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人对开会有着特殊的喜好。他们不论此会是否有意义,是否需要他参加,都喜欢。村子地盘大,面积宽,人口稀少,又是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开会大家就可以见面,说说各自发生的新鲜事。老光棍成一人就更喜欢了,会上女人多,开会就是他的节日。他就挤在女人堆里。他和所有成年女人都熟悉,他喜欢和所有女人打气呼呼,他的目光一直盯在女人身上,在所有女人的脸上和身上扫来扫去。哪怕身子碰一下女人,他都会激动半天。夏至和瑶瑶一直在偷偷观察成一人的动静。瑶瑶发现成一人往旁边的女人靠近,他的鼻翼在微微颤动,据此她断定成一人在闻女人身上的味道。瑶瑶悄悄对夏至说,他在闻。夏至说,能闻到什么?瑶瑶说,汗味总也能闻到一些吧。夏至就笑。夏至说你过去让他闻闻吧,也算是雷锋精神。瑶瑶打了夏至一下,怕别人注意到他们的声音,不敢再说了。瑶瑶惊讶地看到,年轻的妈妈们当众给婴儿喂奶,庞大的乳房上分布着像网络一样的绿色血管,婴儿吃几口看一下妈妈的表情,让瑶瑶羡慕不已。毕了,瑶瑶说,真想不到,这个地方的人都是能说会道的,大道理小道理都能讲得让人信服。夏至得意扬扬地说,你以为呢!
夏至发现,成一人在整个会上他都没认真听过一句话,因为他一直没看过台前的领导讲话。散会了,大家出门时,夏至和成一人走在一起了,夏至问:“成大叔,今天开会讲的什么?”成一人说:“不晓得。”成一人停了一下说,“应该是修路的事。”“很对。”夏至说,“你喜欢修路吧?”成一人看着瑶瑶对夏至说:“喜欢。”“为什么喜欢?”成一人继续看着瑶瑶对夏至说:“人多热闹。”夏至笑道说:“修路了,就有好多女人送茶水。”成一人说:“嗯。”当天下午,各家各户的墙壁上都贴上了标语:早日修好路,少死多少人。类似的标语贴了几百条,鲜红鲜红的,非常扎眼。标语烘托了村里的气氛,每一个村民都变得有觉悟了,责无旁贷了。
夏至的父亲召开了一个非正式的家庭会议,吃晚饭的时候,他很庄重地说了几句话。他爹平时不喝酒的,这天却打开了一瓶好酒,是女婿孝敬他的。正好这天女婿郑重也从乡政府回来参加村上的会议,他一回来,全家人算是团聚了。夏至他爹端着酒杯说:“村里要干大事了,我们不是落后的村民,我们是爱科学的,是懂事理的。我们家有大学生,有乡干部,有老师,连儿媳妇都是从杭州娶来的。所以我们不能落后,落后了就遭人笑话。修路要出劳力,我们家只能是我一个人。修路要出钱,我们出多少?你们说说。”当副乡长的女婿郑重说:“出钱这个事是自愿,量力而行的。爹,你看你能出多少,出多少合适就出多少吧,不要勉强自己。”爹说:“那我们出一千吧。多了我也出不起。你们有什么意见没有?”夏雪说:“没意见。照老爹的办。”爹看看夏至和瑶瑶,说:“你们属于在外面工作的人,村上订的原则是劳力上不牵扯你们。如果你们在家闲着的话,修路时你们帮忙送送水,送送饭什么的。干重活你们也不行。”夏至和瑶瑶耳语一阵,说:“我们从外面回来,既然帮不了什么忙,也捐一千块钱吧。”夏至看着老爹这么积极支持修路,心情很好,提出他要和瑶瑶共同敬老爹一杯酒。老爹不胜酒力,说只喝半杯吧,意思一下就可以了。老爹慢慢喝下半杯,幸福感却洋溢了满脸。老爹煞有介事地说:“夏至说了,公路一通百通,这是科学!科学的事,有益的事,我们都要支持的。”郑重是刚刚提拔起来的副乡长,他和夏雪也要敬奉老爹一杯。老爹说:“你没读过大学,你要向夏至学习。我不懂什么是龙脉风水,就反对修路,怕他们破坏了村里的好事。可你们只会责怪我老古板,老封建,不会给我讲道理。夏至就会讲,讲得让我明白。你们是年轻人,要用你们的知识来纠正我们的错误思想。”老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毫不留情地褒一个损一个,也不怕晚辈多心。夏雪不服气,敬酒之后对父亲说:“老爹,你不知道,郑重以前是大专,现在也是大学本科毕业了。”老爹哦了一声,面色稍稍有点变化,然后很庄重地说:“以后,你们每个人的进步都要及时报告我。我要知道了,就不会搞错。”一个家宴就是在议事中吃完的。大家很和气,畅所欲言。散席时,老爹郑重其事地说:“交给你们一个任务,你们也不小了,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该添小孩了。趁你们的老娘老爹都还没到五十,早点生下来,我们可以给你们带孩子。夏至就是你娘二十岁那年出生的。早点生,质量高。你们知道吗,夏至出生八个月时,就知道从嘴里吐鱼刺。”夏雪说:“爹,不对吧,我哥高中时还让鱼刺卡过喉咙呢。”老爹说:“那是他不小心,不能说明他不聪明!”老娘不大说话的,她冷不防冒出一句话来,把大家呛死:“别说夏至了,小时候总吐奶,烦死了!”这下好了,大家抓住他的软肋了,夏雪指着哥哥的脑袋瓜子说:“你这个吐奶的!”瑶瑶更乐了,说:“爹,夏至吐鱼刺时,并不是他聪明,也不知道鱼刺不能吃,而是把鱼刺当奶一样吐了!”夏至不服气,站起来说:“告诉你们,小时候我很懂事的。我一岁多的时候,很胖,就知道体贴老娘了,我不让她抱我,我坐在地上玩一坨泥巴,能玩三个小时不哭。这是我娘说的。娘,你说是不是这样?”老娘说:“是的。”一家人说说笑笑地从桌子边散开了。夏雪主动请缨,今天负责洗碗,郑重收拾厨房。瑶瑶要去帮忙,他们死活不让瑶瑶动手,说瑶瑶是远方来的客人,来这里深山老林里,本来就受苦了,更不能让她在家里受累。夏雪说得瑶瑶眼睛都湿润了,感觉这家人真是蛮好的,家庭气氛也比她娘家都好得多。瑶瑶一激动,就跑到老爹刚刚做好的那个空中电话亭里,给爸妈打了一个流水账一样的电话,夸耀婆家的种种好处,直到爸爸说留点下次说她才挂断。
夜色降临后的山村是最尴尬的一段时光,黑夜浩大,电力不足。在没有月光的日子里,不用说伸手不见五指,连双手都看不到。夜色笼罩得很严实,很狭隘,塞满了所有的空间,透露出咄咄逼人的封闭气息。远远看去,各家各户的点点星光,使宁静的山村变得更加宁静。夏至他们家,他爹总会在晚上摆弄电视机的天线,这似乎成了他永恒的事业,一到晚上就摆弄天线,调整位置,但总是很难调整到最佳位置。好不容易调整好了,出来的却是令他讨厌的小品演员。电视机摆弄不好,老爹也觉得无聊。左右看看,空无一人。女儿和女婿在自己的房间里,儿子和媳妇也在自己的房间里,老婆在做家务,全家人就他一个闲得慌。于是就抽烟,一袋接一袋地抽。有时不是抽烟,甚至与烟瘾无关,只是手握烟杆,让旱烟自由自在地燃烧,以不至于两手空空。这时的形式是大于内容的。
当寂寞对老爹疯狂肆虐时,夏至的房间却是热火朝天了。虽说这里没有电视电影看,没有任何娱乐场所和娱乐活动,但两个人的小日子还是很充实的。白天里,村子是他们的乐土。黑夜里,床上是他们的乐土。瑶瑶惊异地发现,到了斗天坡,没有了都市的繁忙和慌乱,人还是那样的人,身体还是以前的身体,欲望却平白无故地增强了许多。晚上洗澡是在木桶里进行,这个过程自始至终都有夏至参与的。夏至一旦参与就会多一些手续和环节,本来就心情舒畅的瑶瑶便蠢蠢欲动了,搂住夏至又亲又啃。夏至想到妹妹和妹夫在隔壁,只有一层厚木板隔着,担心隔音效果不如土墙好,因此他在心理上有些障碍,手脚也被动了许多。可瑶瑶不管那么多,她享用的是属于他们自己的独立空间,不给夏雪和郑重造成负面影响就行。洗澡一毕,收拾停当,瑶瑶就半裸酥胸歪在床上了,含娇带羞地看着夏至。夏至躺下,说,今晚纯睡眠。瑶瑶说,什么时候不是纯睡眠。说着就把手搭在夏至的胸部,抚弄夏至的乳头玩。瑶瑶说,有感觉没?夏至说,你以为我是女人呀。瑶瑶说,真不明白男人长乳头干什么。夏至说,没有任何生理能力,它只是一个标识,只是为了区别男人的正反面。这边说着话,隔壁那边却响动起来。瑶瑶说,你听他们。夏至伸出手,强行捂着瑶瑶的耳朵,说别听别听,古人都说非礼勿听呀!
瑶瑶忽然起身了,打开她的箱子翻找着什么,翻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一脸失望地回到床上,压低声音对夏至说,没小雨衣了,怎么办?夏至说,出发时我们不是带了三盒吗?后来在重庆时还买过。瑶瑶说,可能全用完了。夏至说那就不用了。瑶瑶说,危险期,不用不行啊,这样吧,你到隔壁去问夏雪借一个?他们肯定有。夏至说,亏你想得出来!我怎么去借呀。这个困难太特殊了,两人又不敢声张,为难之际,相视而笑,满面无奈之色。而此时此刻的瑶瑶却变得更加妩媚动人了。夏至突然想起父亲晚饭时的嘱咐,趁父母身体健康时早生小孩,这不是正好不用小雨衣嘛。瑶瑶说等一等吧,一结婚就怀小孩,给人以未婚先孕的感觉。夏至说我认账就行呀,瑶瑶说你认账算什么,又不是你怀。
困难依然阻碍着他们的前进步伐。两人在床上窃窃私语,密谋对策。夏至下床,走向房间的角落里,那里放了一个木质的垃圾桶。瑶瑶问他干吗,夏至说,记得今天没倒垃圾的,把昨晚用过的找出来。瑶瑶说,脏了呢。夏至说,清洗一下不就行了,反正是自己的。夏至边说边翻找,终于在一团白色物质中找到了,虽说已面目全非,他却甚是欣喜。玉体横陈的瑶瑶冲他一笑,散发出狐狸一样的妖娆气质。夏至穿好衣服,蹑手蹑脚打开房门,路过堂屋时,看见父亲又在摆弄电视机的天线,他没有搭理父亲,父亲也对他视而不见。夏至心怀鬼胎一样来到猪圈门口,打开水龙头慢慢冲洗。夜色中他看不清物体的原形,只感觉那东西薄如竹膜,进水后迅速拉长变形,其状萎靡不堪。这就加大了使用时的安装难度,好久穿不上,瑶瑶哭笑不得,几次都差点放弃了,夏至用他的耐心劝勉了她。而最后使用的结果是以破败告终,把两人推到了无限沮丧的边缘。
因为全家人都齐了,母亲起床很早,要下地拔蔬菜,要做饭。夏雪丢下睡懒觉的郑重也早早起床,梳妆打扮好了,就帮母亲干活。夏至和瑶瑶起床后,习惯性地到厨房去看看老娘,老娘正在清理蔬菜上的黄叶,蔬菜上还有露水。夏至对瑶瑶说:“你知道什么是新鲜菜吗?这就是,刚刚才从地里拔回来的,上面还有露水和泥土的香味。”瑶瑶弯腰下去,要帮婆婆理菜,被婆婆制止了。婆婆说:“你虽说也是家里人,到底还是客人,歇着去吧。有雪儿帮我就行了。”夏雪很乖巧地在案板上切肉,停下来,扭头冲瑶瑶一笑,脸上溢满了怪怪的表情。夏雪说:“姐,昨晚睡得可好?”瑶瑶说:“很香的。这里很安静。”夏雪说:“姐,帮我取几个盘子。”瑶瑶就在厨柜里找出几个盘子,递给夏雪。夏雪把她所切的菜都装进盘子里,一一放好。娘检查了一下切好的菜,说:“好了,你可以滚蛋了。”夏雪说:“我还想炒几个菜,试试手艺呢。”“你那手艺我见识过了,哄小郑还可以。”娘很不屑地说着,转身坐到灶炉前的板凳上,开始给灶膛里加柴禾,准备着炒菜了。夏雪、夏至、瑶瑶三人就在旁边站着说话,一片闹哄哄的。娘说:“你们出去晒太阳,别在这里叽叽喳喳。”夏雪说:“娘,你别弄错了,这可不是冬天,马上立夏了。”娘说:“那就不晒太阳,去看太阳行吧。”三人让娘轰走了,来到院子前面的草坡上。草坡上有棵桂花树,他们就在树下站着,树叶把着太阳的光芒切割成若干不规则的小块映在他们身上,有一种工艺美术的效果。瑶瑶对山村生活充满好奇,见不远处有村民在种地,就跑过去观看,她想知道庄稼是怎样种下去,怎样生长起来的。刚刚走远,夏雪就在树下朝她招手:“姐,过来一下!有个重要事情!”瑶瑶转身问道:“什么事?”“姐,过来嘛。”见夏雪表情严肃,瑶瑶以为有什么重要事情,便快步走到树下,恭恭敬敬地在夏雪对面站着,等待小姑的询问。夏雪笑眯眯地靠近瑶瑶,小声说:“娘说哥哥从小就吐奶呢。哥哥昨晚吐奶没有?”本以为有什么正经事,小姑却来了这么一句。瑶瑶扑哧一笑,拍了她一下说:“该打!”捉弄嫂子的夏雪得意扬扬地跑掉了,以胜利者的姿态在远处发笑,瑶瑶气急败坏地站在原地。瑶瑶对夏至说:“你去抓住她,替我报仇。”夏至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那是你们的事,我不介入。”瑶瑶使用恶招了,伸出手来,紧紧揪住夏至的腮帮子:“去不去?叫你去给我报仇雪恨你竟敢不听?”暴力胁迫之下的夏至不得不听老婆的话。他去了,把妹妹夏雪捉住了,像押送逃犯一样把夏雪拉到瑶瑶跟前,交给瑶瑶处罚。夏雪的娃娃脸上光泽红润,毫无低头认罪的样子,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且有几分无辜的笑意。瑶瑶说:“看你调皮可爱,饶你一死。向你借点私人用品。”“姐要什么都行。”瑶瑶凑近夏雪,搂着她的脖子,悄悄地耳语了几句。夏雪听完,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还用借?老娘就是村妇联主任,我们家楼上好大一箱安全套呢!”