鸽都送儿子去幼儿园了，凌晨归来的秦勤还没有起床。七点五十分，信天鸽又站在了昨天那片工地上。龙城的冬，天气格外寒冷，西北风呼呼吹得起劲。刚站了一会儿，脚就冻得生疼，好不容易看到一支民工队伍，连忙跑过去：“师傅您好！请问你们这处楼盘的开发商负责人什么时候来啊？”天鸽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颤。
“开发商？什么事情？”工人的眼里充满了疑问。
“我想找一个原先住在这里的人，昨天来了一趟，没等到。”
“哦，那可说不准。老板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啊。”工人看着天鸽冻得红红的鼻尖，有些不忍，“姑娘，你这样等也不是事啊。”
“那……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我们没有，要不你再等等？可他也说不定几点来啊！”
“哦，这样啊。”天鸽的手冻得发僵，掏出手机看时间，都快八点半了，匆匆忙忙和工人打了声招呼就向公司跑去。
依旧是迟到。天鸽尽量悄无声息，但门正对着大家，天鸽的突兀出现还是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从门口到座位不过五六米，却让她感觉像走了一个世纪般长久。好不容易绕到座位上，看到陈坚杆儿似的杵在那里，一脸严肃地对她说：“会后找我一下。”
“嗯。”天鸽也不知道这个“嗯”有多小声，更不知道陈坚是否听到了。
信天鸽惴惴不安地坐着，视频里正在播放陈安之的培训会。陈安之是安东尼罗宾的得意弟子，是亚洲成功学激励大师代表，他的培训风趣诙谐幽默，道理浅显易懂。天鸽的情绪慢慢被侵染了，完全投入到了陈安之精彩活泼的培训当中。有一句话让她体会特别深刻：“一百个人百分之一的努力胜过一个人百分之一百的努力！”这句话彰显了团队的力量，同时也彰显了保险人的生命线不是个人销售而是团队建设。
晨会结束，天鸽忐忑地走进陈坚的办公室。他正埋在一堆文件中，抬头深深地看了天鸽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忙碌：“为什么连续两天迟到？”
“家里，有点事情。”天鸽无法说出实情。
“是吗？”陈坚定定地看着天鸽，眼神复杂、疑问、期许。
天鸽清澈如水的眸子回望着他，点了一下头。
“每个人在初期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想办法克服，嗯？回去吧。”陈坚扔下这句话又埋入一片忙碌中。
天鸽委屈地走出来，尽管有原因，可自己确实迟到了，凡是领导都有一个惯性思维：不看过程，只重结果——所以她无话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